第6章 第 6 章

作品:《朕与皇后何时有过嫌隙

    “娘子?”


    石抹托里仿佛早就预料到般松了口气:“净面吧。”


    莲哥看着自家娘子的新妇装扮委屈道:“这可是娘子的……”


    “窝斡之乱尚未完全平息,楚王殿下又怎么会想看到我这个契丹侧妃?”石抹托里淡淡道。


    “造反的是窝斡,和娘子的亲族又无干系?”


    石抹托里反问道:“那石抹怀忠、石抹秃剌就和窝斡有关系吗?”


    “……”莲哥无言以对。


    “他们是契丹遗民,这就是他们的罪过。帝王一念,便是族灭的下场。”


    “可娘子不同啊,您是钦定的侧妃,您都嫁进王府了……”


    石抹托里低头笑笑:“你不是问我,婚期为何提前吗?”


    “这?”莲哥错愕,不懂石抹托里提起这回事。


    石抹托里缓缓道:“治罪石抹怀忠等人,旨在警示那些心有异心的契丹人;而提前将我迎进王府,是为怀柔那些逆来顺受的契丹人。”


    所以,无论楚王今夜来不来都不重要,以后不来也无妨。她注定不会受到宠爱,但也绝不会被苛待。


    她的余生,会平和、安稳地存在于这方宅院。


    或许来日会换个更大的地方。


    毕竟楚王,是那位令今上念念不忘、不复立后的昭德皇后留下的唯一的嫡子。


    而她,只需像她的姑母贤妃一样,做皇家施恩契丹人的吉祥物便可。


    石抹托里合上双眼。


    挞里秀眉频蹙,仿佛正一步步被拖进沼泽中的窒息感熟悉得令她惊颤。


    “挞里在想什么?”


    挞里眼睫一动,望向声音来处。一人站在窗边,流华倾泻,月白衣袍隐隐生出光辉。


    “一个梦,一个很久之前做过的梦。”


    耶律宗真歉意笑笑:“日间饮得太多,又不想唐突了挞里。方才消去醉意,是我来晚了。”


    挞里缓缓摇头,双眼定定看着耶律宗真:“不晚,梦醒了。”


    恰有夜风探过窗,吹起半卷的纱帐,一角牵住桐木床足,一角拂过明珠上。


    珠拉取过一条缀着珍珠的发带给挞里束发,挞里偏头一凝,“珠拉。”扫过桌上各色发带,指着一条黄丹色的,“用这条。”


    珠拉称是。


    “娘子可要用些牛乳?”


    挞里想了想道:“你先去睡吧。”


    等耶律宗真回来的时候,挞里正在用鎏金小火炉温牛乳,火光映在她双眸中,如粲然光辉划破沉寂长夜。


    挞里并未抬眼,只轻声邀请道:“牛乳助眠,济古尔可要来一杯?”


    耶律宗真挑眉,随即欣然应邀,提步坐到桌前。


    “火要大些,半盏茶功夫即可。我平日喜欢再加些木樨。”


    耶律宗真之前只见过温酒,今日见喝牛乳也有诸多讲究,倒也觉得有趣。


    挞里用银勺撇去浮沫,将牛乳倒入玻璃杯中。


    “济古尔看到了,我喜欢玻璃杯,不喜用鸡颈壶。”


    挞里语气随意,耶律宗真也放松下来。


    “玻璃透明,可见杯中物色泽,若用来饮酒当别有风味。”耶律宗真接过挞里递来的玻璃杯。


    耶律宗真语调温和:“上一次见挞里时,没想过我们会有这么一日。”


    挞里却莞尔:“我在那个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一日。”


    耶律宗真眼神一错不错,盯着杯中牛乳泛起的不起眼的波纹,食指来回摩挲着杯壁。


    二人默默饮着牛乳,烛火轻摇,曳着二人的影子在地上轻晃。


    挞里抿唇笑笑,问道:“明日宴会之前,济古尔可要先去看望姑母?”


