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腊肠炒饭

作品:《长安发财指南(美食)

    接这一单,纯属临时起意,后厨有什么就用什么了。


    剩半截的腊肠,零星几条四季豆,顺手再拿一个今日刚买的新鲜鸡蛋。


    祝颂安是男子,余小满自是不可能把他叫入后院去吃饭,便只能开着铺门,在店里炒饭了。


    蛋炒饭是余小满刚有灶台高的时候就会的菜。


    热锅热油下鸡蛋,锅铲将其打散后盛出来。


    余小满个人习惯,是将腊肠先煸炒出油来,不仅腊肠被高温激发出香味,油脂用来炒素菜也是一绝。


    最后加入米饭,再进行简单的调味。


    不需要加太多的盐,腊肠本身已经有咸味了。


    除去锅太大无法颠勺,这碗炒饭简直完美。


    祝颂安就坐在一旁看着,第一时间接过来余小满递来的盘子。


    从鸡蛋入锅时候的那一“滋啦”声开始,他便已经开始咽口水了。


    更别提腊肠的香味,更是勾得人挪不开眼睛。


    这般大火炒出来的烧饭,入口的第一感觉便是浓郁的锅气。


    祝颂安被烫的直嘶哈,却也扛着烫,胡乱咀嚼了两下咽了。


    米饭颗粒分明,鸡蛋嫩滑柔软,腊肠格外有存在感,咸香四溢。


    四季豆口感清脆,因为提前焯过水,格外的绿油。


    不知为何,分明是一碗很普通的炒饭,但祝颂安却有了要流泪的冲动。


    被雨淋湿的衣裳贴着皮肤,在这夏日竟叫他觉得发冷,胃里更是空荡得难受。


    而这一切,被这一碗炒饭抚平了临近崩溃的情绪。


    一碗刚出锅的、热腾腾的,在这个雨夜,专程为他而炒的炒饭。


    “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样好吃的炒饭了。我娘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吃到过了!”


    余小满正在收拾锅灶,闻言转过头,见祝颂安眼眶泛红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发问。


    “你不会要说,今日是你生辰吧?”


    偶像剧里常见的剧情了,可怜的男主被所有人遗忘生辰,然后得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感动到落泪。


    这下轮到祝颂安楞住了,他忙摇头否认。


    “我只是很久没有吃到这样热腾的饭菜了。”


    果然,现实生活中可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她也只是一个好心的厨子。


    不会精准的给男主送上生辰面,但可以在雨天给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少爷炒一碗饭。


    一会再和他收点钱的那种。


    不过,这祝大人,难道不是在朝中任光禄寺卿吗?似乎还有祖上世袭的爵位在身,这等品阶的官员,怎么连自家儿子一碗热饭都供不上了?


    余小满有些疑惑,但这毕竟是人家家事,也不好多问什么。


    祝颂安一时半会也顾不上说话了,他大口咀嚼着,不一会便将这一大盘炒饭吃得干干净净。


    “谢谢小满姑娘,真的很久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炒饭了。”祝颂安的语气极其郑重:“专程为我炒的炒饭。”


    余小满心中的怪异感越发浓重了起来,他一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就是半夜去醉仙楼敲门,那林盛掌柜就是去床上把厨子薅起来,也得给他炒了这碗饭吧。


    怎么会用上“专程”这样的词……甚至一连道谢了三次。


    只见祝颂安伸手在腰间取荷包,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摸到。


    他慌乱了一瞬,随即在全身上下摸索了起来。


    眼看着少年的耳尖又红了起来,余小满看透了他的窘迫,忙摆了摆手。


    “没事没事,不用给钱了,就当感谢你来捧我的场。”


