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伊万罗娜第一次以正规途径入宫。头一次来时，她是待选的妃侍，从仆从的小门进入；再后来，她的行进路线都是房梁、窗台和侍从使用的暗道。


    她新奇地打量这个华丽的宫殿。


    光自高高的窗映入，在王座上的人身上辉照出光明神的神徽——一枚银色桂冠簇拥的太阳。


    “下午好，温恣伯爵，这位是？”诺兰·帝摩斯向她点头致意，他穿着细亚麻布的锦色衬衫和马裤，罩一件无袖外衣，领口和袖口分别用金线绣上光明神和王室的纹章。


    这是王室的便服，显然，这不是一次正式的召见。


    「艾尔洛」躬身致礼，说：“尊敬的伊特国王，我是光明精灵艾尔洛，来自光明之森，奉精灵女王陛下的命令前来伊特王国。”


    诺兰·帝摩斯端坐原地，手中还拿着一份文书，他并不起身：“只有你一个人？”


    「艾尔洛」回答：“此次冒昧拜访，只是以普通精灵的身份，您将我看作温莎伯爵的随侍便可。我的随从均在后方，稍后我会以外交大臣的身份正式拜访您。”


    诺兰这才笑道：“既然来了，便是伊特的客人。冒昧问一句，你与温恣伯爵……”


    伊万罗娜不耐烦地抢先道：“陛下，艾尔洛是我的老师。这不重要。您召见我，想必是其他要紧的事，您请说。”


    诺兰爽朗地笑了几声，调侃道：“哈哈哈哈，今日一见，温恣伯爵果然名不虚传，是一朵带刺的娇艳玫瑰。只是这玫瑰，怎么需要老师的温床？”


    他意味深长地看「艾尔洛」。


    他笑什么？讽刺她没长大，进宫还要老师陪伴？


    伊万罗娜上前一步，将「艾尔洛」挡在身后，面无表情地说：“艾尔洛此次仅是我的随从，您的大脑如高悬的太阳般清晰，想必知道我们今天的重点并不是他。”


    诺兰笑着摇头：“这脾性，怪不得能拒绝克菲尔三次。”


    好像只是把她当作轻巧的玩物，可以随意说这样评判轻浮的话。


    她催他说正事说了两遍。他听不听得懂人话？还在这玫瑰、玫瑰、脾性、脾性。


    摊上这么个国王，他的臣子们真是倒了大霉。


    她真想挖开他的脑子看看装的是不是某种人类五谷轮回产生的恶臭排泄物。


    伊万罗娜不理解。


    她内心狂骂，表面仍礼貌说：“如果陛下只是因为八卦才召见我，那恕我先行告退。”


    诺兰回答：“抱歉，伯爵。”


    此时，「艾尔洛」问伊万罗娜：“克菲尔是谁？”


    诺兰说：“是考拉尔侯爵的长子，我的侍卫长，样貌英俊，王城里还没女孩拒绝过他的邀约呢。”


    伊万罗娜高傲道：“他对自己太过自信。现在就有人拒绝他的人了。”


    诺兰像听不懂她说话一样，拍了拍手，说：“正巧，克菲尔正在后殿处理事务，温恣伯爵可否赏脸一见？”


    伊万罗娜：“……倘若我不想赏脸呢？”


    “克菲尔英俊潇洒，你会喜欢他的。”


    伊万罗娜不敢置信地说：“您叫我来，难不成是来相亲的？”


    诺兰召见她时，她其实磨磨蹭蹭地不想去。她担心这次召见是捕捉她的陷阱。


    按理来说，来王城的贵族都要去拜谒国王，至少打声招呼。但伊万罗娜对这项规矩嗤之以鼻，她记仇。


    诺兰·帝摩斯不仅差点让她死在海里，指使手下抓了那么多女孩，今天还开始抓捕猫。


    别以为她不知道被当作女巫关押的女孩会遭遇什么。


    即使治愈魔药可以抹除她们身上所有的伤痕，但抹不掉她们内心的创伤。而大多数“女巫”——也许只是普通人，她们早就离开了这个残忍的世界。


    这一切，她都归因到诺兰·帝摩斯头上。


    菲奥娜给了她最好的治愈魔药，萝拉说如果她被抓，她会用骑士雕塑找到她，把她救出来。艾莉森和朵拉说她被抓她们也绝不独活。


    在她们的鼓舞下，她才决定前来。


    最主要的原因是早晚都是要和诺兰碰面。是陷阱也好，不是也罢，这次正好让她探探他——所谓的圣骑士长的虚实。他和他父亲那酒囊饭袋到底有多不同？


    此次见面，发现诺兰确实不凡，正面对上，恐怕没多少胜算。不像他父亲，很好解决。


    没想到她如临大敌，积蓄魔力，背熟了最好的防御咒术，这才踏进王宫。


    诺兰·帝摩斯却只是让她来相亲？


    真是天大的侮辱。完全不顾她的意愿将她介绍给其他人。


    他把她当什么？一个有钱无权的可交易性.资源？可以随便分配给下属的东西？就是不会当成对手！


    她宁愿诺兰和她打一架，那才是对她的尊重！


    国王就能有这样大的权力吗？不如换她来当当。


    伊万罗娜阴着脸扫视一眼王座，扫到王座左侧，如孔雀开屏一样走进来的克菲尔。


    “克菲尔。”诺兰向来人招招手，“怎么会是相亲，温恣伯爵别多想。不过是往后还要一起共事，认识一下而已。”