    “自然是应有之义。”耶律宗真苦笑,“只是怕反倒惹了阿娘不快,又生出事端。”


    挞里了然,温婉笑道:“济古尔诚孝。如此,明日我们先去拜见姑母,然后济古尔去宴群臣,我来陪伴姑母,两相得宜。”


    “我同济古尔一样一心,不希望我们的嘉仪多生枝节。”


    耶律宗真眼底闪过暗芒,“挞里与我夫妻一体。”


    “所以济古尔在就是我在,我在便也是济古尔在。”


    翌日,文德宫。


    “姑母今日这身碧山色的衣裙极合宜,正是姑母的气度才穿得出这颜色的雍容华贵。”


    “上回阿娘穿了件银朱色衫子,表姊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耶律博齐希!”


    萧讷木锦侧倚桌几,笑看着小儿女斗嘴。


    一旁侍坐的伶人高庆郎见萧家娘子直呼秦王姓名,太后却毫不在意,暗暗感叹传言不假,太后果然极宠爱这位七娘子。


    这时,赵安仁来禀报:“娘子,主上携娘子过来了。”


    耶律重元惊喜起身:“阿兄来了!”


    萧讷木锦轻哼一声。


    薜荔挽着萧讷木锦的手臂撒娇:“新郎新妇来拜见母亲,姑母怎的忍住不笑的?”


    萧讷木锦绷不住笑了一声:“等薜荔叫我一声阿娘的时候,我一定笑得比谁都开怀。”


    萧挞里和耶律宗真踏着萧讷木锦的笑音进殿。


    “儿拜见阿娘。”


    “挞里拜见姑母。”


    萧讷木锦轻飘飘地瞟了一眼:“难为主上还记得我。”


    “儿心里自然是有阿娘的。”


    耶律重元见气氛尴尬,忙出来解围道:“阿娘不要逗阿兄了,今日是表姐第一日来拜见阿娘呢。”


    萧挞里顺势道:“济古尔孝顺,重元年少恰可承欢在侧,难怪姑母气色更甚从前。”


    萧讷木锦挑唇轻笑:“我家挞里说话就是好听。好孩子,快过来让我瞧瞧。”


    挞里走上前将手搭在萧讷木锦伸出的手上。


    “姑母知道挞里是个稳重孩子,主上不懂事,还要你多看顾。”萧讷木锦语气切切。


    挞里笑应:“有姑母给挞里撑腰,以后挞里胆子可就大了。姑母可不许说话不算数,来日站在济古尔那一边。”


    萧讷木锦爽快道:“怎会?挞里放胆去做就是。”


    挞里扭头笑看着耶律宗真:“济古尔可听到了?”


    耶律宗真含笑道:“是,都听阿娘和挞里的。”


    挞里这才满意点头,亲昵地依偎着萧讷木锦坐下,“两个月不见,挞里很是思念姑母。”


    萧讷木锦对挞里的亲近讨好很是受用,这才想起挞里与她本是一家人。她生性护短,对挞里生出几分看顾的心思后又觉得昨日所为确有不当。


    “先帝去后,我身上一直不大痛快,近日也倦怠得很,否则昨日就去见挞里了。”


    挞里摇摇头:“还是姑母身体最重要。”说罢蹙眉思索一番,抬头对宗真说道,“姑母身体不适,我想留在这儿陪伴姑母,济古尔一人去开皇殿可好?”


    萧讷木锦皱起眉头。


    耶律宗真稍作沉思:“如此也好,一切以阿娘身体为重。“


    挞里赞同道:“正是呢,我会好好照顾姑母的,济古尔放心。看天光时候也差不多了,济古尔快些去吧。”


    “儿先去开皇殿,晚些时候,再来给阿娘请安。”


    这小夫妻一通说下来,她反而不好再提一起去开皇殿之事,萧讷木锦心下悻悻。


    直到第二日会亲宴之后,想着方才阶下族老对自己低头唯唯的模样,萧讷木锦心情方好起来。


    耶律宗真和萧挞里送萧讷木锦回宫。萧讷木锦刚落座,便对挞里提起闲居在家的二兄萧孝先。


    “挞里前日该见过你二叔,他还好么?”


