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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仙尊只想跟小刺猬贴贴》 第21章 第一次,争执和期盼
“不好!”夏羽桐大喊一声,“蓟仕跑了!”
夕凝和琅华这才反应过来,阴元果怎可能无端生异?定是那蓟仕的诡计!
“别管蓟仕了,快看!”红翡声中带着愤怒和嫌弃。
地面上的阴元果裂成两半,一只黑虫爬出,这黑虫跟蝎子相差无几,身体分为两截,两个大钳子胡乱飞舞。
更多的果子落下,同样的,果皮裂开,一只只黑虫从中爬出。
在第一只黑虫的带领下,成群的虫子冲向她们侧方,而那边,是百姓们的躯体。
琅华从袖中掏出一把宝剑,丢给夕凝,口中喊道:“快杀!”
话音未落,夕凝已经提剑上前,将带头的黑虫砍成两半。
这些黑虫乃邪祟,绝不能让它们发挥作用。
当务之急,是将这些黑虫斩杀,至于蓟仕,只能先放一放了。
两位仙尊虽被阵法压制了仙力,却也够对付这些没有思维、横冲直撞的黑虫。
一剑又一剑,无数虫子被斩为两段。
夏羽桐观察一番后,掏出本命刺,用魂气将其化作银灰色匕首,扎向那些令人恶心的黑虫。
红翡的武器是九节鞭,不能切砍,稍显鸡肋,于是她站在一旁的小土堆上,关注着战况。
然而看了一会儿,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等等!”红翡大喊一声,叫停三人的行动,“这些虫子砍不死!”
三人惊讶回头,看向被砍得支离破碎的黑虫尸体。
本该安静躺在地面的残肢,正在疯狂蠕动,就近配对,很快便形成新的个体。
夏羽桐脑筋飞快转动,不出两息便看透其中缘由。
黑虫刚破壳,不可能自行拥有修为,此为异象!
“是大阵影响了这些黑虫!”她大声提醒夕凝和琅华。
夕凝闻言,当机立断道:“用仙力!”
琅华和夕凝收起宝剑,齐齐对黑虫施法,尝试压制它们。
此招果然见效,黑虫逐一被碾作齑粉,飘散无踪。
但二人仙力有限,没多久,她们就显露疲态。
而这次,夏羽桐并没立即出手,她沉住气、闭上眼,想找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这些虫子和蓟仕,都是靠着大阵提升能力。
自己能吸收魂气,那么,是否能吸收大阵内的能量?
她瞬间抬起眼皮,灵动的眼中闪出光亮,小跑到红翡身边,低头小声说:“我有办法帮仙尊。”
红翡性子单纯,不疑有他,仰头问道:“什么办法?”
“嘘——”夏羽桐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接着弯下腰,与红翡咬耳朵,“吸魂大阵与阴元树相辅相成,这些黑虫,想必是借了大阵之力才如此难缠。”
红翡面色严肃,点点头追问:“然后呢?”
“阴元果数量众多,仙尊力量被压制,情况不妙。”夏羽桐皱着眉。
“如此说来……”红翡顺着桐桐的指引,分析道,“最好的办法是破坏大阵。”
她眼珠子转了几圈,气得一跺脚:“但我们现在根本出不去,无法破坏阵眼啊!”
夏羽桐知小鱼已上钩,嘴角噙笑:“魂气为我所用、促我化形;或许,我也能吸收大阵的能量!”
红翡惊讶转头,瞪着眼看向桐桐:“真的吗?左护法你这么厉害?”
夏羽桐展露笑容:“试试也不亏嘛。”
“你帮我护法,别让仙尊发现!”她趁热打铁命令道。
红翡急着解决黑虫,不假思索便帮桐桐打起了掩护。
两束火红的灵气飘出,一束攻向黑虫,一束将夏羽桐包裹。
绞杀黑虫过半,琅华收回手,喘着气:“等、等等,我得休息一下。”
夕凝虽也力竭,却仍不愿停下。
琅华正想劝她也歇会儿,却发现了两个晚辈私下搞的小动作。
“夕凝仙尊,你看看桐桐和红翡。”她拉扯了一下夕凝的衣袖,提醒道,“要造反了。”
夕凝忙收了仙气,朝两个后生的方向看去。
远处的地面上,一个六芒星印记发出光亮,大量魂气从地底冒出,如流水般灌进夏羽桐身体。
见这一幕,夕凝如坠冰窟,一边冲向桐桐,一边惊呼:“你在干什么!不要命了!”
她已无法再顾忌那些可恶的虫子,一心只想阻止桐桐。
清理黑虫期间,她也在冥想。
所谓魂气,乃灵气进入阴间形成,由此可见,魂气就是冥界修行的基础。
吸纳魂气修行,必将成为鬼修、尸修或魂修。
桐桐若继续任意妄为,必将堕入冥界。
冥界生灵从未飞升仙界,但在她的意识中,桐桐是一定要去仙界的。
另一头,听见夕凝的责备声,夏羽桐不仅没停下,反而抓紧时机,吸收更多魂气。
她也悟出了魂气的本质,只是,得出的结论与夕凝不尽相同。
夏羽桐当然知晓,在正道修士眼中,按部就班修炼,直至飞升才是正道。
但她的任务并非“飞升”,而是习得本领,救下妖山生灵,妖道和鬼道对她来说,并无区别。
退一万步讲,就算任务失败,流落冥界,若能凭这身修为,修成鬼仙,何尝不是做了地府公务员呢?
夕凝赶到,刚打算出手教训两人,夏羽桐却自己停了下来。
不等夕凝发声,夏羽桐就指指那些黑虫:“仙尊你看!”
夕凝顺着夏羽桐的手指,看向远处,竟发现黑虫趴在地面,一动不动。
大阵失效,黑虫们没了支撑,自己倒下了……
夕凝倒吸一口气,再次被桐桐的智慧惊到,她太会利用规则了!
可相对于这短暂的机智,她更在乎桐桐的未来。
她决不能让桐桐坠入深渊,于是冷着脸,严肃开口:“桐桐,你……”
“仙尊!未免节外生枝,我们应尽快超度百姓。”夏羽桐恭敬弯腰抱拳,语气坚定,“然后绞杀蓟仕,以绝后患!”
夕凝只思考了一瞬,就意识到,眼下的确不是说教的时候。
怒叹一口气后,转身又前去与琅华站到一起,念起《地藏经》,开始超度亡魂。
“左护法,你真聪明啊。”红翡偷偷靠过来,用崇拜的眼神仰望桐桐。
夏羽桐没闲着,她着手处置起剩下的黑虫,一边还忙里偷闲回应红翡:“多亏右护法帮忙。”
百姓数量众多,不计其数的魂魄涌向冥界裂隙。
那裂隙变得巨大,并发出耀眼的金光。
余辉洒在夏羽桐身上,让她感觉温暖无比。
夏羽桐沐浴着来自冥界的气息,心中有了旁的打算。
事成之后,若能及时补上漏洞,保住这身魂气,或许是完成任务的捷径。
这番生死局,未必不是机缘,届时,自己就向夕凝坦白一切,相信夕凝也会理解她。
她自顾自点点头,顺手将一只气息尚存的黑虫放进手中,用魂气吊着它的性命。
夕凝那边,仙炁再次稳固,冥界的金光和深蓝色的仙气碰撞,令她进入冥想,感悟天地。
此番遭难,是云月城阴阳颠倒,是百姓死不能死、生不能生。
阴中有阳、阳中有阴,各当其位,各司其职,是为正道。
她缓缓睁眼,抬高双手。
缚于这片土地上的执念和怨气升起,在仙气调和下,百姓的尸身化作往生莲。
往生莲绽放,承载着无数魂魄,一齐飞向冥界。
世界归于平静,天空中,一块棕色的物体落入夕凝手心。
夕凝定睛一看,这物件,与之前获得的河图碎片一模一样。
夕凝不顾琅华探究的眼神,顺手将新的碎片放入乾坤袋,接着起身,径直朝桐桐走去。
利用魂气,已让夕凝担忧不已;抽取大阵力量,岂能容忍?
可夕凝清楚,桐桐此举,是歼灭黑虫的关键,不能过于苛责。
她压着心中怒火,站定在桐桐面前,眼神冷得能结出霜。
“你不是答应过,不再吸收和使用魂气吗?”她声音低沉,连琅华都感受到了她的情绪。
夕凝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在气什么?
是怪桐桐不守诺言,还是担心桐桐被未知的力量控制。
夏羽桐也十分紧张,她一而再、再而三破戒,让夕凝担心,挨骂实属正常。
但事态紧急,那黑虫来历不明,怎能冒险?
她心一横,豁出去了!
“仙尊。”她朝夕凝拱手一拜,闭紧眼睛“狡辩”道,“桐桐绝非贪图魂气,只是想解决眼下危机。”
她垂着头,不敢直视夕凝的眼睛,只倔强地不肯妥协认错。
夕凝有许多话想说,可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你立刻将体内魂气释放,以免被邪气迷乱心智!”
夏羽桐直起身体,深吸一口气,颤声拒绝:“禀仙尊,我头脑非常清晰。且事情还未解决,我不能就此释放魂气。”
理智战胜了情绪,她终于还是忤逆了夕凝。
夕凝只觉不可思议,瞳孔放大了一瞬。
一直乖巧贴心的刺团子,竟不听她的话了?
那个在她怀中流泪,拼命往自己怀里钻的刺团子,竟然在跟她叫板?
她半眯着眼睛,静默不语言,似在等待桐桐悔过。
夏羽桐此刻异常理智,她不能为了讨好夕凝,降低自己的战力。
她自认不是固执的人,自然也知道,夕凝是担心她。
可这世上,并不止夕凝一人心怀大义;此危急存亡罐头,她怎可能只顾自己安危,释放魂气?
她抬起头,双眼满含期盼,只求夕凝能认同自己。
气氛一时降至冰点。
第22章 蓟仕之死
“夕凝仙尊。”
琅华走上前来,挡在桐桐身前:“在下认为,桐桐的确应该保留魂气。”
夕凝侧目,瞪着琅华,一言不发。
被这样一警告,琅华也有些许紧张。
但她所言是出于道义,不是包庇桐桐,短暂的慌神后,她又挺着胸膛,义正词严劝诫:“蓟仕还活着,若桐桐放弃力量,不仅会让我方胜算降低,还会让桐桐处于危险之中。”
夕凝本意是为桐桐好,但经此提醒,自己只关心桐桐本身,而忽略了她们正身处危险之中。
她习惯了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别人,习惯了站在大家身前,所以下意识让桐桐放弃力量,站在自己身后。
夕凝微微蹙眉,喃喃道:“可是,这魂气会将她引向冥界。”
“夕凝仙尊!”琅华也着急了,她不顾微分尊卑,板着脸,口气严厉,“此役若败,桐桐极有可能被炼为法器,您还在纠结什么?”
夏羽桐连连点头。
可不是嘛!
堕入冥界好歹留有性命,若被炼为法器,不得落个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仙尊……”她扭扭捏捏上前,噘着嘴,绕过琅华,拉住夕凝的衣袖左右摇晃。
夕凝看着面前撒娇的少女,怒气全消,心境变得清明。
是她之前过分循规蹈矩,关心则乱,没分清轻重缓急。
“你们说得对。”夕凝终于想开,眉目透出几分释然,柔声道,“此事容后再议。”
她想,若桐桐真的被带往冥界,自己会将其救出。
琅华趁热打铁,朝桐桐使了个眼色,接着调转话题:“现在,该找找那蓟仕逃去哪儿了。”
语罢,她便闭上眼,掐诀跺脚,将仙气铺向整个云月城。
须臾过后,琅华睁眼,面露疑惑:“咦?”
见情况不妙,夕凝闭上眼,亲自查探了一番。
“奇怪……竟找不到蓟仕的踪迹。”她疑惑出声,不久便得出结论,“这样说来,他定是用什么方法隐匿了行踪。”
她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向桐桐,希望能从她口中听到答案。
而夏羽桐正捏着下巴,皱眉思索,喃喃自语道:“八角笼阵,能阻挡仙,也能阻挡凡人,蓟仕绝对不可能逃出云月城。”
她放下双手,眨眼看向夕凝和琅华:“若说有什么地方可能是蓟仕的藏身之地,我倒有个猜测。”
夕凝目光灼热,等着她说出答案。
而琅华则按捺不住,急切地问道:“哪里!”
“祠堂后面那个地窖!”
夏羽桐笃定道。
“为什么?”红翡抠着后脑勺疑问道,“那地窖并不是什么隐蔽的地方啊。”
夏羽桐转身,面对着红翡,有条有理解释道:“我认为蓟仕躲在地窖,原因有三:”
“其一,我昨夜观察,地窖的书桌洁净无尘,说明有人长期使用,此人只能是管理大阵的蓟仕;”
“其二,蓟仕理应知晓,我们去过地窖,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躲在那儿,相较其他地方更安全。”
“其三,你是否记得,昨夜,追来的百姓完全没有碰触地窖的大门?”
红翡点点头,又摇摇头:“你前头说的我都懂,但那些百姓没碰大门,是因为我和仙尊设下了禁制。”
“正因你和仙尊设下了禁制,才说明他们根本没碰大门!”夏羽桐瞪大了双眼,盯着红翡。
红翡恍然大悟,用左边的拳头捶向右手掌心:“对!如果他们碰触大门,会因触发禁制而受伤!那些百姓一定有其他原因不敢进去!”
夏羽桐神采奕奕地说出结论:“那地窖,一定就是蓟仕心中的安全区!”
琅华对她投来欣赏的目光。
夕凝更是在心中赞扬她的细致和聪敏。
她没料到,昨日桐桐躲在她怀中,竟还观察到了这些细节。
刺团子不是个坐享其成的小家伙,而是有自己想法,时时警惕行事的小修士!
思及此,她对于魂气的担心也减少了些。
桐桐理应知晓,跟用灵气修行比起来,魂气绝非上选。
其余三人一致认为桐桐的分析颇有道理,于是马不停蹄,沿着来路往回赶,直奔祠堂院落的后花园。
*
后花园中的假山怪石静静伫立,天上玉盘与水中圆月交相辉映,形成一幅绝美的画面。
四人急匆匆闯入,将这份宁静打破。
来到地窖隐蔽的大门外,夕凝拦下其他人,在空中画出一道符,打向入口。
一道隐蔽的透明屏障显现,微微透出些黑气。
“这禁制并不高级,只能阻挡低阶修士,或一些鬼魂。”夕凝此刻颇为懊恼,“昨日是我疏忽了。”
夏羽桐哪看得着夕凝自责?
她赶紧走到夕凝身边,劝慰道:“仙尊!这禁制由魂气打造,与云月城融为一体,的确极难被发现。”
她主动上前,抬手运气,轻而易举地破坏了大门。
“昨夜我们急着远离百姓,才遗漏了这禁制。”
夏羽桐用真诚的眼神看着夕凝,为她做解释。
果然,夕凝的面色缓和了些。
夏羽桐看在眼里,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四人先后进入,地窖内一片漆黑,红翡体贴地点亮灵火。
经过通道,她们走到了地窖中。
灵火照耀,书架依旧整齐排列。
而低矮的书桌前,少年的身影坐在那儿,披头散发、衣衫褴褛。
“呵呵,还是被你们找到了。”蓟仕用自嘲的语气道,“不愧是仙尊啊。”
“哈哈哈哈哈”他忽然放声大笑,接着仰天长叹,“是我失算!是我失算了呀!”
夕凝一行人静静看着蓟仕,如今大势已去,这些话语不过是无谓的挣扎。
先前,他之所以如此嚣张,是仗着吸魂大阵加持自身功法。
如今吸魂大阵已被破坏,他被逼至穷途末路,就算拼死一搏,也是徒劳。
未等夕凝和夏羽桐开口,琅华就先急着提剑上前质问。
“除了观澜剑阁,你们还受谁的指使?”
蓟仕双眼无神,偏过头看着琅华的剑尖,冷笑一声后,有气无力道:“千年以来,为成大业,师祖一脉苦守阴元局,没想到竟毁在了我手中。”
“弟……子……不……孝……”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血泪从眼中溢出。
琅华还未出招,蓟仕就猛地扑倒在桌面,将笔墨纸砚撞落一地。
夕凝伸出右手,弓成鹰爪的形状,将蓟仕的三魂七魄扯出后,又使尽全力捏碎打散。
“修习夺舍之术,可以让魂魄短暂离体。之前蓟仕就是靠这招骗过了我的眼睛。”夕凝似在自我检讨,“只有打碎魂魄,才能永除后患。”
自此,世间再无蓟仕,他将消失在轮回之河中。
“搞笑。”夏羽桐忍不住嗤笑一声,吐槽道。
纵然在这世界待了许久,原先的口癖也不是这么容易改变的。
夕凝侧目,不知此话何意。
夏羽桐一脸不屑:“作恶多端,丧尽天良,偏偏要在死前假惺惺说什么‘不孝’。”
“不仁不义,残害生灵,玩弄术法,这些他倒是只字不提;这种货色,死一千次,也抵消不了他的罪行。”
琅华怔怔看着匍匐在桌面的尸体,面露失望之色。
她此行的目的,是调查家族和观澜剑阁的勾当,没能从蓟仕口中得到更多信息,难免遗憾。
夕凝并没有忘记让桐桐释放魂气,可她还没开口,就被红翡的拉住衣袖。
“仙尊,”红翡指着阿赫的尸体,眼巴巴看着夕凝道:“我们快走吧,这被夺舍的尸体,腐坏得很快,都臭了……”
她收回指着尸体的手,捏住鼻子。
夕凝看着满屋典籍,袖摆一挥,收入乾坤袋。
这些,可都是市面上少见的邪修法术,若观澜剑阁以后还有行动,或许能从里头找到答案。
接着,她摇摇头,对红翡说:“诸事已矣,这尸体,用粉碎术可……”
“等等!”夏羽桐突然出声,上前挡住了夕凝,“我拿这尸体有用!”
夕凝没有被打断话头的不悦,而是拉着红翡,侧身让出一条路,任桐桐扛起尸体往外走。
纵使猜不到那所谓的“用处”,她也坚信,桐桐此举定有深意,毕竟,这小刺猬的智慧今晚可起了大用。
“慢点!这尸体脏死了!”红翡急坏了,忙提醒桐桐。
夕凝也不由皱起眉,虽然没有仙人的桀骜,但那发臭溃烂的尸体,的确令人作呕。
只见夏羽桐轻松地扛着尸体,出了地窖。
夕凝快步跟在后头,手中仙气溢出,飘向前方,将阿赫的尸体包裹起来,避免上面的血液污染桐桐的衣衫。
夏羽桐直奔殓房,将其放在了长方形的桌台上。
待夕凝、琅华和红翡跟上后,她才慢悠悠亮出手心的黑虫。
琅华和夕凝皆是一惊,没料到桐桐还留了后手。
夏羽桐一脸得意朝三人扬了扬下巴,回过头,将黑虫放在了阿赫的脖颈上。
黑虫奄奄一息,却在碰触到阿赫的皮肤时,瞬间精神起来。
它脑袋前方的触须摇晃,不断摇晃脑袋,探索路径,最终寻到了阿赫下巴边上,伸出钳子撬开阿赫的嘴,爬了进去。
第23章 夕凝:恢复灵力,也要做我的小刺猬
“阿赫”猛地睁开双眼,露出煞白的眼球,接着直挺挺起身,近乎发狂地掀翻所有方桌,并有开始攻击几人。
“阿赫”疯狂有余,实力不足。
琅华尝试跟它过了几招后,便施法将其化为灰烬。
夏羽桐叹气,望向窗外,痛心道:“果然,所谓长生,就是将人变作不老不死的僵尸。”
“这殓房,应该就是用于研究一代又一代的僵尸。”
四人凑到一起,将各自的心声道出。
夕凝最先开口:“观澜剑阁居心叵测,在云月城培育僵尸,意欲何为?”
夏羽桐欲言又止,她想说这可不单单是观澜剑阁打造的局,早已被灭门的控尸宗也参与其中不说,还有八角笼阵……
“恐怕不止观澜剑阁吧。”此时,琅华成为了她的嘴替,“你我都知晓,八角笼阵可不是凡人能造。”
琅华话中有话:“神仙也并非那样守规矩;我这仙界叛徒,也并非大奸大恶之徒,还请夕凝仙尊放过。”
夕凝不置可否,只冷声道:“抓捕天英星君非我职责,何谈放过?”
琅华轻轻挑眉,明白了夕凝话中含义,双手抱拳道:“谢夕凝仙尊。”
夏羽桐和红翡对视一眼,皆是一副了然的表情。
果然,高手过招,句句背后都有深意。
琅华是在求夕凝放过,而夕凝显然也不想与琅华为敌。
琅华和夕凝不再说话,夏羽桐趁机发言:“夕凝仙尊,僵尸嗜血好战,是最好的战斗机器。此局由来已久,明面上是观澜剑阁所为,我怕这只是冰山一角,还望仙尊多加小心。”
在她看来,就以现在的线索推断,无论宗门、王朝,还是仙界,都可能参与了这阴元局。
夕凝成仙已久,对凡间诸事并不了解。
但琅华才飞升不多时,她算是心中有数。
“桐桐所言非虚。”琅华拍拍桐桐的肩膀,肯定道,“千年前,第二次仙魔大战结束,仙魔达成停火协议。作为战场的凡间,终是得见天日,凡人齐心协力,建立宗派、王朝。”
“然而,王朝之间看似一团和气,实际上均在暗暗较劲;明面上,修士不参与凡间战争,可宗派和所属王朝,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互相帮衬也是常事。”
夏羽桐边听边点头,认可着琅华的分析。
夕凝却暗地里拉着桐桐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边拉过来一点。
琅华搭在桐桐肩上的手,瞬间落了个空。
不过,琅华的心思并不在桐桐身上。
她观察着夕凝的表情,疯狂试探:“况且,各宗派供奉的仙师不同,谁不希望自己的宗派做大做强……”
夕凝听出言外之意,立即用眼神制止她的发言。
琅华识相地收了这话头,转而严肃地问道:“我是因私事来到云月城,但仙尊到来,似乎另有隐情。”
“此局需要至阴体,桐桐恰好契合,怕是有蹊跷。”
琅华第一次用担忧的眼神看向桐桐。
夏羽桐心中隐隐有猜测,这“蹊跷”,恐怕就是系统安排的。
但系统哪是能说的?
她摇摇头,主动解释道:“《养魄录》的确有记载,魂魄最好通过至阴体进行清洗,但此局循环至今,从未停止,可见至阴体并不是必需品。”
她背着双手,来回踱步分析:“蓟仕最大的失策,就是不知我能吸收魂气,亦不知我能吸收大阵能量。”
“看起来,更像是自以为机缘已到,急于求成,自信过头,与我们正面交锋,才最终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
夕凝十分赞同,又为她道出一条理由:“桐桐的体质并非天生,而是遇到我才形成的。”
“这里头,巧合大于阴谋。”
听了夕凝的话,夏羽桐又给“系统作祟论”加了一个砝码。
若不是穿越过来前,系统给了我她“灵气虹吸体质”,她怎能如此迅速地吸收魂气?
