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我能应聘吗?”

作品:《一林暖阳

    那天的面试很顺利,林暖旸买的裙子有很大的加分作用。


    “烟薰”是家普通的西餐厅,受众多是年轻的上班族,营业时间为下午5点至夜晚的9点。


    当天回到宿舍刚巧恩恩和思齐学长在收拾行李。恩恩顺带也将她打包了,就差直接寄送到林暖旸家。


    不知跟林暖旸交代了什么,离别时,恩恩一脸的欣慰。


    回到潮府,房间还是那个房间,那套粉红床单还是那套粉红床单。除却熟悉,纪浅溪心里多了些笃实感。


    其实她很早就开始打工了,但从来不曾像此刻踏实。


    纪浅溪和林暖旸吃完饭后,坐在沙发上,透过装饰柜隔断盯着厨房门。L型厨房漂出男人扫洗碗筷的声响。


    一天奔波,回到家,有个人陪着。一起吃饭,一起聊天,或者一起呆坐,尤其那个人是林暖旸。这是纪浅溪不曾奢望过的。


    犹如湖海分源,各自东西南北流。身体的拔节,心智的成熟,虽不说人生各有命,但生活到底是有了参差。


    在进入普高前,纪浅溪计划着还清之前大家给予的经济帮忙。林暖馨也不能任性再厮吼为朋友仗义疏财了。


    三年私立学校的生活并不可能改变她丑小鸭的底蕴。还不了人情,总得还得了钱债。


    母亲换了工作,待遇比系统后勤打杂好了些许。她则努力寻找散工。三年高昂的费用是母女头上共同的枷锁。


    没有人催促许青丽还上,甚至都不指望能拿回给过的帮助。然,许青丽有做人的倔强。


    纪浅溪是中考后开始走上打工路的。


    原本就小巧的身段在初中结束后硬是不再长高。娇小可爱的她又能找到什么工作呢?快餐店,家教,就算学生能做的,也没可能让一个初中毕业的小孩胜任。哪怕是轻便的暑假工都没眷顾纪浅溪。


    一开始还能发发传单,赚到浅薄的零花,很快就没活可干了。


    即便是如此,纪浅溪仍旧每天到街上走走逛逛,等待机会。她就是这样遇见文姨的。


    烈日暴晒,她戴着鸭舌帽,提一罐塑料水杯进出小吃店,饮品店。没人愿雇佣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


    正当心灰意冷时,纪浅溪见到马路拐角处有辆脚踏款小型家用三轮车。驾驶座上坐着一个魁梧的中年女人,开放式的车后箱堆放着鲜翠欲滴的蔬菜。


    三轮车往前是个小斜坡,车后箱的蔬菜又满满当当。中年女人用力蹬踩,身子半直立,但车速缓慢,上前三步,后滑一步。


    纪浅溪没做多想,将水杯叠放在蔬菜上,躬身推着车后箱的边沿。前拉后推,速度慢,可三轮车一点一点往前走。


    文宛芳恨透这条斜坡了。十来米长,抬了四五十度,每次货多进了几斤就难以上坡。奇怪的是,今天没行几步就感到比往日轻松很多。


    一口气踩到底,上了斜坡,文婉芳才回头。一个乌黑的帽子低垂着,在蔬菜后头见不到主人的全貌。


    这是碰见小雷锋了。


    文宛芳挥了把额前的粗汗,对一样气喘吁吁的纪浅溪喊:“小姑娘,谢谢啊。走,跟我到店里喝碗绿豆汤。”


    纪浅溪本能地跟在三轮车后,往前拐了两弯,在小区的角落,见着一爿狭小的店面。


    小店两面临道,临街或左或右摆放着几张木质方桌和十来把红色塑料小凳。店门口一角连接长水管。水管下的水龙头正滴着水,水汇聚降落入底下的铝制洗菜盆。


    店名叫“武大小炒”。


    “坐,愣着干啥?”文宛芳指着散落的红凳,转身将三轮车上的菜果一一搬卸进店。


    “回来了!”店内传来一声清朗的男音。“噔噔”作响,小店内的阁楼于幽深处下来一道影子。影子在店角落一开一合,从冰箱端出一碗汤水。


    男人手中端着碗冒冰丝的绿豆汤,见着纪浅溪也不意外,将碗举给女人,“宛芳,先喝碗绿豆汤。”


    魁梧女人没接,“给小姑娘喝。你药吃了没?午睡了没?”手脚没歇,扭过脑袋吼了一嗓:“坐啊!喝绿豆去。”


    纪浅溪何曾碰到这般霸气的女人,接过男人转手给她的绿豆汤,静坐着。


    男人走进店内,拿了一汤勺,递给纪浅溪,问的是女人:“怎么回事?”


    文宛芳卸完货,拿了男人又盛来的绿豆汤,大马金刀地坐在纪浅溪旁边。“这小姑娘刚刚帮了我一把。”


    纪浅溪望望女人,又看看男人,发觉男人虽身材高大,但面色不豫,身形瘦削。纪浅溪打量着人,打量着店,很快被店柱墙上的大红纸吸引住目光。


    招工启示


    招杂工一名,工资面议。


    纪浅溪喝下绵爽的绿豆汤,大胆问:“阿姨,你们这招工吗?”


