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渊和夏青璇并未入睡。


    客厅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小夜灯。


    当601那边传来第一声凄厉鬼嚎和那声清脆响亮的巴掌时，林九渊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握紧，肌肉瞬间绷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夏青璇也紧张地抓住了丈夫的胳膊。


    然而，预想中的激烈打斗并未发生。


    鬼嚎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接着竟然响起了洗麻将牌的哗啦声？


    林九渊和夏青璇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致的错愕和一丝荒谬的笑意。


    “这小子玩的太花了。”


    林九渊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压低了声音。


    “动静闹得挺大，结果在打麻将？”


    夏青璇也松了口气，紧蹙的眉头舒展开，带着无奈和宠溺。


    “由他去吧。那东西不怎么厉害。”


    “默儿刚有了身体，难得找到个新玩伴。”


    林九渊点点头，侧耳倾听着对面传来的麻将碰撞声，还有小红小蓝偶尔发出的叽喳声，脸上露出了老父亲般的宽容表情。


    “也好，让他练练手，熟悉熟悉这新身体的力量。”


    ……


    601客厅，牌局正酣。


    林默摸了一张牌，看也没看就打了出去。


    “发财。”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打牌，一边用新躯壳略显笨拙、但正在飞速适应的手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智能手机。


    他慢悠悠地按下一串号码，拨了出去。


    嘟…嘟…


    电话接通了，对面传来魏大勇那带着睡意的声音。


    “喂？谁啊？大半夜的……”


    “魏叔，是我，林默。”


    林默的声音透过话筒，依旧没什么起伏。


    魏大勇的声音瞬间清醒了。


    “咋了？出啥事了？”


    “想问你个事。”


    林默眼睛看着对面那团白雾。


    “刚租了个凶宅，有个很脏的东西，现在挺老实的，在陪我打麻将。”


    对面的白雾顿时不乐意了。


    你特么好意思说别人脏？


    一个眉心长邪纹的邪祟，还带着两个纸人，谁能脏的过你。


    “啥玩意儿？打…打麻将？”


    魏大勇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以为自己幻听了。


    “嗯。”


    林默肯定道，顺手碰了小蓝打出来的一张红中。


    “魏叔，问你个正事。鬼市那边收这种玩意儿吗？”


    他用眼神看向对面那团抖得快要散架的白雾。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几秒。


    魏大勇似乎在消化这个离奇的信息，以及思考这种玩意儿的销路。


    “当然收！”


    魏大勇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的兴奋。


    “鬼市那帮孙子，路子野着呢！”


    “这种怨气重点的脏东西，那些修炼邪法、养鬼炼魂的，或者搞些歪门邪道仪式的，抢着要，价格还不低！”


    “要是能‘调教’得听话点的，更值钱！”


    “怎么，你要卖么？品相咋样？”


    “品相……”


    林默看了一眼那团听到“调教”、“值钱”后惊恐得几乎要缩进凳子里的白雾，评价道。


    “一般，胆子小，爱嚎，怨气还算凑合，就是脑子好像不太好使。”


    “呜……”


    白雾发出一声委屈至极的呜咽。


    你礼貌么？


    当着他的面说这些。


    “胆子小没事，怨气够就行。”


    “脑子不好使更好，方便加工。”


    魏大勇在电话那头激动地拍着大腿。


    “你等着，我明天……不，后天！后天我就去鬼市帮你打听打听行情！”


    “保管给你找个好买家，这种‘家养’的，比野生的好出手多了。”


    “嗯。谢了魏叔。”


    林默挂了电话，随手将手机丢在麻将桌旁。


    他抬眼，看向对面那团因为“家养”、“好出手”、“加工”等词汇而彻底僵住、连颤抖都忘了的白雾，脸上露出一个在对方看来堪称恶魔的微笑。


    “好好打牌。”


    白雾愣住了，你都要卖我了，还让我好好打牌？


    “要是敢跑。”


    林默顿了顿，那只拍飞过鬼爪的右手随意地捏了捏拳头，指节发出轻微的脆响，皮肤下金芒一闪而逝。


    “我就把你打的魂飞魄散。”


    白雾：“……”


    哗啦啦……


    洗牌的声音，再次在午夜凶宅的客厅里急促而绝望地响了起来。


    小红小蓝眼里的红光兴奋地闪烁着，它们觉得今晚的牌搭子特别好。


    绝望的洗牌声中，那团瑟瑟发抖的白雾猛地波动起来，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一个带着哭腔的尖细声音响起。


    “别卖我，大人，求求您！”


    “我有冤情，我是冤死的啊！呜呜呜……”


    林默刚摸起一张牌，动作顿住，眼皮都没抬。


    “说。”


    白雾如同抓住了救命符，怨气翻涌着，声音充满了悲愤和恐惧。


    “我叫王小柱，半年前就住这儿，我就是个送外卖的！”


    “那天晚上，我接了个送到这栋楼顶楼的单子，结果一开门……”


    白雾剧烈地扭曲起来，仿佛在重现当时的恐惧。


    “里面根本不是人，是一个穿着黑衣服，脸上戴着个哭丧的鬼脸面具的人，他手里拿着把滴血的刀，地上躺着房东，肠子都流出来了。”


    “那怪物看见我，就冲我笑，那面具会动。”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再醒过来，我就变成这样了。”


    “那个怪物把我困在这屋里，哪儿也去不了，呜呜呜……我冤啊！”


    “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停。”


    林默面无表情地打断它声泪俱下的控诉，打出一张东风。


    “所以呢？想让我替你报仇？”


    “啊？”


    王小柱的哭诉噎住了。


    “冤死的鬼多了去了。”


    林默的声音很平淡，这样的事在他看来并不惨。


    “我胎里就死了，爹娘用命把我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寄魂在瓷偶里，跟邪气抢命，差点魂飞魄散。”


    “好不容易换了个身体，喏。”


    他指了指自己左胸那道狰狞的黑色裂缝。


    “这里面还住着个随时想弄死我的玩意儿。”


    “我师父为了救我，半条命搭进去，现在咳血咳得跟破风箱似的。”


    “我爹娘为了给我塑这身壳子，差点把命填进去，现在还在隔壁躺着缓气儿。”


    他抬眼，平静地看着那团白雾。


    “现在，你还觉得，你比我更需要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