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镰刚走，一个小个子的男人就出现在了何方煜身边。


    “何老大，刚才那人是谁啊？”


    何方煜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


    “东西怎么样了？”


    “哦，费老说已经全部运进粮仓了。”


    “那好，你去通知大家，今晚丑时行动！”


    “好。”


    两人正说着，巷子外不远处又响起了一声大喊：


    “施粥啦，济生堂重新施粥啦！”


    周围的难民听到声音，纷纷再次起身，人群里三三两两互相搀扶着赶往另一个地方排队领粥。


    “这济生堂，刚才差点闹出人命，现在竟然还要继续施粥？”小个子男子皱眉不满地道，刚才若不是他们的人制止了混乱，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踩踏，甚至丢了性命。


    “哼，”何方煜冷哼一声：“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哪里会真的在乎百姓的死活。”待今夜他们劫了官粮，这些受灾的百姓才能有生计。


    说完，两人脚步匆匆，朝着人流相反的方向离开。


    庆城济生堂掌柜武良轻轻敲响厢房的门，得到回应后，他才小心推门入内。


    屋内有两人，一人坐在桌前，另有一人则在屋子另一边的书桌旁，书桌上摆了些瓶瓶罐罐，那人瘦瘦小小，一脸阴毒之色，可惜两边脸颊上各有一个小孔，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此刻他正在捣鼓着桌上药材，不时拿出一些蜈蚣、蜘蛛、甚至武良见都没见过的毒物扔进桌上的小瓮中。


    武良似乎有些害怕此人，不敢多看，进屋后对着圆桌旁的另一人行了一礼，道：


    “葛掌柜，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今日可以正常施粥了。”


    “嗯。”


    这人正是繁城济生堂总店的掌柜葛滔，只听他问道：


    “有多少人喝了粥。”


    “前几日好些灾民涌入，比我们预计的多了些，足有差不多四五千人。”


    “这么多人？”葛滔皱了眉头，“那药都用完了？”


    “我们怕药效不够，把所有的药丸都磨成粉加进粥里了。”武良小心翼翼地道。


    “赖老，您看……”葛滔转头看向书桌边的那人道。


    “无妨，”赖孙头也没抬，专注地捏着一只剧毒的蝎子塞了进去，边说道：“也就是药效维持时间短一些罢了，不过到时候发作的人会比我们预计的多，你安排好就成。”


    “是，”葛滔恭敬地应道，又转头对武良交代道：“药效一般三个时辰后发作，你让人收拾好，我们要在关城门前离开。”


    “您放心，都安排好了，一个时辰后就可以出城。”


    “嗯，你下去安排吧。”


    葛滔挥挥手让武良下去，等人走后，他又转向赖孙，道：


    “赖老，这药稀释成这样，还能有效果吗？主子可是对这次的实验很重视，出了岔子，我怕担待不起。”他们原先只准备了不到一千人的药量，而且严格来说这药还不能算是真正的圣心散，只是一些辅材和替换材料的测试，毕竟圣心散的几种主材价格昂贵且稀少，可容不得这么浪费。


    “哼，你这是不相信我的毒药？”赖孙抬起三角眼看向他。


    葛滔心中惊惧，忙道：“不敢，不敢，只是主子下了命令，完不成我怕不好交代。”


    对方毕竟是那位的人，赖孙也不好为难。


    “这次本来只是实验药物持续的时间和可替换的药材，你放心吧，稀释了，最多药效时间会缩短，可能”赖孙思考了下，又道：“那些尸人的活性没那么高而已，老夫预计，应该也能坚持个一天半左右吧，足够了。”


    “那就好，”葛滔舒了一口气，“那赖老您先忙，我们就先出城了，已经安排好了一队人马留下协助您。”


    夜深人静的庆城


    呼！呼！呼！


    一个人在漆黑的大街上发力狂奔，急促的呼吸声伴随着急速的脚步，更夫李逵浑身发软，刚才看到的血腥场面让他胆战心惊，此时跑起来就和踩在棉花上一样，腿脚发软，不听使唤。


    他心惊胆颤回头看去，只见身后憧憧鬼影，好像最可怕的噩梦般在他身后不远处摇曳，挥之不去，他害怕极了，惊惧之下，腿脚更加不听使唤了，跑动间忽然双脚一绊，整个人站立不稳，直愣愣地往前扑了出去。


