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作品:《活剥》 “你还有脸提这件事?!”
阎昭咬紧了牙,见四下无人,才敢发出声音似的,恨恨地威胁:“阎守庭,你最好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但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方方正正,棱角锋利,都不像是字了,而是一把刀,一把匕首,再次将他剖开,随便一搜罗,便都是两年前那件腌臜事的碎片。
作为当事人之一,阎昭不得不打碎牙和血吞,那是他的屈辱,可隐瞒又让他成为了共犯。他这么警告另一个当事人,但其实自己也没有将这件事彻底放置到糜烂,他只是嚼碎了咽下,却没有能力再做处置,一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边祈祷,让时间能够掩埋一切。
是七百多个日夜还不够长,这种烂事就应该泼一瓢硫酸毁尸灭迹,阎守庭又怎么能,用这么平淡的语气时隔两年不分场合地再次提起?
阎昭气结,整个人都在震颤,一抬头,看到阎守庭的眼眸,眉心舒展,半点没起波澜,好像一点也不把这件事放在心里。
反衬得自己才是那个经不起刺激的人。
果然,阎守庭拂开他的手,手掌攥着他的手腕,既没让他逃避,也没让他再做出什么反抗,然后说道:“你好像很在意,小昭,那只是一次意外。”
“意外?你把□□自己弟弟的事当做意外?”
又来了,阎昭觉得荒唐,阎守庭总有这样颠倒是非的本事,分明是他先提起,看着自己抓狂,跳脚,难道很有意思?
阎昭怒极反笑:“两年前你说是意外,我信了,但你现在无缘无故的提起来,用这样一副表情!这种态度!跟我说是意外?阎守庭,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不对,阎昭。”阎守庭纠正他,语气像是再纠正他写错了一道题,拉错了一个音,“是合奸。”
这两个字宛如千斤之重的棒槌,猝不及防地落下,砸得阎昭头晕目眩,竟又背上了比隐瞒的共犯更严重的罪名。他的嘴唇不断颤抖,好似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那个时候我在易感期,你闯了进来,我甚至都认不出你是谁,可你当时先喊了我的名字。”
Alpha低下头,一只手搭在阎昭的肩膀上,声音很轻,又确保每个字都送进阎昭的耳朵里,“忘记了?”
阎昭难以置信,在眩晕中找到了阎守庭的脸。这个人,他怎么能这么无耻、无情还无理,这些放在以前,阎昭从来都不会用来形容自己哥哥的贬义词,被他一股脑地翻出来,一个个地往阎守庭身上贴。
不,是他将阎守庭的假面一点点撕下来,才露出了阎守庭令人憎恨的一面。
阎守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阎昭在阎守庭脸上看不到任何愧疚感,难道关系的错乱没带给阎守庭任何的影响吗?
那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要日夜煎熬,沦落成仅自己可见的西西弗斯,一日复一日,为那块石头担惊受怕。
在外人眼里,是他兄弟阋墙,不顾手足之情,可除此之外,他还能怎么做?
只是和阎守庭同处,他都心如刀割,别说进一步的接触,就连见面,阎昭都觉得有一双手扼在他的脖子上,和那天晚上将他压在玄关地毯上的手,一模一样。
他看着阎守庭的眼睛,就会想到那双手。
他好像变成了一棵树,故事里月宫前面的那棵桂花树,利斧加身,不断地往身上劈,一下,又一下,活生生将他砍倒,倒下去又立刻站直,只好忍受着下一轮的劈砍。
他受不了了。
阎昭挣脱了手,当即就要挥拳,拳头已经握紧,瞄准了阎守庭的眼睛。
“阎昭。”阎守庭再次拉住他的手臂,往下一按,阎昭从汹涌的情绪里挣脱,眼眶泛红,反而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的样子。
阎昭哽咽地说:“放开我!”
阎守庭抬起的另一只手又放下,看方向似乎打算伸向阎昭的眼睛,去触碰他湿润的眼睫。
这个时候,阎昭的大脑迟钝地反应过来,这简直就是一场服从性测试,是因为他反抗了家里的安排才这样对他,是不是?