正是吸收与排出不对等,她才成了这场战斗中最大的变数。
天边泛出丝丝光亮,夕凝偏过头,看着窗外,轻声提醒:“我们该离开了。”
四人前后脚走出院落大门,竟看见城中建筑消失殆尽。
视野开阔,眼前密密麻麻的红色彼岸花一望无际;仔细看去,每朵花的花蕊中心还凝结着一颗透明魂珠。
夏羽桐下意识回头,那充满罪恶的建筑也消失了。
火红的彼岸花将四人包围,清风拂过,花瓣飞扬,仿佛猩红的血雨,但空气中的馨香却又像往生者感激。
一刻钟后,花瓣飘飘洒洒飞往天涯,剩下的花也零落成泥。
遗留的魂珠成串飘向夕凝,停在半空中。
夕凝拂袖,取下其中最透亮的一颗,随后素手轻挽,将一根银白色丝线横穿其间。
再次拂袖,其余魂珠随风而散。
“桐桐,过来。”夕凝轻声召唤,朝身边少女招招手。
夏羽桐不知何事,忙把脸凑过去。
夕凝抬手,将魂珠挂在夕凝脖上,叮嘱道:“这是云月城百姓赠予的往生珠,可在关键时刻保你一命。”
“谢仙……吱……”
夏羽桐的感谢变作叫声。
她就惊恐地转头,只见黑色魂气如潮水般喷涌而出,在飘向空气时化作灵气,洒向天地间。
周围的景物慢慢变大,身上承载的重量也变轻。
她慌忙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墨色布衣消失,浑身只剩棕色尖刺。
夏羽桐咬住下唇,泪眼蒙眬、委屈巴巴地看向夕凝。
“吱吱吱……”
她都开始筹划利用那些魂气修鬼道了,怎么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红翡在一旁摇头:“*吸魂大阵在白日失效,左护法的魂气也保不住咯……”
随着夏羽桐的体型缩小,脖上的丝线跟着抽紧,往生珠化作一颗小铃铛。
云月城彻底消失,只剩一片青翠的草地。
朝露日曦,静谧安详,似乎这片土地从未发生过什么大事一般。
朝阳的光辉洒在琅华金色道袍上,将她的英气展露无遗。
她挺起胸膛,朝夕凝拱手:“在下此行乃为查明家中私事,不便与诸位同行。就此别过!”
夕凝微微勾起唇角,颔首与琅华道别。
金色的身影一跃而起,翩然消失在远方。
“吱吱吱!”夏羽桐大叫出声。
话还没说清楚,怎么能让琅华走呢?
琅华要调查的事情,明显与观澜剑阁有关,她们应该完整交换情报后再行动!
线索不明确,怎么掌控剧情?
之后被算计怎么办!
可那吱吱声根本吸引不了琅华的注意。
她只能看着琅华飞走。
夕凝抱着刺团子,和红翡绕着云月城遗址一圈,将锁魂大阵的阵眼完全破坏。
回到原地,夕凝看着怀中无精打采的桐桐,扬起微笑,从乾坤袋中掏出九曜定星盘。
“傻桐桐,你看。”
在夕凝仙力的加持下,定星盘发出幽幽光亮。
夏羽桐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定星盘能用了,自己的漏洞有救了!
“走吧,同我去洛京。”将定星盘往乾坤袋里一扔,夕凝搂进桐桐,语气中略带欢欣,“路上我帮你修补漏洞。”
点燃了新的希望,夏羽桐把脸靠在夕凝的臂膀上,惬意眯眼。
可她们没走出两步,就听见一阵清灵悦耳的铃声传来。
仔细聆听,才发现,那声音来自桐桐脖上的往生铃。
夏羽桐也愣住了,这音乐,与原身模糊的幼时记忆有所重合。
“你听过这段小曲吗?”夕凝低头,一如既往地柔声问刺团子。
夏羽桐看着夕凝的眼睛,认真点点头。
夕凝放下心,带着红翡继续前行。
循声返回的琅华看着四下无人的草地,纠结万分。
那乐曲,她太过熟悉!
她斟酌取舍,掏出怀中映月宝鉴看了看,口中叨念着:“待她们在客栈落脚,我再来寻!”
随即便再次往反方向飞去。
*
夕凝如常抱着桐桐,步行在山间道路上。
山花烂漫,昭示着仲春来临;鸟鸣清脆,唱出动人乐曲。
一路上,夏羽桐都沉浸在自己的困惑中。
她不明白,夕凝的伤势已然痊愈,体内堕仙咒印也已解除,为何不选择腾云驾雾、日行千里前往洛城呢?
按照她们现在的速度,不停不歇地走,也得花个一、两月才能到达洛城。
看着城门上高悬的“西泽镇”三个大字,夏羽桐被抱着顺利进入。
虽然她只走了一小段路,就被夕凝抱起,但颠簸还是让她略感疲惫。
西泽镇热闹繁华,街头来来往往的百姓穿着光鲜。
可一向活泼的红翡,却收了脾性,老老实实跟在夕凝身后,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只是路过糖人小摊时,夏羽桐余光瞥见,红翡在偷偷咽口水。
没想到,夕凝主动拐到小摊前,买下两个小糖人,将其中一根递给红翡。
红翡满脸欢喜接过糖人,塞进嘴里。
夏羽桐倒觉新奇,夕凝居然自己也想吃。
没料到,下一瞬,夕凝便将另一个糖人递到她嘴边。
她也不客气,伸出舌头便咻咻舔舐起来。
没有耽搁,夕凝直接带着红翡和桐桐,进入客栈厢房,将桐桐放在床榻上,并顺势掏出九曜定星盘。
夏羽桐激动得愣住,屏息盯着夕凝。
看着她站在床前,朝定星盘正中心输入仙气。
仙气沿着定星盘上的线条,指向盘上九颗不同的星。
其中的瑶光星,快速显现出深蓝色光芒,缓缓冒出,飞向刺猬。
蓝光接触到夏羽桐那一刹,她体内犹如银瓶乍破,溅起无数浪花。
灵气漏洞以极快的速度愈合。
光亮渐息,定星盘恢复原先的模样。
夏羽桐眼神泛着晶亮的光彩,握着拳头,激动不已。
往生铃中再度传出悦耳的旋律。
夕凝和红翡同时看向往生铃,接着瞧见,黑色似蝌蚪般的东西摇摇晃晃,逐渐飘出,往刺团子体内钻去。
她们能感觉到,这黑色蝌蚪蕴含的力量极为霸道,甚至令人心生恐惧。
“仙尊!”红翡紧张极了,“这些东西黑漆漆是不是魂气,会不会伤到桐桐!”
第24章 亲密羡煞旁人。红翡:我就是旁人。
夕凝和红翡不认识这黑色蝌蚪,夏羽桐可认识。
她虽不精通音律,却也知道五线谱这东西。
那黑黢黢,好似游走的蝌蚪一般的怪东西,是音符。
至于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修仙世界,夏羽桐也不得而知。
为了告诉夕凝和红翡,这是好东西。
夏羽桐伸出爪子,抓起一个音符,往嘴里一丢,嚼了两口吞进腹中,然后站起,展示白花花的肚皮。
“看起来是好东西。”夕凝谨慎地探究着,“在这东西的加持下,桐桐体内的气息愈发平和。”
夏羽桐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这黑色音符简直是世间最好的补品,大补!
“别高兴得太早。”夕凝弯腰,伸出食指点在刺团子的鼻头上,“那层仙气还没与你本体灵炁融合,你得自己努力才行。”
夏羽桐毫不犹豫,纵身一跃,跳到夕凝怀中,侧脸趴在她肩膀上,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一旁的夕凝朝她俩投来羡慕的眼光。
可这此次,她并不是在吃醋,而是在心中盘算着:既然仙尊能有个可爱的灵宠,我是不是也可以拥有?
她记得,曾经的族人喜欢养些小猫小狗,捕鼠看家。
看多了夕凝和桐桐的相处,她也倍加心动。
夕凝长舒一口气,温柔地轻抚怀中团子,露出欣慰的笑。
补好漏洞,弥补了夕凝对小刺猬的亏欠;若刺团子哪天学有所成……那自己学师尊,收她为徒,带她勇闯天涯,岂不美哉?
当初没答应与桐桐结契,让她当灵宠,真是个正确的决定。
夕凝庆幸不已。
刺猬修行直至飞升的过程浮现,桐桐化形后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她顿住呼吸,快速将刺团子抱回床榻。
被迫离开温暖柔软的怀抱,夏羽桐有点蒙。
怎么现在就催自己睡觉了?
她瞪着圆圆的眼睛,呆呆望着夕凝。
夕凝微微勾唇,轻点刺猬鼻尖:“赶紧修炼。”
原来是这意思,不愧是仙尊,真是严格啊……
不过夕凝说得对,事不宜迟,早一日开始修炼,就早一日结丹!
夏羽桐刚闭上眼。
红翡就凑了过来,趁夕凝不注意,跟小刺猬耳语。
“左护法,你知道映月宝鉴吗?”
“吱?”夏羽桐睁开眼,疑惑看着身边鬼鬼祟祟的小姑娘。
映月宝鉴,她略知一二。
“你肯定知晓,映月宝鉴可以照出世间万物的真身。”红翡神神秘秘地捂住嘴,像在说什么秘密,“可有个秘密鲜有人知。”
“只要被映月宝鉴照映过的样貌,都会被留在其中。”
夏羽桐惊讶地张开嘴,自顾自问道:“吱吱吱(然后呢)?”
“然后啊,”红翡斜眼看着刺团子,“持有者能用它,将自己化作那些,被留在其中的样貌!”
夏羽桐恍然大悟,所谓“映月”竟是这么个意思——天上一月,水中一月;真实一张脸,映出一张脸。
红翡放下手,撑着床榻,嘟嘟囔囔着:“我看你化形的模样,中规中矩,不娇媚、也不英气,不如借助着映月宝鉴,换一副漂亮皮囊。”
冒昧!
虽然她夏羽桐比不过夕凝和栖梧,但也算是面容清秀,她自己很满意!
这红翡一天到晚说话口无遮拦的,难道没因此挨过打吗?
不对,红翡生来就是火族圣女,众星捧月;后又习得高强的法术,跟随栖梧和夕凝行走天下知,的确没机会接受教训。
夏羽桐暗下决心,等她化形了,必须给红翡一点现代化文明用语的教育。
*
金乌西行,日光逐渐变得昏黄。
半日修行结束,夕凝优雅旋转,换上米白色的仙衣,接着来到床边,轻触了两下刺团子脖上的铃铛。
悦耳的声音传至耳畔,夏羽桐睁眼,看到夕凝绝美的面容,顿时如沐春风。
夕凝虽不是她的家人,却是真心待她,是迄今为止,她最亲近之人。
夕凝双手抱起刺团子,转头对红翡道:“走吧。”
缓步来到客栈楼下,时辰还早,大堂内只有几桌客人,环境颇为安静。
在店小二的指引下,她们坐到大门靠左的窗户旁。
点好饭菜后,小二先端上来三根卤鸡腿,才退下吩咐厨房准备热菜。
此时,有只小狗提着一只前爪,狗狗祟祟从门口溜进来。
小狗看起来只有四五个月大,肉乎乎圆滚滚,身上的毛是黄白色,略微显脏;嘴筒子短短的,刚好一手能抓住。
它小心翼翼走到桌旁,绕着桌腿打圈,呜呜叫了两声。
这两声叫,勾起了夏羽桐的怜悯之心。
她从夕凝怀中跳出,站在桌上,指指可怜巴巴的小狗。
这小狗一定是饿了,在乞食呢。
红翡低头,瞧见小狗摇着尾巴,眼睛水汪汪的,脸上还有几道脏污。
她灵机一动,眼光一亮,道:“仙尊都有灵宠,我也想要一只。”
语毕,就将手中的鸡腿递到小狗嘴边。
“商量一下,你今后就……”
“走走走!”店小二端着盘子过来,冲小狗吼道。
小狗受惊,不等红翡把话说完,就叼起鸡腿,冲出大门。
红翡和夏羽桐怒目圆瞪,看着小二。
小二放下菜盘,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怕这狗儿打扰客官……”
红翡一拍桌,直接追了出去,留下小二尴尬站在原地。
“你先忙吧。”夕凝冲小二摆摆手,“不必在意那孩子。”
小二再次离开,夕凝则将刺团子拉到桌沿,嘱咐道:“等等红翡。”
夏羽桐乖巧趴在桌面,歪着头,时不时偷看夕凝的容颜。
是因为仙气吗?
她总觉得,夕凝的皮肤细腻得不像话,几乎如婴儿般吹弹可破。
嗯,必然是仙气的功效了。
那映月宝鉴的功效如同整容,而专心修炼也能美容养颜,为何要成为别人的复制品?做更好的自己不行吗?
夏羽桐搓搓脸,心中满是骄傲——能够修行,还要那映月宝鉴干嘛?
红翡终归是太依赖法器了,不知自己努力的重要性。
刺猬面上的表情随心情不断切换,殊不知,一旁的夕凝其实一直在用余光观察她。
圆滚滚肥嘟嘟的身体,尖尖的鼻子上顶了个小球,两只眼睛滴溜溜直转,小嘴一会儿噘起,一会儿拉平。
夕凝看在眼里,喜在心中。
小刺猬自以为偷瞄得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夕凝忽然开口:“瞧什么呢?”
见自己被拆穿,夏羽桐也不觉尴尬,反而翻了个身,露出肚皮,朝夕凝撒娇起来。
夕凝伸出手,将刺团子的身体扶正,温柔又严厉道:“在外注意些。”
夏羽桐知道夕凝并未生气,晃晃悠悠站起来,重新摆好端正的姿势。
一仙一刺猬相顾无言,眼瞧着门外两位客人走进来,坐在了她们邻桌。
“时候不早了,咱俩喝两杯就赶紧回家。”穿深蓝色布衣的客人道。
夏羽桐被这话吸引了注意,现在明明还不到酉时,怎么就不早了?
她好奇扭头,看向隔壁。
另一个客人身着棕色布衣,无奈回应道:“哎,咱喝快点,这年生是真不太平。”
“哎,莫着急。”蓝衣客人缩缩下巴,伸手拍同伴的肩,安慰道,“咱平头老百姓,只需等观澜剑阁和朝廷来除妖,熬过这段时日便是。”
棕衣客人点点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除妖?
夏羽桐和夕凝默契对视一眼,没有出声。
不须多想,定是这西泽镇出了状况。
一会儿过后,红翡垂着头、耷拉着脸回来了。
夏羽桐看她两手空空,知是没找到小狗,心情不好。
夕凝没多说什么,只招呼红翡吃饭。
菜色丰富、食材新鲜,她们却吃得食不甘味。
再回房间,红翡的沮丧显而易见。
她蔫巴巴坐在厢房的椅子上,有一搭无一搭地叹息。
夏羽桐则在床上打坐,不放过任何一个修炼的机会。
夕凝高挑的身影站在窗前,仔细地盯着外头的街道。
果然如那两位客人所言,天还大亮着,百姓们便陆续回家,整个镇子很快变得空空荡荡,安静无比。
天色渐暗,月牙初上。
夕凝挽起袖口,似有出门探查的打算,却听得红翡开口:“仙尊,你听到狗叫声了吗?”
夏羽桐收势,跳下床,往夕凝身边走去。
本以为是红翡因过于挂念小狗,从而产生了错觉。
谁知她接近窗口,竟真听见若有似无的嘤嘤声,那声音由远及近、愈发清晰。
夕凝面色沉静,看向桐桐:“这小家伙,与我们也算有缘。”
红翡得到回应,当即飞出窗户,直冲街道,循着哀戚的叫声,果真找到了白日那只小狗。
夕凝带着桐桐一同赶来,见红翡捧着小狗的手,红了眼眶。
“仙尊,小狗右爪的骨头断了。”红翡带着哭腔道。
小狗见她们到来,也不叫唤了,反而冲夕凝激动地汪汪叫。
夏羽桐是妖兽,懂得小狗的意思。
先前,它的确在哭着求助,而现在的叫声,则是求夕凝救救自己的朋友。
狗天生有灵性,能嗅出生灵的善恶强弱。
这只小狗,的确是冲着夕凝和红翡来的。
但夏羽桐同样不能言语,她灵机一动,跳出夕凝怀抱,来到小狗面前对他说:“带路!”
小狗得令,一瘸一拐奔跑起来。
在它的带领下,夕凝、红翡和夏羽桐,一齐跑进一条幽暗的死胡同。
腥臭的邪气扑面而来,夹杂着小猫虚弱的叫声。
月光映照下的胡同尽头,一只猕猴躺在地面,一动不动,身旁全是暗红的血液。
身着劲装的男子扬起长剑,朝一只巴掌大的小猫狠狠刺下。
第25章 她这眼神,刺猬会脸红的啊
夏羽桐奋不顾身冲向小猫。
红翡以极限速度,掏出九节鞭攻向男子。
可距离还是太远,她俩都来不及阻止恶行。
“嘭——”
男子被夕凝的灵气击飞,撞到尽头那堵厚厚的墙上。
夏羽桐伸出爪子,试探小猫的鼻息,虽气若游丝,却还未断气。
红翡二话不说,使出灵气为小猫疗伤。
残疾的小狗姗姗来迟,泪眼汪汪看着自己的同伴。
夜色将骨瘦嶙峋的小狗衬得更可怜,她浑身脏兮兮的,如同被世间抛弃一般。
“我们的身体都有残缺。”小狗抽抽噎噎,向刺猬倾诉着,“她还太小了,路上行人根本看不见,只能由我上街乞食。”
直到小猫呼吸逐渐平稳,夏羽桐才放下心,转头关心小狗:“你叫什么名字?”
小狗摇摇头:“我没有名字。”
夏羽桐点点头,自作主张道:“好的,小白。”
“啊?小白?哦,好吧。”狗儿懵懵懂懂,竟接受了夏羽桐赐名。
既然小狗都没名字,那这只小花猫定也一样。
“她就叫小花。”夏羽桐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只是个暂时的称呼。”
这边,红翡和夏羽桐正救助小猫;那头,夕凝先检查了已经断气的猴子,才走到男子身前。
那男子口吐鲜血,强撑着站起。
或许自知不是夕凝的对手,他的语气颇为恭敬:“前辈为何拦我诛灭妖邪?”
夕凝睥睨着男子,忍着厌烦,像在解释,又像在质问:“猕猴的确已被邪气侵蚀,但这只猫,还神志正常。”
男子一时语塞,顿了顿才回答:“在下卓辰,已被观澜剑阁收入内门,此行便是前去宗门。路遇妖邪作祟,忍不住出手。”
卓辰?
书中男主?
夏羽桐惊讶地抬头,看向自己最大的敌人——卓辰。
月光映衬下,卓辰低头站着,整张脸正好让夏羽桐看了个全。
浓眉大眼高鼻梁,长相的确出类拔萃,有男主那意思。
可他的眼中,全是戾气,没有半点善良。
这就有点奇怪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正面回答夕凝,便说明卓辰是有意滥杀无辜;若真是一时弄错,怎可能顾左右而言他?还拿观澜剑阁吓唬她们?
听了卓辰自报家门,夕凝面上浮起纠结的神情。
最终,她似乎相信了卓辰的狡辩,语气平静许多:“你阅历尚浅,别妄自行动,以免滥杀无辜。”
卓辰知是自报家门起了作用,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自信了几分:“谢前辈指点!”
夏羽桐和红翡几乎同时表现出震惊,夕凝如此谨慎,怎会轻易相信卓辰的鬼话?
红翡救治小猫,更清楚小猫体内毫无邪气,但凡有点灵力的修士,都不可能误判!
若不是小狗和小猫需要照顾,她定会上前好好辩驳一番。
卓辰继续扮出一副正义的模样,请求道:“禀前辈,我已习得净化之法,还请允许在下为猕猴祛除邪气。”
夕凝朝卓辰摆摆手,表示应允,便转身来红翡这边查看情况。
夏羽桐看着二人,思忖片刻,随即在地面写下“小花”“小白”。
这俩幼崽,一个前爪残疾一个生命垂危,若放任不管,定会死在这邪气横行的黑夜里。
红翡抱紧小白和小花不放,哀求地叫了一声:“仙尊……”
夕凝心情不好,没有回话,只是朝红翡点了点头。
这无声的回答,对红翡来说,已是最好的回应。
她低下头,朝一猫一狗狠狠各亲了一口。
猕猴尸体旁,卓辰表现得极为悲伤,甚至流出了几滴泪水,才抬手开始“净化”。
净化完成后,他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畅快,迅速跑到夕凝身边邀功。
这情绪的变化,实在太过刻意。
夏羽桐看在眼里,总觉得十分诡异。
她悄悄溜过去,查看猕猴的尸首,果然发现了端倪。
猕猴乃妖兽,妖兽的躯体会产生共鸣。
夏羽桐只需用肉眼,就能清晰地判断出,这猕猴曾结过妖丹,而现在,它的丹田内却空无一物。
净化是假,夺丹恐怕才是真。
趁着众人还没注意到她,夏羽桐偷偷在周围转了一圈。
胡同里杂物堆积,很难察觉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冥冥中自有天意,爪下“咔嚓”一声,夏羽桐似乎踩到了材质特殊的纸片。
她迅速低头,发现那竟是符咒的一角。
来不及思考,她赶紧将符咒碎片抓进手中,接着抬眼打量卓辰,确定他没看见自己后,才放心回到夕凝脚边。
卓辰蹲在小白身边,露出悲天悯人的神情,伸出手想抚上小白残疾的爪子。
小白吓得瑟瑟发抖,扭过头,躲进红翡怀中。
“你别碰小白!”红翡板着脸吼道。
她没时间跟卓辰掰扯,但她知道,卓辰肯定不会好好对待小白。
哪知,夕凝居然训斥道:“红翡,不得无礼!”
上次夕凝责备红翡,还是因她嘲笑夏羽桐爱哭。
那时,红翡自知理亏,也听话闭了嘴;但这回,红翡可不认为自己有错。
“仙尊,我要把小白和小花带在身边。”
正所谓学无止境,顾左右而言他这招,红翡现学现卖。
“带走吧。”夕凝回答。
卓辰伪装悲伤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喜。
目睹这一幕的夏羽桐确定:他果然想谋害小白和小花!
夕凝利用仙气搜索全城,确认城内再无邪气后,便抱起桐桐,带着红翡离开。
红翡将小白、小花一齐抱在胸前,心中是又喜又气。
从后院回到客栈厢房,红翡二话不说,将猫狗放到罗汉床上,悉心照料起来。
夕凝走在红翡身后,将屋门关好,才满面愁容走到床边。
看夕凝纠结的面容,夏羽桐心中有些模糊的头绪——她知道,夕凝的烦恼,来源于卓辰。
“你先歇着。”夕凝将桐桐轻放在枕边,自己坐在床沿,垂眸思考着。
本该抓紧时机修行的夏羽桐,此刻气不打一处来。
卓辰的言语和行为,处处都是漏洞,有什么可为难的?
几个月大的小猫,就算被邪气侵袭,也没本事为害人间,卓辰的所作所为,哪一点可取了?
夏羽桐一边歪嘴生气,一边研究起符咒碎片。
黄色的符纸极为常见,唯一的线索,是符纸上特别花纹。
这花纹,她不能说熟悉,只是才看过,印象深刻而已。
那纹路,分明是锁魂大阵的一部分!
锁魂大阵乃观澜剑阁的手笔,卓辰要拜入观澜剑阁,这符咒出自何处,不言而喻。
夏羽桐自信满满,将手上符咒碎片递与夕凝。
她坚信,有如此铁证,卓辰卑劣的品性定逃不过夕凝的法眼。
可夕凝接过符咒,只瞄了一眼,就放在手心,用力一捏:“此等邪物不该留在世上。”
夏羽桐:?
夕凝这是在干什么?
符咒是卓辰作恶的证据,就这样销毁,还怎么揭发卓辰的真面目?