    克菲尔身姿挺拔，他穿着标准的骑士甲胄，走到诺兰正前方，摘下头盔，利落地单膝下跪：“参见陛下。”


    诺兰介绍道：“克菲尔，这是温恣伯爵。”


    克菲尔起身，弯腰想牵她的手，行吻手礼。


    你是什么东西，还敢碰她？


    伊万罗娜缩回手，没让他得逞，她似笑非笑道：“阁下，没等女士主动伸手，就要牵，可不是绅士所为。”


    克菲尔抬眸，他的眼型酷似桃花，看她的眼神无比深情。


    他以为伊万罗娜是欲拒还迎，在和他调情，便调笑说：“温恣小姐如传闻一样高贵优雅，不知您是否愿意赏脸，让卑微的在下亲吻您柔软的……”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她红润的唇边：“手指、或者嘴唇？”


    这话太唐突。诺兰喝止他：“克菲尔。温恣不是你之前接触的那些轻佻女孩。”


    这才第一次见面，在她接二连三的拒绝后，还能说出这般油腻的话。伊万罗娜佩服克菲尔的脸皮。


    “冒昧的东西。”伊万罗娜快气疯了，她乜斜克菲尔一眼，趁还没失去理智，礼都懒得行，只朝诺兰点点头，“恕我告退。”


    她转身就走。


    再不走她肯定会大发脾气，巫术魔药齐上阵，把人宰了，再把王宫砸了。


    管会不会暴露，先爽了再说。


    暴露……不对。


    好你个诺兰，用这种方式逼我暴露女巫的身份是吧？！


    她强忍怒火，走了几步，却发现走不动。


    她以为是克菲尔作祟，理智的弦差点崩坏，转身回手就要扇一个巴掌：“你扯我……”


    是「艾尔洛」。


    “做什么？”她语气紧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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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缓，巴掌撤不回，只好轻巧搭在「艾尔洛」肩榜，像拍灰一样拍几下。


    「艾尔洛」正死死攥着她的衣角，那片衣角皱巴巴的，不知道攥了多久。


    他连忙松开手：“抱歉。”


    虽然「艾尔洛」面色仍与以往一般平和，但伊万罗娜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快气炸了。


    她忽然冷静了些，招呼道：“老师，我们走吧。”


    “温恣伯爵，留步。”诺兰喊住她，“此次确实有事相商。”


    把她惹怒了，才想起来说正事。伊特王国摊上这么个国王，迟早要完。


    伊万罗娜回头：“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伯爵，我为你祖母的事感到遗憾。”诺兰示意克菲尔退下。


    克菲尔退到一旁。被她骂后，他看她的眼睛阴阴的，像卑劣的鬣狗。


    伊万罗娜又快炸了。


    「艾尔洛」忽然在她身后轻声说：“冷静，这里施了魔法。”


    伊万罗娜瞬间按下烦躁，细细感受。她才发现，整间屋子弥漫淡淡的光明气息，嗅久了会让习惯黑暗的女巫感到躁怒。


    而克菲尔就是惹她的引子。


    诺兰心思深沉，这里果然是针对她的陷阱！


    她拿捏状态，让自己看起来只是像一个不满又任性的贵族小姐。


    她话里带刺，昂首说：“陛下，您若是真为我祖母感到遗憾，便不会让这个人来冒犯我。”


    诺兰果然软下态度：“我很抱歉，温恣小姐。”


    他忽然冷言说：“如果您真有这个祖母的话。”


    他缓步走下王座，边走边说，语气咄咄逼人：“我记得王国内所有的贵族名称，怎么从来没听过温恣家族还有个伯爵爵位？”


    是这个问题啊。


    伊万罗娜早有准备，她不急不慢地回答：“陛下，不知您记不记得温莎公爵领地北面的王国边缘，曾经有一位卡佩伯爵？”


    诺兰肯定：“是有此事。”


    伊万罗娜说：“卡佩伯爵夫妇没有后代，我的祖母蒙他们收养，因祖母姓温恣，所以领地内亦称她为温恣伯爵。”


    诺兰的眼睛阴沉似水，盯了她一会儿，似乎确认她说的是不是真话。忽然，他拊掌大笑：“好！好！看来是伯爵嫁人后改姓，王城的信息没有更新。”


    像变色龙一样容易变脸。


    她余光瞥到一抹绿色。


    是能验谎的圣书。之前审判长拿它来审判女巫。


    幸好她没说假话，只是隐瞒了一些事实。


    比如，卡佩伯爵夫妇其实是上个王朝的人。


    她祖母的确是卡佩伯爵收养的，但她的爵位不是继承的，而是在百年前，帝摩斯王朝开国时，自己挣来的。


    比如，祖母并不是因为嫁人改姓。


    开国时，祖母和她养母同为卡佩伯爵，因她们住在一次，领地又接邻，很多人分不清。祖母取得爵位后，为与养父母区分，才改姓温恣，只是很少有人这么称呼。


    卡佩伯爵夫妇不爱露面，他们去世后，两处领地悄无声息地并成一处。人们就更分不清了。


    开国后，伊特王国便只知道有一位卡佩伯爵——如今该唤她温恣伯爵了。


    伊万罗娜赌今年二十多岁的诺兰不清楚这些陈年往事，她赌对了。


    翻过这个话题，诺兰忽然又问：“温恣小姐，你对今年层出不穷的女巫事件，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