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晚上六点半到晚上九点四十。今晚主要是领书发书，然后让大家适应下高中的节奏！”班主任老焦的声音沉静，却似投入湖面的石子。


    话音落下，教室骤然一片倒吸凉气的声响，三个多小时的晚自习！


    这数字如同沉重的巨石沉沉压在大家的心头。


    老焦这次没专门指定朱大路领书发书，而是分了几个小组，分别负责领不同的书。


    光领书发书，就乱糟糟的搞了两节课。


    然后就直接开始让大家预习。


    等上第三节晚自习时，朱大路不知道别人是咋适应这所谓的“高中节奏”，他悲催的发现一个事实，他不太能适应这么紧凑的晚自习节奏。


    他脱离高中生活已经二十多年了，坐在这开始上晚自习才感觉高中生真的挺苦逼的。


    晚上18:30开始上晚自习，一节晚自习四十分钟，一晚上有四节课，得上到晚上21：40。


    暑气尚未完全退去，教室里更没有空调，只有吊扇，连朱大路的衣服都有些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他目光所及是桌上一摞小山般的新书，它们堆叠在一起，散逸出新鲜而微苦的油墨气息。


    这书本明明不重，但当朱大路拿起桌上这些教材，心里却突然觉得沉甸甸的，一时竟不知该往何处安放这突如其来的“知识重量”。


    他用书立理了理书本，也顺便整理思绪，有些不常用的书就塞进桌斗里，有些不必要的事就尽量不去做少去做。


    朱大路感觉教室的灯光惨白如霜，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书页翻动的轻响、偶尔一声极力压制的咳嗽，在过分寂静的空气里被无限放大，清晰得令人坐立难安。


    朱大路想老老实实体验下上晚自习的感觉，却感觉时间从来没有这么漫长，仿佛被粘稠的蜜糖裹住了脚步，沉重地挪移着。


    朱大路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分针不过才爬过几格，那指针仿佛被施了魔法，慢得令人窒息。


    他有些心浮气躁，坐在凳子上感觉比练功还累，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与不适。


    焦躁如被困的小兽，在胸腔里徒劳地冲撞。


    困倦终于如潮水般汹涌袭来，眼皮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不住地往下坠。


    朱大路强撑着，意识在清醒与迷糊的边界线上挣扎，笔尖在练习册上无意识地划着，划出的线条如同疲惫爬行的蚯蚓，最终盘绕成一团混沌不清的墨迹。


    他打坐练炁可以几个小时，他站桩现在轻松一个多小时，可晚自习几个小时，却让他感觉难熬，主要是心态不一样。


    他还带着中年人的心态，能坐的住才怪！


    他也不好每次都屁股离凳站桩吧，不对，真可以站桩打发时间啊！


    “自己简直蠢死的，要么找些事情做，要么就干脆站桩行炁，哪还用这么煎熬的干坐着上晚自习。”朱大路也对今晚脑袋像短路一样不灵醒感觉无语。


    思路一变天地宽。


    他突然一身轻松了起来。


    这时他也有心情四下打量了，看看其他人都什么样子，等看到卢庆阳也是打着瞌睡似睡似醒，时不时在桌下掐自己大腿，朱大路不由脸上带着几分过来人的平静笑意。


    他看到多数人都在用各种办法抵御瞌睡和不适应，这一刻，一种奇异的慰藉悄然升起。


    “原来，并非只有我在与这漫长的三小时搏斗。”