“吱吱吱!”她急得尖叫起来,满床打滚,表示不满。
夕凝的心情也没由来的不好。
在不知男子身份时,她的确怀疑过对方,但得知对方是卓辰后,她不得不收回怀疑。
无奈抬手揉拧眉心,夕凝像是想清楚了似的,长叹一口气,侧身将刺猬抱起。
夏羽桐正肚皮朝上,被夕凝拦腰抱起,头向后仰着,四肢伸得笔直。
“吱……”她叫唤着,被夕凝放到肩头。
“我此次来凡间的任务,是辅佐卓辰飞升。”她似对卓辰非常有信心,“卓辰是值得信任的,若他有问题,应是观澜剑阁那边造成的。”
夏羽桐挣扎起来,夕凝这话有问题!有大问题!
什么叫“卓辰有问题,是观澜剑阁造成的”?
就算卓辰是天选之人,但品行卑劣,就该及时止损,而不是推卸责任。
卓辰现在滥杀无辜,在原作结局是同样在滥杀无辜,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夕凝一个没抱紧,让刺团子落回了床榻。
只见桐桐直立起来,前爪叉腰,皱着眉头看向夕凝。
夕凝早已明白,桐桐并不是天真的小动物,而是极具天赋和智慧的妖修。
她无意敷衍,耐心解释道:“观澜剑阁的阴谋持续千年,卓辰只是初阶修士,他极有可能被利用了。”
这回换夏羽桐纠结了,夕凝这话,似乎也在理,如果考虑到夕凝并不知道故事结局,这理由就更合理了。
但她夏羽桐是知道结局的,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卓成都害了不少生灵的性命。
到底要怎样说,才能让夕凝看清卓辰的真面目?
如果她又映月宝鉴就好了!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她认可这宝物的价值。
她想用映月宝鉴,曝光卓辰的真面目!
“哼!”忙碌完的红翡大步流星走过来,不满地开口,“可他明明清楚,小花并没有浸染!”
她将小花的情况道出,并刻意扭过头不看夕凝。
红翡清楚卓辰的身份,也知夕凝不会因她的三言两语,而改变对卓辰的看法。
谁叫卓辰身份特殊。
“好了,我自有分寸。”夕凝发话,终止了这次讨论。
夏羽桐还是不解。
夕凝正直清高,在关键时刻甚至置生死于度外,不该为一个任务而折腰。
可她并没什么头绪,来解释夕凝为何要替卓辰说话。
夕凝见她们不再追问,于是主动开口:“桐桐,我帮你巩固灵炁。”
听闻巩固灵炁,夏羽桐也知,夕凝想就此结束话题。
虽然还有许多疑团没解决,她也只能默默接受提议。
红翡转身再去往罗汉床,继续照料小花和小白。
夕凝盘腿坐上床榻,与小小一团刺猬面对面。
夏羽桐先是仰着头看了好久,像是想从夕凝的面容里,寻找心中疑问的答案。
可看得越久,疑惑就更深。
直到深蓝色仙气袭来,她才回过神,开始调整内息,接受夕凝的帮助。
丹田滚烫,灵炁外层变得极为韧性。
脖前铃铛又飘出音符,灌入夏羽桐体内。
她只觉得自己的灵炁完整起来,虽不及魂气作用在身体那般,但她能感觉,体内稀薄的灵气稳定下来,丝毫不再外溢。
夕凝收回仙气,抱起桐桐,搂入怀中,安慰道:“相信我。”
夏羽桐一时没懂此话之意,她一直相信夕凝会帮自己提升境界啊,为何要再强调一次?
趴在夕凝胸前,紧绷了许久的神经有所放松。
虽然卓辰的事情没说清,但夕凝的怀抱,总能给她安定的感觉。
安稳的气息在房间中弥漫,红翡抱着小白和小花安然入睡。
夕凝眯着眼睛,却发现眼前闪过一粒紫色光点。
就在这一刻,夕凝打起精神,寻找起光点来源。
没想到,竟是来自桐桐,桐桐的本体灵炁因重建而释放光亮。
她这才注意到,桐桐的本体灵炁呈圆形,黄色的底色上,竟有三朵紫色桐花。
与此同时,夕凝自己手腕上的桐花也熠熠生辉。
夕凝睁大眼睛,看向怀中乖巧的刺团子。
怎么会?
难道桐桐和栖梧元君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师尊见她寂寞,赐她的灵宠?
难道“机缘”就是指桐桐?
不对,“机缘”怎会是灵宠?
师尊身世提醒她,切勿玩物丧志。
正因如此,她千百年来,也未曾想过挑一只灵宠打发时间。
可是桐桐身上的确有太多不平凡之处,灵气虹吸体质,还有那三朵桐花……
夏羽桐感受到夕凝的心怦怦乱跳,轻轻睁眼观察情况,恰好对上夕凝含情脉脉的眼神。
嗯?
夕凝怎么这样看着我?
夏羽桐心中难免遐想,脸蛋也飘起两朵红云。
第26章 她爱护桐桐,却又在回避些什么。
“桐桐……”夕凝声音轻颤。
可问题还未出口,她忽地记起,桐桐自小生活在妖山上,不大可能知晓自己的身世。
夏羽桐歪着脑袋,用好奇而纯真的眼神望着夕凝。
刺猬的眼睛和人不同,那漆黑深邃的瞳仁点缀着高光,显得非常无辜。
夕凝思来想去,还是选择发问:“你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
身世?
夏羽桐猜测,夕凝应是指原身的身世。
灵动的眼转动半圈,她微微扭动身体,离开夕凝怀抱,轻巧地爬上桌面,用壶中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大”字。
由于形容过于抽象,夕凝一时间不知如何解读,只能沉默以对。
目光相撞,夏羽桐心虚垂下眼,虽然她也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
避开夕凝的视线后,思考的能力才恢复。
这个“大”字,其实是想说桐桐母家家大业大。
毕竟那恢宏的宫殿,不像是普通人家的住所。
她飞快再用爪子沾上水,在“大”字干涸前,追加了“家族”二字。
这并不是夕凝想要得到的答案,她更在意桐桐灵炁上那桐花的来历。
思忖片刻后,她声音轻柔道:“你是否有关于桐花的记忆?”
夏羽桐当即一愣,站在桌上,回忆起来。
在原身桐桐的记忆中,并没有关于桐花的片段;但她自己,却与桐花颇有渊源。
夏羽桐曾问过老师,自己姓名的来历。
老师说,她出现那日,正好是立夏。
前夜,下了一场大雨。
清晨,天空澄澈,空气清新,地上的桐花和着雨水,整个世界像被描绘出的仙境,如梦如幻。
而她的襁褓,就出现在这片淡紫色的海洋中……
老师想应着景色,给她起名为夏雨桐。
但院长说,这小丫头要飞得高,而不是被雨水击落,于是赐了她羽翼。
翱翔于天际的桐花,不就是夏羽桐自己吗?
月光洒在小刺猬身上,为她罩上一层蒙蒙的金黄色薄雾。
夏羽桐咧着嘴,在桌上写下一个字:我。
夕凝抬眉,眼中透着满意的神采。
果然,刺团子和桐花,有着莫大的联系。
虽然有牵强附会的嫌疑,但她还是愿意相信,桐桐就是栖梧提到的“机缘”,也就是她命定的灵宠。
原来护送灵珠升仙,还能得到这样的报酬?
很好。
不过,她不想用契约限制桐桐。
如红翡那样,成长时跟着她修行,待她成熟,便放她自由,是最好的。
罗汉床上,红翡搂着两个小家伙,在梦中徜徉;桌前,夕凝抬起手轻抚刺团子的头顶。
冷冽的月光透过淡黄的窗户纸,变得柔和而温暖,整个房间的气氛格外温馨。
“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修行,如何?”夕凝提议道。
此话既出,夏羽桐哪有拒绝的道理?
“吱吱吱吱……”她一边点头,一边发出欢欣的叫声。
就这样,她们沉浸在难得的欢乐中。
“咚咚——”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情绪。
“咚咚——咚咚——”
这声音持续着,扰得夕凝和夏羽桐心烦意乱。
她们同时看向大门的方向,红翡和小花、小白也惊醒过来。
深更半夜,有礼数之人不会来叨扰;可若是歹人,又如何会敲门?
“咚咚咚——”敲门声还在继续,还变得急切起来。
夕凝带着疑惑,轻挥衣袖,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卓辰。
房内众人表情各异,红翡眼中充满厌恶,床上的小花、小白则害怕地缩了缩身体。
至于夏羽桐,她本就对这人无甚好感,见他半夜扰人清静,更是在心中骂他没教养。
今日不过初相见,卓辰这做派还挺自来熟,是仗着自己主角光环、为所欲为吗?
只不过,礼数方面的细枝末节,并不会过多影响夕凝的决策。
这一点,夏羽桐非常清楚。
她也压下情绪,静候夕凝的决定。
这次,夕凝也没给卓辰好脸色。
她的确有辅佐卓辰的任务在身,但不代表卓辰可以如此逾越。
夕凝快步上前,堵在门口,没给卓辰让出进门的路。
“不知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银色月光洒在门口,夕凝冰冷的语气又让气温再度降低。
卓辰见夕凝没有邀他进门的意思,不由面色一滞。
他斜眼瞥向屋内道:“晚辈有要事与仙尊相商,可否借一步说话?”
夕凝淬了冰的眸子盯着卓*辰,抽出一只手,食指与拇指轻捏,深蓝色仙气溢出,将门口走廊和房间圈了起来。
“我已布下结界,有事请讲。”
原则问题,夕凝寸步不让。
爽!!!
夏羽桐心中大喊。
夕凝这态度,才是该拿给卓辰这等人看的。
他凭什么得这么多机缘,平步青云?
卓辰吃瘪,惊讶地微微张嘴,脸垮了下来。
自打出生起,他便一路顺风顺水,至今还没有被人这样拒绝过。
他当然清楚,夜半敲门属实逾矩;只是过往的经历,给了他过高的自信,以为仙尊也会像其他人那般,捧着他。
这一屋子仙人动物中,最讨厌卓辰的,其实是红翡。
她的小花差点死在这人手上,卓辰现在之于她,就是仇人。
红翡在天庭就跟着夕凝行事,自然也了解卓辰的身世。
只是她对天上神仙并无崇拜,卓辰高贵的出身,并不能让红翡高看他一眼。
灵珠蔑视、伤害凡间生灵,就是个坏神仙,这毫无疑问。
红翡的是非观就是这样简单。
如今卓辰只是站在门口,她都觉得空气中似乎飘来些臭味。
卓辰反应也很快,做表面功夫算是他的强项。
不然这些年,他怎么骗过他人的眼睛,偷学禁术,还能成为人人艳羡的观澜剑阁弟子呢?
“既然仙尊介意,在下就在此与仙尊商议了。”他再一次拱手,还往后退了两步,想表现自己的敬意。
虽然之前曾自报家门,卓辰还是低头道:“在下准备前往洛城,进入观澜剑阁修行。”
“不知仙尊此行,要去往何处?”他面上带笑问道。
夕凝本就是为护送卓辰而来,与其会合本该是好事。
可现在,夕凝心中也觉不悦。
她想了想,依然选择如实回答:“我们也要前往观澜剑阁。”
卓辰猛地抬头,惊喜万分地邀请道:“既然如此,在下能否与仙尊同行?路途上若遇妖邪,还请仙尊指导在下行事!”
站在桌上的夏羽桐,越过夕凝的肩膀,看见卓辰那虚伪的表情。
怎会有人的演技如此之差?
夏羽桐不理解,卓辰这副谄媚的模样能骗得了谁?
拒绝他!拒绝他!
夏羽桐知道夕凝带着任务下凡,但那任务,总得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天道正义,不能是为了给某些人开后门吧?
很不幸,夏羽桐猜错了。
只是夕凝并没有立即答应卓辰的请求。
“我要先处理此处邪气伤民之事,才动身离开。”她抬眉试探着卓辰,“不知是否会耽误小道友?”
卓辰面色一滞,他此次前来,就是催促夕凝快些离开,以免耽误了他的好事。
“哦,对了。”他似乎恍然大悟,双手一拍道,“师门告知在下,明日他们就会前来处理此事,不必劳烦仙尊。”
观澜剑阁?
夏羽桐和红翡都伸长了脖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卓辰。
卓辰的意思,是那个拿云月城百姓魂魄炼制阴元果的观澜剑阁,会来保护西泽镇的百姓?
夕凝不傻,看得出卓辰急于赶她走。
她自然不肯答应,冷着脸道:“小道友急着入师门,先行便是,此去洛城都是官道,无须多虑。”
见夕凝铁了心留下,卓辰咬着牙,腮帮子的骨头凸起,低头一拜,掩盖自己不满的情绪:“请仙尊容在下回屋想想。”
“请回吧。”夕凝点点头,做势要关门,却在碰到门扉之时顿住,提醒道,“道友今后莫在夜里拜访他人才是。”
爽!!!
夏羽桐又在心里喊了一声。
就该教训教训这卓辰,没礼貌的家伙。
夏羽桐相信,像夕凝这样明辨是非,自己只要有充足的证据,或等化形后跟夕凝好好谈谈,就能揭穿卓辰的真面目。
屋门关上,卓辰离去,房间内恢复安静。
红翡抱紧小白和小花,安心睡去。
夕凝将刺团子捧到枕边,自己掀开被子躺进去,轻声道:“你也早些歇息。”
此情此景,就像一家三口,带着小宠物在家中休息一般。
夏羽桐忽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从小到大,她都住在宿舍。
在孤儿院中,她跟同伴们一起住;在学校里,她跟同学睡在宿舍;大学毕业,她自己住在小屋里。
现在这个感觉,不一样。
她乖巧地眯着眼,冲夕凝点点头,随即把头埋进柔软的枕头上,实则是为擦去自己眼角的泪珠。
很快,夕凝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夏羽桐侧过脸,露出红红的眼睛,静静地思考着什么。
她睡不着。
*
过道上的灯笼泛着微弱的光,反倒被月亮夺了光彩。
夜已深,若不是刺猬爪垫柔软,恐怕脚步声都能听得真切。
巴掌大的刺猬沿着墙根,一间间厢房打探,寻找卓辰的住处。
她不相信发生了这些,卓辰还能睡得安稳。
果然,当她来到左手第五间房时,就听见里头传出了对话的声音。
“我看那猫儿羸弱,一手便能捏死,才忘了给她灌入邪气。”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卓辰。
夏羽桐屏住呼吸,趴在门槛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房间内的动静。
与卓辰交流之人开了口:“这就是你不遵守流程的理由?”
这声音让夏羽桐脑中充满了疑惑,不由打量四周,确定所处的环境。
此处的确是仙侠世界啊,怎么这声音会如此、如此怪异?
按照夏羽桐的经历来看,对方仿佛使用了autotune一般,有两重声线不说,还自带回响。
跟那王者荣耀里的主宰一样。
“啪!”
巴掌声打断了夏羽桐的疑惑。
卓辰的声音在颤抖:“我知错了,尊主!请原谅!”
尊主?
就是在原故事中,卓辰剖了桐桐的妖丹,要献给的那位尊主?
尊主不再计较卓辰的过失,开口问道:“夕凝那边什么意思?”
夏羽桐紧张得手掌冒汗,全身的刺都贴紧了皮肤。
这尊主直呼夕凝名讳,说明它对夕凝非常熟悉,还可能在修为和地位上,能与夕凝平起平坐。
听尊主改换了话题,卓辰如释重负,赶紧将矛头指向她人:“那夕凝实在可恶,说要留在西泽镇处理邪气的事情。”
“啪!”又是一耳光。
“夕凝也是你能叫的?”
夏羽桐吓得一激灵。
这尊主,怕不就是王者峡谷里的主宰,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地扇人。
不过,它为何会在意卓辰如何称呼夕凝?难道是夕凝相熟之人?
卓辰被打得难受,却又不能反抗,只能低三下四道歉道:“是小的僭越了。”
主宰语气中满是不屑于恼怒:“习惯成自然,若你在夕凝面前表现出不敬,暴露自己,该当何罪?”
夏羽桐努努嘴,原来只是个严谨的演员。
尊主声音平和下来,开始下达命令:“夕凝法力高强,不宜招惹,既然她要留下,你用障眼法应付一下,不须过多纠缠。”
“遵命。”卓辰恭敬道。
眼见对话就要结束,夏羽桐实在好奇,到底谁能发出这么奇怪的声音?
她偷偷摸摸,爬到侧面的窗台上,戳破油纸,把左眼贴上去……
“吱呀……”
窗户被夏羽桐不小心碰开。
夏羽桐惊恐万分,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这窗户怎么没上锁?
她转头就往回跑,生怕被卓辰和那尊主抓个现行。
卓辰察觉动静,三两步过来开门查看。
恰好,几只老鼠扛着偷来的水果,路过门口,与卓辰四目相对。
卓辰嫌恶地看了一眼,转而对房内的尊主说:“是不长眼的老鼠。”
刚跑到自己房间门口的夏羽桐长舒一口气。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路过的老鼠姐姐们。
因为那房间门开着,尊主的声音也传来:“的确是没修为的老鼠。”
夏羽桐冷汗直冒。
多亏自己刚刚补好灵炁,还没开始吸取灵气修炼,体内恰好收支平衡,不会被高手察觉自己有修为,才被视作老鼠群中的一员。
再次感谢天地!
她不会冒险离开夕凝了,这比被妖王发现恐怖多了!
待夏羽桐回到房内,已是丑时两刻。
她知道卓辰会用些方法敷衍夕凝,但具体如何,还得看明日的情况。
困意来袭,她的确该休息了。
“咚咚——”
……
“咚咚——”
谁啊!
怎么这一夜不速之客如此之多?
敲门都算了,敲窗户几个意思?
刚爬上床的夏羽桐气得张牙舞爪,满眼怒火看着一旁被吵醒的夕凝,指指窗户外头。
夕凝眉宇间透出几分不耐,眸色晦暗。
卓辰的确无礼,但好歹走的是正门;大半夜敲窗户,简直冒昧!
“嘭——”
夕凝还未应允,窗户就被猛地推开。
罗汉床上的红翡和猫狗,被吓得抱在了一起。
来人竟然是琅华。
“抱歉,我有急事找你们。”琅华喘着粗气,急切道。
她狼狈地跳下窗台,借着月光,走到桌边,自己斟了一杯水,牛饮而下。
夏羽桐面露无奈,她一向是尊重强者的。
但这琅华,从第一面起到现在,总这样火急火燎,与她天英星君的身份一点不匹配。
等等……
夏羽桐心惊。
她在小看一个靠实力飞升的修士?小看一个敢和仙界叫板的“仙界叛徒”?
不对劲!
那尊主刚刚和卓辰结束会面,琅华就来了,这很可疑啊!
自己差点放过了重要的线索。
夏羽桐双眸中浮起探究的色彩,她躲在床铺角落,幽幽盯着琅华。
夕凝起身,点燃屋内灯火,坐到茶桌另一个位置上,压着怒意,冷淡道:“天英星君大半夜硬闯,想必是有急事。”
红翡将小白和小花放进被褥,站起身,对琅华不客气地说:“你最好是有急事。”
两杯茶水下肚,琅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开了口:“你给桐桐系的往生铃,是否会传出乐曲?”
夕凝不言,只微微颔首。
琅华双手一拍:“那是儿时,我与沁蕊一同谱写的曲子。”
“那曲子有舒缓心灵,帮助修士修行之功效。”
想起里头飘散出的怪异符号,的确帮桐桐修补了灵炁,夕凝点点头道:“的确。”
琅华抿唇,似乎有些羞赧,犹豫半晌后才试着请求:“这曲子对我和沁蕊有重要意义,我可否……”
夏羽桐听到这儿,下意识摸摸脖颈上的往生铃,却没发出任何声响。
她猛地记起,不管她怎么跑动,这铃铛都不会发出声音。
那次睡梦中被夕凝叫醒,是她唯一一次听见“叮铃铃”的悦耳声音。
这往生铃的确不同寻常。
难道琅华想讨要这铃铛?
不给!
夏羽桐坚定极了,这样的宝贝,她才不愿拱手让人呢。
“我可否拿映月宝鉴跟桐桐交换?”琅华口气卑微,像是在乞求一般。
映月宝鉴?
红翡、夕凝和夏羽桐同时眼睛一亮。
映月宝鉴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宝贝,能帮修士看穿敌人的真面目,也能在修士未学会变形术前,当作变形换装的工具使用。
夕凝当下觉得,这交易利大于弊,不过,往生铃现在属于桐桐,得看主人是否愿意交换?
她看向床榻这边,夏羽桐早换上了一副无辜的面容。
小刺猬摇摇头,指指铃铛,又指指自己的肚皮。
夕凝当即明了刺团子的意思,她微笑转头,面对琅华:“桐桐刚修补好灵炁,正是需要往生铃的时候。”
微弱的灯光在琅华的眼中闪了一下,瞬间的黯然掠过她的面颊。
不过很快,她又打起精神,再次用商量的语气对夕凝道:“那等桐桐灵炁稳固,我再拿映月宝鉴交换,可以吗?”
说完这话,她也看向床榻上的刺团子。
夏羽桐盯着琅华的眼睛,或许是琅华演技太好,她并未发现异样。
小脑袋轻轻点了点,表示同意。
她知道这交易并不亏,暂时不愿交出往生铃,其实是怕琅华在打什么歪主意。
琅华见桐桐已经同意,赶紧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夕凝。
夕凝此时气也顺了不少,见刺团子愿意,也顺水推舟,许了桐桐在达到通明之境后交换。
琅华激动地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朝夕凝和夏羽桐举杯,兴奋道:“谢仙尊!谢桐桐!”
她自顾自喝下茶水,放下茶杯后,起身拱手弯腰,向众人拜别。
“琅华就此告……”-
“啊!救命!”-
“wer!wer!wer!”
窗外传来混乱的叫喊声,人畜难分。
琅华、夕凝迅速起身,飞出窗户。
红翡带着小白和小花,从正门离开,夏羽桐紧随其后。
红翡和夏羽桐赶到事发的院子时,发狂的家猪已被制服。
一对母女瘫倒在地,惊魂未定,哆哆嗦嗦道:“今日我们回来太晚,忘了给猪喂食。”
“最近夜里不太平,我们没敢多逗留,没想到它饿极了,竟发狂冲出猪圈,还猛撞屋门。”
琅华伸出食指,朝着被制服的家猪打转。
果然,黑色的邪气从猪的身体冒出,向四周逸散开来。
夕凝似想起了什么,转身朝猪圈走去,刚站定,就一眼瞧见了猪圈内的黑色石像。
她抬手,石像直接飞至手中。
再次回到院内,夕凝拿着石像询问母女:“这是什么?”
“这……”母女中的女儿看着石像,皱起眉回答:“这是我今日在山上捡到的,准备明日拿去集市上,看看是否值钱。”
“可是,它明明在背篓里呀……”
石像上的黑气浓厚,连那对母女都看得出,这就是邪气的来源。
夕凝点点头,温和道:“告诉镇上的人,最近不要在外乱捡东西,这些怪异的物品,可能就是镇上邪气的来源。”
夏羽桐目光冷冽,看着夕凝手中的石像。
太顺利了,这寻找源头的过程太顺利了,分明就是那尊主口中的“障眼法”。
她的视线转向琅华,这一切,还是在琅华见证下进行的,难道不可疑吗?
“这是什么?”琅华疑惑道。
夕凝耐心向琅华解释:“西泽镇今日被邪气侵扰,我们正在寻找源头。”
“这玩意儿就是源头?”琅华面露疑惑,“这需要夕凝仙、嗯,需要您出马寻找吗?镇子上的守卫是吃空饷的?”