    嘭！的一声，李逵撞倒了一个停在路边的摊子，他想挣扎着站起，奈何双腿一点力气都没有，就好像瘫了一样，后面的鬼越来越近了，他只能双手撑地，拼命往前爬动，突然，一双穿着草鞋的脚出现在他面前。


    李逵心中激动，有人！有救了！


    他边抱着那人的腿一边惊惧连连地道：


    “救我，救我，有，有鬼，有鬼！”


    那人毫无动静，似乎连呼吸的声音也没有，李逵心中一颤，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看向头顶。


    只见一双通红如血的眼睛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他此时当救命稻草抱着的这个人，正半低着头，脸上惨白惨白的，只有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吓！


    李逵受惊，往后退去，眼前的鬼影却一个飞扑直接扑到了他的身上，狠狠抱住了他。


    “啊！！！”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天际，后方更多的鬼扑了上来，一时间断肢乱飞，鲜血四溅，李逵很快没了生息，只有那高高溅起的血花，好像要将这一轮新月染红。


    “老大，都处理干净了。”


    “嗯。”


    何方煜踩着地上的尸体，拿着刀就着对方的衣服将上面的血渍擦拭干净，那尸体穿着军服，双目圆瞪，正是白日里运粮的那名军官，此刻他胸前那个大洞中汩汩的血流渐渐停止，人，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今次能顺利截下官粮，多亏了费老协助。”


    何方煜边收刀入鞘边对身边的人说道，站在他身旁身穿长衫的中年人赫然就是白日里催促官兵的那名师爷。


    “也是有何老大和各位兄弟，才能如此顺利。现在天还未亮，打铁趁热，我们还是尽快将粮食运出城去吧。”


    “好”


    何方煜刚要答应下来，却见一名男子急冲冲地跑了进来。


    “老大，不好啦，城里，城里的难民暴乱了！”


    “什么？！”


    付清玉是被吵醒的，自从出了繁城，她便心绪不宁，这几日神经崩得很紧，昨夜也是快子时才渐渐入睡，结果没睡多久，就被一阵阵嘈杂声响惊醒。


    付清玉刚捂着脑袋坐起来，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她声音有些嘶哑。


    少渊得了应声，火急火燎冲进来，玉墨也闻声起来，急忙给付清玉披上件衣衫。


    “怎么了？”


    “回禀将军，庆城似乎发生了暴乱，城司府被乱党攻下了。还有，还有城中各处火光冲天，好像这次暴动的规模还不小。”


    “将军，我们还是尽快出城吧。”少渊心中不安。


    “好，你让大家赶紧收拾，马上启程。”


    付清玉揉了揉太阳穴，同意道。


    “是。”少渊接了令，急忙退下安排。


    这一队人马都是军中精兵，不多时，已收拾妥当，待付清玉和司马岳等人从楼上下来上了马车，队伍立马启程。


    出城这一路上，不时碰到难民冲击队伍，悍不畏死，不过队伍的护卫具是墨羽营的精锐，各个都是见过血的老兵，更有三百天羽卫，几个难民还阻挡不了。


    “将军，好像不太对劲！”


    少渊策马靠近了付青玉的车架。


    “这些流民好像不要命一样，一直冲击我们的队伍。”


    付清玉一把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只见有十来个衣衫褴褛的难民在队伍前后冲击，即使被卫兵刺穿身体却依旧不顾伤势继续往前冲，甚至还有一个被长刀刺穿胸膛，仍面目狰狞地大张着双臂往前抓。


    付清玉皱起眉头，将车门推开，跃出车外。她朝着其中一个难民击出一掌，对方被她击地高高飞起，重重摔落地上，付清玉分明听到那人骨骼摔断的磕巴声，可不到片刻，那人却又好像感觉不到疼痛般，挣扎着爬了起来，继续冲向她。付清玉一跃而起，咔嚓两下，卸了此人双臂，又将人一脚踹倒在地，谁知那人竟然再一次挣扎着站起来，冲了过来。


    付清玉跃身至他身后，一脚踹在他膝窝，待对方跪倒在地，她又一把抓过男子头发，将他的脑袋往后扯得抬起。


    眼前这名男子，表情狰狞，双目赤红，面色惨白，脸上凸起一根根青筋，双目中充斥着疯狂，完全没有常人应有的理智。


    付清玉心中咯噔了一下，这人的情况，怎么和瓮山的那些尸人有些像。


    那个难民被她扣在手里，即使双手被折断，任然不停拼命挣扎，似乎极为癫狂。


    付清玉手上一用劲，咔吧一声拧断那人的脖子，她三两步跃上马车，向少渊问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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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处离哪个城门最近？”


