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作品:《折旋结

    淡定。觉还是要睡的。


    打定了一早开溜的主意后,风惊幔逃得也没有过于急切,跟着清晨运送恭桶的队伍首批出了宫城。


    前腿迈出城门的一刹那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味道还不错。


    待秦恭俭看到留给他的那封信时,早餐摊儿怕是都撤干净了。


    “经过几日自省,渐觉彻悟悔不当初。配合还鹰缉拿凶邪是云洲子民不可推卸之责,今决定前往协助,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多劳费心,铭感不已。”


    措辞也算诚挚恳切。


    秦恭俭看明白了,译成人话就是说:我走了,尽量不被犹来阁捉了去,放心。


    一封信能叫人反着读明白已经算对得起他了。你敢认真那就是信了她的邪。放不放心的也不在思考之列,反正她去了哪里,头痛的都是别人。


    这般评价竟都是高估了她。风惊幔一路投食逗鸟追猫打狗好不忙碌。算她还没野到把警醒一道喂了狗,隔出一条街便能嗅到犹来阁右卫身上的倒霉味道,旋即放过猫狗撒腿跑得无影无踪。


    上次这么放肆的一个人出来疯已记不清是多久之前的事了。风惊幔拍了拍胸口疏通下自己的食道,心中盘算着是时候觅一处喝下午茶的地儿稍带落个脚。


    西出宣德门是一片密林。


    自己确定要在如此密的密林之中翻一片小花田出来吗?起先,风惊幔仅仅担心用花田来标记欠些醒目。现在看来,找不找得到都是两说。


    银桦和银松见得多了,如此成片的云杉她还是第一次见。成熟后呈悬卵状的紫褐色果球她最喜欢了,用来打人玩儿最是得心应手。


    耳边骤然响起翅膀急促地划过枝叶的声音。风惊幔方一仰望,什么东西重重的糊上的她的头。


    “几岁了呀翅膀还收不住丢不丢人?”风惊幔让花回鸟落在自己抬起的左臂上,笑着怼它道。


    那鸟的一对翅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眼睛紧紧的盯着她唧唧喳喳叫得一声比一声卖力。


    坏了。


    风惊幔听出了其中危险的信息张开翅膀瞬间消失在花回鸟惯性的鸣叫声里。鸟儿因她的手臂收得太快身体猛的一歪看上去有那么点滑稽。


    后面的叫声怎么听怎么像换了一层意思:怎么了进化的好就了不起啊。


    何止了不起。殷桑殷檀两个人居然大白天的跟人大打出手这么刺激。就,越来越像自己了这是怎么说的呢。


    殷桑脾气虽大,奈何一张嘴已经足够锋利通常不屑于拳脚相向这么粗鲁,自己必然是错过了一出生动有趣的大戏。


    不过无论怎样,还是先止了干戈问问原因才好,打人到底是不对的。……那个,挨打就更不对了。


    风惊幔来到近前不由分说一招“文峰雅会”直指一人后背。对,赤祼祼的背后偷袭甚至连个草稿都没打。偏巧不巧使出的招式名称带了个“雅”字透着那么的讽刺。


    雅不雅的哪里还有那么重要,若非她及时赶到怕是殷桑的手臂就要送去接骨了。


    也不知他们怎么惹上的这个家伙,其招式身法与云洲各支系的武功完全不是一个路数,歪束着的一缕发辫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好人。


    “咦,帮手竟然是个小美女。”


    那人轻松化解了风惊幔的掌势转过身来,近观下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眼间的坏笑加之牵起一边的唇角像极了谁家骄纵惯了的纨绔公子。一张脸长得倒是不赖,如果能老老实实把嘴闭上应该不至于这么欠揍。


    “背后伤人的事我原谅你了,你过来帮我可好?”表情戏谑言语轻浮。


    不仅不像好人,而且还有病。


    “惊幔你来得正好,我今天非要把这个死疯子支口锅炖了不可!”殷桑黑了半边脸移身到风惊幔近前狠狠地道。


    问都省了。他这一身的狼狈像足够风惊幔瞧出个大概齐。


    左肩处黏着半截糖人儿,只剩了圆圆的屁股和卷曲的尾巴也能看出是头憨态可掬的猪。另半边就更有看头了,破衣罗嗦大洞小眼,从上到下活像从炭烤架上撤下来的一般。


    难怪觉着他这半边脸的气色如此悍厉。熏黑的才是真的黑。


    两人必是去逛了庙会,倒霉催的遇到这么个无赖,又不知怎的拜其所赐把百戏艺人的火龙招呼到身上了。


    这还了得?衍城虽非自家地盘,这么大个亏吃下去真当我们湄汀院没人了不成?风惊幔斜眼瞪了那人一眼,手上拦下殷桑的动作却做得格外隐蔽。


    莫说一个风惊幔,再来个五七八个捆成一捆,这么个打法也只会是必败之局。那疯子固然可恶,然实力深不可测不容小觑。殷檀遇事向来冷静,想必也是被这厮气极了才会随了殷桑与其硬磕。


