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把我们的缘分扣在一起了

作品:《一林暖阳

    店面收拾妥当,夏夜十点,夜生活才打开帷幕。大街小巷的烧烤摊,小吃摊正如火如荼地吆喝着。


    纪浅溪换下那套严肃的白衬黑裙工作服,和林暖旸坐在烧烤摊。


    夜是心灵的暖床,摈弃白天的忙碌与喧嚣,夜的热闹有它独特的眷柔。


    纪浅溪啃食了羊肉串,又垂涎着桌前的鸡翅,虽少了碳水饮料的佐助,但深夜的五脏放纵与身心放松实在令人沉醉。


    林暖旸吃得很少,静静抽着烟。


    “大林哥,你不吃吗?”


    “你吃吧。馨馨说她这两天出国交流。我后天送她上机。”


    “她跟我说了,还问我要不要礼物。你送她就不能来接我了。我认得路。”


    “不耽误,她是下午走。倒是你,以后晚餐不用专门做了,我可以回去大院吃。”


    “我其实挺喜欢做饭的。”有点语弱。


    “小丫头。”


    纪浅溪嘴边的鸡翅停滞了片刻,“以前有两个人也喜欢叫我小丫头。”


    林暖旸熄灭烟,等着纪浅溪的后文。她却继续吃着鸡翅,话道:“大林哥,我想喝可乐。”


    “老板,来瓶可乐。”林暖旸偏身,向烧烤摊的摊主示意。摊主的儿子拿了可乐和吸管递给纪浅溪。


    纪浅溪看着回身往烧烤摊走去的约十三四岁的男生,忍不住多看几眼。


    “吃完回家吗?”


    “回的,明天还得早起。”


    林暖旸望向溶溶月光,问:“起得来吗?要不要去兜兜风?”


    “要!”那两弯黑亮的眸子顷刻间如皓月般熠熠生辉。


    林暖旸绕开城中繁华的路段,往郊区的路道行驶。入伏的夏天,热得爆烈,沿海的热浪挟尘裹粉的,热风吹拂脸颊,并不是很惬意。


    然,路边笔直的木棉,一路层次分明的路灯,声嘶力竭的夏鸣和头顶近满的冰魄,展现夏的蓬勃,犹如拳拳情丝。


    “今晚的月色真美。”纪浅溪双手交叉,趴在车窗上。


    林暖旸注意着路况,适当地提速,笑对:“快十五了,月亮够亮。”


    纪浅溪回头望了林暖旸,嘴角的快乐悬挂着,又扭头感受车外流溢的景光。


    真正的兜风!车轮卷刮起尘土,追风逐月。纪浅溪在速度中,开始晕晕欲睡。


    漫无目的地穿梭在纵横交错的路道,临近午夜。纪浅溪才意犹未尽地回家。


    “这么喜欢,下次再带你兜风。但是,一个女孩子,晚上不要出去乱走。”


    “知道。”


    “去洗漱吧。”


    “好。”


    身心俱疲躺入被窝,纪浅溪的心还是高亢着的。仲夏之夜,夜精灵偷施魔法。


    纪浅溪被文宛芳拒绝后,并不敢厚颜无耻再去“武大小炒”。她仍带着水瓶,带着伞,兜转各个小巷。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斜坡,同样的人,纪浅溪本想默默推完就离开的。武叔拉着她喝了香芋西米露才放人。


    过后,每天她都“巧合”地路过,帮忙文宛芳上坡后,也配合地喝碗广式甜汤再离开。她不敢逗留,怕让文姨武叔难做。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背后,文武夫妇相拥不舍看着她远去。


    转悠了半个月,纪浅溪几乎要放弃了。眼见假期一日一日减短,她寻工之途明显是遥遥无期。


    这日,她来得比平时早,路口斜坡还没见那吱嘎作响的三轮车。纪浅溪打算先去“武大小炒”。


    纪浅溪穿透树荫的绿晕,探着脑袋窥视小店。店外桌椅零散,水龙头铝光反射,店内隐蔽,安静得不同寻常。


    武叔通常都会在小店外洗漱,或是在店边的小灶旁熬着甜汤。


    纪浅溪漫不经心地往小店挪,“武叔,我有点渴。”越靠近小店,纪浅溪的声迈越提高。寂寥中,细碎的响动传来,纪浅溪不觉得往店里迈进。


    “又不是没进过。看看武叔就好。”纪浅溪本能就是先完成这个念头。


    静幽的店内,清瘦的男人躺在地上,右手伸手往旁边的白色的药瓶攀援,被身子压迫的左手看不出是行动不便还是紧抓着胸口。


    “武叔。”纪浅溪抓起药瓶,一时不敢碰触武潮生。


    “水……”绵轻几不可闻的渴求。纪浅溪往店口的小灶台跑,倒水倒药。


    “叔,叔,多少颗?”药瓶猛力打开,小指盖大小的药片崩散四窜。


    “两……”纪浅溪捡起两颗,喂进武潮生水里,又往男人嘴中灌了一大口水。水倾洒满地,男人勉强让药片吞咽入腹,鼻腔也呛了一口。


    纪浅溪跪坐不敢动,脸上不知何时泪如雨下,哭嗝缓缓打起。


    武潮生略作平息,口鼻狼狈,左手有所放松。“小丫头,能扶一扶武叔吗?”