“这里头怕是另有文章。”她捏着下巴,面色严肃提醒道。
夏羽桐嘴角紧绷、眉间微动,琅华似乎也没有在敷衍夕凝。
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夕凝闻言,点点头,嘱咐了那对母女两句,目送她们回屋,才带着红翡和夏羽桐回客栈。
而琅华,则以有事在身为由,再次离开。
终于,到了下半夜,夏羽桐才安安稳稳睡上了觉。
*
梦中的烤猪蹄还没啃完,刺眼的光线就射在了夏羽桐眼皮上。
夏羽桐睁不开眼,心中抱怨着:都怪琅华,昨夜把锁撞坏了,导致窗户关不上。
她挪挪身子,往夕凝被子里钻,最后停在了她怀中。
夕凝被刺团子的动静吵醒,发现小家伙正揉着眼哼哼唧唧,心中暖意升腾。
她调整姿势,侧过身,让桐桐在怀里睡得更舒服些。
过了好一会儿,夏羽桐回笼觉睡饱了,才努力让自己睁眼。
她不能太过懒惰,她要修炼,还要跟夕凝禀报昨夜探到的事。
待完全清醒过来,夏羽桐开始认真思考,如何告知夕凝,卓辰与人勾结之事。
既然卓辰与夕凝的任务有关,若不拿出真凭实据,很难让夕凝与自己同仇敌忾。
小小的刺猬叹了一口气,离开被窝,下床往桌上走去。
夕凝其实早已醒来,只是见红翡和两个小家伙还在睡,于是也就享受起这悠闲惬意的时光。
见小刺猬主动起床,她便跟着起身整理起来。
听见动静的红翡,这才醒了过来。
正忙碌着,房门再度响起敲击声。
夏羽桐对昨夜的经历心有余悸,这“咚咚”声一响,准没好事儿!
可现在是白日,还不能怪别人没礼貌,真是憋屈。
直至看见来人,夏羽桐更是不满地翻了个白眼。
她人很好的,从来不会这样当面给别人脸色,但卓辰是个例外。
“拜见仙尊,拜见姑娘。”
这回,卓辰摆出更加谦卑的模样,连红翡都照顾到了。
他主动低头,也让红翡有些不知所措,只能随意应了一声。
夕凝邀他进屋,并请他坐下。
“恭喜仙尊,听闻昨夜您找到了邪气的源头。”卓辰满脸堆笑,双手抱拳,“在下佩服。”
夕凝并未回答,反而倒了一杯茶,推到卓辰面前,静待他老老实实表明来意。
夏羽桐看得出夕凝对卓辰的态度,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她三两步跳到夕凝腿上,懒洋洋坐下。
卓辰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扛不住压力,扯着嘴角假笑道:“既然邪气源头已经找到,仙尊是否准备启程?”
夕凝瞥了一眼卓辰,摇摇头:“事情还没解决。”
夏羽桐咧着嘴,想看看卓辰的脸色会有多精彩。
出乎意料,卓辰并无不满,反而垂眸一笑:“今日,观澜剑阁派门内行走,带着外门弟子前来处理此事,仙尊是否愿意见见?”
“相信此事就很快能解决,我便能与仙尊一同上路。”
怎么态度还变了?
夏羽桐咬唇思索,这坏蛋的心思还真难揣测。
“观澜剑阁行走?”夕凝轻声重复来人身份,“见一见也好,还劳烦小道友引荐。”
“是!”卓辰低头拱手。
他的眼神平静,不似之前那样透露着坏心思。
夏羽桐的嘴角歪向一边,冷笑但未出声。
看来卓辰是将那尊主的话听进去了,改进了自己的演技。
*
正午时分,夕凝照旧把刺猬抱在怀中,前往客栈底层用餐。
碰巧,观澜剑阁行走也带着门下弟子前来。
看见夕凝到来,卓辰热情地起身招呼:“仙尊有礼!”
听卓辰这样说,那位行走也适时起身,朝夕凝一拜。
观澜剑阁的外门弟子穿着淡蓝色外袍,而这位行走身着白色道袍,上头绣着纯金的麒麟,气派极了,在人群中极为惹眼。
“拜见仙尊,在下观澜剑阁行走,陆芸。”她字字铿锵,中气十足,听得出是个修为不俗之人。
夕凝喜欢素雅的打扮,这一对比,倒显得这位行走地位更高。
她挺直脊背,轻声回答:“道友有礼。”
只是这轻柔的声音,似充满了能量,能撼动人心。
夏羽桐亦感受到,为了不落下风,夕凝说话时动用了仙气。
高手之间,暗中自有较量。
不起眼的角落,红翡审视陆芸一番,接着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枚透明的方形水晶。
夏羽桐一眼便认出,这是因果水晶。
世上查看因果的宝物很多,因果水晶便是其中之一。透明的水晶体,能显示目标曾经犯下的罪行;也能展示目标做的善事。
很快,陆芸过往人生的重要画面浮现在水晶中。
桩桩件件,都是大善事。
夏羽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红翡则撇撇嘴,似乎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陆芸与夕凝寒暄过后,又走到一旁,给红翡行了一礼:“姑娘有礼。”
红翡第一次被人如此重视,手忙脚乱收起水晶,端正地回礼。
“这两个小家伙的伤还需养养。”
陆芸扬起微笑,指着被夕凝放在一边的小白和小花。
“是、是吗?”
红翡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结结巴巴反问了一句。
夏羽桐不敢对陆芸掉以轻心,但此时也对她讨厌不起来。
陆芸礼貌将她们引入同桌,客气地对夕凝说:“卓辰已将事情原委告知,这俩小家伙多亏了仙尊和姑娘救助。”
“你叫我红翡就好。”
红翡主动告知陆芸。
“是,红翡姑娘。”陆芸礼貌回应道。
她嘴角微微上扬,继续向夕凝解释:“在下猜测,这邪气并非外来,而是由阵法激发。”
夕凝端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即疑惑出声:“哦?道友细说。”
陆芸坐直身体,又往夕凝的方向倾了一寸。
“若是外来的邪气,会在生灵间互相传染。可这邪气,每到夜间才显现,除非是人为散布,否则只能是此地有聚集邪气的阵法,晚间阴盛阳衰,阵法便起了作用。”
夕凝连连点头,赞同道:“与我所想相差无几。”
可夏羽桐并不这么认为,这邪气分明就是卓辰和那尊主搞出来的。
什么阵法不阵法?
陆芸目光真诚,面上笑容和煦,与身上所穿的霸气服饰格格不入。
“在下打算,今夜用本门秘法寻找大阵,并予以破坏;届时还请仙尊监督。”她站起身,朝夕凝行了一个大礼。
夕凝“嗯”了一声,淡定应下。
一旁的夏羽桐却意识到了不对,夕凝的表情放松,是完全信任了陆芸的表现。
怎会如此?她们不过才刚刚见面而已!
想当初,自己献出了妖丹,还经过了秘境考验,才跟夕凝熟络起来的!
这陆芸不过是穿得好点,出身好点……不!夕凝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况且,观澜剑阁行走这一身份,就值得防备。
夕凝心中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夏羽桐安慰着自己,心中却还是打着鼓。
*
午膳过后,陆芸礼数周到,将夕凝一行人送走,才着手排兵布阵。
回到房间后,红翡将小白和小花放回罗汉床,率先开口:“仙尊,我感觉这陆行走还不错。”
听了这话的夏羽桐紧张起来,红翡厌恶卓辰,勉强能做她的嘴替;现在红翡对陆芸有好感,谁去提醒夕凝小心?
陆芸作为行走,想必修为不凡,阅历不浅。
演演戏哄骗一下旁人,也是信手拈来的小事。
不敢想,若红翡这耳边风吹错了方向,会如何?
她担忧抬头,看向夕凝。
夕凝面色不改,语气漠然,甚至还带有几分严厉:“勿被表象迷惑了心智。”
此话一出,夏羽桐才安下心。
夕凝果然不是那种轻信外人的角色。
最近自己是怎么了?
总是怀疑夕凝的判断力。
“桐桐,上床。”夕凝下令道。
“啊?”夏羽桐脑子空白了一瞬。
夕凝跟她对视两息,催促道:“愣着干嘛?”
夏羽桐这才回过神,夕凝是让她赶紧开始修炼。
“吱吱——”
为避免尴尬,她迅速走到床边,纵身一跃,跳上床闭眼冥想。
*
入夜,夕凝拖家带口,与陆芸会合在小镇中心的街道上,卓辰负手立在陆芸身旁,比之前硬气了许多。
“哼,有靠山了,立马原形毕露。”红翡小声嘀咕,这声音只有她们自己这边能听到。
夏羽桐倒没管这些细节,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昨夜,那神秘的尊主说,要用障眼法糊弄夕凝。
她曾以为那只发狂的野猪,便是障眼法;但谁能保证,尊主一定就是她所怀疑的琅华呢?
陆芸兴师动众,说是要解决邪气,看起来也像一场瞒天过海的骗局。
夕凝话不多说,直接伸手,道一句:“请。”
陆芸依旧穿着白日那袭华丽的衣袍,整个人的气质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她一脸严肃,手持罗盘,半垂着眸子,口中喃喃念着口诀。
没多久,她便抬起头,厉声道:“西南,西北,正东三处,都有阵眼!”
“我带着卓辰赴西南处破坏阵眼,门下弟子前往西北。”
“正东那处,还劳烦仙尊前往!”
她语气诚恳,对夕凝亦是恭敬而不卑微,十足的话事人气势。
语罢,还递给夕凝一个圆锥形法器:“此物可助仙尊寻到阵眼位置。”
夏羽桐眉头一皱,果然,陆芸白日里和蔼可亲的模样并非常态。
她的确是一个独当一面,气势惊人的宗门行走!
夕凝二话不说,抱着刺团子,带着红翡就往正东方飞去。
一路上,红翡抱着小花和小白,一言未发。
夏羽桐看着她有些出神的表情,明白她也在惊讶陆芸的变化。
可怜的红翡,像个被诈骗的孩子。
夕凝和红翡平稳落地,望着西泽镇高大的东门。
“那滋生邪气的阵眼真就在此处?”红翡稚嫩的声音打破夜的沉寂,“东门白日喧闹,并不适合做阵眼啊。”
夕凝掏出法器,圆锥的顶端发出青黑色的光亮,整个圆锥往左边倾斜。
跟随着圆锥法器的指引,她们来到一小片空地上。
地面的泥土不似周围那般夯实,颜色也浅上许多。
夕凝和红翡都将怀中的小宝贝放下,专心研究这怪异的地面。
夏羽桐本打算安静待在一边观察,但下午才精进的修为,却意外带给了她感应。
因灵气虹吸体质,加上往生铃的作用,夏羽桐下午已步入通明之境。
只是筑灵和通明两境之间,并无特别的跨越过程,她也并未告知夕凝和红翡自己的进步。
此时此刻,一股熟悉的气息从不远处的林中传来——那是昨夜她在猴妖身上闻到的。
猴妖的尸体,竟被卓辰弄到了东门外?
她看看忙碌的夕凝和红翡,转身拍拍小花和小白的脑袋,叮嘱道:“你们千万别乱跑。”
小白搂着小花,乖巧地点点头:“我们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得了小白的承诺,夏羽桐转身便进入树林。
风摇月影,那股气息愈发浓烈。
直到夏羽桐走到一棵树下,她确定,猴妖的尸体,就在脚下!
收敛鼻息,将灵气置于爪尖,动手开干!
夕凝法力高强,很快就能处理好阵眼,自己也必须快一点才行。
不多时,猴妖的尸体面朝上,露出了半截。
触目惊心的场景,暴露在月光下。
猴妖眉心和心口前,被插上了两根骨钉。
夏羽桐无法扛起猴妖的尸体,她只能拔下骨钉,用本命刺扎在一起,背着它们,往夕凝和红翡所在的方向赶去。
当她赶到时,夕凝刚处理完阵眼,皱着眉往小花和小白身边走。
小白看见蹒跚而来的夏羽桐,激动不已:“恩人!你可算回来了!”
“若仙尊问起你的去处,我都不知该如何回答。”小白似有些懊恼道。
刚刚,夏羽桐离开后,她才反应过来。
刺猬也只是弱小的妖修,独自行动,遇到危险的概率可不小。
夏羽桐朝小白笑笑:“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
小白是个善良的小狗,不只是红翡会心疼,夏羽桐也会。
夕凝用责备的语气道:“谁让私自离开的?”
上句严厉的话刚说完,下一句又变得怜惜万分:“还费力拖着重物,带上我们一起去不行吗?”
夏羽桐不多解释,直接将悲伤的骨钉扔到地面,收起本命刺后,又将骨钉往夕凝脚边推了推。
这骨钉上遍布神秘的纹理,夏羽桐当时就看出,这便是《锁魂大阵》中曾提到过的锁魂钉。
夕凝仔细研读过此书,且这骨钉上还沾染着猴妖的气息,足够说明,是处理猴妖尸体的卓辰在搞鬼。
观澜剑阁利用锁魂大阵残害百姓,卓辰也利用邪术滥杀无辜,他们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夕凝拾起骨钉,静默良久,轻叹一口气后,将其收进乾坤袋。
随后抱起桐桐,动身往回赶。
红翡抬手,上前一步,似乎想拦住夕凝。
可夕凝行动太快,她没能拦下。
“哎……”红翡叹息一声,弯腰抱起小白和小花,低声道,“你们看见桐桐指甲流血了吗?”
小白和小花垂着眼角,朝红翡使劲点头。
红翡自己都没意识到,有了小白和小花,她也懂了如何关注弱者、心疼弱者。
加上陆芸的前后转变,让她明白,面对陌生人,自己不能过早妄下结论。
红翡咬咬牙,心中似乎下了什么决定,接着快步出发,追赶夕凝。
*
转眼之间,夕凝便带着红翡赶回小镇中心的街道。
大道上空空如也,没有行人,陆芸、卓辰,还有观澜剑阁的门下弟子还未回来。
等待期间,红翡主动提及:“仙尊,刚刚那个骨钉,有什么说法?”
夕凝垂眸,抿唇思索片刻:“西泽镇中的邪气,想来另有隐情。”
红翡视线落在夕凝怀中的桐桐身上,她知道,刺团子现在一定很难过。
指出卓辰有问题很难吗?连她都看得出,这骨钉定是卓辰所为。
红翡不禁叹气,这的确很难。
若她是夕凝,她也会觉得,是歹人将卓辰引入了歧途。
夏羽桐坐在夕凝手臂上,怔怔看着地面。
既然夕凝不愿指出卓辰有问题,这便意味着,她不会因为骨钉追究卓辰。
到底是为什么?
夕凝到底为什么对卓辰这般宽容?
往妖修身上打锁魂钉,放在其他人身上,不是死罪吗?
这卓辰凭什么例外?
半个时辰后,陆芸带着卓辰匆匆赶来。
两人满头大汗,似乎为破坏阵眼费了大工夫。
“辛苦二位了。”
陆芸礼数依然周到。
看着眼前喘着粗气,还弯腰行礼的二人,夕凝摆摆手:“不必多礼。”
“说说这阵法的由来。”夕凝目光柔和,看着陆芸道。
陆芸抬头,与夕凝四目相对,愣怔一瞬后,才娓娓道来。
此阵名为七情阵,这阵法并不能直接催生邪气,而是通过激发人和兽原始的欲望,形成内生的邪气。
猴妖本贪婪乖张,爱好欺凌弱小,看见小白和小花,恶从胆边生,露出残暴本性。
而那户人家豢养的猪,因进食欲望强烈,在饥饿之下,被激起了食欲,随即狂躁起来。
世间最可怕的并不是直截了当的邪恶,而是七情六欲引发的恶。
如今七情阵的阵眼被破坏,小镇今后便可恢复正常。
屁!
放屁!
“吱吱吱吱!”夏羽桐大声叫起来,并挥舞着凝结着血痂的爪子。
倘若是七情阵引发的邪气横行,那昨夜巷子里的符咒是怎么回事?这骨钉又如何解释?
依她看来,这七情阵才是真正的障眼法!
夕凝伸出手,将怀中刺猬按住,轻声道:“抱歉,我这灵宠今日有些不适。”
夏羽桐不再挣扎,她知道,没有夕凝的支持,自己翻不起大浪。
她不知道夕凝和卓辰到底有什么牵扯,让夕凝这样罔顾事实,不对卓辰的恶行加以惩戒。
可自己现在只是一只通明之境的刺猬,凭何跟观澜剑阁行走讨公道?
观澜剑阁其余弟子陆续赶回,朝陆芸禀报,任务已完成。
终于,陆*芸又恢复了笑容可掬的面容。
她眉眼弯弯,嘴角上扬,轻声细语道:“明日我带着卓辰离开,此去洛城,仙尊是否愿与我们同行?”
夕凝也少有地含笑点头,礼貌回应道:“明日巳时,客栈门口见。”
夏羽桐不安地扭动着身躯,怎么还要与他们同行?
难受!太难受了!
卓辰胆子也肥了起来,他两步上前,对夕凝和红翡微微颔首:“仙尊、姑娘,在下有一言相劝。”
夕凝看向卓辰,探究的眼神上下打量,略带疑惑道:“何事?”
“这猫、狗和刺猬,便不必带走了。”卓辰勾勾嘴角,睥睨着三只小动物,“旅途劳累,带着它们反倒碍事。”
红翡本就厌烦卓辰,听了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与你何干?我要带什么轮得着你管?”红翡声音嘶哑,已愤怒到极致。
想当初,妖王说桐桐碍事,仙尊也予以回击;她红翡虽非神仙,但火族圣女,修为非凡,饲养灵宠还需看卓辰的脸色不成?
红翡抬手便是一掌。
红色的火舌飞出,在场之人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卓辰衣衫起火,束在头顶的发髻亦被点燃。
陆芸灭火的术法慢了半拍,火焰熄灭后,卓辰只剩凌乱焦黑的短发。
这一次,陆芸收起了和蔼的神情,转而目露凶光,高声质问道:“师弟只是好心提醒,红翡姑娘出手伤人,怕是缺了些礼教?”
红翡和夏羽桐同样回忆愤恨的眼神,若只是为了这几句话,当然不值得大打出手;但卓辰所为不止于此。
“这小猫的命,是我们从卓辰手上抢下的!”红翡不甘示弱,上前一步,沉着争辩道,“你这师弟心狠手辣,对这小猫痛下杀手,怕是没跟你禀报吧?”
红翡虽是孩童身躯,但却是活了千年的老前辈。
面对陆芸这后生,她可没有丝毫畏惧。
“敢问陆行走与这师弟相识几载?”
“对西泽镇邪气横行的来龙去脉,又知晓几分?”
陆芸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看向卓辰。
卓辰听红翡三言两语便拆穿了他的伪善,面色变得惨白,语无伦次朝着陆芸求救:“师姐你相信我,事实并非如此,那日猴妖和这猫妖皆被邪气浸染,我并非有意滥杀生灵!”
“你撒谎!小花从未被邪气浸染过!”红翡两步上前,把怀中的小花往前展示,“陆芸你自己看!”
陆芸被一个“小丫头”直呼其名,先是一愣神,接着才伸手查探。
“卓辰!”陆芸吼道,“这猫儿体内气息纯净,起码三月内未被邪气浸染过,你为何撒谎!”
卓辰此时还未拜入观澜剑阁,并不知晓邪气浸染可以被探查与溯及过往。
瞧自己的谎言被拆穿,只能“哐”地跪下:“是弟子学艺不精,判断错误!求师姐开恩!”
他不傻,知道今日只能承认行为错误,不能承认自己的恶意。
陆芸自知理亏,只能转身对夕凝和红翡低头:“师弟犯错,乃师门之耻,还望仙尊和姑娘将卓辰交由我师门处置!”
护短!
呸!
自己审自己,能审出个什么结果?
夏羽桐冷眼瞧着这场闹剧。
从始至终,只有红翡那把火,烧得让她舒心。
夕凝一直没有行动,只是此刻才幽幽开口:“的确,卓辰已拜入观澜剑阁,所做之事应由你们评判。”
陆芸长舒一口气,由紧张变得平和:“谢仙尊。”
“不过……”她话锋一转,接着之前关于小花和小白的话题道,“这一猫一狗,一残一病,并不适合长途跋涉。”
“还请仙尊和姑娘明察。”
她这话,看似是为小白和小花考虑,实则仍在为卓辰开脱,想美化卓辰的用意。
可就事实来看,陆芸所言非虚,现在的小白和小花都非常虚弱,并不适合一路颠簸,风餐露宿。
一旁惊惶失措的卓辰立即会意,定神后慌忙上前求饶:“禀仙尊,姑娘。我真知错了,还请给我弥补的机会,我会为她们寻一个好人家!”
红翡抱紧怀中猫狗,看向夕凝。
夕凝朝她摇摇头:“她们还年幼,又是凡胎□□,身体孱弱之时不便舟车劳顿。”
“不如让她们在此稍作休息,过段时间,你再来接她们可好?”
红翡知道,夕凝并不会嫌小白和小花拖累。
自己生来便有血脉护体,竟忘了动物幼崽都非常脆弱,她们之前有伤,需要静养也在情理之中。
无奈,红翡只能点点头答应。
*
回到客栈,夏羽桐如鲠在喉。
她知道,现有的证据,都是间接的,不足以让夕凝亲手惩治卓辰。
夕凝所言,卓辰是观澜剑阁的人,理应交由宗门处置,这是明面上的流程,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但如今的证据,以及她们所见所闻,哪样不是控诉卓辰的铁证?
对外人,夕凝不言明其中利害,还说得过去;对自己人呢?夕凝还不愿承认卓辰的罪行吗?
房门关上,红翡马不停蹄将小花、小白抱上罗汉床,背对着夕凝和桐桐,开始捣鼓起什么。
罗汉床上一会儿冒出火红的光亮,一会儿又放出金色光芒。
夏羽桐无暇顾及红翡在做什么。
她只想知道夕凝的态度,这很重要!
可夕凝的情绪平静如水,仿佛这几日的事情并未发生。
她将刺猬置于床榻上,温声道:“桐桐你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启程。”
夏羽桐哑然,夕凝竟然真的要跟他们同行。
这一回,她不想再忍了!
夏羽桐迅速跳下床,几步跑到桌边,跳上椅子,再借力爬上桌面。
她用力掀开茶壶盖,抓了一把茶水,在桌面上写写画画起来。
“符咒”“锁魂钉”“残杀猴妖夺取妖丹”。
茶水和着融化在其中的血水,在桌面上显现出卓辰的恶行!
此时的夏羽桐双眼猩红,脑中反复回响着夕凝之前说的那一句:“卓辰是值得信任的,若他有问题,应是观澜剑阁那边造成的。”
她不愿把夕凝看作是非不分的人,可夕凝一直回避,她受不了!
第27章 修为精进,二人的“道”却越来越远
夕凝没有展露太多表情,她只是抬眉,慢慢走到桌边,扫了一眼桌面上的字,又将视线转移到刺团子身上。
桐桐满身的刺都竖了起来,整个身体浑圆,像是面对敌人一般。
若从内心来讲,夕凝也憋着一口气,她厌恶虚伪、无礼、仗势欺人这些恶劣的品质,而这些品质,卓辰都占了。
看着刺团子这样,夕凝心中难受,也在纠结。
她怎会不知这些证据的指向?
只是桐桐涉世未深,哪里懂得天庭那些弯弯绕绕?
卓辰下凡,是依天命渡劫;一朝误入歧途,极有可能,是天道设计的劫数。
夕凝的任务,是护送灵珠修行,就算她不满卓辰的所作所为,也只能循循善诱,引灵珠入正途。
放任红翡点出卓辰的行径,已是极限。
“桐桐,你的首要任务是修行,知道吗?”夕凝颤声道。
转移话题?
夏羽桐一愣,又向前一步,脚掌踏得桌面响了两声。
桌面摇晃,上头的水渍也颤动起来。
夕凝见桐桐坚持,自知避无可避,于是伸手拂去桌面的字迹,好言相劝道:“只要我们跟着卓辰,他就无法肆意妄为。你无需操心。”
夏羽桐并不能接受这个说法。
什么叫跟着卓辰,让他无法肆意妄为?
