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三娘站在一片死寂的黄土高坡上。


    狂风卷起沙尘，呜咽如泣。


    眼前，是奔腾咆哮的黄河浊流。


    “三娘，快走……”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河边传来。


    洛三娘浑身剧震，猛地转头。


    是她失踪一年的丈夫，老赵。


    他半个身子陷在浑浊的河泥里，脸色青黑，胸口一个碗口大的血洞，正汩汩冒着黑血和血泡。


    他伸着一只手，满是泥污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和绝望。


    “老赵！”


    洛三娘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过去，骨笛脱手掉落在地。


    “别过来，水下有东西。”


    老赵的声音断断续续，眼中充满了对妻子的眷恋和对死亡的恐惧。


    就在洛三娘的手即将触碰到丈夫的瞬间。


    老赵那双充满眷恋的眼睛，猛地被一片浑浊的惨白取代。


    脸上焦急的表情瞬间凝固，扭曲成一个极其怨毒诡异的笑容！


    “嘿嘿，三娘……”


    他的声音变得尖锐非人，如同换了一个人。


    “你来陪我了……”


    “噗嗤！”


    一只覆盖着黑色鳞片、指爪锋利的怪手，猛地从老赵胸口的血洞里钻出，带着淋漓的黑血和内脏碎片，闪电般抓向洛三娘的咽喉。


    速度之快，远超她反应。


    死亡瞬间淹没了洛三娘。


    她甚至能闻到那怪手上浓烈的河腥与尸臭。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从洛三娘喉咙里迸发。


    愤怒的情绪如同火山爆发，她体内苦修的控尸秘法彻底失控。


    周身毛孔瞬间渗出大量污浊的黑水，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虫子在蠕动。


    她的双眼变得一片漆黑，再无眼白，乌黑的长发无风狂舞。


    “死，都给我死！”


    她尖啸着，不再躲闪，反而张开双臂，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主动扑向那抓来的怪手和丈夫扭曲的尸体。


    她要让这幻境，让这玩弄她至痛的存在，付出代价！


    ……


    周通站在一片焦黑的废墟之上。


    天空是铅灰色的，厚重的乌云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云层深处，沉闷的雷声滚动，如同巨兽的喘息。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和血腥味。


    他低头，脚下踩着的不是泥土，而是半截烧焦的尸体，腰牌上刻着打更人徽记。


    “周哥，救我……”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废墟深处传来。


    周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他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废墟残垣断壁间，几个浑身焦黑的身影在痛苦地蠕动。


    那是他最信任的兄弟。


    在一次剿灭盘踞古墓的尸王行动中，因为他指挥失误，贪功冒进，中了埋伏。


    为了掩护他和少数精锐撤退，整整一队十二名兄弟，被尸王引动的地火阴雷阵困住，活活烧成了焦炭。


    这是他心底最深的疮疤，最重的愧疚。


    此刻在天门试炼之中，这一丝愧疚被无限放大，已经成为他的心魔。


    “柱子，小七，老吴。”


    周通嘶声大吼，雷殛锤脱手而出，带着他毕生功力化作一条狂暴雷蛟，狠狠轰向那片困住兄弟的残垣。


    他要救他们，避免让悲剧再一次上演。


    轰隆……


    雷蛟撞上废墟，爆发出刺目的雷光。


    然而，预想中的破灭并未发生。


    那雷光非但没有摧毁废墟，反而如同火上浇油。


    无数道更加粗大的暗紫色雷霆，从焦黑的土地里疯狂窜出。


    雷霆瞬间编织成一张覆盖整个天地的恐怖雷网。


    “呃啊啊啊……”


    废墟中兄弟们的惨叫声瞬间拔高了十倍，暗紫色的雷蛇狠狠噬咬着他们焦黑残破的身体。


    每一次噬咬都带起大块烧焦的皮肉和飞溅的污血。


    他们的身体在雷光中剧烈抽搐。焦黑的眼眶中流出混着血水的泪。


    “周通，你好狠。”


    “是你害死了我们。”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周通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


    “不是我，是意外啊！”


    周通抱着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雷殛锤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引以为傲的雷霆之力，在这幻境中，竟成了折磨兄弟亡魂、拷问他灵魂的刑具。


    巨大的愧疚和无力感如同山崩海啸，瞬间将他吞没。


    他双膝一软，跪倒在焦黑的废墟上，精神防线濒临崩溃。


    ……


    魏大勇站在一片死寂的河滩上。


    水是黑色的，粘稠如油，散发着浓烈的尸臭和河腥。


    天空是铅灰色的，压得极低，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昏暗。


    河滩上，密密麻麻，全是尸体。


    不是完整的尸体。


    是残肢断臂，是被水泡得发白肿胀的躯干，是缠绕着水草的骷髅头。


    它们半埋在黑色的淤泥里，如同被遗忘的垃圾，一直蔓延到视野尽头。


    寒风呜咽，卷起腥臭的湿气，吹在魏大勇脸上，冰冷刺骨。


    他握紧了手中的捞尸钩，独眼死死盯着河滩前方。


    那里，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黑色的浊浪里沉浮。


    一个孩子。


    约莫七八岁，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服，眼睛惊恐地圆睁着，小手徒劳地伸出水面，每一次沉浮都带起一片咕嘟的气泡。


    “救……救命……”


    微弱的呼救声被风声撕碎。


    魏大勇满脸的愧疚。


    这是他的小儿子，也是他一生的痛。


    因为捞尸任务重，他没什么时间照顾孩子。


    小儿子才三岁，因为失足掉进黄河里面淹死。


    后面他在黄河里面翻找无数遍，也没有将孩子的尸体找回来。


    “娃子！”


    魏大勇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


    他奋力向前，捞尸钩甩出，精准地钩向那孩子伸出的小手！


    钩尖触及孩子冰冷皮肤的刹那。


    那孩子惊恐圆睁的眼睛，猛地翻白。


    乌紫的嘴唇咧开一个极其怨毒的笑容。


    无数长满吸盘的水蛭从它七窍和皮肤下钻出，顺着捞尸钩的锁链，闪电般爬向魏大勇的手臂。


    “爹爹，水底下好冷好黑啊！”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下来陪我吧……”


    冰冷滑腻的水蛭瞬间爬满了魏大勇的手臂，疯狂地往皮肉里钻。


    剧痛和深入骨髓的阴寒让他浑身僵硬。


    更可怕的是，他脚下黑色的淤泥中，无数只腐烂的手猛地伸出，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要将他拖入这无边的尸河地狱。


    “不……”


    魏大勇独眼圆瞪，奋力挣扎，但那些腐烂的手和水蛭的力量大得惊人。


    捞尸钩脱手沉入黑水，冰冷的河水迅速淹没到胸口。


    他一生信念就是死要见尸，带人回家，可到最后他连自己的孩子都带不回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在黄河底下受冻，死不瞑目。


    “捞尸人？你捞得回尸体，捞得回命吗？”


    “自己的孩子都捞不回来。”


    “放弃吧，水下那才是你的归宿。”


    他不再抵抗拖拽，反而张开双臂，带着一种解脱般的狞笑，主动拥抱那些腐烂的手臂和水蛭，朝着污浊的黑水深渊沉去。


    眼中最后一点光芒，被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