两年前的一次错误,成了今日缠在他脖子上的绞绳。
阎昭撇开脸,放任自己来回地吸气吐气,嘴唇也微微张开,还是在颤抖。
就在阎守庭以为他还要继续争论的时候,阎昭却反常地偃旗息鼓,对他低下了头。总是这样,总在该低头的时候不低头,该坚持的时候却退缩,阎守庭也不是觉得没意思,也在意料之中。
生来便存在的关系,不会因为他们彼此疏远而消失,他清楚地知道这一点,阎昭也明白,而发生过的事,更不会因为他们吵架而烟消云散,他希望阎昭也能记住。
阎昭说:“……行了,不管你是不是易感期,有没有打抑制剂,我已经……我可以当作,”他肩膀动了动,像是通过呼吸的方式让自己趋于平静,“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别再说了。”
阎昭退开一步,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晚上的饭局,我会去的。”
“怎么啦,又和小昭吵起来了?”戚铃兰从楼上的房间走出来,她的美容疗程做到一半,头发还裹着,从二楼往下看,客厅里只有阎守庭在。
阎守庭正蹲着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头也不抬:“没有。”
怎么没有,都摔杯子了。戚铃兰摇摇头,阻止说:“你别弄了,待会让保姆处理,小心割到手。”
话还没说完,阎守庭就看到指肚划了道口子,他将渗出的血捻开,从容地站起身,说:“那我走了。”
“诶,那晚上的饭局,你要一起去吗?”
阎守庭拒绝道:“晚上我没空,今天是复诊的日子。”
戚铃兰本还想说些什么,闻言只能点点头,关切道:“最近情况还严重吗?”
“还好。”
“我联系了一个国外的专家,对修复Alpha的腺体很有经验,你让助理约一下时间。”戚铃兰见他要走,连忙提醒,“沈氏医药那边据说也有未公开的临床技术,等阎昭的事情定下来,再跟他们谈就有机会了。”
阎守庭脚步一顿,指尖的血已经没有了,他说:“不用了。”
又走出两步,他又说:“我现在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
晚上,到了约定好的地方,阎昭低头看了一眼家里给他发的消息,酒店包厢的名字,踌躇不定,只好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吹风。
吹风,他吹了一下午的风,在海边,没有一刻风是安分的,呼啸而过,两下就把浑身的暖意卷走了,不过这正如阎昭所愿。他觉得冷,所以在海边的公路走来走去,从这头,走到那头,走到心里什么都不想了,脚也酸了。
这一片是市区中心,几条街穿插而过,旁边正是繁华的地段,阎昭不算陌生,旁边有一家阎昭常去的Club。临江大厦宛若巨柱,阎昭心生怯意,但还是硬着头皮摁灭了烟走进去。
背后忽然有人跟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好,能借个火吗?”
阎昭一顿,回过头,也没细看,说:“行。”
“谢谢。”男人借了阎昭的火机,点燃了烟,却将其夹在手中,阎昭拿回打火机,转身要走的时候,对方又轻声说:“方便认识一下吗?”
好似这句话才是他的真实目的,那根烟他还没放在唇间。
阎昭这才正经地看了他一眼。
阎昭一米八,这人比他高半个头,穿着倒是很讲究,丝绸质地的白衬衫,胸前别了一朵兰花样式的胸针,头发微卷,拢在后脑扎了个起来,颈边垂着两缕,像是精心的设计,衬出他脖颈和锁骨的线条。
脸长得不错,阴柔挂的长相,称得上是一句漂亮。
这也是阎昭为他的话停留的原因,这张脸要是放在Omega身上,阎昭会很有兴趣,但这人身上的Alpha特性表现得实在明显,他遗憾了一秒钟,说:“不了,不好意思。”
男人微微一笑,礼貌地追问:“能问一下为什么吗?我以为我们很有眼缘。”
阎昭信口胡诌:“我要订婚了。”
男人露出遗憾的表情:“好吧。”这才放弃,将指间的烟放在双唇之间,目光却还看阎昭。
阎昭进了电梯,电梯门关闭时,看到那个男人仍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他报了姓,侍应生将他带到包厢,阎家和沈家的父母已经提前到达,看起来都对这次见面很重视,反而是阎昭处处都透露出随性,只在进门时低头检查了一下着装,把扣子扣到最上面。
算了,应付一下,谁家吃饱了撑的会让独苗Alpha跟Beta结婚。阎昭推门进去,挂上笑脸。
“小昭到啦。”
阎昭对妈妈点点头:“来晚了一些,路上堵车。”说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沈琅对身边的妇人说:“给沈浮图打个电话,催一下。”
戚铃兰笑道:“李夫人,没关系,让孩子们慢慢来。”
“那怎么行……小昭这孩子我越看越欢喜,他不来,我都为他着急。”
阎昭低头喝水,充耳不闻。