    也都是些剩下的蔬菜米饭,真要定价还不好定,只能让少爷看着给。


    少爷若是没有钱也关系。那就当交个朋友,积攒人情。


    如以一来,余小满收获的,又是连声的道谢。


    祝家这位少爷,就是太客气了些。


    余小满借了把油纸伞给他,目送少年走入雨帘中后,缓缓合上了门。


    她微蹙着眉,快步往后院走去。


    在唐瑛身边一坐,直截了当的问:“姐!这祝家少爷有些奇怪啊。”


    唐瑛正蹲在大黄身侧,扒拉它后脖颈的毛,仔细查看有没有跳蚤。


    闻言,她抬起头,思索了一会才道。


    “祝大人的发妻很多年前便离世了,膝下只有祝颂安一个儿子。续弦似是先帝后宫林贵妃的侄女,家中底蕴颇丰,过门后先后为祝大人生下两个儿子……”


    余小满已经大致明白了,在和祝颂安相处时,那怪异感从何而来了。


    生母离世,父亲再娶,他在府上的日子大概也挺难的。


    ……


    “大少爷这是上哪玩去了?老爷可在书房等你很久了。”


    门房的小厮讲话一如既往地怪里怪气,给祝颂安开门的时候,嘴上一直不停。


    祝颂安已经习惯了下人的这番态度,只淡淡问了一句:“父亲在书房?”


    “是啊,夫人专程给你在小厨房炖了汤,这转头就……”


    得到肯定地答复之后,祝颂安一句都不想多听,便快步朝前走去。


    他出门前,林氏带着一盅鸡汤,就站在长廊下,当着众多管事下人的面,要他喝下。


    祝颂安拒绝后,林氏的侍女顺势摔倒,将鸡汤泼了一地。


    这事,定是已经叫林氏添油加醋的告诉父亲了。


    大抵是已经有小厮通报过,远远地便看见书房的门半掩着。


    穿过被雨水浸透的石子小路,他越走越快,一路溅起水花,长袍膝下的位置已经湿透,他却浑然不觉。


    一直走到檐下,祝颂安才停驻脚步,小心翼翼收起伞搭在了门口。


    烛光透过窗棂,落在淌着水的油纸伞上。


    这改日是要还给小满姑娘的。


    他收回目光,轻叩两下房门,在得了准许后,方才推门而入。


    “父亲。”


    “啪!”


    携着风的一巴掌,生生将他打偏过头去。


    脸上一阵刺痛,耳边嗡嗡作响,但祝颂安面色不改,像是完全没有痛觉一般,直挺挺跪了下去。


    “你个逆子!你母亲辛辛苦苦给你炖了汤,你对她是什么态度!真是不知好歹!”


    祝颂安的胸膛猛烈地起伏了一瞬,垂下目光,长睫轻颤,压抑住想要流泪的冲动。


    继母怎么会专程给他炖汤呢,那用的都是不曾腌制过的零碎鸡肉和内脏,随手丢进锅里烹煮。


    光是闻着都觉得腥臭,根本没法入口。


    这就是故意在苛责刁难他。


    而他只是像个正常人那样拒绝了而已,竟也成了他的错了。


    “你又是上哪厮混去了?成日的不着家,游手好闲!不知进取!你看看你弟弟,比你小两岁,成日已经端着书不撒手,你可有一丝一毫羞耻之心?”


    他那个弟弟,刚他还瞧见府上马车朝着酒楼去了。


    到了父亲这里,又成了端着书不撒手了。


    他说的每一句话,父亲都不信。


    但父亲就是信林氏和她儿子的话。


    这样的质问,无数次发生在府上,发生在这间屋子里。


    每每都是以祝颂安磕头认错而告终。


    难言的悲悸在胸膛酝酿发酵,无力感蔓延至全身。


    祝颂安鼻尖酸涩无比,分明是要保持清醒的时刻,他脑子里想起的却是刚刚的那一碗蛋炒饭。


    油亮的,刚出锅的蛋炒饭。


    娘只是一个普通秀才的女儿,被父母娇惯,却也为了他下厨做过菜。


    虽然最后只是胡乱倒进锅里,和饭一并拌在一起,勉强算作是炒饭。


    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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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的味道已经有些恍惚,但胃里饱满充实的感觉,却让他前所未有的安心。


    泪水模糊视线,滴落在了地上。


    母亲的容貌恍惚在眼前,耳边响起的却是余小满的话。


    “去争,去抢啊!”