    “西城门。”西城门是他们进城的城门，若要去往下一站的利州，应当从北门出城，此刻他们就是在赶往北城门的路上。


    “掉头，从西门出城，快！”


    付清玉看着越来越多失控的难民涌了上来，下令道。


    少渊忙传令下去，吩咐车队掉头后冲着西城门疾驰而去。


    车队往西门走，一路上还见到许多出城的马车，大多数只有一些家丁护卫，不多时便逐个被那些怪物围困住了，一时间城中惨叫声连连。


    付清玉的车队在几百人的护送下，好不容易冲出重围，竟然在半道上又碰到了另一队人马，只见对方带着几辆装得满满当当箱子的大马车，周围还有上百人护卫着。看见过来的车队吓了一跳，满脸戒备，待看清是尉国的车队后，有一人赶忙回身向车上的人禀报。


    “可是尉国长青将军，付将军的车队？”一名胖子掀开车帘，问道。


    “你是何人？”少渊应道。


    “哦，哦，本官是这庆城的城司卢峰奇。”


    “你是这庆城的城司？那这些乱民是怎么回事？”


    “本官，本官也不不知道，这些人突然就暴乱了，在城里到处杀人，还有，现在城里到处都是这些怪物，怎么都杀不死。付将军，我们还是快些出城吧，再晚就来不及了。”卢峰奇的声音急切。


    “你是城司，怎么能弃城而逃？！”少渊话里带上怒意。


    “哎呀，这位将军，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些，那些难民都变成怪物了，再不逃真的来不及了！”卢峰奇说完，又急冲冲吩咐：“你们还不快点，等会那些怪物追上来了就把你们丢下。”


    那些仆从们听到，全都吓了一跳，忙加快脚步跟上车队，车夫的鞭子抽得飞快，恨不得一步冲出城去。


    “你！”少渊见此人带着车队就越过他们直冲向西城门，气愤异常。


    “少渊，别管他们，快，出城！”今日施粥时看到难民起码四五千人，若这些人都被炼成了像瓮山那样的尸人，那他们被围困城中绝无生路！


    驾！


    少渊也知事态紧急，不敢耽误，同样奔西城门而去，他们都是精兵强将，那些乱民毕竟是普通人，即使失了神智，也难以冲击车队，很快便赶超卢峰奇的车队，当先冲出了城门。


    卢峰奇带着人刚冲出城门，就急忙吩咐道：


    “快快快，把门关堵上，快把门堵上，下断门石！前后都堵上！”


    守门的卫兵早站在城墙上将城内发生的事看了个大概，到处火光冲天，撕心裂肺的哭喊求救声，还有那不时响起的如野兽般的嘶吼声。等到卢峰奇冲了出去，他们赶紧按照吩咐放下守城用的断门石，待到城上的士兵用云梯爬下城头，正看到卢峰奇让众人从路边砍了树堆到城门口。


    偌大一座庆城，城内腥风血雨，喊杀震天，而一方父母官的城司大人早已弃城而逃，甚至为了逃命，命人将城门封堵，断了这满城百姓的生机。


    尉国的车队出了城就一路往前疾驰，他们从西门出来，要绕一个圈到邻县才能走回原来的官道上。


    马车内的付清玉自出了城门便一直心神不宁，内心无比纠结，一时想着要回去，一时又觉得不该管，脑子里就像有两个人在打架一般。


    “停车！”


    吁！


    少渊勒马停下。


    “将军，怎么了？”


    “少渊，上来。”


    少渊刚掀开帘子闪身入内，一物便迎面飞来。他忙一把抓住，是个令牌。


    “你拿着我的令牌，带其他人先赶回尉国。”付青玉边解下身上的披风边说。


    “将军，不可！”少渊情急道，见付清玉看过来，他一咬牙，忙又道：“末将愿代将军回城救人，请将军莫要涉险！”


    “我武功比你高，我一人若不行，想脱身也容易。还有，我不在车上，你们换下尉国的旗帜衣服，乔装成普通车队分批回国。看这情形，燕国怕是要乱了。路上切记一定保护好司马公子！”


    “将军！”


    “这是军令！”


    “是！”少渊紧紧握住手中的令牌，从牙缝中挤出这一个字。


    “你放心，”付青玉知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危，缓了语气：“我一人脚程快，救了人我就马上赶上你们。”


    付清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人就拜托你了。”


    旋即越过他跃下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