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考研没考上，在家再复习一年。”秦筱楠抿了口啤酒，眼神落在易拉罐拉环上始终没敢抬头。


    杨献昭抬起手，忽然将手搭在了她攥着啤酒罐的手背上；这个动作是如此熟悉，就像他们还在那间小小的、昏暗的教室，在秦筱楠冻得搓着手跑回座位时，他总是会自然地握住她的手，用自己身体的温暖包裹住她。


    那时他们默契地不去提这个动作背后的含义。


    而如今——


    秦筱楠不动声色地抽出手，略含歉意地说道：“我...我有对象了。”


    “不好意思。”杨献昭在短暂的惊讶后，收回了僵在空气中的手，“也没看你发个朋友圈。”


    “我对象不爱发，我就也没发。”


    提起此事秦筱楠便上火。跟赵子非在一起三年多，他的社交帐号上从未有过自己的只言片语，一问便是“发私人的东西影响不好”；后来秦筱楠退而求其次地表示换个情侣头像也可以，精挑细选了可爱的头像换上，没到半个小时他家里的电话就一通接一通打了过来，秦筱楠听了一耳朵便心里发闷。


    “让同学老师看见你用这么幼稚的头像，影响不好。”


    “头像会影响人的气运和风水，猫猫狗狗的卡通头像，于你无益。”


    赵子非郁闷地看着秦筱楠，而秦筱楠只能心烦意乱地摆了摆手：“随你的便。”


    自那之后，秦筱楠就再也没发过关于和他的动态；中间经历了企鹅换vx，也没提起过关于赵子非的事情。


    “那你呢，你怎么样？”秦筱楠换了话题，关心起杨献昭的情况。


    “瞎混呗，跟你肯定比不了。”杨献昭语气有些羡慕，“我那会儿就是没好好念书，现在努力也没啥用了。”


    “别这么说。”


    提起未来，二人都有些迷茫；感受到话题中的沉重，他们都默契地不再多说。


    片刻的沉默后，杨献昭突然挽起了半截外套袖子，用带着调侃的语气说道：“还记得吗？”


    是一条蜿蜒的、经过了多年愈合依旧能看出新生皮肤颜色的伤口，突兀地出现在那截坚实的手臂上。


    秦筱楠点了点头，关于过去的回忆随着这道伤口的出现潮水般涌上她的心头，哽在喉间，甚至让她有了想哭的冲动。


    那是多么美好、纯净的日子啊。


    “唉，中间谈了两三个女朋友，听说我为了别的女生自残，都表示介意呢。”杨献昭嬉皮笑脸地说着，突然将身体凑得离她近了些，“当时分开前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着？”


    秦筱楠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她更为惊讶的是杨献昭突然表现出的“不正经”的一面；这种成长所带来的烙印让眼前人与她记忆中的完美形象突然有了些偏差，也将她瞬间从对过去的回忆中抽离了几分。


    “昭，你不喝酒在那儿唧唧歪歪什么呢？”吴雄突然向他们这边探出身子，“见着老情人就不管兄弟了是不是，狗东西。”


    什么老情人啊！


    直白的话语让秦筱楠无所适从，她有时也恨自己总是端着，不能大大方方回应他人的玩笑，但又始终做不到自然地和别人谈笑。


    也许天生便不是适合社交的体质吧。


    杨献昭倒是坦然，他向前欠了欠身子，举起一罐饮料道：“今天开车来的，以水代酒给哥哥们赔个不是。”


    “哎昭，上回给你介绍那个老板怎么样？”另外一个男生看上去已经工作了很久，很有几分大人模样，“人家可是专门过来考察的，你给陪的怎么样？”


    男生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可以啊哥，有点大老板的气势”“唉我们还在花家里钱，你生意都做大了”之类的话，而杨献昭下意识用余光瞥了眼秦筱楠。


    “王总有实力的，上回来我们头儿也出面了，无非就是那一条龙呗。”杨献昭轻描淡写地回道。


    一条龙？


    什么一条龙。


    秦筱楠有些好奇地看着，却没人给她解释；男生们面上都出现了一丝了然，仿佛这是什么行业潜规则一般，看表情他们甚至有些艳羡。


    王永璇此时已经有些醉了，倚在她初中关系最好的男生肩膀上，笑着骂了句：“你们干工程的男的玩的就是花，搞不明白，不去吃喝嫖就干不了活吗？”


    吴雄笑嘻嘻地打起了圆场：“我们昭不是那样人，别人进去了他肯定在外面等着，你说是吧？”


    “去你丫的，少败坏我名声。”杨献昭笑着骂他，但似乎也并没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你想去今晚请你去？”