    “呃……好……呃呃……呃。”武潮虽清瘦,终归是成熟男子的体型。纪浅溪不得着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扶起武潮生,但一时半会也不敢乱挪,找了把椅子垫至武潮生身后。


    药力发挥作用,武潮生苍白的脸一点点回温。两人间只有纪浅溪嗝嗝作响的害怕。


    “吓到了吧?没事的,别让你文姨知道。”


    事出有巧,“武大,回了。那小丫头,今天没见到。你……”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文宛芳话音未落,人已快速到店内。见到呆坐不语的两人,还有散落的药片。


    文宛芳没啃声,将武大扶到椅上坐着,弯腰拾掇着药片。纪浅溪见状,亦有样地去捡药片。


    “别动。”文婉芳呵止加入的纪浅溪,小丫头手一哆嗦,刚捡的药片又打个滚,在地上彻底沾尘染灰,报废了。


    “宛芳,别吓小丫头。”武潮生又道,“她已经被我吓到了。小丫头,你文姨没有别的意思。”


    “呃……知道。”纪浅溪矗立一旁。


    文武夫妻没多言语,跟平常一般,忙乎着开店做生意。看似没太变化,但文宛芳往常的大刀阔斧却不见踪迹,过分认真。


    缓过神来的武潮生除了清瘦,倒也看似与常人无异。徒留纪浅溪慌乱,扎根“武大小炒”,竟不像平时乖乖离去。


    看着纪浅溪熟门熟路地帮忙招呼客人,记单,送菜,洗刷,样样不拉。武潮生像个普通的长辈,笑着看着,叮嘱纪浅溪喝水吃饭。


    文宛芳在灶台边热火朝天,烹炒煎炸,眉头紧锁,但也习惯指挥着纪浅溪。


    那天,纪浅溪帮着收店,又让文宛芳用三轮车送着回家。


    次日,纪浅溪早早到“武大小炒”,见着了武潮生,又跑到路口去接文宛芳。顺理成章,纪浅溪又留着打杂,如此这般,三番两次。


    武潮生是很欣喜的,他与文宛芳膝下无娃,即使他们夫妻都爱小孩,然而子孙福分薄。


    夫妻俩对纪浅溪是越看越喜欢,不让她在他们这打工,是心疼纪浅溪人小体弱,不该吃这份苦。


    八月流火,武潮生跟文宛芳协商,让纪浅溪留下。


    那年处暑,纪浅溪收到林暖旸的第二份礼物——一辆粉色的休闲自行车。九月入学,纪浅溪的坐骑便开始陪伴她两年半的打工生涯和三年的高中学习生活。


    文武夫妻就这么“小丫头小丫头”地叫着,店里的熟客也常打趣文武夫妻:“老武老文,你们家的丫头呢?放学没?”


    某天,利用空闲写作业时,文姨武叔才知晓了她的名字。后来,也偶叫她“小溪”“浅溪”,但还是“丫头”叫得顺。


    说到名字,纪浅溪曾好奇问过:“武叔,为什么店名叫‘武大小炒’?”


    武潮生宠溺地说:“我在家排行老大,又姓武。当初我们决定盘家小店做饭店时,你文姨说要取个鲜眼又体现特色的名字,就叫上‘武大小炒’,小炒是我们经营的特色,武大是指我是店主。”


    文姨武叔的姓氏也是天作之合,她跟文姨说这个词时,文姨难有的娇羞。


    也是她空闲学习时,文姨听到她背《春江花月夜》,跟她讲了他们夫妻的故事。


    武叔是南方人,到文姨的家乡当兵。两人机缘巧合下认识,武叔知道了文姨的名字后就开始对文姨穷追猛打。


    文姨摘着菜,“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后面,我就背不上了。


    老实说,我看不上他。长得文文弱弱的,光姓武有什么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他有文化。说我们是千里的缘分,千年的诗已经把我们的缘分扣在一起了。我一文他一武的,又刚好相衬。


    谁文谁武还不一定?说是当兵,也是个文化兵。人长得秀气!周遭的人都说我捡到了,我才不稀罕。”


    纪浅溪手浸泡在水里都忘了神,可她记得文姨说这些时都透着亮,连头发丝都透着生命力。


    “后来呢?”


    “他死缠烂打呗。给我们家干活,还给我写情书。第一封就是《春江花月夜》。多稀罕似的!”


    武叔忙完过来,理所当然地给文姨喂了口水,就着自己的水杯。文姨饮了水,他给文姨擦了嘴角又走开了。他不恼文姨的话。


    纪浅溪巴巴追问,“后来呢?”


    “后来缠得多,我就想算了,好歹人还不错。”文姨低着脑袋,“他没脾气,都随我。人,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