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楚舟在喻程风滚烫的怀抱里醒来，眼睛虽然睁开了，脑子却还混沌着，只觉得抱着他的人体温太高，热得他嗓子干涩，迷迷糊糊地推开环在他腰上那条结实的手臂，下了床到客厅找水喝。


    冷水入喉，让他清醒了几分，这时才发现有人正坐在沙发上，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落地窗外的高楼还灯火通明着，落进来一点零星的光，衬得那双黑亮的眼睛阴沉沉的，有些令人心惊。


    楚舟手一台，开了盏暖黄的小灯，喻隋那张有些阴郁的脸便显露出来了。


    “睡得不好？”他把杯子轻轻搁在桌上，自觉今夜的动静还算小，不至于吵醒睡在对门的喻隋。


    “嗯。”喻隋低低应了一声，仗着灯光太昏暗，目光毫无遮掩地落在眼前人身上。


    开了灯，他才发现楚舟穿着的睡袍似乎有些大了，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并不服帖，领口微微敞开着，露出一点雪白的肌肤，带些些莫名慵懒的意味。


    楚舟走到他左手边的沙发坐下，依旧是温和的语气：“是因为我在，不太习惯吗？”


    “不是的。”喻隋连忙否定，其实他很少睡在家里，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学校，这房子里住没住进一个陌生人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影响。


    当然，他更不可能告诉楚舟，自己今夜留在家里全是因为心里那莫名的冲动。


    现在，那股冲动又驱使他问了个有些越界的问题：“我听说，我哥跟你在一起三个月了……”


    他的话没有说完，言下之意却很好猜到，楚舟笑起来，金黄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出些琥珀般通透的光泽：“好奇这个？但我答应了你哥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他同喻隋一样话只说了一半，像一个小小的报复。


    “抱歉，我不该多问。”喻隋垂下眼，余光看见楚舟略长的后发被撩到了一边，露出他白天没能看见的白皙脖颈来，在靠近领口的那片皮肤上，还有一点嫣红的印记。


    一个吻痕，想也知道是谁留下的吻痕，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般匆匆挪开目光，不敢再往楚舟身上多看一眼。


    “没什么好道歉的。”像一个会包容小辈一切无伤大雅的小冒失的大人，楚舟拍了拍他的脑袋，末了，似乎是觉得这样的动作对一个19岁的男生来说不太合适，于是收回手，只轻轻弯了弯眼，“好好睡一觉吧。”


    柔和的触感转瞬即逝，等喻隋反应过来时，楚舟已经站起身了，垂眸看向他的目光平静而温和：“晚安。”


    清越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点含糊的笑。


    喻隋觉得耳朵有些痒。


    “晚安。”他说。


    楚舟回到房间，躺下时才发现喻程风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用那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他，声音低沉：“做什么去了？”


    楚舟任由他把自己搂在怀里，说：“你弟弟好奇你为什么当我的地下情人呢。”


    “你告诉他了？”


    “怎么会？”楚舟一指抵在他唇上，笑得有些坏，“那么多人好奇，我可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喻程风顺势捉住他的手，轻轻啄吻：“你告诉他们了也没关系。”


    “真的？”楚舟向来认为恋爱是只关乎两个人的事，其间种种私密的故事自然不该多向外人言说，更何况……他微凉的手指拂过喻程风的脸庞，有些玩味地道，“你想让别人知道其实你一直是我的狂热粉丝？”


    “没什么不能的。”同他确认关系后，喻程风便丝毫不在意这些事，“就算你告诉他们我是个偷藏你照片的变态也没关系。”


    “你说这种话的时候也像个变态。”楚舟心情很好地笑了下，“但我还是为你保留一点在人前的尊严吧……”


    他的声音渐渐小了，眼角也渗出点困倦的泪，喻程风抬手，轻轻抹掉那一点晶莹的泪珠，拍了拍他的背：“睡吧。”


    也许是因为再次入睡前提到的这个话题，喻程风少见地做了个梦。


    梦里是三个月前——


    “真没看出来，原来你还有收藏我照片的癖好？”刚刚还在会议室跟他就剧本选题发生争执的楚舟靠在办公桌边，语气悠悠，手里还拿着那叠不应展露在人前的相片。


    “……”被那双笑眼轻飘飘一扫，喻程风便觉得四肢像是被灌了铅一般沉重得无法挪动，僵硬的身躯里，心脏从未像现在这样猛烈地跳动过，令他喉头发紧，无法说出话来，手心也渗出阵阵冷汗。


