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渊和夏青璇起得格外早，动作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重。


    夏青璇特意换上了一件素雅却崭新的浅青色旗袍，将长发仔细挽起，插上了一支温润的玉簪。


    林九渊也刮净了胡子，换上了一套休闲装。


    “默儿，醒了吗？”


    夏青璇轻轻敲了敲安放林默瓷偶的匣子，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瓷偶表面细微的裂痕处，一缕微不可察的灰白烟气溢出，凝聚成身体。


    随着他的境界提升到法相境，他的实力早已远超寻常厉鬼境邪祟，身体的显化时间更是长达十几个小时。


    如今穿上衣服，如果不看他那张苍白没有丝毫血色的脸，他基本上和其他小孩无异。


    “爹，娘，这么早？”


    他有些困惑地看着父母过于郑重的装扮，心底掠过一丝异样。


    “今天天气好，爹娘带你出去走走。”


    林九渊的声音浑厚有力，笑着说道。


    他伸出手，宽厚的手掌轻轻拂过林默魂影的头顶，那触感微凉而虚幻，却带着沉甸甸的实感。


    “好啊！”


    林默立刻答应，瓷偶本体绕着父母转了一圈，驱散了心底那点疑虑。


    能离开纸扎铺，和爹娘一起，总是好的。


    青石镇外的田野，麦浪初绿，带着泥土的芬芳。


    一家三口沿着田埂漫步。


    林九渊指着远处起伏的山峦，讲起年轻时随师门游历的趣事，那些降妖除魔的惊险被他刻意淡化，只留下些诙谐的片段，逗得夏青璇掩唇轻笑。


    夏青璇则采撷田边不知名的野花，手指灵巧地编成一个朴素的花环，小心翼翼地套在林默的身体头上。


    淡黄的小花点缀在半透明的身体前，让林默身上莫名多了丝生气。


    林默的身体依偎在父母中间，感受着这难得的温情时光。


    阳光穿透他半透明的身体，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他努力不去想体内蠢蠢欲动的邪气，不去想瓷偶上日渐深刻的裂痕，只想把这一刻的阳美好都刻进记忆最深处。


    午后，他们去了镇上一家老旧的茶馆。


    夏青璇特意点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几碟精致的点心。


    林九渊笨拙地学着旁人的样子，用筷子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糕，小心翼翼地递到林默魂影的嘴边。


    “爹，我吃不了……”


    林默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那块糕点穿过自己虚幻的手掌。


    林九渊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又被他用更大的笑容掩盖过去。


    “哈哈，爹糊涂了！”


    “闻闻，默儿闻闻这香气，跟真吃一样！”


    周围其他人看着林九渊夹起水晶糕杵在那小孩嘴边，那小孩却只是闻了闻，根本没有吃一口，都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林默，当看到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时，一个个都吓得打哆嗦。


    等店家端茶出来，发现客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林九渊三人。


    “大白天的真是活见鬼。”


    夏青璇别过脸去，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瞬间泛红的眼眶。


    “娘。”


    夏青璇擦去泪花。


    “是热气而已。”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笑容依旧温柔。


    “是啊默儿，你闻一闻，这茶多香。”


    夕阳西下。


    夏青璇牵着林默的手，脚步轻快起来。


    “默儿，娘带你去个地方。”


    他们并未回纸扎铺，而是绕到了镇子西边，一座废弃的土地庙后面。


    这里僻静无人，只有满地的荒草。


    “青璇？”


    林九渊也有些疑惑。


    夏青璇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庙后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拿出一个包裹。


    她蹲下身，动作轻柔而郑重地打开。


    里面是一个用麦秆和彩纸扎成的“生日蛋糕”，顶上插着一根细细的芦苇杆当作蜡烛。


    旁边还有几个同样用彩纸折成的小动物，憨态可掬。


    “默儿。”


    夏青璇抬起头，声音在暮色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笑容却明亮得晃眼。


    “我的默儿，都长这么大了……”


    “娘一直想着给你好好过个生辰。”


    林默的魂影猛地一震，呆呆地看着那个粗糙却无比用心的纸扎蛋糕。


    重生为寄魂瓷偶的邪童，时间对他而言只剩下邪气的侵蚀与挣扎的喘息，何曾有过生辰的概念。


    “娘以前总觉得你还小，日子还长，以后有的是机会……”


    每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针，扎在心上。


    夏青璇的声音哽住了，她用力吸了口气，才继续道。


    “可现在看看，我的默儿，魂都凝得这么稳了，能帮爹娘打坏人了，是个小男子汉了！”


    “再不办，娘怕以后真来不及好好给你办一次了。”


    “娘……”


    林默的瓷偶本体剧烈波动起来，灰白的烟气翻涌，如同他此刻汹涌的心绪。


    他猛地扭开头，不想让父母看到自己濒临失控的表情，声音带着强装的轻松和一丝哽咽。


    “您说什么呢！”


    “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以后我们一家人有的是时间。”


    他嘴上说着，身体飘近那个纸扎蛋糕，虚幻的手指轻轻拂过彩纸的边缘。


    蛋糕上附着着纯粹的阴气，带着奶油的香甜。


    很明显母亲为了这个蛋糕花了不少的心思。


    一滴由纯粹魂力凝聚的眼泪，无声地滑落，砸落在荒草上。


    “对对对，默儿说得对，以后年年都过！”


    林九渊大步上前，洪亮的声音试图驱散那弥漫开来的悲伤。


    “来，点上蜡烛，唱生日歌！”


    他掏出火折子，点燃了那根红色的芦苇杆。


    微弱的火苗在晚风中摇曳，映照着夏青璇含泪带笑的眼眸和林九渊努力咧开的嘴角。


    夏青璇轻轻拍着手，温柔而略带沙哑的歌声在寂静的荒庙后响起。


    “祝你生日快乐……”


    林九渊也跟着哼，调子跑得有些远，声音粗犷却无比认真。


    “祝你生日快乐……”


    “祝默儿生日快乐……”


    简单的调子，跑调的哼唱，在空旷的暮色里回荡。


    歌声落下，夏青璇眼中噙着泪花，笑着催促。


    “默儿，快，许个愿！吹蜡烛！”


    林默闭上眼睛，无比虔诚地开始许愿。


    他鼓起魂力，对着那摇曳的芦苇火苗，轻轻一吹。


    火苗应声而灭，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默儿许了什么愿？”


    夏青璇问。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林默的魂影晃了晃，带着一丝狡黠。


    “哈哈，不说好！”


    林九渊大笑，用力拍了拍林默的肩膀。


    就在这时，荒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只见小红和小蓝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两个小纸人迈着细腿，跌跌撞撞地扑到林默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