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有一任海神爱上了人鱼族的公主，两人之间如胶似漆，形影不离。只是，对于海神来说，人鱼族的寿命太短。为了不让公主逝去，海神使用了禁咒让公主得以长生不老。】


    【可是公主还有族人，她不忍见族人一一离她而去，于是终日郁郁寡欢。海神不忍，便将长生不老的咒语告诉了人鱼族。】


    【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海神偷用禁术一事终究还是败露了。】


    【天神在发生人鱼族在获得几近长生的寿命后，神威震怒，剥夺了海神的肉身，将他的神识封印在了深海，永世不得与公主相见。而人鱼族也受到了责罚，禁止踏上陆地，否则将化为泡沫。】


    “原来如此。”


    巴杵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听着。


    传说不愧是传说，要是传说可信，又哪来的只要和陆上生物交尾就能踏上陆地的漏洞可钻？


    “那你们影鱼族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他问。


    日光穿透叶间缝隙印在蕉夏白皙的脸上，乌黑的发丝如同缀上了珍珠，透着些许莹白。


    他素手拨开了横在眼前的树枝，微微垂首，道：“我们影鱼族，自出生起就是双生鱼，我哥，我，除了名字和性格，其他没有不一样的地方。”


    “所以我才被你吓一跳。一般来讲，哪怕是双胞胎也会有细微不同之处，但你们几乎一模一样。”蜂吉闭眼睛说道。


    巴不像蜂吉，没见识过某个素未谋面的蕉延个性如何，还在感慨着，天呐，这么惊为天人的长相天底下居然还有一个！


    蕉夏的声音再次传来：“传说中，天神在剥夺去海神肉身后，又将矛头对准了公主殿下。危机关头，两条孪生人鱼及时赶到，救下了公主，于是天神威胁他们‘倘若你们执意护送，我便在海洋中把你们和公主私通一事散布出去’。但那两条人鱼却誓死追随并护卫公主。”


    巴适时地问：“那两条人鱼就是影鱼？”


    蕉夏点点头：“后来公主顺利得救，将那两条影鱼驱逐出了人鱼族。”


    巴一咋呼：“啊，公主怎么能过河拆桥呢！”


    蕉夏又摇头：“非也。据说是影鱼让公主这么做的，为了保住公主的清誉。”


    “后来呢？”


    “后来，在公主的帮助下，影鱼成为了人鱼族中负责巡逻的一支旁系族群，每年都要在大洋中往返，勘察海洋里的情况。”


    “哦哦我明白了。”


    巴从小就喜欢听故事，自然明白某些传说故事都是基于什么诞生的。神化传说大多夸张神秘，却都离不开现实实际。所以哪怕方才只是听了个浓缩版的故事，他也能马上联系现实，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总结道：“所以，当你们巡逻到这片海岸的时候，你哥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举盗走了珍珠仪逃到岸上。”


    蕉夏颔首道：“大致如此。我为了追他，也和族群走散了。”


    巴又问：“那珍珠仪到底是什么？”


    蜂吉发出呼噜声，懒懒地道：“那东西不仅可以指出珍珠所在的方位，而且凡是放在珍珠仪里养过的珍珠，颗颗温润如玉，光彩夺目，其价值也是连城的，单一颗就能让普通百姓买到地段顶好的屋子。”


    蕉夏“嗯”道：“虽然珍珠仪在人鱼族内不足为奇，但到了岸上，不知道会招致什么样的劫难。”


    “这劫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蜂吉耷拉着眼皮，有恃无恐道，“现在除了珍珠商对此虎视眈眈外，仙门百家更是忌惮这个千百年来第一条从海里上来的人鱼，倘若他做出半点不利人界安定的举动，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对蕉延发起围剿。”


    “……”


    蕉夏抿唇不语，转而问巴：“人类是很可怕的物种吗？”


    “还~行吧。”巴咂舌道：“比起我们妖族，他们更加脆弱。不过人类格外团结，那种力量是我们无法想象的。”


    蕉夏略显不安地蹙起眉头，发愁道：“我哥是个急脾气，当时的他迫切想上岸，估计是巡逻途中发生了些什么事。”


    蜂吉咳嗽一声，吊胃口道：“你们不知道吧？”


    巴：“知道什么？”


    蜂吉：“他是和某只狐妖私奔了。”


    “你吗？”巴上下挑眉。


    蜂吉无语道：“当然不是。”


    巴：“我猜也是。”虽然蜂吉长相不错，但他这蛮不讲理的脾性，连蕉夏都受不了，何况是那个性格古怪的蕉延。


    但蕉夏却像是被点醒了似的，豁然开朗道：“原来如此。这样的话就能理解了。”


    “诶？怎么就能理解了？？”巴愣道。


    “如果是私奔的话，那一定得带上好点的家具才对吧？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把珍珠仪带走的。”蕉夏格外通情达理地替他哥开罪。


    蜂吉坐端正了，乜眼打趣道：“那你现在算不算私奔？”


    蕉夏脚步忽止，似乎被问倒了。是啊，他只是暂时上来一会儿而已，等找到蕉延和珍珠仪，他还得回到家族中去。


    他瞥了眼肩头的巴，忽然有些拿不定主意。


    巴满不在意地摆摆手：“嗐，私什么奔，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都不算伴侣。”


    闻言，蕉夏愕然：“我们都交尾刻印了。”


    巴噎住，这话是能在外人面前说的吗？


    而蜂吉则捂着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蕉夏有给你什么定情信物吗？像珍珠仪那样的？”


    巴：“都说了不是私奔！”