电话拨出去,铃声却是在包间外响起来,渐渐近了,门被推开。
李夫人说:“诶,来了么这不是。”
是一张才见过的脸。
阎昭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世界真尼玛小,还好刚才没乱说话。
早知道,他下午的时候不应该去海边散步,而是应该先看一下沈家的Alpha长什么样子,在楼下遇见,他就可以直接跟对方摊牌,搅黄了这桩生意。
沈浮图打完一圈招呼,目光落到阎昭身上:“好巧。”
阎昭心里骂他多事,面上还要挂着笑:“呵呵,是挺巧的。你烟抽得挺快的。”
戚铃兰望着两个人,和李夫人对视一眼,笑得心照不宣。
“原来你们俩认识……”
阎昭:“刚刚楼下他找我借火……”
沈浮图:“是啊,我找他要联系方式还被拒绝了。”
阎昭:“……”就你嘴多。
他低头不语,回避视线,有些摸不准沈浮图的性格,看着油嘴滑舌,但这种类型的Alpha,据他了解,不会对Beta感兴趣。
“还是有缘。”阎立皑爽朗一笑,“来之前一直担心我们家阎昭耍脾气,跟人不对付,现在看来是我瞎操心了。”
“现在的年轻人交朋友,可跟我们当时不一样了,看一眼自然而然就熟悉了……”
阎昭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几句,又轮到了他们交谈的场合,手机振动了几下,阎昭翻着看了看,是他早先发给朋友询问沈浮图的相关信息。他对这人不了解,得掌握一点主动权才行。
好几条信息,阎昭飞速看完,站了起来:“我去下卫生间。”
沈家从八零年代就开始做医药生意,之后出海拓展版图,生意越做越大,开始涉及医疗器械和特效药,名下开设私立医院颇具盛名,为了扩大影响,沈家建立了远图医疗基金会,用于资助上医科大学的学生,以及重大疾病援助。
沈琅夫妇只有一个独子,自幼送到国外上学,大学读的也是医疗管理相关,直到某天东窗事发,沈琅发现沈浮图私自退学,还去了另一个国家读古典艺术,一气之下进了医院,之后勒令他重修大学。
“沈浮图这个人,常年在国外,我对他不算了解,就晓得这人看着听话,其实挺叛逆的。”
“你等会啊,我给你问问我国外的发小,他之前跟沈浮图一个学校。”
“你打听他干啥啊?”
阎昭敲字:“随便问问。”
隔间门一开,沈浮图已经在等。
“我说了我们很有眼缘。”沈浮图说,“现在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了?”
阎昭斜睨了他一眼,“沈公子,还在演搭讪这一套呢?差不多得了,这里又没别人。”
“我不信你不知道今晚这个饭局的目的是什么,”阎昭把手指放在水流下面,还没有吹得风凉,“你还真想跟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结婚啊?”
“不想。”沈浮图偏了偏头,从镜子里看着阎昭,“但他们都很满意。”
阎昭心不在焉地冲洗自己的每一根手指,打发时间,所以没有注意到通过镜子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一点水渍都没有的镜子,上下灯都很亮,将阎昭的整张脸都照得十分清透,年轻而乖巧,下眼睑的弧度是一个恰到好处的弧,承载了落下来的睫毛阴影。
可他一抬起头,就发现了沈浮图在看他,他不躲不避,看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发现沈浮图还在看,动作一顿,眉毛很快拧了起来。
“看什么看?”阎昭对此很不满,眼睛里满是防备。
但沈浮图觉得挺有意思,笑了笑:“不可以看吗?”
阎昭也从镜子里盯着他,两人只隔了几步,但是只通过镜子交流,阎昭努努下巴,说:“不可以,被Alpha盯着看我就会头晕恶心难受反胃想吐胡言乱语回去就发烧生病。”
沈浮图仰头笑出声,才问:“你不喜欢Alpha,还来做什么?”
不知他人疾苦的家伙,阎昭说:“你以为我想来?”
“明白了。”沈浮图点点头,在阎昭眼前,再一次露出了那种若有所思的表情。
“诶,”阎昭试探地,扭过头看向他,“商量个事。”
沈浮图的目光从镜子里抽离,温柔地看向阎昭:“什么事?”
“你回去跟你爸妈说,你不喜欢Beta,咱们俩这事,就算了,我回去也跟我爸妈说,怎么样?”
沈浮图说:“我来之前知道你是Beta啊,更何况,我并不介意你是Beta还是Omega。”
阎昭一心找借口,继续说:“那你就说,你见了面,发现对我不是很满意。”
“听起来不是一个很充分的理由。”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阎昭啧一声,不耐烦地挑眉:“没完没了是吧?”
他警告沈浮图:“你今天敢点这个头,明天咱俩就能被拽去店里选戒指,那就都完了,你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