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再次碰面

作品:《负极

    暴雨倾盆,警局大厅的感应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震耳欲聋的雨声和冰冷的水汽。许沉和祁野浑身湿透,头发紧贴着额头和脸颊,水珠顺着衣角不断滴落,在地砖上洇开深色的水痕。祁野的手依旧被许沉紧紧攥着,那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也传递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微温。冰块抖了抖身上的水珠,乖巧地紧贴在祁野腿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大厅里灯火通明,带着一种与外面狂暴雨夜截然不同的、秩序井然的冰冷感。值班警员的目光短暂地扫过这对明显刚从暴雨中挣扎回来的、形容狼狈的搭档,随即又落回面前的屏幕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咖啡和纸张油墨的混合气味。


    许沉正准备拉着祁野去更衣室找干毛巾,眼角余光却瞥见走廊深处,王队办公室的门开了。几个人影正从里面走出来,边走边低声交谈着。为首的是王队,他眉头紧锁,脸色比外面的天色还要阴沉。旁边跟着的两位,穿着笔挺的深色西装,气质冷硬,像是总部或特殊部门的人。


    而走在王队另一侧,与那两位西装男并行、甚至隐隐占据主导位置的那个人——


    许沉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那人脸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


    那张脸……那张脸!


    轮廓分明,鼻梁高挺,眉眼深邃,与站在他身边的祁野,几乎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镜像!不,更准确地说,是祁野像他!但祁野的银发、苍白的肤色、眼底挥之不去的阴郁和破碎感,是独特的烙印。而眼前这个人,拥有一头精心打理过的深棕色短发,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穿着一身剪裁极为合体的炭灰色高定西装,白衬衫的领口挺括,没系领带,随意地解开一粒扣子,透出一种精心营造的慵懒和不经意的倨傲。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自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的审视。


    那是……祁昱霖?!


    许沉的呼吸彻底停滞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轰鸣的问号在疯狂旋转——他不是死了吗?!三年前那场震惊全国的、坠入公海的空难,无人生还!死亡证明上甚至有林小雯的签名!


    就在许沉因为极度震惊而僵在原地时,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紧握着的那只手,猛地变得冰冷、僵硬,如同瞬间失去了所有生命力的石头!祁野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如果不是许沉死死拽着,他可能已经瘫倒在地。


    祁野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了那张与自己酷似的脸上。他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比之前被暴雨冲刷时还要惨白,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张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双刚刚在暴雨中因为许沉的吻而燃起微弱星火的眼睛,此刻如同被投入了万年冰窟,所有的光芒瞬间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深不见底的黑暗和……一种近乎实质化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惊骇与厌恶!他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细微地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走廊里的几人也注意到了门口的两人。王队看到许沉和祁野的狼狈样子,眉头皱得更紧,似乎想说什么。那两位西装男则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


    而祁昱霖的目光,越过王队和西装男,精准地落在了祁野身上。他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加深了,眼底的审视瞬间化为一种毫不掩饰的、带着玩味和一丝……嘲弄的锐利光芒。那目光像冰冷的探针,毫不留情地刺穿着祁野此刻脆弱的防线。


    他步伐从容地走了过来,锃亮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清晰而富有节奏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是敲在祁野紧绷的神经上。他在距离两人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先在许沉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评估商品般的审视,随即又落回祁野惨白的脸上。


    “Hi。”祁昱霖开口了,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语调轻松得像是在某个高级酒会上偶遇一个无关紧要的熟人。他甚至微微歪了歪头,露出了一个在旁人看来或许称得上迷人的笑容。


    但这笑容落在祁野眼中,却比Noir的解剖刀还要冰冷锋利!


    祁野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死死地盯着祁昱霖那张脸,喉咙里终于挤出几个破碎的、带着剧烈颤音的字,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从齿缝里磨出来的:


    “你……不是死了吗……”


    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祁昱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兴味盎然,仿佛看着一只被困在玻璃罩里徒劳挣扎的昆虫。


    “为什么……”祁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浸透了冰渣,“……你还在这里?”


    这句话问出,整个警局大厅仿佛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连空气都凝固了。值班警员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指,疑惑地望过来。王队和那两个西装男也停下了脚步,目光复杂地看着这边。冰块似乎感受到了主人极致的恐惧和痛苦,焦躁不安地低呜着,用身体紧紧蹭着祁野冰冷颤抖的小腿。


    祁昱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问题,他甚至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他微微向前倾身,靠近祁野,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眼神却锐利如刀,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令人极度不适的压迫感。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近在咫尺的许沉和祁野能清晰地听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扎向祁野最深的伤口:


    “装死……”祁昱霖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轻佻的、玩世不恭的残忍,“……谁不会呢?”


    轰——!


    这句话如同在祁野的脑海里引爆了一颗炸弹!他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剧烈地摇晃起来,几乎站立不住!许沉立刻用尽全力扶住他,感觉到祁野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手臂上,冰冷而僵硬。祁昱霖的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祁野尘封三年的伤疤上——那场被父母视为解脱、被媒体渲染成悲剧的空难,原来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一场他祁昱霖用来金蝉脱壳、彻底消失的游戏!而他的“死亡”,甚至成了林小雯签名确认的“事实”!这其中的阴谋和算计,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你……!”祁野猛地抬起头,那双被绝望和恐惧充斥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狂怒!他挣扎着想要扑上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祁野!”许沉厉声喝止,手臂如同铁钳般死死箍住祁野的身体。他毫不畏惧地迎上祁昱霖那带着玩味和审视的目光,眼神锐利如刀锋,声音冰冷刺骨:“祁昱霖先生,无论你出于何种目的‘死而复生’,这里都是警局!请注意你的言行!”