卓辰生性恶毒,在原作中害死夕凝,屠杀妖山生灵;如今变数丛生,他却死性不改,这种歹人,留到过年再杀都算遗祸!
那夜猴妖暴起,明显就是符咒导致的,卓辰手上已经沾了血。
猴妖修出妖丹,并非易事,仙家不是爱说众生平等吗?
卓辰害死猴妖,夺其妖丹,还要锁下它的魂魄,此等恶行,却只换来“让他无法肆意妄为”,这哪里平等了?
就算不能及时给予卓辰惩罚,现在理清头绪也可以呀!
夕凝在回避什么?担忧什么?
夏羽桐百思不得其解,情绪更加难以平复。
“吱吱吱吱……”她发出急促但微小的叫声,并不停跺脚。
换作往常,夕凝一定觉得这举动非常可爱。
但现在,她只感到无比头疼。
夕凝知道,桐桐聪慧,但天道运行、因果报应,需要通过修行感悟才能获得。
三言两语,怎说得清?
闭眼思索许久,夕凝还是决定解释一番。
至于能不能理解,就看桐桐悟性了。
“我下凡的任务,便是辅佐卓辰飞升。”夕凝从容淡定的语气,似在诉说别人的事,“凡事皆有因果,卓辰拜入观澜剑阁,许是天道安排,顺应发展,探究下去,才是正确的。”
她并未告知桐桐,卓辰乃灵珠转世。
因卓辰如今的所作所为,实在有损仙界颜面。
夏羽桐听了这番解释,倒还算认同。
卓辰的确可恶,所行之事也应受处罚;但与观澜剑阁在云月城犯下的罪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
细细想来,若现在处置卓辰,便断送了顺藤摸瓜的机会。
可听夕凝言下之意,还是要让卓辰修成正果,她就觉天道不公。
炸起的刺逐渐平复,可脸上不满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她没了最初的气势,内心却依旧不平,卓辰也配?
不仅如此,即使不能打草惊蛇,也不能放任卓辰再谋害生灵。
夕凝不愿主动出面,也得让红翡限制卓辰的恶行才对……
“你乖些。”略带哀伤而柔和的声音传来。
夕凝从袖中掏出一个跟刺猬个头差不多的桃子,放在桌上,下令道:“你今夜,努力吃完这个桃子。”
夏羽桐被这硕大的蜜桃惊到。
又因接受了夕凝的理由,她暂时将卓辰的事情抛在脑后,转而思索:这段时间,她们并未分开过,夕凝哪儿去弄的桃子?
夏羽桐站起来,瞪着眼研究面前的大桃儿。
桃子表皮鲜亮,尖上绯红,里头满满的果肉将皮撑得紧紧的,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一样。
红翡已经处理好两只小家伙,看见夕凝掏出桃子,两眼放光跑了过来。
“这是蟠桃啊!”红翡惊讶开口,“仙尊自己都没舍得吃!”
她拿手指戳戳刺猬的肚皮:“左护法,仙尊是真心疼你啊。”
“吃完这蟠桃,能增寿数不说,你也肯定能结丹了!”
夏羽桐像是已经习惯了红翡冒失的行为,没发出抗议声,依然沉浸在震惊中。
蟠桃?
原来在这个世界里,也有蟠桃。这可是仙界贡品,夕凝竟也愿意给她。
“快些吃吧。”夕凝用手指点点桐桐的额头。
卓辰的事被众人抛之脑后,大家各归其位,开始忙碌自己的事情。
夏羽桐自食其力,费劲地剥开一片外皮。
在现实世界中,剥个桃子,不知道多简单;可现在,桃子跟她身体一样大,剥皮都算易事,要怎么才能吃完啊?
夏羽桐才吃了一小块,肚皮就鼓了起来。
体内灵气翻涌、膨胀;外界灵气又不断往身体里钻。
哎呀,好热……
感觉怪怪的。
夏羽桐细心把果皮贴在缺口处,避免果肉变质,然后四仰八叉躺在桌面上,说不出是舒适还是难受,任由灵气乱钻。
稍微好些后,她又赶紧站起来,揭开果皮,努力啃食果肉。
如此循环往复,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
“嗝——”夏羽桐强撑着圆滚滚的肚皮,咬下果核上最后一丝果肉。
体温再度升高,这一次,灵气涌动没有停歇的趋势。
她眼看着双手冒出金光,周围的灵气逐渐聚集,环绕着身体,最终融入身体。
体内游走的灵气往丹田处汇集,慢慢压缩,形成一颗圆圆的颗粒。
夏羽桐能够感知,这是妖丹要成型了!
她传来这个世界时,原身已经完成结丹;这一次,是她亲身体会步入走丹之境的过程。
夕凝和红翡也感受到,周围的灵气波动剧烈。
她们都停下手上的事情,来到桐桐身边,静静等待着。
灵气汇聚,金丹成型,夏羽桐浑身充满了力量。
她激动地睁眼,想告诉夕凝这个好消息,却发现,夕凝和红翡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一紧张,就情不自禁“嗝”了一声……
“噗呲……”红翡忍不住出声。
夕凝也掩嘴而笑。
夏羽桐挠挠头,走到桌边,拽着夕凝的衣袖,嘤嘤两声,以表感谢。
桐桐乖巧的模样,令夕凝非常欣慰。
昨夜那讨要说法的架势,实在让她招架不住。
好在,小刺猬机敏过人,一点即透。
稍稍解释,就能够理解自己的难处,真是师尊赐给自己的至宝。
从前,师尊是那个引路人;如今,自己行走世间,有桐桐相伴,此生足矣。
*
陪伴着桐桐成功结丹,她们短暂的休憩就此结束。
天色渐明,此刻已是辰时。
按照约定,她们应该为小白和小花寻一个住处,之后才能启程。
熟悉的敲门声响起。
是卓辰。
夏羽桐淡定进入夕凝怀中。
她讨厌卓辰,却愿意为大局隐忍。
卓辰换上了观澜剑阁弟子的道袍,让夏羽桐感到一丝诧异。
他不是还没正式拜入宗门吗?怎么就已经领到道袍了?
挨了红翡的教训,卓辰的态度更加谨慎卑微。
“仙尊,红翡姑娘,我彻夜未眠,为小狗和小猫找到了合适的人家。”他语气恳切,“希望能弥补我之前犯下的过错。”
说完,当即跪下,朝房间内磕了一个响头。
夏羽桐不屑扭过头,她才不相信,卓辰真会改邪归正。
一个歹人,加入观澜剑阁,就好比耗子进了米缸。
当然,这话有些贬低了老鼠,鼠妖们至少不会残害生灵。
“多谢小道友。”夕凝嘴上客气,心中也放不下小白和小花的安全,“时辰还早,我们一齐将它们送过去。”
卓辰闻言,双手微微捏成拳,仿佛有些紧张,却还是应道:“遵命。”
卓辰在前方带路,夕凝一行人紧随其后,很快来到了西泽镇最西边的一户农家院门口。
小院正中央有一间四方端正的平房,平房前有两亩田地,种着一些小葱和花草。
前院侧面,田地一旁,有两只小狗在疯跑打闹,一片宁静祥和。
卓辰高喊一声:“大哥!嫂子!”
方正的平房立刻开了门,一男一女前后脚出门,带着笑将众人迎入院内。
卓辰一边走,一边介绍:“这是沈大哥和钟大嫂,都是西泽镇的居民。”
“他们很善良,平日里就喜欢养些小动物。”
红翡抱着猫狗走在前头,想尽快看看小白和小花今后的生活环境。
夕凝则抱着夏羽桐跟在后面,面带笑容听卓辰介绍。
夏羽桐遮住半张脸,上下打量这对夫妻。
他俩身着崭新的布衣,就连脚上布鞋的白边,都干净得不像话。
夏羽桐怀疑,他俩不是干农活的普通百姓;但仔细观察两人,又看见手上长满了茧子,皮肤也黝黑粗糙。
或许,是为了见贵客穿了新衣吧。
她在心中分析着。
夫妻俩将几人邀进正屋客厅坐下,殷勤地沏上茶水,钟大嫂笑意盈盈道:“我们夫妻俩,平日里就爱养些小动物,姑娘你就放心,将小狗和小猫寄放在我家,准没错!”
夫妻俩面容和善,丝丝皱纹显得更加慈祥。
夕凝抱着刺猬,低眉不语。
红翡也有了经验,不以貌取人,只微微勾唇,不舍地叮嘱道:“叔叔、婶婶,你们可千万别饿着小白和小花。”
沈姓男子立即拍着胸脯,保证道:“小姑娘你放心,抱在我沈玉麟身上!”
夏羽桐还在观察着,她总觉得,这院子、这夫妻,还是那么别扭。
院子和房间干净整洁,衣着打扮也十分合理,到底问题出在了哪里呢?
她一时找不出具体的证据,只能从夕凝怀中跳出,来到院子里寻找线索。
两只小狗已经不再打闹,而是双双扑起了飞进来的蝴蝶。
望着这滑稽的一幕,夏羽桐勾起嘴角。
小狗见到刺猬,也倍感兴趣,两步过来,用鼻子闻闻,接着前爪趴下,又摇着尾巴打圈,像在邀请她一起玩耍。
红翡也抱着小白和小花出来,留夕凝在屋内和他们交流。
小白和小花很快跟那两只小狗玩在了一起。
夏羽桐见状,拉拉红翡的裙摆,在土地上写下“谨慎”二字。
红翡始终没有露出真心的笑容,她只是拍拍夏羽桐后背:“谢左护法提醒,没事的。”
夏羽桐叮嘱完红翡,还是不放心,又跑到小白面前,对她说:“我总觉得,这家人有问题,你们机灵些,如果发现不对,赶紧逃命。”
小白学着红翡,拍拍刺猬的脊背:“放心,主人给我们加了好几层保护,外人伤不了我们的。”
夏羽桐皱眉,忍不住再次苦口婆心地提醒:“不是主动打骂才算伤害,坏人有一万种方法折磨你们。”
“我知道红翡有本事,但路要你们自己走,多注意些总没错。”
“好的好的,恩人!”小白急着跟另外两只小狗玩耍,语气有些不耐烦了。
她的主人,可是能放火惩治坏人的大人物!哪有这么多意外?
看着小白不以为意的态度,夏羽桐担忧极了。
保护归保护,小白和小花又没本事反击,仍可以用“手无缚鸡之力”形容。
“哎……”她无奈叹息。
自己仅仅是刚结丹的刺猬,只能相信红翡能保住爱宠了。
留下小白和小花后,夕凝就带着红翡和桐桐,跟卓辰一同回到客栈门口。
陆芸依约等候,两拨人一碰面,便启程离开西泽镇。
*
与大部队一同赶路,须照顾所有人,所以速度稍慢些。
经过一日的行进,由陆芸做主,落脚在了途经的华邑城。
此地距离洛城,大约还有两日的脚程。
晚饭后,夕凝按照陆芸的安排,带着红翡和桐桐直接回到了房间。
厢房内部装潢精致,罗汉床和架子床上都铺着软垫。
红翡一进屋,就自顾自地跑到矮榻上休息。
夕凝抱着桐桐,走到盆架前,拿起毛巾,用盆中温水为她擦爪子和肚皮。
其实,白日在行进途中,夏羽桐就发现,自己有些怪异之处。
之前,她只能发出“吱吱”的叫声,可在路上,她被颠簸得有些不舒服时,竟脱口而出了一声“哎呀”!
当时周围吵闹,夕凝和红翡都没听见这动静。
夏羽桐仰起头,看着夕凝的脸,鼓起勇气,轻道一声:“仙尊。”
“嗯?”夕凝没停手,口中温和应道。
“仙尊。”夏羽桐又喊了一声。
这下,夕凝终于顿住,眼神也不由一怔。
她架着桐桐的胳肢窝,盯着刺团子乌黑的眼睛,扬眉笑道:“你会说话了?”
“嗯!”夏羽桐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我能说话了!”
听见夕凝和桐桐对话,红翡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小跑道盆架前,惊呼道:“左护法!你能说话了!”
夏羽桐对这称呼不满多时,她半眯着眼睛,看向红翡:“嗯,我能说话了,所以以后能不能叫我桐桐?”
红翡一脸坏笑,顺着刺猬的意,答应道:“好好好,以后叫你桐桐。”
架子床的青色帷幔挂在两边,被褥被叠在内侧。
夕凝含笑将夏羽桐放在床上,然后与红翡一同坐在床边。
“今后啊,你就不用再跑到桌子上,用水写写画画了。”她脸上的笑容抑制不住,口中的夸赞也停不下来,“我们桐桐的进步,可谓一日千里!”
说完,还伸手轻轻为刺团子顺毛。
夏羽桐闻言,顿时有些心虚。
能有如今的成效,她的灵气虹吸体质和往生铃是根基,那蟠桃更是起了大用,与她自己的努力仿佛没有太大的关系。
她是个好面子的,总觉得这成功来得太容易,反倒让她不好意思接受夸奖。
“这都是仙尊帮我的……”她声音细微娇弱,更令人心生怜爱。
夕凝没有回话,只是含笑看着自己的“作品”,心中欢喜不已。
兴奋过后,夏羽桐恢复理智,终于想起,自己还憋了一肚子的话,没有给夕凝说。
“仙尊,我有好多话想跟您说。”夏羽桐声音细细的,像个四五岁的孩童。
“嗯?”红翡抢先道,“别太肉麻,别说什么对仙尊敬仰不已哦。”
夏羽桐瞪了一眼红翡,她哪有时间说那些有的没的?
为了表示严肃,她直立起身,用正脸对着夕凝,一股脑说了很多话。
“仙尊,从见卓辰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他有问题。那夜猴妖被害,我递给你的符咒,上面的纹路是锁魂大阵的残纹。当时在场的,只有卓辰与观澜剑阁有关!”
夕凝看着刺猬认真的表情,秀眉微蹙,微微点头。
这些她都清楚,只是压在心底,没有声张罢了。
红翡才知有这事,立马应和道:“那卓辰的本事还真不小。”
夏羽桐上前一步,拉近与夕凝的距离,再次开口:“当晚,我趁你们睡着,偷偷溜出去打探。”
“那卓辰在与什么‘尊主’对话,说嫌仙尊碍事,要用障眼法哄骗你离开。”
“仙尊,我们可能被骗了!”说到激动之处,夏羽桐的声音都变大了。
夕凝似乎也生出顾虑,眉间浮出一个“川”字。
回忆起卓辰夜里劝说自己离开,次日又换了态度,选择留下,夕凝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夏羽桐又上前一步,摇摇夕凝的衣袖:“仙尊,我还没说完。”
这一声,才把夕凝的思绪拉回来,继续认真聆听小刺猬的叙述。
“那之后,琅华出现,你们前去处理了野猪发狂;次日,陆芸出现,引着我们破坏了七情阵。”
“这两件事都解决得太快,我实在分不清,到底谁是那夜的‘尊主’,到底谁在敷衍仙尊。”
夕凝思索良久,也无奈点头:“不管是谁,用障眼法将我支走的目的,总归是达成了。”
听夕凝明白了其中利害,夏羽桐随即转身,神情严肃地看着红翡。
“左护、不,桐桐,有什么事吗?”红翡疑惑开口。
她也厌恶卓辰,一直站在桐桐这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要单独嘱咐她才对。
“那家农户有问题!”夏羽桐言简意赅,直至核心,“小花和小白有危险!”
红翡长舒一口气,她语气轻松,反过来安慰桐桐道:“放心,我已经跟小白和小花结了灵契,她们若受攻击,我会感受到。”
“红翡!”夏羽桐提高音调提醒,“她们不是你,遇到危险很难及时自救!”
“农家户养狗,多是为了看家护院,更是为了避免家禽被偷或被野兽吃掉,你看见他们有鸡鸭鹅吗?”
“他们说喜欢小动物,但家中纤尘不染,衣服上也没有小狗的毛发!而且,他俩出屋门,院中那两只小狗,也不跟他们亲近,只顾扑蝶玩耍!”
夏羽桐斩钉截铁地告诉红翡:“他们的身份是假的。”
“你的手段,或许能保证外人不能伤害她们,但若是虐待呢?饿个三五天,她们怎么办?”
夏羽桐每说一句,红翡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直到最后,红翡望向床面的眼睛,渐渐失去光芒。
她太大意,也太自信了。
小花和小白还只是手无寸铁的幼崽啊!自己怎么能放心地将她俩丢在险地?
红翡面色惨白,扭动着身躯,恨不得立刻赶回西泽镇,查探一猫一狗的情况。
但夕凝抢先一步开了口:“就现在,容我看看卓辰和陆芸在做什么。”
她盘起腿,双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在太阳穴旁环绕。
接着又将左右手分别指向红翡和桐桐。
三人的神识连接起来,一同飘向了卓辰的房间。
房间中,灯光昏暗,摇曳的烛火将两个身影映照在墙上。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果然,陆芸和卓辰并没有分开。
陆芸坐在房间中的椅凳上,满脸不屑地看向面前的卓辰。
卓辰弯腰拱手,面上带着敬畏与恐惧。
“师姐,请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绝不会有任何闪失!”卓辰毕恭毕敬地向陆芸汇报情况。
夏羽桐注意到,卓辰称呼陆芸为“师姐”,而不是“尊主”,或许可以说明,这“尊主”另有其人。
陆芸派头十足,轻呷了一口茶,语气随意道:“那些被选中的动物,势必要收入囊中。”
“师姐不必担心。”卓辰垂着的头一直没抬起来,“西泽镇都是我们的人,那些动物,一个都跑不掉!”
卓辰所言似乎刺激到了陆芸,她愤怒一拍桌,发出了双重声线:“你也知道西泽镇都是我们的人!”
“若下次再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宗门将如何收拾你!”
卓辰见陆芸变得狂躁,当即跪下,浑身战栗:“尊主明察!是那夕凝和身边的小丫头太可恶!小的实在敌不过啊!”
“不信您看,我头发都被那丫头烧没了!”
说完,卓辰取下头上的发冠,露出参差不齐的头发。
尊主?
怎么称呼变了?
而且红翡烧他头发时,陆芸不是在场吗?何必又解释一次?
夏羽桐疑惑不已。
上次,她听见卓辰称呼对方为尊主,的确是这个声音。
而这次,陆芸的声线变化后,卓辰也改了口。
难道,这尊主并不是人,而是只能依附于他人身体的妖怪?
“这回我能给你编个七情阵,下回,你就自己擦屁股吧!”双重声线怒斥道。
果然,那七情阵是假的。
夏羽桐本打算再安静听听,可她们之间的连接忽然震动起来。
瞬间,三人的神识被拉回了房间。
不等夏羽桐询问发生了什么,红翡的声音响起:“仙尊,我先走一步!”
夕凝还没来得及点头,红翡的身影就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红翡这般着急,倒是让夏羽桐放松了些。
红翡总算知道了小白和小花的处境,她早一些有这样的意识,小白和小花就能早些安全。
“仙尊,那七情阵是假的。”
她出声提醒,并捏着下巴思索,自己还漏掉了哪些情报。
“我那夜,也是听到了陆芸发出的两重声线,卓辰就是叫那人‘尊主’。”
“那尊主直呼你为夕凝,还不允许卓辰直呼你名讳,仙尊,你认识那尊主吗?”
夕凝摇头,她的确不知道夏羽桐口中的“尊主”是谁。
“我探了陆芸的真身,情况很复杂。”
很复杂?
夏羽桐脱口而出:“怎么个复杂法?”
夕凝也为难地捏着下巴,想了许久,才决定告诉桐桐:“陆芸的身体,已有崩溃之兆,那尊主是外来的神魂,借用陆芸的身体在说话。”
夏羽桐猜到那尊主可能并非人类,却没有猜到陆芸的情况。
“陆芸的身体,崩溃?”她甚至不知该从何问起。
夕凝朝桐桐点头,接着提议道:“西泽镇那边,红翡会处理,我们再探探陆芸的情况。”
对于红翡的实力,夏羽桐从不怀疑。
她朝夕凝点头应了一声:“嗯!”
夕凝再次带着桐桐的神识,飘向另一间房,来到陆芸身边。
被外界神魂附身,会急速消耗本体的神魂和躯体。
陆芸眼下青黑,整个人透着疲惫。
在自己房间,她终于可以卸下伪装,摇摇晃晃脱下外袍,瘫倒在椅凳上。
雪白的中衣渗出和着血丝的焦黄液体,陆芸抬手按了按腰间那片湿润的地方,瞬间发出“嘶——”的痛苦叫声。
她强压住呐喊的冲动,满脸痛苦地脱下中衣,露出大片腐坏的皮肤。
夏羽桐见状,也不禁咬住了嘴唇,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肚皮。
确定了情况,夕凝拉着桐桐的神识,回到各自的身体里。
那恶心的场景太过震撼,以至于夏羽桐久久不能平静。
刚才她还滔滔不绝,此刻就收了口舌,不再言语,反而出神地看着床铺角落的雕花。
“桐桐。”这回换夕凝提醒刺团子了。
“嗯?”夏羽桐回过神来。
“你是否还记得,云月城的枫儿?”夕凝问起之前的事。
夏羽桐知道,提起枫儿,定有深意。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脑海中摸索着什么。
最终,她总结道:“是那个为了不被夺舍,选择自戕的小女孩。”
话音刚落,夏羽桐就悟到了夕凝的提示。
她目光中冒出两束光,肯定道:“陆芸身体快不能用了!一定会找新的身体进行夺舍!”
夕凝看桐桐的眼神充满赞许,她知道,刺团子的悟性真高,初出茅庐的年纪,任何事都一点就通。
“可是,”夏羽桐又疑惑起来,“从始至终,陆芸都没有吩咐谁去找新身体啊。”
每一条线索,她都要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就是夏羽桐能抽丝剥茧,破解谜团的原因。
“可能,她已经找到了合适的身体。”夕凝声线柔和,似在提醒。
“红翡!她想抓红翡!”夏羽桐恍然大悟,那陆芸一来就对红翡嘘寒问暖,就是看中了红翡的身体!
可如此一看,红翡独自行动,岂不是给了陆芸机会?
夏羽桐忽然又担心起来:“仙尊,红翡会不会有危险?”
夕凝似笑非笑地反问道:“你说呢?”
这是她第一次用戏谑的语气说话。
……
夏羽桐心中默默为陆芸点了根蜡。
众所周知,夕凝是真仙,没人敢惹。
但红翡是火族人,世人不识火族人灵炁,只会将她视作初阶火灵根修士。
她的身体由混沌青莲子打造,更是天地间的唯一,凡间修士,只会将其视作孩童身躯。
她作为剑灵修行千年,修为早已非凡间生灵能匹敌。
当初在云月城,红翡怕使用火攻会影响受害者的魂魄,才不敢在危急关头施展实力;现在,陆芸若真觊觎红翡,那被派去抓红翡的人……
真可怜!
第28章 终分离
第二日,夕凝如常与陆芸会合。
陆芸问起红翡的去向,她便直言孩子放不下那两对猫狗,又折返回了西泽镇。
得知情况的陆芸眼中闪过一丝神采,赶紧脸上堆笑,朗声道:“红翡姑娘实在善良。”
夕凝将陆芸神色尽收眼*底,亦扮作和善的模样,淡然回道:“陆行走谬赞了。”
她知道陆芸的喜悦来自何处,至于最终是喜还是悲,不出今夜,便能见分晓。
准备就绪后,夕凝带着桐桐,跟随观澜剑阁的队伍继续前行。
直至午时,烈日当空,不少弟子满头大汗,几近昏厥。
夕凝将桐桐放进大袖,又用法术降低袍中温度,才让小团子舒适些。
仙人能感受到温度,却不会受到高温的影响。
夕凝看出大家难受,但她不只默默跟随在后方,等着他们的头领发话。
人群中忽然发出惊呼声:“看!到驿站了!”