    挞里心底升起一丝预感,遂答道:“十二弟身子结实了不少,二叔那里有不好的道理,这些年仔细养着总算没有白费。”


    萧孝先中年得子,也唯此一子,虽非正妻所出,仍爱若珍宝。


    提起小侄子,萧讷木锦心情很好:“说起来,我也只是在周奴两岁时见过他一面。如今小儿长大,东京的乱子已经过去两年,总不能教你二叔一直赋闲下去。”


    “主上以为呢?”萧讷木锦一双笑眼盯着耶律宗真。


    耶律宗真缓缓点头:“阿娘说的是。”


    萧挞里余光捕捉到耶律宗真神情如初,向萧讷木锦问道:“二叔担任过南面官,也在咱们国舅司做过事。依姑母之意,何官何职足以匹配二叔才干?”


    萧讷木锦对百官不甚了解,却知道契丹是以武立国。


    “我家的男儿,自然是要上战场的。五弟在西北,就让二兄去西南,岂不正好?”


    挞里低头浅笑:“这些我是不懂的。”


    她只知道这番异想天开若成真,第一个气坏身体的怕是自家阿爹。


    二叔此人,好权争利少慈悲,治民严苛,御下无方。


    两年前东京渤海遗民叛乱,二叔责无旁贷。作为一方长官对暗流涌动浑然不觉,而后更是被囚禁了数月不得脱身。


    西南招讨都监,是为防御西夏而置。西夏日益鼎盛,又怎是渤海遗民可比拟的。


    做不好东京留守的人,何以担得住西南招讨使之职?


    耶律宗真小心斟酌道:“韩家驻守西南日久,无故调换,恐会引起人心浮动。”


    萧讷木锦沉下脸来:“在你心中,韩家比我母家更可信吗?”


    “姑母多思,自然是自家人可信。”但不多。


    萧讷木锦脸色稍稍和缓,正待说话,却听挞里接着说道:“只是挞里想着,西南荒远,总不好教二叔父子分离。”


    “周奴一同去即可,阿剌小时候不也是随着大兄在西北吗?”萧讷木锦不以为意。


    挞里轻声提醒道:“姑母,周奴刚出生时毕竟孱弱,底子比一般孩童要差些,二叔和二叔母怕是不舍得。少不了是二叔一人赴任,留下二叔母照看周奴了。”


    萧讷木锦闻言面露厌恶,思虑一番终是挥挥手,放弃这个打算。


    “这孩子,还是要跟在亲生父母身边才是。任她多贤德的人都做不到将郎君与别人的孩子视如己出的。”萧讷木锦高高挑着眉梢,别有深意道。


    耶律宗真面色微变,挞里起身几步走上前挡在萧讷木锦和耶律宗真之间,语气颇有几分激动:“姑母,我想到一个好去处。”


    “哦?”


    挞里笑吟吟道:“南京。”


    萧讷木锦意外道:“南京?”她对那个地方可没有什么好感,未细听先生出三分不喜。


    挞里肯定道:“姑母,南京气候舒适,也算繁华。二叔做过两京留守,政务上一定驾轻就熟。”


    倒是有几分道理,萧讷木锦若有所思。


    “姑母可知,现任南京留守是韩王耶律宗范。”


    是他?萧讷木锦眼底浮现一丝兴味,开始认真考虑起这件事情。


    注:1.托里,即挞里。别译,方便区分。2.鸡颈壶,契丹用来存储牛奶的容器,样子很可爱。3.南面官,面向国内南境汉人的官员。


    #是的我们小脑筋是这样的,热衷于找所有和齐天有关的人麻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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