    楚舟微微倾身，将那叠照片递到他面前，好笑地看着他，声音温和一如往常：“也许你应该解释一下，毕竟这上面全是我。”


    他当然不敢接过这叠全印着楚舟的相片。


    摄影棚里端坐着接受采访的楚舟、剧院舞台下凝神观赏表演的楚舟、座谈会上游刃有余笑着的楚舟……他美丽的侧脸、修长的手指、微微打着卷的金发……一切的一切，都向楚舟昭示着面前这个男人是他狂热而无可救药的爱慕者。


    “你喜欢我多久了？”楚舟把那厚厚一叠照片放在桌上，似乎并不打算继续追究，“三年，五年？”


    “五年。”喻程风终于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他们刚认识的那一年。


    “藏得真好。”楚舟轻声说，他起初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收敛了表情，又恢复那副温和的模样，手指虚虚拂过喻程风眉间，像是在打量这个少见的露出紧张神色的男人。


    “抱歉……”喻程风听见自己艰涩的嗓音。


    楚舟的手指慢慢向下，轻轻勾起他胸前的领带，思索了一阵，忽然说：“要跟我试试吗？”


    “什么？”喻程风以为自己幻听了。


    “三个月的地下恋，如果你不向任何人透露我们的感情状况……”楚舟笑着，不紧不慢道，“我们就正式在一起。”


    “好。”喻程风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现实的投影在这里就结束了，后面的梦迷乱而热烈，全是他未得到满足的欲.望衍生出的旖旎幻象。


    一大早，楚舟又在他的怀里被热醒，睁开眼便是喻程风直白到毫无掩饰的目光。


    “喻隋走了。”他说。


    楚舟一手把他的脸推远了些，漂亮的眉目间带着些随性却不轻佻的笑意，声音有些懒洋洋的沙哑：“我中午还约了人呢。”


    “不会让你迟到的。”喻程风吻他的额头。


    ——————


    “楚老师慢走。”


    杂志采访在下午两点准时结束，正是太阳最盛的时候，楚舟同工作人员道了别，决定到楼下的咖啡馆坐坐。


    然而他还没走几步，就被人拉到了楼道里。


    后背被抵在坚实墙上的那一刻，楚舟抬起头，毫不意外地看着眼前颇有些落魄的男人，嘴角牵起一抹浅浅的笑：“不是在准备出国，怎么有空来跟踪我？”


    男人按在墙上的手握成拳又慢慢松开，他比楚舟高了半个头，眼睛藏在凌乱的刘海下，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说：“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


    这话里毫不掩饰的乞求似乎并没有打动被困在墙壁与他高大身躯之间的人，楚舟试着推开他的手臂，发现无济于事之后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掐着裴明的下巴让他低下头来，淡笑道：“想见我用什么方法不好，尾随我可是要报警的。”


    外头的日光穿透玻璃照进来，落在裴明身上，他却好似没有感受到丝毫温暖，只低着头，质问怀里的人：“我知道你不愿意见我，你跟喻程风在一起了，就要彻底甩开我，是吗？”


    楚舟漂亮的脸上露出似是无奈的神色，说出的话却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水面：“我以为你应该明白。”


    “裴明。”他看见男人的身躯有一瞬微小的颤抖，语气温和，“你当初不也是这样要求我的吗？”


    “要删除前任的所有联系方式，要拒绝前任的一切请求，不再见哪怕一面。”说着，楚舟轻轻笑起来，“你还记得吧，这些都是我们分手的原因。”


    “对不起……”裴明不敢去看他的脸，只搂着他的腰，小心翼翼地低声说，“以前是我不够成熟，现在、现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做得比喻程风更好……”


    颠倒错乱的话语，全然是一副自说自话无法沟通的模样。


    楚舟见过许多这样的人，卑微的、强硬的、乞求的，但只需要一个拥抱就能让他们平静下来，于是他抬起手，拍了拍裴明宽厚的背，在男人耳边柔声说：“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好吗？”


    说话时，他的余光瞥见门边一点阴影。


    有其他人在这里。


    借着裴明因这句话放松下来的空隙，楚舟轻巧而不动声色地挣脱了他的桎梏，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看向门后那一点似乎在动的影子。


    ……


    直到空旷的楼道里说话声和脚步声都消失了，喻隋才从安全通道的门后走出来。


    鬼使神差地，他也下了楼，自以为隐蔽地远远跟着两人，走进那家咖啡馆里。


    只是为了防止他大哥的男朋友因为前任的骚扰发生意外，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