众人顺着那人所指方向看去,果然,前方大道旁立起的竹竿上,挂着一块写着“驿”字的麻布。
大部队停止行进,陆芸从队伍最前方走过来,站定在夕凝面前。
“禀仙尊,离洛城还有一日的行程。”陆芸声音有些虚弱,向夕凝解释道,“克州道是最后一个落脚点,若继续前行,今晚就没了住处。”
“我们在此歇息,明早出发,便可到达洛城,您看……”
夕凝并不关心何时到达洛城,她面色从容,双眼像两道弯月一般:“陆行走安排便是。”
夏羽桐偷偷扒开夕凝的袖摆,探出头观察夕凝演戏的模样,心中不禁感慨:若夕凝生在现实世界,肯定是个影后。
克州道驿站是观澜剑阁的产业,陆芸轻车熟路地为大家安排好住处,尔后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进入房间。
夕凝住进陆芸安排的房间,趁这半日休息,催着桐桐修炼。
她自己也没闲着,在一旁边打坐,边用仙气为刺团子护法。
不知不觉,就到了戌时,夏羽桐已徘徊在化形边缘。
“等一等!仙尊!”夏羽桐自行敛了气息,站起身,一脸严肃地对夕凝说,“我不能在这儿化形!明天还有一段路呢!”
小刺猬这不急不躁、细致思考的个性,令夕凝颇为震惊。
这要是红翡,巴不得立刻化形!
“你还真沉得住气。”夕凝不禁感慨道。
夏羽桐收拾起身旁抖落的灵气光点,还有遗落在外头的黑色音符,口中嘟囔:“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夕凝满意地点点头,低声安排:“今儿先休息,等红翡回来……”
“嘭——”窗户被猛地推开。
夏羽桐双手一抖,黑色音符掉落。
不用猜都知道,来人是谁。
她知道夕凝不爱与人冲突,所以主动批评起琅华:“天英星君!你下回能不能走正门?”
“若是进门前敲敲门,就更好了。”
琅华先是一愣,接着惊喜道:“桐桐能说话了?那是不是可以跟我交换往生铃了?”
夏羽桐听了这话,立即明白了琅华的来意。
琅华真是对往生铃势在必得。
“天英星君,怎么不听听别人说了什么?”夏羽桐愠怒道。
“好好好,走正门,要敲门。”琅华朝小刺猬拱手一拜,“本君遵命。”
话音刚落,琅华已经站定在屋中。
跌落的音符飘飘忽忽,朝琅华飞去。
夕凝和夏羽桐看着这一奇观,心下也是一软。
桐桐有灵气虹吸体质,各路灵气、魂气会被吸引;琅华并没有这特质,音符与她互相吸引,说明她之前所言非虚,这往生铃与她的确渊源颇深。
“不知桐桐离化形之境还差多少?”琅华面带微笑,声音清亮,“或许我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夏羽桐已经弄清,琅华并不是与卓辰勾结的尊主,自然也就接受了对方的善意。
“化形只是时日问题。”夏羽桐站直身体,抱着两只前爪,“多谢天英星君好意。”
这是她从陆芸那儿学来的礼仪,做个世俗的小辈,简单极了。
夕凝像个大家长一般,看着琅华和桐桐你来我往。
她也清楚,琅华前来所为何事,至于如何成交,就让她俩自行商议了。
哪知,琅华不提往生铃和映月宝鉴,反而话锋一转,手指向东边:“我抄小道追赶你们,途经东南边的另一个驿站,发现里头停着许多囚车,里头押解了许多动物,活的死的都有。”
“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夕凝和夏羽桐瞬间严肃起来。
押解动物的,极有可能是观澜剑阁之人,小花和小白,可能就在囚车中。
因他们走的小道,或许恰好跟红翡错过。
“走!”
夕凝一声令下。
夏羽桐迅速跳进夕凝怀抱,与她一同出发。
琅华望着夕凝的背影,抬眉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夕凝仙尊也是个面冷心热的。”
语罢,便飞身而起,跟着夕凝的离去。
越过一片小树林,一直观察着下方情况的夏羽桐,果然看见琅华口中的“另一个驿站”。
这驿站地处林间小道旁,小道泥泞不堪,只能容下两辆马车并排而行。
夕凝和琅华轻巧落在驿站外围,并未发出声响。
驿站的茅屋内灯火通明,里头全是观澜剑阁的弟子。
驿站的院子里,停着近十辆囚车,里头的动物们东倒西歪,显得毫无生机。
夏羽桐见此场景,心中一紧,鼻子立刻有种酸涩的感觉。
这些动物,该不会……
想起猴妖额间和心口前的锁魂钉,夏羽桐更是憋住了呼吸——观澜剑阁那些畜生,要的并不一定是活口!
琅华算是体贴,她拍拍夕凝的肩,嘱咐道:“我去看看那些动物是否还有救。”
说完,便翩然进院,查探起囚车中的情况。
夕凝摇身一变,化成一位老妇人,牵着变作孩童的桐桐,往驿站的茅屋中走去。
夕凝轻轻推门,屋内一众人停下喧哗。
“咳咳……”
“我与孙女儿赶路至此,实在无处歇脚,求求各位道长,收留我们祖孙,咳咳咳……”
夏羽桐挂念着囚车里的动物们,心神不宁,双眼空洞,更像个饿了一天的小丫头。
许多道士皱起眉头,并不欢迎这祖孙二人。
然其中面容清秀的年轻道士邪魅一笑,提议道:“放她们去角落,给点剩菜剩饭打发便可。”
夕凝面色一滞,仿佛有些不能接受这般对待,心中难过:“谢、谢道长收留。”
接着牵起桐桐,往角落空置的矮凳走去。
可一旁的道士仍旧嫌弃地挪了挪,生怕她们脏了自己的道袍似的。
之前发话的年轻道士下令,身旁人便给祖孙端来泔水一般的餐食:“师兄让你们吃饱些。”
那人一脸坏笑,似乎十分享受欺辱百姓的快感。
“道长!”夏羽桐拉住那人的袖摆,询问道,“外头车中的兽,是怎么回事?”
那人赶紧甩开夏羽桐的手,不屑道:“那些畜生作恶多端,我宗门替天行道,进行惩治!”
语罢,便扬长而去,并直道“恶心”。
夕凝看着盘中餐食,正欲发作,却听门外一声怒吼:“这里头不少刚满月的幼崽,还没学会站立,就作恶多端了?”
琅华持剑进入,并一脚踹飞了刚刚端食物的弟子。
那下令的年轻道士先是一愣,见只有琅华一人,随即猛然起身,提起身侧宝剑:“我观澜剑阁行事,还需你这外人置喙?”
不食人间烟火的先天神祇,或许会扭扭捏捏,对修士手下留情;琅华在人间厮杀千年,才得以飞升,对这些以修为欺压百姓,滥杀生灵之人了如指掌。
她毫不留情,一剑砍下年轻道士拿剑那只手臂。
速度之快,在场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夏羽桐迅速从侧面窗户翻出,挨个查看囚车。
琅华心善,已将负伤的动物治了个七七八八,可那些早已失去气息的,她也回天乏术。
夏羽桐仍是小孩模样,她抬手用灵力斩断各个囚车的锁链,打开车门。
被琅华赋予力量的动物们迅速钻出牢笼,而奄奄一息的小花和小白,正目光涣散,与几具没了生机的尸体,躺在囚车的最深处。
原先,拥挤的动物挡住了气味的散发,如今这些尸体暴露出来,血腥腐败的味道立即四散开来。
夏羽桐不顾恶臭,钻进笼子查看小白和小花的身体,还好,她们并没有受到外伤,只是太饿了。
红翡的确对她们上了心,除了结灵契外,还为她们种下了防御仙符,保证炼虚期以下修士伤不了她们。
“小白!小花!”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是红翡赶来了。
“你们没事吧?”红翡眼泪簌簌往下掉,心疼地抱起一猫一狗。
夏羽桐退到一边,让红翡尽情抒发感情。
“红翡,仙符可以锦上添花、雪中送炭,却不能面面俱到。”她终于把积压在心里的话道出,“世事多变,既然她们已是你的灵宠,便要好好保护。”
红翡转头,泪眼蒙眬看着身边的女童:“你是桐桐?”
“嗯。”夏羽桐点点头。
红翡用点头回应了她。
茅屋内并没有传出预想中的刀剑铿锵声,毕竟,这群小喽啰哪是两位仙人的对手。
夕凝和琅华只将他们压制住,想让动物们尽快离开。
可被放生的动物们,似乎并没有马上离开,反而龇着獠牙,围在了茅屋外。
琅华没有解开对这些道士的禁锢,她声音凌厉:“夕凝仙尊,我们出去吧。”
“让他们试试,被强自己百倍的力量围攻。”
夕凝能闻到院外腐尸传来的气味,她眼中不含半分怜悯,跟着琅华便退出了屋子。
凄厉的惨叫此起彼伏,琅华和夕凝联手打造了结界,让这声音只能在驿站内回荡。
夏羽桐体内仙气消失,恢复了刺猬的形态。
她转身便看见夕凝走来。
轻轻一跃,夏羽桐回到夕凝怀中。
“那些道士,就这么死了吗?”不能探知因果的夏羽桐发出疑问。
夕凝看着十个囚笼中七零八落的尸体,有郊狼、猕猴、兔子、犰狳……
不少尸体上,都插着锁魂钉。
显然,观澜剑阁想要的是动物们的魂魄。
“死并不够偿还他们的债。”她低头对怀中刺团子说,“地府还有惩罚等着他们。”
不知哪来的灵感,夏羽桐不自觉问:“真的会像书中记载那样,有地府和十八层地狱吗?”
琅华慢悠悠走过来,听见了桐桐的疑问,云淡风轻回应道:“当然,我很快就要去逛逛,桐桐要跟我一起去吗?”
“不了不了。”夏羽桐忙朝琅华摆手,“我得跟仙尊在一起。”
夕凝伸出手指,轻轻挠了挠刺猬的下巴。
打斗声渐息,猛兽们从茅屋中离开,夕凝和琅华解除结界,任由动物们逃走。
剩下的动物尸体,也由琅华施法,化作灵气回归天地。
一切处理妥当,红翡也没振作起来,只颓废地抱着小白和小花,一言不发。
夏羽桐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她面朝红翡,疑问道:“红翡,你此去经历了什么?”
红翡回过身,扫视一圈周围环境,却未回答桐桐的问话。
她艰难起身,声音仍哽咽着:“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们了。”
这话是对小花和小白说的。
夏羽桐不知道,红翡到底是不想理她,还是回这西泽镇一趟,真有什么意外。
夕凝本就话不多,夏羽桐和红翡的对话无法推进,气氛一时变得微妙起来。
琅华眉毛一抬,借机提起自己的事:“夕凝仙尊,我有些话,想单独跟桐桐说。”
“要不您先带着红翡离开,我稍后送桐桐回去。”
夕凝低头看看刺团子,征求她的意见。
夏羽桐朝夕凝点头。
经过了云月城并肩作战,又有了这两次的协作,她对琅华,也算有了信任。
*
夕凝找了一处干净的地面放下,随后带着红翡先行离开。
寂静的驿站只剩下琅华和夏羽桐。
夏羽桐虽不爱与外人交往,但也不至于沉默着让人尴尬。
她解开绳结,取下往生铃递给琅华:“诺,天英星君,交换法器吧。”
琅华双手接过往生铃,拿在手中凝神看了许久,直到桐桐催促,才回过神来。
“天英星君,说好的映月宝鉴呢?”夏羽桐面色严肃,双手叉腰,“您可别食言而肥啊。”
琅华看着桐桐认真的模样,露出和善宠溺的笑容,一边掏着袖口,一边揶揄道:“不做亏本的生意,真是跟你娘亲一模一样。”
娘亲?
夏羽桐心中也好奇起来,原身的娘亲,到底是什么身份?
琅华放好往生铃,拿出映月宝鉴,仔细擦了擦。
又掏出针线,像是要对这宝物进行什么改造。
“你娘亲沁蕊,自小便是个聪明女子。”她手头不停歇,嘴也闲不下来,开始介绍起儿时的玩伴。
“她虽没有修行的天赋,却因医术精湛,聪明过人,成了药王谷谷主。”
夏羽桐瞪大眼睛,惊讶道:“哇!我娘亲这么厉害!”
说完这话,她也意识到了不对,沁蕊是原身的娘亲,自己这样说,原身肯定会不开心。
她拍拍自己的嘴,嘟囔道:“桐桐的娘亲真厉害。”
琅华只以为她在扮可爱,没另作他想,依然一边穿针引线,一边耐心道:“我此次下凡,就是为了寻她。”
“她躲得真好,我找了好多地方,都找不到她。”
夏羽桐一直盯着琅华,竟发现,她的眼中泛出了泪光,眉头也微微下沉,显然是在强忍着悲伤。
夜里的风很凉,加上茅屋中的血腥味,更让这场景显得悲戚。
回忆起当初沁蕊带着原身逃离的场景,夏羽桐不敢出声。
也许,沁蕊夫人真的已经……
原身是沁蕊夫人用命保下的,她一定会小心,完成任务后,还原身一个完好无缺、修为高深的躯体!
“你太小了,也太弱了。”琅华吸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微笑,“等夕凝把你养得再强些,你要跟我一起找你娘亲吗?”
她用牙齿咬掉线头,然后双手将映月宝鉴送了过来。
映月宝鉴本有正常人两个手掌那么大,琅华用仙力将它缩小,又用仙线编织了挂绳,恰好代替往生铃,挂在了桐桐脖子上。
被琅华这样一问,夏羽桐倒是开始仔细思考起来。
琅华为了沁蕊夫人,被打为仙界叛徒,想必那家族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自己现在的确如琅华所言,太过弱小,不适合参与其中纷争。
但自己的灵气虹吸体质,搭配夕凝的悉心照料,短短几天便连跨两个境界。
再接再厉,成为强大的妖修指日可待。
能在保证自己完成任务的前提下,帮原身找到娘亲,也算是借用这具躯体的报答。
“嗯!”夏羽桐闪着笃定的光亮,对琅华保证道,“待我化形成功,再次进阶达到妖元之境,我就跟星君一同寻找娘亲,可以吗?”
琅华刚为她系好绳结,听见她的答案,心中喜不自胜,顺道捏了捏她的脸颊:“要说话算数啊,小姨到时候可真会来找你。”
夏羽桐点点头:“说话算话!”
按照自己的进步速度,救下妖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要拆穿卓辰的真面目,夕凝也不会为他而死;最后,不管沁蕊夫人是死是活,只要原身能弄清自己的身世便可。
做完这些善事,也不枉她来这书中世界走一趟。
未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光明。
“知道映月宝鉴的作用吗?”琅华正了颜色,认真看着小刺猬,“它能映照出世间一切事物的真身,并将照映过的样貌存下,供主人使用。”
夏羽桐小鸡啄米般点头,之前或许不知道,但红翡告诉了她,现在琅华又强调了一次,她已经完全知晓了!
她用爪子捧起宝鉴,对准自己的脸。
“哎哟!”一声惊呼,宝鉴从刺猬爪上滑落,将她的脖子扯得生疼。
“怎么了?”琅华忙关切道。
“没、没什么……”夏羽桐讪讪答道。
的确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她以为会在镜中看到刺猬,却在里头看到了自己人类的模样。
这若是让别人看见,岂不都知道她是鸠占鹊巢的灵魂了?
这跟夺舍有何区别啊?
夏羽桐终于懂得了什么叫做贼心虚。
她会将身体还给原,她可不是大坏蛋。
琅华拍拍夏羽桐的脊背,双手将它捧起:“我们快回去吧,夕凝仙尊该等急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抱你呢。”琅华似乎很喜欢这个小侄女,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小小一只,真可爱。”
很快,琅华就带着刺团子,赶到了陆芸落脚的驿站。
夜半三更,林子边的小小驿站宁静悠然,整个世界只听得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琅华收敛了闹腾的习性,径直将桐桐往夕凝房里送。
“等等!”夏羽桐小声唤道,“我们先去卓辰房间看看!”
一路上,她想了又想,映月宝鉴的用途。
当作化形术使用固然可以,但眼前,不就有个大问题可以解决吗?
既然映月宝鉴可以照出她是夏羽桐,那不如照照卓辰是何方神圣,能得这么多机缘,还能被仙界护送飞升。
对于这小小的要求,琅华当然是尽力满足。
毕竟,她不知道卓辰的真实身份。
琅华抱着桐桐,飞上屋顶,来到卓辰房间上方,揭开两片黑瓦。
卓辰的屋内还亮着灯火,夏羽桐迫不及待,拿起映月宝鉴,朝向屋内,让自己正好能从中看见卓辰的倒影。
“呃……”夏羽桐用微弱的气声询问,“天英星君,这颗珠子是什么啊?”
“什么?我看看?”
琅华不知灵珠下凡历练一事,同样不清楚,桐桐口中的“珠子”是何意。
她趴在房顶,调整宝鉴角度,让自己能看见卓辰的倒影。
……
……
……
琅华盯着宝鉴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起身。
她没有出声,而是小心将两块砖瓦放回,接着抱起桐桐,飞入一旁的密林中。
琅华没有降落在地面,而是落在了一棵大树的粗枝上,还贴心地将桐桐置于另一根枝头,恰好能让双方平视。
“桐桐,夕凝仙尊对这卓辰,是不是过于宽容?”
琅华犹豫了很久,终于委婉地提问。
夏羽桐听琅华这样问,也意识到了卓辰出身不凡,她垂眼思量片刻,才看着琅华道:“没错。”
“卓辰是什么仙界大人物吗?”她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琅华摇摇头,脸上也露出无奈的神情:“我们修为不同,在镜中看到的也不同。”
“你应该只能看见一颗灵珠,而我能看见更多。”
她将所见细致地描述出来:
仙界一座辉煌的宫殿中,金光四溢,七彩的光晕围绕着建筑,各路仙人拿着贺礼纷至沓来。
“恭喜神尊喜诞麟儿!”
“恭喜神尊、神尊夫人!”
……
宫殿门口,祝贺之词不绝于耳。
宫殿内最豪华的架子床上,正摆放着一颗金色的灵珠。
琅华知道桐桐是个聪明姑娘,她不想过多解释,只担忧地问道:“你懂了吗?”
小小的刺猬脸青一阵、白一阵。
过了好久,桐桐才嗤笑一声,仿佛看破了很多事情一般,用老成的口气道:“仙二代,对吗?”
“嗯?”琅华愣了一瞬。
仙二代这词,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倒是非常贴切。
出身高贵,与各路神仙沾亲带故;下凡历练,凡事逢凶化吉,高人保驾护航,前方一片坦途。
这大概便是“仙二代”了。
夏羽桐摇摇头,无奈又气恼。
眼前仙人下凡惩奸除恶的故事,忽然变成了仙界暗流涌动的利益交换,任谁看了都会头疼。
良久,她才再度开口:“也难怪夕凝对卓辰格外开恩。”
她虽然不懂天庭,但在现实世界中,她曾旁观过一件学校里大事。
她就读的大学不算差,曾有个学生,没有好好复习,选择考试作弊,被监考老师抓了现行。
那学生出身名门,学校不愿予以处罚,便想将事情压下。
当科老师是个硬气的,坚持给了那学生挂科的成绩。
事件的大结局是:第二学期,那门课程被取消了。
夏羽桐不清楚仙界到底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夕凝在仙界的地位,但她也似乎也理解了,夕凝为何不能当即处置卓辰。
哪里没有人情世故呢?
琅华拍拍夏羽桐头顶,安慰道:“神仙并非圣贤,也有私心,仙界也有竞争。”
“就如我身边那些小小的星君,也有进阶的梦想;只可惜,唯独我,从星君变成了叛徒。”
听琅华这么说,夏羽桐心中感动。
她知道,琅华是在用自己的境遇安慰她。
她想笑,却笑不出,只能勉强扯扯嘴角,劝道:“我相信天英星君是个好神仙!”
小小的爪子拍上琅华的肩膀,以示鼓励。
见桐桐打起精神,琅华也想为夕凝说几句话。
“桐桐,你可知夕凝仙尊的师娘是谁?”
夏羽桐点头:“我曾听闻,夕凝仙尊的师娘是栖梧元君,能呈‘元君’,想必是个厉害的神仙。”
琅华重重叹了一口气,眉头紧拧,语重心长:“栖梧元君名声虽好,但早已陨落。人走茶凉,夕凝在仙界孤立无援,你明白吗?”
经琅华这样一提醒,夏羽桐忽然意识到,在普通人眼里,夕凝是高高在上的仙尊;可在仙界,夕凝或许是那被取消学科的老师,有名无势。
书中剧情浮现在脑海中。
她来这个世界太久,似乎已经忘了,夕凝的结局,是成为卓辰飞升路上的炮灰。
一切都合理了。
夕凝疾恶如仇,怎可能助纣为虐?
更有可能的是,夕凝刚正不阿的个性,限制了卓辰,以致卓辰乃至仙界,视之为眼中钉,设计害死了她。
仙才能杀死仙。
夕凝是被仙界害死的。
提醒夕凝看清卓辰,看清观澜剑阁不值得帮扶,夕凝便不会在故事结尾前奋不顾身接那一击。
夏羽桐不再气恼,夕凝对待卓辰,的确过于优柔寡断。
但换个角度看,中庸,隐忍,才是夕凝活下去的机会。
警惕的同时,不跟天道对着干,恰好是夕凝摆脱悲剧的最好方法。
可是,可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卓辰残害生灵啊!
但现在的她,一个菜鸟,能为此做些什么呢?什么都不能。
况且对观澜剑阁来说,杀人夺魂还得掂量后果,绞杀动物却是轻而易举。
自己的灵气虹吸体质,在云月城就被蓟仕盯上;若跟着夕凝,成天在观澜剑阁眼皮子底下晃悠,势必还会招来祸端。
夕凝有自己的路,她也有自己的路。
没有谁对谁错,只是大家的身份、处境不一样。
继续纠缠,只会让双方都难受。
“天英星君,带我离开。”
琅华蓦地瞪大了眼:“什么?”
“带我去一个夕凝仙尊找不到的地方,我要好好修炼。”
*
怎么还没回来?
夕凝没由来的心慌。
“琅华应当不敢随意带走桐桐,她应当清楚我有多在乎桐桐。”夕凝暗自揣度着。
不行!
夕凝起身,准备出去寻找桐桐。
“仙尊。”红翡叫住了夕凝。
她刚刚给小白和小花喂了吃食,哄她们入睡。
“何事?”夕凝的语速很快,只转过了头,没转过身。
红翡脱下外层衣袍,露出浑身血渍。
“你受伤了!”夕凝惊讶道,“为何伤得如此重?”
语罢,抬手用仙气为红翡疗伤。
红翡面无表情,语气也十分平淡,似乎在讲述听来的家常故事一般:“那囚车中,全是西泽镇和镇子周围的妖兽;那日的夫妻,是观澜剑阁弟假扮的。”
“我赶回去的时候,近百个观澜剑阁弟子一拥而上,我才发现,西泽镇布下了压制火灵根的阵法。”
红翡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睁眼,压着怒气继续讲述:“我虽并非火灵根修士,但那大阵对我也有影响,加上对方使用的法器,都是克泄火攻的,我无奈被牵制住。”
“她们想抓住我,供给陆芸夺舍。”
“而那灵珠。”
说起卓辰,红翡忍不住笑了一声:“那卓辰,是主管西泽镇绞杀事务的,这一切都是他亲手安排的。”
这个消息,的确让夕凝震惊。
她想过,卓辰会帮着陆芸作恶;却没想到,卓辰竟是主谋。
想起之前桐桐老师提醒她,卓辰有问题,自己却三番两次推脱,心口忽然抽搐了一下。
“我杀完西泽镇那些歹人,赶着来救小白和小花,才没来得及疗伤。”红翡说完,盘腿坐下,运气为自己疗伤。
夕凝头痛欲裂,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破,难受的滋味溢满全身。
“仙尊!”红翡提高了音调,“您是不是忘了,天道石让您遵从本心。”
“灵珠虽出身高贵,但心思深沉,下手狠辣;所谓下凡积攒功德,却是给弱小的生灵带来灭顶之灾!”