    她本欲向殷檀递个眼色。拳脚之能实非筑梦师的强项,趁她赶到正巧换个方式智取,集已之力展已所长还愁教训不了这个疯子?奈何殷檀丝毫未理会她眼皮抽筋这回事,一个纵身跃至那家伙近前横空一掌劲扫而过。


    不得不说,殷檀这一式用得确实漂亮。强过自己将近半个迦蔗果。如此说来还真就简单了。打就完了。


    危峰兀立的山顶侧畔临海空绝人迹,也不知是谁选了这么个地儿。海浪腾涌撞击崖壁的声响宛如一群好事之徒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


    三人围攻一个到底还是占了便宜的。想不到风惊幔如此之厚脸皮也有挂不住的一天。


    若非对方嬉笑轻挑之下留了余地在手上,他们三个这会儿悉数被打下崖底排队结伴入海去摸鱼了可也说不定。逞一时之气未尝不可,脸面还是不要挥霍光了的好。


    心下正为难如何收了这半尴不尬的场面,头顶上激旋而过的阴影令风惊幔蓦地抬头。


    自己可以闪到一边把靴子里的沙土倒一倒了。


    殷檀愣了愣,原版拓印了她的表情。二人不期而同的看向殷桑,后者一脸懵然的回之以无辜,犹言道:这波救兵真不是我搬来的。


    为首的一人身材魁伟星目横眉,如炬如芒的目光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压迫之感。


    犹来阁行三的千统大人萧漠北他们几个怎会不认得,只是平日里慑其威仪心生畏惧,更加不会如他右手边站立之人被私下称作师兄这么亲切。


    七师兄。嗯,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莫清渠,你方才于庙会闹事伤了一众百姓,现下又在此恃强凌弱欺负后辈,你还要脸不要了。”


    说话的少年立于萧漠北的另一侧,面庞光洁白皙,曈仁灵动目光清朗,言词语气与他的年龄颇为贴合。人称还十一的辛可威辛大人最后那句骂得实在是好。


    打个小架绝难惊动三位还鹰大人屈驾至此。原来是背了闹事伤人的官司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不过,这家伙长不了我们几岁怎么就成了前辈了还真是怪哦。风惊幔暗自想着,眼睛却在七师兄的身上半步移不得。


    莫清渠头都没抬,边整理着束袖上精致的腕扣边不知真假的嗔怪道:“兴师问罪也不早点来,捱到天都黑了我可没时间陪你们。”


    “你又睁着眼睛说什么胡话?”辛可威斥道。


    莫清渠轻咬着下唇抬眼左右望了望,随即笑道:“哦哦,原来还是天光大亮啊。所以,你是哪只眼睛看见我恃强凌弱的?”


    居然有人敢在还鹰面前如此的肆意挑衅。风惊幔甚至有些佩服此人的胆量,其勇可嘉。何止,人家说的话还是有那么点道理的。三人打他一个欸,甚至都没恼,恃强凌弱绝算不上。


    这类实话不仅不好乱讲,想都是要不得。况且其中细节她并未完全知晓,风惊幔虽然心如明镜也总不至于站出来为他圆上两句好话。


    萧漠北上前一步,微微蹙眉道:“庙会上你踢飞的火龙伤了围观的路人,难道这也跟你没有关系吗?”


    “你当时是没看到,就那个小哥喽,手艺不好就不要出来耍吗对不对搞得火龙脱了手你说多危险啊。对了你确实没看到。”


    莫清渠走近轻轻地拍了拍萧漠北的肩膀,满脸嬉笑地继续说道:“我踢飞那个烫手的家伙呢是为了救人的。我已经提醒大家闪开啦,是他们自己跑错了边!”


    话音未落,殷檀出口驳道:“大人别听他狡辩,我和兄长当时就在场,这死疯子分明就是故意的!”