    放下碗,估摸着时间的文宛芳不在意应声:“是。”


    “阿姨,我能应聘吗?”


    “小姑娘,我们这干的是体力活。你太小了。”男人笑答。


    “我力气很大的。”纪浅溪说得心虚气短。


    夫妻相视而笑,文宛芳:“小姑娘这是放暑假闲的?回家好好学习去。个不大,心倒宽,打什么工?”


    没什么社会阅历的纪浅溪没有兜售自己的能力。


    绿豆下腹,张罗着晚餐高峰的文宛芳驱赶着纪浅溪回了家。


    走至路口的纪浅溪又鬼使神差地回头。


    扒洗着菜叶的文宛芳错愣的,“回来干啥?”


    中年男人温和得多:“是不是饿了?差不多饭点了,要不干脆陪阿姨和叔叔吃顿饭吧?”


    纪浅溪诺诺不应,挪到文宛芳边上蹲着,跟着摘洗大铝盆的青菜。


    文宛芳洗漱着菜,用湿手扒拉着纪浅溪,“边上去,别瞎搅和。”


    男人给纪浅溪拿了个小凳,“宛芳,你让孩子玩玩。”文宛芳横了男人一眼,没反对。“切你的菜去,武大郎。”


    低眉顺眼的纪浅溪学着女人的手法清洗菜叶。女人洗,男人切,纪浅溪小脚勤快,当着小运工。


    五点未到,“武大郎”备上了两菜一汤,摆至方桌上,拉着纪浅溪吃上了晚饭。


    饭没吃全乎,小店陆续来了客。在文宛芳的呵令下,纪浅溪吃完了饭菜才敢起身帮忙。


    心细手巧的纪浅溪很快充当了点单员和送餐工。文宛芳掌勺,纪浅溪记单送餐,收拾餐桌。武大乐得清闲,旁坐休息。


    个别熟客好奇打趣,“老板,老板娘,用童工啊?”


    文宛芳直人爽语:“吃你的青椒炒蛋,瞎吵吵。”


    “武大小炒”八点半熄火,一番收拾,近九点。


    武大思索着小姑娘忙碌了五六个小时,也没大人催促回家,料想亦是个不容易的人。


    拿出张红钞,武大低看纪浅溪,“小姑娘,一顿忙,都忘了问你叫什么。我叫武潮生,你可以叫我武叔。这是文姨。你这么年轻,担心的应该是学业,而不是这些。回家跟家人多商计商计,好好学习为重。这是一点小报酬,谢谢你今天帮了武叔和文姨的忙。打工的事,以后别想了。”


    纪浅溪没接,“武叔,我有读书。我没添乱,你看我行的。”


    “有书读就更不能打工了。这么晚了,让文姨送你回家。听话,孩子。”武潮生扭头叮嘱:“你打辆车送小姑娘吧?”


    “武叔,不用。我家不远,我认得路。钱,我不能要。”


    “你要嫌少,我再加点?”武潮生说。


    “嫌少也就这么多;嫌多也就这么少。拿着,矫情。”文宛芳说。


    “不是的。我不能要,不用钱。我也自己能回家。叔叔,阿姨,我真的不能在这打工吗?”纪浅溪耷拉脑袋,有些难过。


    文宛芳抢白:“不能。叫你拿着就拿着。走人!”不容置喙,将丈夫手里的钱塞进纪浅溪手心。


    “我不能拿的。”纪浅溪连连摆手,还钱给武潮生。


    在文宛芳发火前,武大说:“这样吧!不拿钱,让阿姨送你回家。不然,我们也不心安。”武潮生说完,向妻子眨眨眼。


    文宛芳会意,拉下门闸,打开小门,念叨男人:“你先回阁楼躺着,剩下回来我收拾。丫头片子,上车。”


    “宛芳,蹬慢点,注意看路。”


    “知道知道,啰嗦。睡觉去,记得先吃药。”


    “嗯。小姑娘再见。”


    “武叔,再见。”


    三轮车还未清洗,车后箱底还粘粘着菜叶,黑暗中辨不出色泽。


    文宛芳在车箱展开的车把上垫上干净的塑料袋,扶着纪浅溪坐上。


    夏日热风,干燥的热气灼烧得人心郁闷。纪浅溪盯着车箱底的菜叶,看不出喜忧。


    一刻将至,文宛芳于院门口停车。小姑娘下了车,堪堪站稳。文宛芳捉起她的手,将刚才的红钞复塞进女孩的手中,口气蛮横:“我可不像武大那么好说话。拿着!”


    纪浅溪手背一紧,无从挣脱,只得蜷缩手掌,捻住纸币。她抬头看着魅梧的女人,后者热心冷语赶着她回家。


    盯着纪浅溪背影由大变小,直至不见踪迹,文宛芳方调转车头,蹬着小三轮,呼哧呼哧往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