“难道您在奢望,死去的生灵都能进入轮回吗?”红翡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泛起了哭腔:“那锁魂大阵、锁魂索、锁魂钉,都代表着这些生灵会就此湮灭啊!”
红翡的质问让夕凝感到羞愧。
千年来,她从未有过这样难过的时刻。
“栖梧元君走后,仙尊您就失了方向;今日那囚车中枉死的动物,本可以活下来的。”
夕凝脚下似灌了铅一般。
是啊,若她依照那些证据,拆穿卓辰和陆芸,那些动物就可以……
一种信仰坍塌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发现,自己的行事逻辑是错的,她也背叛了曾经的自己。
当初,栖梧怜惜凡间众生,又不想违背天规,才收她为徒,在人间锄强扶弱;如今,她却完全站在神仙的角度,考虑什么大局,罔顾弱者的生命。
这不是她的追求!
桐桐的确是师尊口中的机缘。
刺团子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为自己指明道路,可她却选择无视与敷衍。
师尊为苍生献身千百年,她却没看清自己的“道”。
难怪师尊耗尽最后一丝仙气,也要让自己再度下凡历练。
“我明白了。”
夕凝忍着难过,留下四个字,快步出门。
*
天亮了,夕凝浑身冰凉,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
红翡在门口等候,看见夕凝回来,忙迎上去,抱歉道:“仙尊……昨夜是我话密了。”
“桐桐回来了吗?”夕凝沮丧地问道,没有抬起的眉眼已说明她不抱希望了。
“天英星君来过一趟。”
红翡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夕凝。
夕凝看看上头的文字,若有所思,却又像下了什么决定一般。
“我们走!”
*
一年后。
金德王朝,东安府,莱烟城。
又是一年春好时。
清风拂面,杨柳依依。
街市上人来人往,小摊上雾气蒸腾。
“包子馒头花卷,边上有座儿啊!”
“爽口阳春面,扎实大肉面,这边儿请诶!”
……
叫卖声此起彼伏。
主干道拐角处,酒楼门口,一青衫女子提着裙摆,踏进大堂。
店小二将布条往肩上一搭,喜笑颜开道:“夏老板,又来听书啊?”
夏羽桐穿着简朴,头顶上的青丝从中被分成两边,在后方聚集,一根玉簪挽成一个髻。
那一抹银色的长发,恰好被掩藏在了最底下。
“对啊,岑英姑娘人美声甜,书又说得好,我可不得来捧场吗。”
她敲敲额头,似在思索:“上回说到哪儿来着?”
店小二笑着提醒:“上回说到,夕凝仙尊潜伏在弟子群中,一同进了洛城。”
*
莱烟城城门,一道素白身影提剑而至。
满脸倦容掩不住清冷姝色。
她递上通关文牒,城门守卫交头接耳-
“是杜月王朝来的人。”-
“仔细核验。”-
“是!”
第29章 桐:重逢要隆重。凝:仿佛过于隆重了……
莱烟城土地并不肥沃,百姓多以行商为生。
碰巧的是,周围城池的农业、手工业格外发达,是以其他城池产出,莱烟城负责售卖,倒形成了一条致富链,整个地区富饶非常。
夏羽桐起先自己做花灯,在街道上摆摊售卖,不出一月,就赚到了第一桶金。
她游走于几座城池之间,采买时兴商品售卖。
因眼光独特,夏羽桐带的商品总能入姑娘们的眼,短短一年间,她便成功从街边小摊贩,成了拥有自己店铺的老板,在莱烟城扎了根。
莱烟城的夜市是城内特色之一。
夏羽桐每天下午申时开店,亥时三刻关店。
子时进入宵禁,她就开始打坐修行。
每日上午巳时前后,她便来到酒楼,听听岑英姑娘说书,了解一下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当然,主要是了解夕凝的情况,因为说书人岑英是夕凝仙尊的忠实追随者。
店内熙熙攘攘坐了些客人,各自静默地等待着。
大多数百姓还在早市忙碌着,再过一会儿,早市结束,大家才会来酒楼听书。
两杯清酒下肚,夏羽桐便听见店小二的招呼声:“岑英姑娘,来这么早!”
夏羽桐偏头看向门口,岑英正伸手指着她道:“夏老板来得比我还早呢!”
她浅浅一笑,拱手称赞:“岑姑娘口齿伶俐,讲的故事引人入胜,我可一点都不想错过。”
岑英眯起眼睛,心满意足地笑着回应:“夏老板这口才,难怪能赚得盆满钵满。”
夏羽桐也报以微笑。
互相吹捧,点到即止。
小二和岑英一同搭好说书台,已接近巳时二刻。
店内原先空置的桌子,陆陆续续坐上了客人。
大家聚集到这里,并不都是为了解决餐食。
许多人点上一壶酒或一盏茶,听岑英讲述最近发生的有趣故事,算是城中一项时尚的消遣。
“就说夕凝仙尊,踹响洛城大门,将那观澜剑阁行走和逆徒扔进城中,着实将守城的将士们吓了一跳!”
岑英在台上,讲述着“夕凝大战恶毒修士”,台下观众眼中逐渐放出光芒。
“陆芸衣袍散落,露出腐坏的皮肉,恰恰说明,她这副躯体,是夺舍而来!”岑英大胆分析起来,“世人皆知,夺舍来的身体,使用时间不可超过四十载!”
夏羽桐摸摸脸颊,并不敢肯定对于“夺舍的身体腐坏”一说,陆芸那副身体,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远远没有到会腐坏的年纪。
更有可能的原因,是陆芸长期被“尊主”附身,过度消耗五脏六腑,凡胎□□难以承受,以至于身体出现*异常。
但她偏头认真听着,并没有纠正岑英的打算。
“夕凝仙尊将二人的罪行写于纸上,洒向空中,路过的百姓捡起阅读,再口耳相传,令观澜剑阁无法包庇门下弟子!”
岑英个性外向,她就喜欢这样霸道的方式,拆穿恶人!
百姓们也爱听这样爽快的故事,恶人及时得到惩治,大快人心!
人群中响起掌声,夏羽桐也合群地微笑拍掌。
小二忙碌地穿梭在大堂里,为大家斟酒斟茶。
岑英朝夏羽桐点头,似乎在与知己交流。
她说书这些年,夏老板常常捧场,可只有说到夕凝仙尊时,夏老板才会露出那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在岑英眼里,夏老板跟她一样,对夕凝仙尊充满敬意与喜爱。
夏羽桐听得认真,甚至没发现,听书的客人中,多了一个风尘仆仆的素白身影。
夕凝独自一人,坐在大堂角落,顺着岑英的眼神,看向离说书台最近的那排桌子。
那陌生的面孔,却透出令她熟悉的思索表情,身上还飘出一股让她觉得特别的味道。
“夕凝仙尊进入观澜剑阁,与宗门长老们唇枪舌剑,逼着他们处置了两个叛徒!”
“陆芸无法夺舍新身体,不久后死于地牢;而那还未拜入内门的卓辰,被判关进思过崖十年!”
台下的观众却开始议论纷纷:-
“怎么才十年?”-
“害了这么多性命。”-
“对呀,太轻了。”
对于陆芸的死,夏羽桐只觉理所当然,千万别来个什么借尸还魂;至于观澜剑阁对卓辰的处置,她却觉得更像保护。
十年有期徒刑吗?
就算放在法治时代,也会有减刑的规则;关起门,谁知到底是处罚卓辰,还是将他好吃好喝地保护起来?
卓辰的身份,观澜剑阁一定知晓。
让仙二代在自己宗门吃苦?掌门和长老们还想不想活了?
在大家一片质疑声中,夏羽桐也只发出一声感叹:“哎……”
夕凝屏蔽了四周的声音,只听见不远处女子的叹息声。
像,又不太像。
这孩子,连伪装都这么细致。
疲惫的脸上浮现一丝温暖的笑意。
看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刺团子把自己照顾得不错。
百姓的不满,是对观澜剑阁的不满。
可落在岑英耳朵里,却是对夕凝仙尊的不满,她用力一拍惊堂木,吸引大家的目光。
观众安静下来,岑英才摇头晃脑解释道:“陆芸作为行走,四处作恶,虽自己未出手,授意、默许手下做的坏事可少不了!”
台下众人连连点头,动手之人固然可恨,主使之人更是该死。
陆芸有此下场,实属活该.
岑英见大家没有反驳,继续道:“卓辰所作所为,虽伤天害理,却也只对妖兽下了手,并未伤及百姓。观澜剑阁此举也能理解。”
百姓之前还对处置结果颇有微词的,听岑英这么一说,也觉有理。
杀动物跟杀人怎么能比?
夏羽桐心中狠狠一抽,或许在现实世界,她的想法也跟普通百姓一样。
可现在,她自己就是妖兽,要承认自己的性命低人一等,她实在做不到。
努力翘起的嘴角维持住勉强的微笑,夏羽桐垂眸,尽量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眼里的悲伤。
那些枉死的小动物,真就这样白死了。
如果自己也是位高权重的仙尊,能不能为它们伸张正义?
午时很快就到了,喝茶品酒听书的百姓逐渐散去,进店用膳的客人越来越多。
夏羽桐早已辟谷,平时只会小酌怡情,她懒懒起身,为其他客人腾出空位。
“夏老板,明日还来吗?”店小二与她算是相熟,朗声提醒道,“明日棠城的梨花酿就到了。”
夏羽桐听闻“梨花酿”三个字,眼中冒出了亮光:“果真?梨花酿”
店小二站直身体,一副认真的模样:“阿曾何时欺骗过夏老板?”
夏羽桐笑容满面,拍拍阿曾的肩膀:“那我定是要来尝尝的,到时赠阿曾一盒新到的胭脂!”
阿曾立刻不好意思地缩缩脖子:“夏老板上回送的我还没用完呢……怎么好意思?”
此话一出,夏羽桐立即拍拍脑门:“敲我这记性!这回换个礼物给我们阿曾。”
阿曾面颊绯红,她在这酒楼打杂,客人多是礼貌招呼,像夏老板这样礼待她的,实在少见。
“谢谢夏老板。”她福身一礼。
夏羽桐转身,春风满面,大步就要离开。
却不料,余光瞥见了自己魂牵梦萦的面孔。
是真的吗?
她猛地将视线转向大堂角落。
是真的!
夕凝就坐在那儿,满脸倦容,黯然神伤的模样。
是错觉吗?
刚刚眼神扫过角落时,夕凝似乎也在看着她啊。
夕凝为什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红翡呢?去哪里了?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难道夕凝向卓辰出手,是因为红翡?
一连串问题浮现在夏羽桐心中。
脚不听使唤地拐了个弯,朝着角落走去。
心像是快要跳出胸口似的,夏羽桐努力让自己的呼吸保持平静。
她现在的样貌,跟夕凝见过的可不一样。
原先,她本打算以真容示人,可行商不比开店,她得穿梭于几个城池之间,风餐露宿更是常事。
那副黄毛丫头的模样,往生意上说,不便与人砍价争论;往安全上讲,也容易被贼人盯上。
虽然她不怕事,但怕耽误事。
此刻,她是一个柳眉星眼,略微精壮,看起来不太好招惹的年轻老板。
在莱烟城中,她总是笑脸迎人,又特别会讨姑娘欢心,才让大家忽略她的外貌。
夏羽桐小心走到夕凝身边,强压着紧张的情绪,用温柔妩媚的声音问道:“这位姐姐,为何愁眉不展?”
夕凝抬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幽幽开口:“我的小刺猬丢了,姑娘可有见过?”
她把“姑娘”二字说得极重,似乎在可以强调什么。
听着熟悉的声音,夏羽桐的心漏了一拍,心神不安道:为什么问我?她是认出我来了吗?
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夏羽桐开始犹豫起来。
当初自己留了一封信,告诉夕凝自己要自行修炼,不想拖她后腿。
可若真追究起来,自己肯定是不辞而别。
夕凝会不会怪自己?
她现在还是这副模样,夕凝会不会觉得自己是躲开她过好日子来了
夕凝会不会生气?
不行,不打自招的事,夏羽桐做不到。
“刺猬?是姐姐养的宠物吗?”她微微偏头,装出一副好奇打探的模样,“是只什么样的刺猬呀?”
夕凝的眼中流露出宠溺和调侃,慵懒道:“是一只乖巧懂事,却又有些不听话的刺猬。”
“姑娘真没见过?”她抬高双眉,再次问道。
夏羽桐再次试探地问出声:“姐姐若真想找自己的宠物,不妨给它画一幅画像,去城门处的天地榜贴上,问问大家。”
“若姑娘愿意给些银钱,说不定会有侠士接下任务,替你寻找。”
“嗯。”夕凝收回眼神,似十分无奈,“我待会儿试试。”
一番交流下来,夏羽桐认为,夕凝定没认出自己。
映月宝鉴的易容能力不容小觑,除了样貌、声音外,就连真身的内丹气息都能压制。
若夕凝调动仙力,眼中的她,也是一只腾蛇。
夏羽桐心绪放松下来,行动也随意了许多。
她坐到夕凝侧面的位置,满脸关心的样子道:“姐姐看着面生,似远道而来,若要在莱烟城寻找刺猬,是否要打尖住店?”
她想问清楚夕凝逗留的时间,等夕凝一离开,她就将店铺转让,再恢复原来的模样,与夕凝相认。
夕凝留在莱烟城这段时间,她还可以打听打听夕凝对“小刺猬”的想法。
这一年,她哄人的技术突飞猛进,不求夕凝能既往不咎,但让夕凝再次“收留”自己,夏羽桐还是有自信的。
午膳时间,店内热闹非凡。
嘈杂的声音快要将二人的对话淹没。
夏羽桐侧过脸,身体前倾,让耳朵凑近夕凝,生怕错过了回答。
虽然小刺猬现在是一副成熟老练的模样,夕凝却能在其中发现她的一些小破绽。
真正在商海沉浮历练的老板,怎会这样坐没坐相,对着陌生人摆出一副稚嫩的热情样?
这巴不得把耳朵凑到自己嘴边的急切模样,分明就是天真可爱又黏人的小刺猬。
夕凝沉默了好一会儿,只为欣赏桐桐这认真又着急的逗人表情。
面对夕凝,夏羽桐总觉心安,不承想就暴露了自己的本性。
她皱起眉,脑袋歪了几寸,眨巴了两下眼睛,再抬头催促道:“姐姐,要住店吗?”
见桐桐看向自己,夕凝忙垂下眼眸,喝了一口茶水后,故意回答:“我要在莱烟城住上一月。”
一个月?
夏羽桐顿时汗流浃背。
若是三五天,她能好好招待夕凝一番;若是十天半月,她便减少见面频率,装作忙生意的样子。
但是一个月的时间?自己哪儿能瞒得了这么久?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夕凝好歹是神仙,总会看出自己易容的小把戏。
“一、一月啊?”她结结巴巴地重复夕凝的话。
“怎么了?”夕凝明知故问,“姑娘有什么建议?”
夏羽桐本打算邀请夕凝住得离自己近些,或谎称自己开了客栈,邀请她住进自己家。
可现在,恐怕住太近,会让自己暴露。
正当夏羽桐万分尴尬之时,店小二阿曾端着水壶走了过来。
“这是夏老板的朋友?”阿曾满脸笑容,询问道。
夏羽桐眼眸一亮,换上那副八面玲珑的面孔,顺着阿曾的话回应道:“是啊,远道而来的友人。”
“你们这儿的天字房可还有剩?”
她顺水推舟为夕凝安排了住处,大方表示:“记在我账上即可。”
夕凝忽地面色一黑。
这小家伙,把她安排在客栈住,是什么意思?
阿曾脸上的表情一滞,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夏老板果然阔气。”
莱烟城富庶,物价自然水涨船高,平日里夏羽桐赠她们的那些小玩意儿,已经算是价值不菲,而客栈的天字房更是奢侈,抵得上普通百姓一月的支出了!
夏羽桐吃穿都靠灵气,就连平日里装扮自己,也是用的映月宝鉴,购置店铺和几间屋舍后,她便进多少出多少,丝毫没有为自己存钱的意思。
她一点都没意识到,为刚认识的“友人”一掷千金,是件多么不合理的事情。
阿曾之前忙着招呼其他客人,只以为眼前这旅人真是夏老板的好友,只叹夏老板大方。
唯独夕凝,看着桐桐漏洞百出的伪装,心下纳闷,这小东西又有什么打算?还想偷偷逃跑不成?
夏羽桐不知道夕凝心中的猜测,还乐呵呵地肯定着自己的安排。
“夕……”夏羽桐张口就来。
夕凝稍稍直起身,用略显惊讶的眼神看向夏羽桐。
“稀客就是要好好招待!”
夏羽桐急中生智,把话圆了回来,“不知今夜是否能赏脸,一同用膳,之后我带姐姐逛逛莱烟城的夜市,算尽地主之谊。”
实在是忍不住,夕凝掩嘴笑了几声。
“姐姐笑起来真美。”夸赞的话脱口而出。
夕凝缓缓收起表情,换上温和的表情,勾唇看着夏羽桐,回道:“那就谢夏老板招待了。”
为夕凝点了几道素菜后,夏羽桐便因店里还有事情处理,先行辞别。
饭菜上桌,夕凝独自品味着小菜,眉眼间是道不尽的愉悦。
半年了,她费尽心机,踏遍了杜月王朝,没想到,这小家伙竟然跑到了相邻的国家。
幸好,当初她知道是琅华带走了桐桐,才能先抓住琅华,问清情况。
她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知道,桐桐身上有可以追踪的狐隐香。
也多亏了狐隐香,她才能一眼认出改换了容貌的小刺猬。
真机灵啊。
夕凝摇摇头,笑着叹了一口气。
总算是把小家伙找到了。
*
夏羽桐回到铺子上,兴奋地翻找出“今日打烊”的挂牌,锁好门后将其挂上,转身就往成衣铺子跑。
虽现在用着别人的样貌,但约了夕凝同游,她还是想打扮一番。
她大步流星踏入成衣铺,洋溢着笑容,高声喊道:“丁老板,您这儿有贵的、好看的衣服适合我?”
丁老板像看怪物一般,盯着夏羽桐,惊讶道:“什么风把夏老板吹来了?”
没有揶揄夏羽桐的意思,丁老板是真好奇。
夏羽桐是整条街上出了名的阔绰小姐,花钱毫不手软,丁老板自然也想赚上一笔。
可是,无论她如何推销自己铺子上的时装,夏羽桐都不为所动。
更奇怪的是,这对时兴服饰不为所动的夏老板,今日竟主动让她帮忙选衣裳,并且是为她自己。
丁老板思忖片刻,断定是有什么极重要的场合需要出席,才会让夏老板花心思在服饰上。
“夏老板身材修长,腰身并不突出,适合穿娴静典雅一些的款式。”丁老板一边分析,一边拿出铺子里最金贵端庄的成衣。
“是吗?”夏羽桐挠挠头。
不是她不爱漂亮衣服,她本身是个秀气的小姑娘,自然喜欢一些青春靓丽的衣裙,但显然跟现在的形象和身份不匹配。
这些年,身上这套映月宝鉴给的“原装皮肤”,既不会褪色,也不会被磨损,她就懒得费神打扮了。
夏羽桐自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这还是仙侠文世界,她只知道美不美,哪知道哪种形制该出现在哪个场合?
既然老板说好看,定是差不到哪里去,这可是全莱烟城最大的成衣铺,老板必定是有两把刷子,才能将生意做大做强。
丁老板给她的款式,她看不出好坏,只是那衣服布料华美,做工精细,的确是上等品。
夏羽桐带着新衣服满意离开,丁老板也兴奋地数起银钱。
回到屋内,她为这套衣服挑选头面,意外发现,只有最贵最繁复的那一套与之相配。
待一套装扮完成,她站在镜前,总觉得有些……隆重?
可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夏羽桐心一横:跟夕凝约会,隆重些也是应该的!
酉时正,夏羽桐如约出现在客栈门口。
迎接她的依旧是阿曾。
“夏老板,今日晚膳要吃点什么?”阿曾礼貌询问道。
夏羽桐提着有些笨重的马面裙摆,艰难地踏进大堂,吃力道:“就上你们店里最受欢迎的素食吧。”
阿曾没多说什么,只伸手扶着夏羽桐进门,然后一声不吭,到后厨传话。
嘴上虽不说,但阿曾心里犯着嘀咕:夏老板怎么回事,穿着隆重的礼服来店里用晚膳?
思考许久后,阿曾决定自作主张一回。
她去往大堂,让夏羽桐跟着自己去到了最贵的雅间。
“我这就去请您的友人。”阿曾朝夏羽桐眨眨眼,像在鼓励她一般。
随后就快步离开。
这回倒是换夏羽桐纳闷了,阿曾怎么安排起她来了?
不过,跟夕凝共进晚餐,雅间的确更合适。
丁老板推荐的这身衣服,不论是面料还是做工,都是一流。
只是、只是让她感觉有些拘束。
夕凝在厢房中静坐了半日,她没闲着,而是一直集中精神,追寻着狐隐香的气息,生怕那味道离自己越来越远。
好在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那气息在城中四处游走,最后离自己越来越近,现在已经回到了酒楼中。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外头传来女孩爽朗的声音:“客官,夏老板已经点好了菜,在水云间等您了。”
夕凝立即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才慌忙整理了一下衣裙,轻咳两声后,淡定拉开门,对面前的女孩说:“谢姑娘通传。”
阿曾福身,心说:夏老板的友人果真不一样,看起来不近人情,举手投足却也是礼貌有加。
*
在阿曾的带领下,夕凝进入雅间,一眼就看见桐桐身着华服,坐在圆桌后的椅凳上。
这身衣服……
不可谓不美,但这是参加宴会时的礼服啊。
虽然这身打扮不合时宜,但夕凝能感觉到刺团子对自己的重视。
这份笨拙,让她心疼,也让她欢喜。
那个从妖山出来的小家伙,为了跟她共进晚膳而费尽心思打扮自己。
夏羽桐也发现了这身衣服有些问题。
因为脖子上的饰品太重,她已经有些抬不起头来了。
她体内的灵气有夕凝的气味,她不敢轻易用来支撑身体。
夕凝看在眼里,却也不忍拆穿可怜兮兮的小家伙。
“房间内有些闷热,姑娘何不把外袍脱下。”她贴心提议道。
“哦、哦对,是有些热。”
夏羽桐如获大释,赶紧脱去宽大厚重的外袍,顺便把脖上的饰品也取下。
她对衣裳没研究,却知道那饰品十分贵重。
只是现在她才意识到,这套衣裙,会不会是礼服?