    “爱怎么想你随便好了。”莫清渠走开了些背朝着众人,嗤笑道:”我不跟疯子理论。”


    “你……”萧漠北拦下殷桑的话,颜色稍有缓和地道:“我们之所以找到这里其实还有一件事。本月的初十有人在造办处附近看见你了,我们想知道你为何会在那里出现。”


    这就难怪了。造办处的凶案三人皆是亲眼目睹了的,莫不是真的与这个家伙有关吧。


    几个人交换了眼色,搞不定的架会有还鹰撑腰原来是要新账旧账一起算的节奏。


    “我还在那附近看见你了呢。”语气戏谑之余似是将要耗尽仅存的耐心。


    “我提醒你最好配合我们。牵涉人命事关重大,聪明的就赶紧说清楚,不要逼我们请你回去。”辛可威在一旁怒目道。


    “原来是死了人了,早说啊。死了几个呀?请我回去是想请我帮忙再添几个吗?”


    “莫清渠,我们好言好语的问你,你可不要太过分!”七师兄顾言迟终于开口了。


    莫清渠大概不喜欢正眼看人,摆弄起自己的指甲来并带一脸的不屑,道:“我也是好言好语的回你们啊,难道不是吗?免得你们一天到晚没事做,只会找些不相干的麻烦。”


    “与你这种人讲得再多也是白费唇舌,我今天还就非带你回去不可了!”


    风惊幔终于明白了殷桑和殷檀非要炖了他的原因为何。这么欠的嘴不炖了难道还留着过年吗。


    辛可威霎那间已经来到莫清渠的近前,因速度过快而略显虚幻的一只手臂探过去,显然不是要欣赏莫高调炫耀的指甲的。


    这就,打起来了?风惊幔和她的小伙伴们瞪目哆口的表情整齐的如同得了口令一般。


    看吧,这就是好乱乐祸态度恶劣之徒的下场。我们三个揍他那也是人心所向趋利避害,先知先觉的将这家伙困在此处简直可以拿到犹来阁惩恶扬善好洲民的奖赏。


    三人嘴都还没来得及闭上,局面竟变成了二打一。比起以众击寡的局面,莫清渠的身手更为令人错愕惊诧。因为,不知起于何时,他们三人仿若看见了自己与莫清渠穷追猛打奋力缠斗的一幕。


    有那么一方面上,就还挺像的。当然不是实力,是人数。


    莫清渠的步法甚至不能称其多变,简直可以用奇绝诡异来形容。三人控得密不透风的外围屡屡在须臾间即被他识出空隙进而占得先机。手上的攻势甚或较下盘更为清奇惊妙,掌势时而犹龙蛇盘桓时而又若赤炎之金猊,还鹰如此群起围攻竟一时之间与其难分伯仲。


    风惊幔终于闭严了嘴巴。前辈一词又岂会空穴来风。我们不知云洲有此一号人物确实孤陋寡闻,但身份使命均差别悬殊的还鹰却未必不识。初及弱冠之相貌竟配享前辈之尊,莫非,其已早非同界中人?


    想到此处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的确是冷的,冷得胸前的羽毛都较之前一口一个喊他死疯子的时候安分了许多。这位若是当真发起狠来入海摸鱼怕是都造次了。


    “原来打成这样的不只我们三个啊。”殷桑居然抢在风惊幔前面幸灾乐祸了起来。但见他表情同莫清渠同款的欠揍,声音轻得几不可闻。那是自然,若被前方功力绝佳的三人听了去整个就是找死嘛。


    看得最入神的就是殷檀。她那两弯蹙起的眉宇渐渐舒展了开,悠悠的道:“还是不一样的。若优势不足以突显则最忌时耗,你们等着看吧,耐心点。”


    一炷香的时间已过,就势而言,莫清渠似不若之前那般运斤成风游刃有余。即便如此,倘若想短时间内立见高下却还是难的。


    风惊幔不禁轻摇着头,心里竟盟生起一个念头替这疯子鸣起了不平。嗯,有失光彩。


    从之前莫清渠对他们三人的态度并结合了他自己的解释之词看来,此人轻重不掂捣乱闯祸或许有之,作奸犯科轻贱人命也许未见得。


    啧啧,何谓艺高人胆大?见此人便可知全貌。


    时间于三人凝滞的呼吸间悄然流逝杳无声息。海浪敲击崖壁的声音由吟及哮山顶众人竟无一察觉。


    只怪眼前的对阵过于炙烈焦灼。莫清渠颓势渐显,想来胜负少时即见分晓,顾言迟萧漠北等人却未敢有半刻松懈。


    就在风惊幔笃定莫清渠五招之内必然败走时,山顶侧畔的海面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穿云裂石,一道紫色的光电自头顶惊世绝艳般一闪即过。


    几乎同时,莫清渠的背后多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