    蕉夏闷闷不乐地撅起了嘴。他不爱深度思考，见巴眼下还不能接受成为他的伴侣，便想着以后再说，毕竟，自己的伴侣要自己用心争取。


    眼下走到了分岔路口，蕉夏扭头看向蜂吉，而狐妖抬起手点了条路，他就往那手指的方向去了。


    ·


    人界是杂乱无章之地，美与丑，善与恶，全都聚在一起，并且很难区分得出来。


    例如，一个宰相千金长得像在水沟里泡了十年的乌龟，仍是有不少才子争先恐后写诗词歌赋将那位千金夸成月宫嫦娥。三人便能成虎，更何况极具权威的才子的肯定呢。反正千金常年足不出户，百姓们凭着词句里透露出来的信息，自然就信了宰相家里有个貌若天仙的闺女。


    再比如，一个仪表堂堂的相公对一个遭恶霸调戏的小娘子仗义相助，前脚刚义正辞严地对姑娘发表了一番正义使者的言论，转头送走小娘子，后脚便朝方才的恶霸们扔赏银，一边骂他们“下手真重”，一边暗爽道：“她已是我的囊中之物！”


    人界风景是最不需要巴逐一介绍的，但凡长了眼睛耳朵，不出半天就能了解个大概。


    “哎——”


    这时，一个粗布大爷朝他们走过来。不，确切来讲，是朝蕉夏这个唯一的“人”走过来。


    他先是从揣着的袖口摸出一块玉来，递给蕉夏看，随后暗搓搓地问他：“大人，您看这块玉品质如何？”


    蕉夏抚摸着玉，酝酿了一下，说：“挺好的，很适合给鲸鱼搓澡。”


    “……”大爷生得有些贼眉鼠眼，时不时打量着蕉夏手里的狐狸，偶尔还会瞥向巴。


    然而只有在大爷偷瞄巴的时候，蕉夏才有所警觉，抬手护住巴的半个脑袋。


    “那大人看看这块玉……值不值得换你手里的这只狐狸？”大爷在说完这句话后，摊牌直言：“你若觉得不够，我可以问我们老爷再拿一些珠宝过来。”


    话音未落，蜂吉表情猛地变凶，冲大爷龇起尖牙，仿佛下一秒就会扑过去抓花他的脸。


    而蕉夏也轻轻用大袖遮住了蜂吉，朝面前的人婉拒道：“我不缺这种搓澡石，但他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恕我不能和你做这笔交易。”


    说完，他就把手里的玉还给了大爷。


    大爷的表情立刻从方才的毕恭毕敬变成了鄙夷不屑，嘁了一声，暗骂道：“装什么清高，不就养了条跛脚狐狸和丑猫么。”


    巴和蜂吉同时眼中冒火，发出了上下颚的骨骼撞在一起的“咔咔”声，仿佛要把那个老头当场啃个精光。


    待老头走后，蕉夏略施小计，将他身后的屁帘子钻了洞出来，惹得周围行人纷纷捂嘴偷笑。


    等到了无人地界，肩头的巴才开口说话：“人界有很多捉妖师，我们得彻底装作普通动物来掩饰妖气。”


    “哦哦，怪不得你们不说话呢。”蕉夏松了一口气，笑着说，“你们没事就好。”


    蜂吉懒懒地枕在蕉夏怀里，偶尔放松自己受了伤的后肢。


    “不过，我刚刚差点笑场。”巴搓着鼻尖说：“你认真的吗？搓澡石……那可是和田玉，比珍珠还要贵重，估计他家老爷...非富即贵。”


    “我没说谎。”蕉夏说着，随手往身边的黑洞里掏了掏，转眼就掏了块玉出来，递给巴过目：“这种石头是我们专门用来给饲养的鲸鱼洗澡用的，等表面磨得光滑了就得换掉。”


    “确实是诶。既然你家什么都有，那陆上还有什么吸引人的？”巴捏着玉石嘟囔。


    蜂吉的耳朵动了动，睁开了狭长的狐狸眼，左右扭头查看，鼻尖在空中嗅了嗅，机警道：“周围有你哥的气味。”


    蕉夏立即顿住，一动也不敢动。


    蜂吉悄声说：“你们人鱼到陆上来，一定不止交尾一次吧？”


    蕉夏下意识瞥了眼巴，问：“怎么了？”


    蜂吉：“你哥私奔的伴侣在两个月前弃他而去……为了活命，你哥现在到处在找那只狐狸。”


    如果他说得话是真的，那要怎么解释他们前脚刚来，蕉延就追到这里来了？而且出于礼貌，他和蕉夏一路都没有问他身上刻了一半的印记，那明明就是交尾之后留下来的痕迹！


    巴凝视着狐妖，用气声说：“承认吧！你就是那只和他哥私奔的狐狸。”


    蜂吉牵着嘴角，像吃了屎一样，道：“我说了我不是。”


    “那你怎么解释现在有蕉延的气味？”巴直言问道。


    “我这不是正要说么？”蜂吉道，“跟蕉延私奔的那只狐狸曾是我的挚友，但他只是为了得到珍珠仪。但蕉延死活不给，见捞不到好处，他就跑了。”


    “然后你就成了蕉延的新伴侣？？”巴问。


    “才不是。”蜂吉愤愤将脸埋在蕉夏的怀里，“他将我囚禁起来，想以此威胁我的挚友露面，但我的挚友一直没有现身。人鱼族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重新交尾一次，就跟饿了要吃饭一个道理。后来蕉延在陆上的期限到了以后……”


    听完这些话，巴看向蜂吉的眼神默默从一开始的浓重火药味转换为了对他的经历的同情，他沉重地说：“兄弟，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