她不怪丁老板,只怪自己没说清。
幸好,这礼服设计算是贴心,里头的对襟琵琶袖质地柔软,面料轻薄,款式跟外穿的一样,单独和下半身的麻面搭配起来,也非常大方。
夕凝是仙,夏羽桐也已辟谷,简单吃了几口晚膳,她们便面面相觑,不打算再吃下去。
望着大桌的剩菜剩饭,夕凝压下眉头,露出忧虑的神色:“是不是有些浪费。”
夏羽桐擦擦额间的汗珠,立马安慰道:“姐姐莫担心,阿曾心善,会将这些剩菜剩饭收集起来,喂养后院那些小动物。”
夕凝眉头舒展开来,松了一口气道:“那便好。”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礼服外袍和繁复的首饰都交给了阿曾,夏羽桐只穿着对襟琵琶袖搭配马面裙,带着夕凝来到热闹非凡的街头。
街上的百姓摩肩接踵,街边商贩摆出的商品琳琅满目,夏羽桐挽起夕凝的手,似在叮嘱:“姐姐,人太多,我挽着你,这样不容易走散。”
被桐桐挽起手臂,夕凝感觉格外安稳,像是自己当初将小小的刺猬抱在怀里一般。
她们漫无目的地向前踱步,走到昆仑奴面具摊位旁时,夏羽桐拉着夕凝凑近,指着面具道:“姐姐,我就是买卖这面具起家的。”
夕凝伸手拿起一个,夏羽桐立即掏出银子,递给老板:“我要两个。”
说完,自己也拿起一个面具戴上。
“哇!”她冲夕凝俏皮地叫了一声。
夕凝冷着脸摇摇头,将手中的面具覆上脸。
面具下,夕凝的嘴角忍不住翘起,这刺团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扮演一个成熟稳重的老板娘?
“走吧。”夕凝主动牵起桐桐的手,转身继续往前走。
夏羽桐被牵起手,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她想牵夕凝的手的,可是她不敢。
一股醋意忽然冒出。
夕凝怎么直接牵一个陌生人啊?
应该等她以自己的身份出现,夕凝再激动地牵起她,这样才是情侣。
哦不对,夕凝和自己不是情侣……
她思绪混乱,被夕凝拉着,跟着人流前进。
“啊——!”
一声尖叫划破天际,打断了夏羽桐的胡思乱想。
夕凝牵着桐桐的手也随之一紧。
二人同时停住脚步,张望前方,查看发生了何事。
第30章 桐在线提问:一人分饰两角,该不该吃自己的醋?
“去看看。”
夕凝松开牵着桐桐的手,指向前方。
她们是强者,自然要赶在百姓前头处理突发事件。
夏羽桐心中又急又恼。
莱烟城的夜市举世闻名,维护秩序的工作自然也是重中之重。
来金德王朝一年了,还没听说过莱烟城的夜市出过什么岔子。
为何偏偏在今日发生意外?
她才刚刚牵到夕凝的手!
谁这么不长眼?这时候闹事?
夏羽桐怒极,却又在心中祈求着,千万别是什么大事。
她还打算带夕凝去看莱烟城的河灯呢!别给耽误了。
人群拥挤,听见吼声、不见其事,后头的百姓难免骚动起来。
夕凝经验老到,为避免产生踩踏事故,她迅速动用仙力,降低周围人的行动速度。
夕凝侧身穿过人群,赶往发生变故的地点。
夏羽桐皱着眉紧紧跟随,生怕与夕凝走散。
宽阔的十字路口,人群围成一个圈,空出了中间的区域。
夕凝和夏羽桐挤到了人群前,看清了情况。
场面有些混乱,一群官兵齐心协力,将几名闹事者压在地面。
奇怪的是,这些闹事者看起来并不壮硕,但四五个年轻的官兵才能勉强钳制住其中之一。
这些被制服的人仿佛受了什么刺激,即使被按在地面,依然在面目狰狞地挣扎,走近些,还能听见他们正咿咿呀呀地叫嚷着。
只是他们口齿不清,具体也听不出在说什么。
为了让他们安定下来,官兵们甚至掏出了绳索,准备将他们拴起来。
“奇怪了,这几个人怎么就突然发狂了?”
惊魂未定的路人拍着胸脯,嘟嘟囔囔道。
发狂?
夏羽桐看看地上的人,本打算用灵力查看一番,却因为夕凝在身边,不敢轻举妄动。
她现在使用法术,岂不是不打自招?
依夏羽桐的经验来看,这些人突然癫狂,极有可能是神魂出了问题。
至于具体情况,不需要她想太多,夕凝一定会主动探查。
夏羽桐面容严肃,看向夕凝。
果然,此时的夕凝已经作势收回仙气,转头低声道:“这些人的魂魄松散,似有交织融合之象,才会忽然发狂。”
“嗯……”夏羽桐顿时不安起来,如果牵扯到了魂魄的变异,就绝对不是凡人间的纷争。
她出声提醒夕凝:“莱烟城以往从未有过这种事。”
夕凝挑眉,若城中第一次发生此事,那这些官兵,必然只能用武力解决这些百姓。
她适时站出人群大喝一声:“别急,交给我!”
她气势凛然,声音坚定而沉着,将在场之人都镇住了。
百姓和官兵们愣愣看着夕凝,而她从容地翻覆手掌,任仙气从手中溢出,流向几个发狂的百姓。
不出两息,那些人便安静下来,乖乖趴在了地面。
见闹事者彻底没了反抗的力气,带头的官兵颇有眼力,她几步上前,朝夕凝拱手一礼,感激道:“多谢道长相助。”
夕凝摆摆手,示意无须多礼,面色依旧凝重,她冷声问道:“你们城中可有修士?”
弯着腰的官兵眸光一闪,回头看看身后的同伴,又抬眼观察了一下夕凝,眼眸往斜下方沉了沉,为难得不敢直起身。
对方虽然帮忙解决了棘手的问题,但城主和城中修士的情况,她哪儿敢随意透露?
若面前并非好人,后头出了事,她难辞其咎。
夕凝看出面前官兵的犹豫,于是直截了当地解释:“若城中有修士,你们让其为这些百姓稳住神魂,否则待三魂七魄相融,他们就会彻底失去理智。”
经夕凝这一解释,带头的官兵神色一凛。
她此刻意识到,这可不是武将能解决的事,她再次郑重开口:“谢道长提醒!”
接着直起腰,朝身后一招手,命令道:“立即带回衙门!”
夕凝本打算直接跟上官兵,却见人群忽然让出一条通道。
在几个身着道袍的侍从陪伴下,身着玄青色华服的女子款款而来。
“发生何事?”女子声音低沉。
官兵首领随即站直了身体,接着弯腰行大礼:“拜见城主!”
被称作城主的女子微微蹙眉,语气不耐道:“我问发生何事?”
被厉声质问,官兵首领猛地一颤,赶忙回答:“几名百姓忽然发狂,扰乱秩序,我们好不容易制服,他们却不肯屈服,一直挣扎。”
“多亏了这位道长,用法术让他们安静下来。”说完,她指向一旁的身怀绝技的女修士。
莱烟城主高傲地昂着头,半垂着眼看向夕凝。
任谁都看得出来,莱烟城主并不信任夕凝,甚至对其充满了敌意。
“江湖骗子颇多,勿被术法迷了眼。”城主似在提醒官兵首领,实则指桑骂槐。
她面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高声命令道:“将闹事者带回去看管。”
“还有这位道长。”她继续用不屑的语气道,“还请跟我们走一趟。”
官兵首领为难地走到夕凝身边,犹豫半天还是朝她伸手道:“道长这边请。”
夏羽桐一直沉默着,将一切尽收眼底。
这城主,显然是怀疑,今日之事乃夕凝自导自演。
不是她偏帮自己人,是城主此举,实在粗鲁!
谨慎并非坏事,但夕凝至少明面上阻止了骚乱继续,就算是做做表面功夫,城主也该礼貌些。
她静静注视着城主。
城主身着华服,跟今日她在成衣铺购买的这套不相上下。
城主身边跟着三个道士打扮的女子,分别穿着黄、绿、蓝三色道袍。
黄、绿两位分别拿着几本书册,而身着蓝色道袍那女子,手上只拿着一根拂尘。
夏羽桐嗤笑一声,没想到竟在此和老熟人相遇。
瞧着对方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出尘模样,她就忍不住笑出声。
看着身边面露鄙夷的桐桐,夕凝好奇问道:“何事?”
夏羽桐抬抬下巴,捂着嘴与夕凝耳语:“蓝衣道士是个冒牌货。那城主,自己轻信骗子,还指责别人,可笑。”
“走吧。”夕凝抬脚便往前。
夏羽桐回过神,疑惑道:“去哪里?”
夕凝回头,语气淡然:“跟她们去衙门。”
夏羽桐心中不满,却又不能忤逆夕凝的意思,只能悻悻跟着前行。
按照夕凝的实力,先展示一下拳脚,然后大摇大摆离开,这些装模作样的无礼小儿,也不能奈她何。
可夕凝却选择老老实实去衙门,夏羽桐心中的无名火难以压下。
*
月黑风高。
灯火熄灭后,莱烟城的街道暗下来。
经此闹剧,夜市就此结束,百姓各自回家。
夕凝和夏羽桐跟着官兵们来到府衙中。
城主并没安排修士照料那几个百姓,反而将他们关进了大牢。
夕凝将城主的表现看在眼里,也无奈摇头。
“这几人是无辜的,城主应尽早救下他们。”她忍不住提醒。
城主冷笑一声,更加不客气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教我做事了?”
拿拂尘的蓝衣道士毫不避讳,当着众人凑到城主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城主厉声下令:“将这两人给我捆起来!”
蓝衣道士朝夏羽桐得意一笑,似在耀武扬威。
跟随而来的官兵都看见了夕凝施法,自知不是对手,迟迟不敢行动。
特别是那位官兵首领,她虽没有修行的资质,却知晓灵气是黄色,那深蓝色的气息,分明就是仙气。
眼前与常人无异,只是气质出尘些的女子,要么是真仙,要么是道行高深,接近成仙的修士。
自己一介武将,哪能冒犯对方。
“禀城主,道长的确帮了我们,还请城主三思。”
她语重心长地劝阻着,还不时向对方使眼色。
那城主见手下不肯执行命令,心中怒意顿生,伸手便给了官兵首领一耳光。
“军令如山,你敢拒绝执行!”城主怒目圆瞪,咬着牙恨恨道,“待审完这歹人,我再收拾你!”
官兵首领捂着脸,定定地站在原地,不再言语,却也坚持不对夕凝动手。
城主提着裙摆,气势汹汹走到正前方的桌案后,迅速坐下,睥睨着堂下的夕凝和夏羽桐。
她没打算给夕凝辩驳的机会,铁口直断道:“夏羽桐老板,不知用了什么招数,一夕之间敛财无数,还靠油嘴滑舌笼络人心。”
夏羽桐接话也快,她立马回声呛道:“我挣的钱清清白白,城主有什么意见就走程序调查我!”
“况且,得人心是因为我嘴甜,能哄好客人也是姐姐我的错?你怎么不检讨一下,自己为什么没人喜欢。”
平日里,那些属下都是恭恭敬敬的,没人像夏羽桐这样与她针锋相对。
城主一时被激得理智全无,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怒意滔天道:“闭嘴!”
蓝衣道士站在城主身后,她上前一步慌忙开口:“城主息怒!”
城主的情绪迅速恢复平静,面色也恢复了正常。
夏羽桐抬眉,她分明看见,蓝衣道士在拱手时,故意用拂尘碰触了城主。
城主情绪的变化,一定和这有关。
城主不再理会夏羽桐,而是将矛头转向夕凝:“还有你这从杜月王朝来的江湖术士!”
“你今日早间进城,晚上便出现百姓发狂之事;你假惺惺站出来帮忙,分明就是用障眼法收买人心的手段。”
夕凝露出疑惑的神情。
堂上这城主,是如何编出这么一个看似合理,却毫无逻辑的故事的?
起码得有点什么证据,才能下此推断吧?
夏羽桐不似夕凝那般冷静,她双手一摊,脸上带着笑,语气嘲讽道:“故事有了,证据呢?城主是在断案,还是在写话本啊?”
城主语塞,她手上哪来的证据?这些都是她“推理”得来的。
不过她有自信,身边有能人志士提醒,加上她聪明的脑子,所做的推断环环相扣,定就是事情真相。
夏羽桐不依不饶追问道:“若拿不出证据,那城主说说,我们收买人心干嘛?我俩还能抢你城主的位置不成?”
说完,她抱住双臂,转头看向夕凝,语气有些刻薄:“若眼前这位姐姐想当城主,你今早就该滚蛋了。”
城主整张脸涨得通红,说不出半句话。
她的确担心自己的权威被挑战,但这哪儿是能明白说出来的?
如今被眼前这女子点出来,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眼看着言语纷争落了下风,城主被逼得没了理智,语出惊人道:“若你们要反驳,就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无罪。否则就跪下认罪!”
谁主张,谁举证。
证无在逻辑学上不存在。
这些句子在夏羽桐脑海中快速闪过。
夏羽桐不会跟这些蠢人争论道理,她要用最简单的办法,让对方吃瘪。
“那城主你先证明,我不是你娘。否则今天你必须跪下给你娘道歉!大呼小叫的,没礼貌。”
化形真好,有嘴真好。
有修为,有大腿,她夏羽桐是半点气都*不想受!
在现实世界,因身世不好,她沉默寡言。
可她穿来书中,又离开夕凝。为了在社会中立足,必须豁出面子行商赚钱,与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讨价还价。
一整年的锻炼下来,她早就不是不善言辞的夏羽桐了。
城主哪受过这种气?
心神再次被扰乱,她抬手指着夏羽桐:“给我将她拿下!”
官兵首领岿然不动。
可城主身边的蓝衣修士却眼冒金光,跃跃欲试。
她手上的拂尘变换了位置,显然立刻就要执行命令。
夕凝沉默了许久,看见蓝衣道士图谋不轨,终于开了口。
“莱烟城主,我夕凝不须笼络人心。”
她面色平淡如水,似乎城主和夏羽桐的争吵并未入她的耳。
官兵首领伸手抹了一把鬓边的细汗。
杜月王朝与莱烟城接壤,她早些时候听说,夕凝仙尊才离开洛城。
在夜市时,她就猜测对方可能是夕凝仙尊,没想到自己真猜对了。
幸好,她没听那城主的话,与仙尊动手。
就算仙尊不记仇,到时候真相大白,城主也会让她当替死鬼。
城主嚣张的气焰瞬间熄灭。
但她还抱着一丝希望,颤颤巍巍质问:“你可知,冒充仙尊是死罪。”
夕凝声音冷冽,答道:“我可没下过这命令。”
见夕凝如此淡定,城主小脸煞白:“方道长……”
方道长便是那蓝衣道士,她手执拂尘,朝夕凝的方向挥动。
须臾过后,她结结巴巴,带着哭腔道:“城、城主,是真的。”
若说世人不知神仙有何实力,也算正常;可观澜剑阁乃顶级宗门,能随意杀进杀出,逼迫长老和掌门处置门下弟子,又全身而退,夕凝的实力无需多言。
城主此刻像个哑巴,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
夕凝也没打算追究她们的罪责,毕竟桐桐是一点亏都没吃,反倒是伶牙俐齿、句句回怼,气得城主够呛。
“今日之事我将追查到底,城主无须担忧。”她站在堂下,不卑不亢地讲述自己的打算,“毁人魂魄,涉及到违背凡间规则,我必须插手。”
当然,神仙插手凡间之事,也违背了规则。
不过此时的夕凝已不同往日,她师从栖梧,在栖梧的引领下游走于规则之外;如今她眼里只有正义,那些看似合理,却只约束好人的规则,根本不能影响她的行动。
像是想起了什么,夕凝提醒道:“大牢中的百姓无辜,还请城主让两位修士好好照料他们。”
城主下意识反问道:“两位?”
夕凝没有回应城主的疑问,只是用锐利的眼神看着方道长:“谁都别想逃过我的眼睛。”
刚刚趁着桐桐与城主唇枪舌剑,她就仔细查验了那三个修士的身份。
那黄衣、绿衣女子,的确是修士,可那蓝袍方道长,压根没修炼出本体灵炁,确如桐桐所说,是个冒牌货。
方道长眼神闪躲,紧张极了,她再次晃动手上拂尘。
夏羽桐再次注意到,方道长的神色淡定下来,似乎安下了心。
这拂尘,应该有安抚情绪的作用,但她总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若城主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先告辞了。”
夕凝并未给城主回应的机会,转身便离开。
她没计较城主的栽赃和无礼,也不会好脾气到继续对她客客气气。
*
二人刚并肩走出府衙大门,夕凝便明知故问道:“我要去彻查此事,夏老板也该回府休息了。”
一听夕凝要赶自己走,夏羽桐不干了。
可现在用什么理由,才能跟着夕凝一起去调查呢?
“我不困。”
夏羽桐一时说不出什么好理由,只能先否定了夕凝的安排。
夕凝瞧着她这扭扭捏捏的小女儿模样,继续调侃道:“可我是仙,来去自如,你这小腾蛇,跟不上我。”
小腾蛇?
夏羽桐这才记起,自己扮演的,并不是毫无修为的凡人。
“仙尊既然看出我是腾蛇精,我也不瞒仙尊了。”为自己编造身份,她倒是手到擒来,“我虽道行不深,腾云驾雾之术还是会的。”
夏羽桐撒谎时极为保守,她认为修为能座夕凝的小跟班即可,不需要太厉害。
夕凝假装思考,过了一会儿才对桐桐说:“你对莱烟城了解比我多,我带上你也能事半功倍。”
夏羽桐眯起眼睛,疯狂点头肯定道:“当然当然,我定不让仙尊失望。”
乌云散开,月光洒下,照亮了前方的街道。
夏羽桐跟在夕凝身后,看着地面的影子。
她还是只刺猬的时候,想用人的形态与夕凝并肩而行;现在是人形了,又是顶着别人的样貌。
真是难受。
现在她是腾蛇,夕凝也让自己跟着;那刺猬怎么办?夕凝不是为了找刺猬才到莱烟城的吗?
不知不觉,夏羽桐的脚步偏移,跟夕凝越来越近。
摆动的手不小心碰触到夕凝的手背,像触电一般,她连忙将手捧到胸前。
夕凝不知桐桐心中所想,只感觉到对方奇怪的表现,于是停下脚步。
“仙尊,你可不能喜欢我。”夏羽桐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夕凝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半晌,才憋出一句:“什么?”
这时,夏羽桐也才回过神,她尴尬不已,忙解释道:“仙尊不是还要寻小刺猬吗?若刺猬知道你身边多了只腾蛇,会不会伤心?”
这小家伙,在说什么?
小刺猬和腾蛇不都是她自己么。
夕凝心中暗喜,上前一步问道:“小刺猬会伤心吗?”
“当、当然!”夏羽桐退后两步,跟夕凝拉开距离,假装认真分析道,“我看隔壁张老板养了两只小狗,平时还争风吃醋呢。”
“小刺猬一看到仙尊,本来还高高兴兴的,一听仙尊又有了新灵宠,那该多伤心。”
夕凝看着桐桐振振有词的样子,心中窃喜。
这刺团子,连自己的醋都吃?
她拍拍桐桐的肩膀,安慰道:“我对刺团子,和对别人不一样。”
“刺团子是要伴我长长久久的,夏老板不必多虑。”
夕凝语气笃定:“我不会喜欢你。”
按理说,夏羽桐本该对这回答满意的。
可听见“我不会喜欢你”几个字,她心中还是有些别扭。
好乱。
夏羽桐觉得自己好矫情。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要晕了。
“仙尊,我们现在要去查什么?”
她一脸严肃,改换了话题。
夕凝看她终于不纠结了,决定不再逗弄她,换上了严肃的神情道:“去看看城周有无锁魂大阵。”
*
夜深人静,全城百姓早已安然入梦。
夏羽桐跟夕凝飞翔在空中,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上一次和夕凝一起飞,是什么时候呢?
啊……似乎是在云月城……
她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那时候,她是刺猬,一直躲在夕凝衣襟中。
现在她这么大一个人,怎么可能……
奇怪的画面浮现在夏羽桐脑海中,令她红了脸。
整个过程中,夏羽桐一言未发。
夕凝只在落地时瞥了一眼身后的桐桐,只见对方不敢直视她,反而盯着地面。
“怎么了?”她关切道。
夏羽桐立即绷紧神经,站得端端正正,认真答道:“没什么!我们快点查吧,天亮就不好行动了。”
听桐桐建议,夕凝也不再怀疑,迅速检查起来。
这一次,莱烟城几个方位她们都查遍了,却压根没发现任何阵法。
天蒙蒙亮,夕凝和夏羽桐城西稍作休息。
莱烟城西门外是片荒野,平时进出的人不多。
若不是赶集的日子,城门都不会打开,平时也仅有几个官兵守卫。
夕凝捏着下巴,口中喃喃分析着:“这是金德王朝的地盘,打造阵法的确不是上策。”
“那破坏百姓魂魄的招数,就只剩……”
“仙尊你看!”夏羽桐在一旁,忽然高声叫道,“这是什么东西?”
夕凝循声望去,发现夏羽桐正蹲在西门内侧的水井旁,指着面前的小草。
“这是狗尾巴草。”夕凝解释道,像是对待刚出妖山的桐桐一般耐心。
夏羽桐忙摇头,且并未起身,还招呼夕凝过去:“仙尊你过来看!”
夕凝走过去,看向桐桐指着的那根狗尾巴草,发现上头沾了一些白色的黏腻圆团。
“就是这个!”夕凝瞪大眼睛,看向认真的桐桐,夸赞道,“你真是独具慧眼!”
夏羽桐被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只是视力好,哪说得上独具慧眼?
因找了一晚上都没见着阵法,夏羽桐也有些心累。
刚好来到西门,看见这口井,她想靠着井壁坐一下,低头检查卫生时,发现了异常。
“我偷偷去过一趟观澜剑阁的密道。”夕凝毫无保留,讲述自己的新发现,“他们已经研究出药物,能搅乱人体内的魂魄,这样便于提取。”
“这是锁魂药的粉末,应该是下毒之人不小心洒落,正好被露水浸湿,死死黏在了上头。”
夏羽桐眼中冒出愤恨的火光。
她从岑英口中得知,夕凝之前将锁魂大阵、锁魂索和锁魂钉公之于众。
观澜剑阁只将一切推在陆芸身上,云月城中发生的事,因死无对证,夕凝怕打草惊蛇,也没跟观澜剑阁对质。
“这观澜剑阁,还懂得与时俱进,研发新品。”说完这话,夏羽桐气不打一处来,将面前狗尾巴草拔起,往远处扔去。
她抱怨道:“原来改下毒了!肯定是那方之闵!”
“什么?”夕凝开口问道。
“就是城主身旁那蓝袍冒牌道士。”夏羽桐目光坚定,看着夕凝的眼睛说,“她身份可疑,手上那拂尘一看就有猫腻。”
夏羽桐站起身,将自己和方之闵的龃龉一一道来。
当初夕凝还没买铺子,游走于各个城池时,曾与方之闵抢过一桩生意。
金德王朝内,家家户户都信教,道家法器销量极佳。
夏羽桐已经谈好的供货商,一夜之间涨价,并拒绝履行与她签下的单子。
她本打算上门讨个说法,却发现怎么都找不到那份契约。
没办法用正常途径维护权利,她抱着求个明白的心,偷偷使用灵力探查,竟发现就是这方之闵偷了自己的契约,并跟供货商签了新的契约。
关键是,自己还是有灵力的修士,她的契约一直贴身存放,怎么会被方之闵盗走?
因不想暴露实力,她也没追究这桩糊涂生意,方之闵不久后也彻底消失了。
没想到,这消失的小贼,摇身一变,成了城主的贴身谋士。
“为什么方之闵能成为城主的心腹?”夕凝继续追问,“另外两个道士跟她又是什么关系?”
夕凝歪着脑袋,看向天空,嘟着嘴回答:“这我不清楚,但有个人肯定知道。”
“谁?”夕凝微笑看着故意卖关子的桐桐。
桐桐眯眼一笑,提示道:“这莱烟城中,最了解小道消息的,莫过于……”
“说书的岑英姑娘。”【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