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满集指尖用力，似乎要将信纸揉碎。


    这场宴会，原本是他从实验体回归正常人的一个标志。


    而现在，却又变成了他和组织角逐的战场，同时，也是新的转机。


    但不管怎么样，这个宴会无疑已经充满了未知的风险。


    更何况，这场宴会是围绕着他举办的，他的哥哥、父亲都不可避免地会参与其中，都有可能被卷入恐怖的漩涡。


    樱满集急忙拿出手机，指尖颤抖地想要拨通赤司征十郎的电话。


    他极度紧绷的大脑已经做不了缜密的思考。


    “喂？集。”赤司征十郎的声音透过电话线路传来，有些失真。


    听到他令人安心的声音，樱满集一片空白的大脑才如同锈蚀的齿轮一般，缓缓地转动起来。


    “…哥哥。”樱满集完全是一时冲动拨的电话，根本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只是轻轻地喊赤司征十郎。


    “怎么了，集？”即使是透过模糊的声音，赤司征十郎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原先温和的声音带出些紧张来。


    樱满集垂下眼眸，将冰冷的手机听筒紧紧贴上耳廓，仿佛真的能感受到电话那头的赤司征十郎。


    他压根没想好理由，语气嚅嗫：“哥哥，那个宴会、可以不办吗…？”


    那头赤司征十郎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樱满集还能听到摩擦的气流声，随后是关切的询问：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集？可以和我说说吗？”


    赤司征十郎的话语温柔，却又有着毋庸置疑的可靠，樱满集甚至都想直接将真相和盘托出。


    但仅剩的理智还是扼住了他的咽喉，他颜色浅淡的唇张张合合，最后却只吐出几个苍白的文字：“…我没事的。”


    这次，赤司征十郎沉默的时间更长了，良久，他才继续说：


    “集，哥哥马上就回来了。你等我。”


    樱满集忍不住将手机贴的更紧了些，无机质的铁块上已经染满了他的体温。


    “…嗯。”


    但赤司征十郎并没有挂断电话，听着电话里樱满集节奏不齐的呼吸声，他敛了敛玫瑰色的眸子，示意司机开得再快些。


    樱满集其实并不想让赤司征十郎担心。


    但是不知为何，他的身体快过他的脑子，几乎下意识地、就去做了。


    ……自己是不是、太过依赖哥哥了？


    樱满集这么想着，但身体却依旧牢牢扣着手机，将骨节都捏得泛白。他想将哥哥的声音听得再清楚些。


    直到听到房门外和耳边电话里逐渐重合的脚步声，一直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樱满集，猛地起身开门——


    站在门口正准备敲门的赤司征十郎仅仅怔愣了不到一秒，就被熟悉的清冽薄荷香撞了满怀。


    “…集？”几乎是瞬间，赤司征十郎已经下意识叫出了他的名字。


    赤司征十郎低头，樱满集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只看得到他可爱的发旋，脸颊藏得很深，看不见他的神情。


    樱满集没有回答，只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环住赤司征十郎的背，力道很轻，好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去抱赤司征十郎。


    被这样轻轻一抱，赤司征十郎本来有满腔要说的话，却全然被他柔软的动作堵了回去，只能轻叹了口气。


    樱满集的脸颊靠着赤司征十郎，能清晰感受到那轻微的震动。他不由得也跟着颤了一下，悄悄把自己的胳膊收紧了些。


    感受到樱满集的变化，赤司征十郎也顺势揽住了他过分单薄的肩头，将他有些虚浮的动作压实，另一只手则抚上了他的发顶。


    樱满集能够感知到后脑勺上属于赤司征十郎的温度，能够听到赤司征十郎踏实而又沉稳的心跳，连他胸腔的那份震动都变得可靠。


    樱满集听到他说：“集，别怕。”


    “嗯。”他又听到自己回答。


    只是短短的几个字，就莫名地平复了他内心的混乱与烦扰，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敞开的房门中透出明亮的光线，洒在他们身上，驱逐了周围的黑暗。