    去改变规则,去制定规则!


    脑海之中,有什么东西挣脱了束缚,轰然倒塌成一片废墟。


    他倏得抬起头来,眼眶通红,哽咽着开口为自己辩解。


    “父亲!您可知那鸡汤根本无法入口!祝诚现在还在酒楼里……”


    “啪!”


    回应他的又是极其狠厉的一巴掌。


    祝颂安险些跪不稳,大约是牙齿磕破了皮,一阵铁锈味充斥舌尖。


    祝颂安甚少在挨呵斥的时候回嘴,他一向都是低着头承受一切的温顺模样。


    如今这突然之间的解释,在祝父眼中,无异于反抗。


    “真是不知悔改!竟敢抹黑污蔑你弟弟!”


    祝父被气得脸色铁青,胡须直抖。他指着祝颂安的鼻子连骂几声“孽障”,转身便拿起了多宝阁上的藤条。


    破风声响起的刹那,祝颂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当真连一句解释的资格都没有……


    藤条落在脊背上,像是要将他撕碎一般丝毫没有留情。


    剧烈的疼痛,让祝颂安双目赤红,生理性的泪水滴落,却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书房之中,只剩下藤条着肉的尖锐抽打声。


    突得,门被猛地推开。


    “棋年,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别打孩子啊!”


    林氏泪水涟涟,便擦拭着眼角,便往祝父怀中跌去。


    “这个年纪的孩子,有些自己的想法也很正常,他只是不喜欢我炖煮了一下午的鸡汤,不小心掀翻了,我到底不是孩子亲娘,做不到那般周到的照顾,这怪不得孩子啊!我来的时候,阿诚还惦记着要兄长陪他习字呢。你可千万别把人打坏了……”


    这一番话,看似是劝阻,实际上每一个字都在火上浇油。


    再一次强调了祝颂安的罪行,顺便用自己儿子的乖顺懂事衬托他的不孝,顺带坐实他说谎的罪名。


    祝颂安是近半年突然开始抽条长个的,脊背十分单薄,偏今日又着一身浅色圆领袍,已经氤氲出血色。


    若是寻常时候,看见林氏进来劝阻,祝颂安就算被打趴在了地上,都要朝着她龇牙,恶狠狠地瞪上一眼泄愤,哪怕会招来更狠辣的毒打。


    但今日,他就跪在那里,失了魂魄一般,甚至没有抬起过头。


    脊背挺得笔直,却有什么东西无声地碎裂了


    祝父只觉得他有些反常,并未分出心神来多想。


    放下藤条后,只冷笑一声。


    “你母亲来给你求情,今日就饶过你,自己去祠堂跪着长长记性!”


    ————


    因为大黄要留宿后院,余小满难得在铺子待到了亥时。


    “大黄不准去那间屋子,里面都是些香料!”


    大黄懒洋洋地摇了摇尾巴,完全没有搭理余小满的意思。


    唐瑛笑着看一人一狗拌嘴,伸手轻轻拽了拽余小满:“行了走吧,大黄可有分寸了。”


    店里生意稳定下来后,她们也就不住在后院里。从后门走出约莫十米,拐个弯,才是住人休息的小院。


    余小满揉了揉小狗的脑袋,刚抬腿迈出一步,突得就顿住了。


    她似乎听到了很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并不在眼前,稍微有些距离的样子,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有些不真实。


    就在余小满怀疑自己是否是幻听了的时候,她身侧的唐瑛已经猛然警觉了起来,目光死死盯着铺子的方向。


    余小满顿时觉得脊背发凉。


    这个时辰,是什么人会来敲铺子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