    祁昱霖挑了挑眉,似乎对许沉的强硬反应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觉得有趣。他慢条斯理地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一丝不乱的西装袖口,姿态从容不迫。


    “许警官,久仰。”他微微颔首,语气听起来彬彬有礼,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傲慢,“保护欲很强。不错。”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被许沉死死护在身后、浑身颤抖、眼神如同淬毒般死死盯着自己的祁野,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看来,把我这个‘麻烦’的弟弟照顾得……还不错?” 那语气里的轻佻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占有欲,让许沉瞬间握紧了拳头。


    “祁昱霖!”王队终于沉着脸走了过来,挡在了许沉和祁野前面,隔开了祁昱霖那令人不适的视线,“这里是警局,不是叙旧的地方!你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后续会按程序处理。现在,请你们先离开。”他后面的话是对那两个西装男说的,显然是在下逐客令。


    那两个西装男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其中一人对祁昱霖做了个“请”的手势:“祁先生,我们该走了。”


    祁昱霖无所谓地耸耸肩,仿佛对王队的态度毫不在意。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许沉身后的祁野,那眼神如同毒蛇锁定猎物,带着一丝冰冷的、志在必得的玩味。


    “弟弟,”他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空气,钻进祁野的耳中,“我们……很快会再见的。好好‘享受’现在这难得的平静吧。” 他刻意加重了“享受”二字,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在两位西装男的簇拥下,迈着优雅从容的步伐,走向警局大门。锃亮的皮鞋踏在地砖上的声音,如同丧钟,敲在祁野紧绷的神经上。


    感应门再次开启,外面狂暴的雨声和冷风瞬间涌入。祁昱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雨幕中,仿佛一个来自地狱的幽灵,短暂现身,又归于黑暗。


    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祁野紧绷到极致的精神和身体才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一软,整个人脱力般向后倒去!


    “祁野!”许沉眼疾手快地将他紧紧抱住。祁野的身体冰冷僵硬,如同刚从冰窖里捞出来,双眼紧闭,长长的银色睫毛剧烈地颤抖着,牙关紧咬,下唇已经被咬破,渗出一缕刺目的鲜红。他全身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冲击和痛苦。


    “叫医生!快!”许沉冲着值班台大吼,声音因为焦急和愤怒而嘶哑。


    王队脸色铁青地看着这一幕,又看了看祁昱霖消失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妈的!这都什么事儿!”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对许沉道:“你先带他去休息室!我马上叫法医……不,叫值班医生过来看看!”


    许沉顾不得许多,半抱半拖地将几乎失去意识的祁野扶进旁边的休息室,让他平躺在简易的沙发上。冰块焦急地围着沙发打转,发出呜呜的哀鸣。许沉脱下自己湿透的外套盖在祁野身上,紧紧握住他冰冷僵硬的手,不断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试图将他从那种崩溃的状态中唤醒。


    “祁野!看着我!没事了!他走了!看着我!”许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心疼。


    祁野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挣扎着想睁开眼,但巨大的恐惧和冲击如同沉重的黑幕,死死地压着他。他嘴唇翕动,发出破碎的音节:“……飞机……海……假的……都是……假的……”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由惨白转向一种不正常的青灰。


    医生很快赶到,迅速检查了一下祁野的状况。“急性应激障碍发作!血压心率都不稳!需要镇静!”医生动作麻利地打开急救箱。


    就在医生准备注射镇静剂的时候,一个年轻警员急匆匆地跑进休息室,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记的牛皮纸文件袋。


    “王队!许哥!”警员的声音带着一丝异样,“刚才……刚才有人把这个放在接待台,指名要交给……祁野先生。”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文件袋上。


    王队眉头紧锁:“什么人放的?看清楚没有?”


    警员摇头:“没……没看清,就一晃眼,放在台上就走了。前台小张说是个戴着兜帽、看不清脸的男人。”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许沉的心脏。他盯着那个文件袋,它静静地躺在警员手中,却散发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寒意。


    王队示意警员把文件袋递过来。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拆开封口。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张照片。


    当王队抽出那张照片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许沉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凑过去一看——


    照片的背景,赫然是他们下午刚刚离开不久的、那片发现Noir埋尸现场的森林公园!光线昏暗,但可以清晰地看到,在一棵巨大的、扭曲的枯树下,泥土被粗暴地翻动过,形成了一个新的浅坑!坑的边缘,散落着几片沾着新鲜泥土的……染血的扑克牌碎片!隐约能辨认出是黑桃的花色!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照片的右下角,用鲜血般的暗红色颜料,画着一个极其刺眼、扭曲的符号——


    照片的背面,用同样暗红的颜料,写着一行歪歪扭扭、如同痉挛般的小字:


    游戏继续。下一个坑,为你们准备。


    [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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