    朱大路是因为心态的问题坐不住，其他人是从一个暑假的自由散漫中没调整过来。


    朱大路也没强迫自己非要装模作样的看书预习，就直接开始屁股离凳站桩行炁。


    原本如坐针毡、度日如年的感觉顿消。


    一开始他还在为如何熬过高中学习生活犯愁，现在脑筋转过弯来后，又觉得轻松无比。


    “咋这么快就下课放学了呢？”朱大路把精神沉浸在站桩行炁中，又觉得时间飞快，一不留神就放学了。


    等下了晚自习走出教学楼，虽然已是初秋，夜风还是带着闷热的气息，吹到人身上让人感觉黏腻不爽。


    不过空气确实比教室里清新了不少。


    朱大路深吸一口气，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驱散了教室里积攒的浊闷。


    回望灯火通明的教学楼，那扇扇亮灯的窗格，宛如缀在深沉夜幕上的星群。


    有一股奇异的暖流在心底悄然涌动，那不再是纯粹的畏惧与抗拒，而混杂着一种初生的、微弱却真实的安定感。


    朱大路健步如飞往校门外走，他们2班和1班孤悬异域，高三的在楼上不如他们快，其他楼的跟他挤不着。


    “朱大路，你咋走这么快呢？”身后传来同学李正军的声音。


    自从在飞虎队跟朱大路有过交集，李正军就跟朱大路比较亲近。


    朱大路站定回头看着李正军推着自行车气喘吁吁追赶过来，笑着问道，“咋滴，这么急着回去？”


    李正军跟上朱大路才缓口气道，“我是看你在前边走，才过来追你。你住哪？我待会骑车捎你。”


    “谢谢，不用，我住的近，几分钟就走到了。出门你赶紧回家吧，太晚了，洗漱洗漱得快十一点了。”


    李正军也没勉强，边推车往校门走边吐槽道，“我的乖乖，可把我困死了，懒了一个暑假，真坐教室里简直昏昏欲睡。”


    “呵呵，等明天正式上课了就好了。”


    “我也这么想的，上几天课适应适应就好了。”


    “我说等正式上课你会发现打瞌睡睡得更好了。”朱大路笑着打趣道。


    “哈哈哈，去你的，等上课哪还有时间打瞌睡，每天晚自习光作业都做不完，我可听说了，咱们是每月都有月考的。这压力不小啊。”


    朱大路揶揄道，“你作为竞赛班一员，说这话亏心不亏心。”


    “大路，你别说你没压力，竞赛班藏龙卧虎，考试压力更大好不好。”


    “哈哈哈，你嗓门大，你说的对。”朱大路调侃道。


    现在来看，竞赛班除了凭关系进来的，都是年级排名最前的，实际一开始几次考试也确实这样，但基本上从第三次月考开始，其他班成绩好的学生也杀出重围了。


    老话讲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在这个竞赛班问题上，有时确实这样，原本成绩不是第一梯队的，就因为在普通班里总能排名在前，积累了自信，反倒脱颖而出很多。


    而在竞赛班排名靠后的，被打击了信心，反倒有些沉沦了下去。


    但从朱大路他们这一届的两个竞赛班最终高考的录取情况看，考的最好的学生，至少四分之三以上还是两个竞赛班的，被名校录取的，都是曾经竞赛班的学生。


    说曾经，因为高二会分班。竞赛班的分到各个班级，即使高一有些被打击的，到各班后又开始成了鸡头，重建自信，都还考的挺好。


    而且朱大路他们这一届，不是分文理班，他们不幸的赶上了江南省高考乱改革最惨的一届，是语数外，再任意另选两门，随意搭配。


    朱大路现在提起想出这种神方案的老六，还想打爆他狗头。


    就这么多种组合，学习、考试、报名、录取，一比吊糟。


    没十年以上脑血栓，想不出这种改革方案。


    “对了，下周一就要入学摸底考试了，自己还得赶紧把以往的知识捡起来，不然刚入学就拉个大的，也太丢人了。”想到这，朱大路不免也焦虑起来。


    他以为月考在十一前，还有时间学，可他忘了开学就一刀的入学摸底考试。


    时隔二十多年，朱大路早把初中知识还给老师了。


    这入学一刀，就这么横在朱大路头顶。


    这对其他学生特别是竞赛班学生最简单的考试，现在却成了最让他为难的。


    只有一个星期，还来的及把初中知识捡起来吗？


    朱大路犹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