    男生们起着哄，又称兄道弟地不知在吵嚷着什么；秦筱楠静静看着杨献昭的背影，心中生不出多少多余的悲伤情绪。


    只是有些失落吧。


    失落人终究会变，失落世事无常、只有变化是永远不变的。


    更失落的是，也许今天她不该来——


    这样，他便是她心里永远纯净、无暇、美好的那个白月光。


    “时候不早了，上哪儿吃饭去？”吴雄看了看时间，起身提议道。


    秦筱楠突然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感，她不想再和这群本就不熟的人交往，撑着体面来演这出久别重逢的戏，更不想再听到更多不想接受的事；于是秦筱楠第一次站起身提高声音说了自己的想法：“不好意思啊各位，我晚上还有事，就不去吃饭了。”


    “那我跟你回去！”王永璇突然像打了鸡血坐直了身体，又被身边的男生一把拉回怀里：“回什么回，今天不喝够了不许走！”


    而方才还在热烈商讨着吃什么的氛围突然平静下来，只有吴雄客气了一句：“行，那楠姐你路上慢点，下回我们再约哈。”


    “我明天也还要上班，正好我把她送回去吧。”杨献昭突然起身，与秦筱楠并肩而立，“今天就是想兄弟们了赶着过来看看，下次我请大家吃饭。”


    “不用...”


    秦筱楠小声的拒绝，却被他不容置疑地拉住了胳膊向外走去；关门的瞬间秦筱楠听到包厢里的起哄声，眼中却仿佛只剩杨献昭高大的身影。


    他的车停在楼下路边，秦筱楠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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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疑了片刻坐后排还是副驾驶，杨献昭却替她做了决定；他一首拉开副驾车门，一手随意地搭在车顶护住进门时容易碰头的地方：“小姐，坐后排可是不礼貌的。请。”


    车内阅读灯微黄的色调莫名有些暧昧，安全带绑在胸前，隔着薄薄的衣物，让秦筱楠剧烈跳动的心脏和起伏的胸膛显得无从遁形。


    杨献昭侧身将安全带插进扣里，目光却落在了秦筱楠没有整理好的裙摆下隐隐露出的一小截雪白大腿。


    “额...我家还住原来那里，你知道吧。”秦筱楠说话都有点结巴了，其实自从跟赵子非在一起后，她与别人接触的机会就少之又少，更别提是和异性。


    她仿佛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和男性正常交流了。


    “你害怕我吗？”杨献昭突然问着，他手肘搭在座位中间的储物舱上，撑着脑袋饶有趣味地看着她，“还是因为喜欢我？”


    她的强装镇定实在太过明显，而面对着这样直白的问询更是无从遁形。


    但秦筱楠又能说什么呢？


    说自己很喜欢当年记忆里的那个他，还是说如今对感情生活很不满意、想要和他再续前缘？


    好像都不是，即便是，这一切的情感纽带也和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无关了。


    杨献昭看她默默不语，眼眶却微微泛起了红，心中多少也有了几分了然。想起自己曾经的真挚感情，他也有了几分追怀。


    杨献昭伸手关掉了头顶的灯光，车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


    “那时候我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他的声音沉静，像是讲述着和自己无关的故事，却惹得秦筱楠更加伤感，几乎掉下泪来。


    “谢谢你。”秦筱楠表达着她的感情，为曾经他是她的精神支柱而真心地感谢着。


    车子在夜色中疾驰，划开了夏夜沉寂的风；车内则是长久的沉默着，他们已经无话可说了，甚至想要聊聊近况都无从说起，亦无心多言。


    回不去的便是回不去了。


    车速飙升到100时，杨献昭突然一个猛地向右打方向，随即停在了路边；突然的刹车让秦筱楠险些向前扑出去，好在安全带将她拽了回来。


    此时二人已来到了城区外偏僻处，他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飙车和急刹；秦筱楠惊魂未定，诧异地问道：“你要干嘛？”


    “今晚跟我出去住吧。”杨献昭目视前方，语气平静，“既然觉得遗憾，索性来一次，也许就不想了。”


    秦筱楠看着自己心底最后一点美好的东西碎掉，就如同看着自己心爱的、想要小心守护它茁壮生长的小苗，在顷刻间腐烂、发臭，而她只能面对着这血肉模糊的场面，说上一句——


    再见。


    “不可以。”秦筱楠看着他将一支烟叼进嘴里，却仿佛还能听到当年那个小小的少年，皱眉看向班里叛逆的男生们聚在一起抽烟，说的那句“抽烟的人最讨厌了。”


    杨献昭深吸了一口，半降下车窗向外吐了口烟圈，便将那支只燃烧了一点的烟丢了出去。


    “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