    似乎仅仅只是这样站着，就可以隔绝世间的一切阴翳。


    许久。


    直到樱满集慢慢地感觉羞耻，才有些害臊地松开了赤司征十郎。


    之后，赤司征十郎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用行动和方式告诉樱满集自己的回答。


    樱满集回到房间，他复杂的情绪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


    他捡起散乱在地上的信纸，把它们一一拾掇齐整。与此同时，他也一步步地梳理起自己的思路。


    心情一稳定下来，樱满集思考问题也分明了许多。


    刚刚直接给哥哥打电话让他取消宴会确实是过于鲁莽了，差点一个失误就暴露了。


    樱满集把理好的信纸放在旁边，背靠着床坐在地上。圆润的脚趾埋进地毯的绒毛里，一些细微的刺激似乎能加快他的思考。


    他的手托住下巴，抵在唇上。稍长的刘海落下来，微微遮住他逐渐失焦的焦糖色瞳眸。


    组织显然是早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不然贝尔摩德回复的速度不可能这么快。


    而如果他贸然和哥哥提议取消宴会的话，第一个会被怀疑上的就只有他自己。


    到时候哥哥和父亲面临的才是真正的危险。


    再加上，除了这次，他和贝尔摩德不会再有第二次联络的机会了。


    单靠他自己，想要逃离组织，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而在组织里，他能够暂时信任的，也就只有贝尔摩德了。


    也只有她，才能告诉樱满集，他身上的秘密和组织真正的目的。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如果把握不住，他以后也就更不可能做到什么。


    樱满集把浅色的唇咬得通红，最后缓缓站了起来，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把指尖捏得紧紧的，终于做好了决定。


    如果没有付出，就不会有回报。


    ——就算是用他的生命，他也会好好保护哥哥的。


    樱满集的脊背很直，像是在起誓。


    ————


    手机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樱满集这才回想起，他此前一直在等待的其实是沢田纲吉的回信。


    但他现在的想法已经和几个小时前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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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不同，樱满集只希望沢田纲吉千万不要答应自己的邀请。


    所幸，这封简讯里大篇幅的诚恳歉意倒是正好遂了樱满集的意。


    他也认真地回复了沢田纲吉，让他不要在意。


    还好…樱满集心里万般的庆幸。


    随着日子的一天天临近，樱满集的神经也像是乐器的琴弦，随着一圈圈转动，逐渐紧绷起来。


    赤司征十郎自然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但也只是以为他第一次面临这种场面有些紧张。他带他一起去制定造型、一起去做其他事情试图缓解他的心情，但终究是效果甚微。


    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意愿而驻足，决定命运的那一天还是静静地来临了。


    樱满集像是雕像一般坐着，任由造型师在他头发上摆弄。


    他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个少年原本有些厚重的刘海被卷上去，只留下些许蓬松的碎发，露出他几乎不示于人前的光洁额头。没有额发遮掩的眉眼完全展露出来，和赤司征十郎有七八成相似。


    樱满集身上是赤司征十郎精心为他准备的礼服，和他那一身是同一系列。剪裁合身的礼服是蓝白配色，不失庄重优雅的同时，又多了几分独属于少年人的生气和灵动。


    镜中完全就是另一个人，他看起来矜贵而又内敛，似乎受过良好的教育，好像是大家族精心培养的子嗣。


    和平日里阴郁沉闷的他截然不同。


    他就这样木然地看着镜子，好像在看没有被组织控制的、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只要今天一切顺利，他就能真正变成这样的人吗？


    樱满集不禁这样想。


    就在他愣神的期间，造型相似的赤司征十郎走了进来。他也是第一次看到樱满集这种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赤司征十郎凑到他的肩膀旁边，留意到了他的恍惚，他平和而又温暖的声音似乎有安抚人心的力量：“不要怕，集。”


    “待会我和父亲会带着你的，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赤司征十郎没有去碰他已经打理好的头发，平稳有力的手掌轻轻地落在他的肩膀上，“集，你是我们赤司家的人。”


    那分量很轻，但樱满集却感觉很重。


    他知道，这是他所要背负的——


    今天行动必须成功的重量。


    看着镜中靠在一起更显相似的面容，看着哥哥唇边由衷的笑容，樱满集把指尖掐入掌心，轻微的疼痛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


    他必须…要守护好这一切。


    “…嗯！谢谢你，哥哥。”樱满集回答的话语很慢、语调中却含着坚定。


    赤司征十郎笑得更真切了些，蔷薇色的眸子都更显得更加鲜活了。他今天暂且先不纠正樱满集‘谢谢’的问题，只是拉起樱满集冰凉的手指：


    “走吧。”


    “嗯。”


    樱满集像是第一天回家那样，垂着眼睑，亦步亦趋地跟着赤司征十郎的脚步。


    楼梯走廊的尽头，站着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赤司征臣，他们的父亲。


    表情严肃的男人同样穿着板正，似乎等了很久，充满压迫感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