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第三十二章 帝薨(上)
作品:《游龙记》 十月,霜降已过,凉城的百姓纷纷穿上了厚实的衣服。城中繁华热闹依旧,茶楼酒馆满客,经过这几年的治理,明帝已切切实实掌握住了尉国的朝政,百姓的生活肉眼可见地富足了起来。
城中熙熙攘攘,皇宫内却是静悄悄的一片,甚至有些肃杀的萧条之感。
来往的宫女内侍们皆不敢大声喧哗,就连脚步都放得很轻,好像生怕一点动静便会惊扰了病床上的那位。
此时在明帝的寝殿内,乌泱泱跪倒了一地的人,让这本来宽敞的屋子都显得拥挤起来,朝中的一品大臣们,此刻尽皆在此。
病榻上那人,脸颊凹陷,双目紧闭,气若游丝,付清玉静静站在床边,看着御医们忙活着给他诊脉、施针。
她的眉头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脸上的表情更是沉的可怕,御医们在她的目光之下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慎,床上那位还没有咽气,他们便要先死在这皇宫中。
足足一个多时辰过去,随着吊命的汤药被灌下去,银针疏通经脉,床上那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陛下!”
场中众人喜极而泣,御医两股颤颤,差点就摔倒在龙床上。
明帝眼神迷茫地扫了周围一圈,最终视线定格在那张他熟悉至极的脸庞上,他轻扯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姐姐。”
他朝她伸出手。
付清玉上前一步,将那瘦弱的手握在自己掌心中,只觉得那手上的骨头磕地她生疼,让她眼眶一红,一瞬间竟蓄满了泪水。
“我在。”
“尉国,好吗?”
明帝虚弱地问道。
“陛下放心,墨羽营已尽数调回都城守卫,皇家军各统领皆已被我全部控制住了,他们此刻都在凉城里。”
半月前,为防兵变,付清玉就以明帝要封赏各军统领的名义将皇家各军将领传召回京,此刻,她已尽数将他们控制在了都城。
明帝轻轻摇了摇头,显然,这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
“朕是问,这尉国,好不好,是,是不是,姐姐,你想要的样子。”
付清玉心中一痛,一滴泪珠滴落在明帝手掌上。
“尉国,很好,是,是我想要的样子!陛下,你做到了。”
明帝笑得像个开心孩子般,显然很是欣慰,旁边的小光子此刻早已泣不成声,陛下为国事殚精竭虑,日夜操劳,如今国家是好了,可,可陛下的身子却垮了,即使长青将军为陛下广寻名医,可心疾乃天生的缺陷,药石难医,陛下此刻,已是弥留之际。
“朕,很开,很开心,朕,一直,记得,和,姐姐,的约定。”
付清玉轻轻抚着他的额头,强忍着泪意,道:
“弃儿,你做得很好,姐姐,很开心。”
霄弃贪婪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容颜,眼中充满深深的不舍和依恋。
他这一生,被亲生父亲厌弃,被兄弟欺辱,遇见她,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是他新生的开始。他多么想回到繁城中那一方小小的宅院中,即使每日所见只有窄窄的一片天,却可以每天看见她,等着她归来,等着与她下棋,等着她教他兵法,等着与她一道赏梅,一起坐在屋顶畅想未来,听着她的嘱托,看着她那样自信耀眼的光芒。
那一盒盒的小小面人,他知道,那是她与已逝弟弟的约定,可又何尝不是寄托了他无尽的相思与爱意。
他不要什么来世,不要做什么帝王,他只愿,只愿化作清风,化作那朵朵梅花,哪怕化作她发上的一点尘埃,那只残缺的发簪,只愿,只愿,能永远陪在她身边。
“姐姐……”
霄弃的手往前凑了凑,似乎想要触摸她的脸颊,却又犹豫着停在了咫尺之间。
他想,可他,不能……
失落间,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同时面前的女子往前凑了凑,将他冰凉的指尖贴在了自己耳边。
好温暖,霄弃叹息一声,她的脸好暖,就好像,就好像,照亮了他生命的太阳一般。
霄弃用指腹轻轻抹去她眼角的一滴泪,感受着手心的温度和指尖的湿意,他好不舍,好不舍得就此死去,死后就再也看不见她,不记得她,便……再也没有她了……
霄弃眼中有泪一路滑下,顺着他的脸颊滴落耳边,他最后,充满不舍贪婪地看着面前的那张面孔,轻轻叹息,唇边呢喃着吐出了最后的一口气。
青玉……
几名御医慌乱间跪倒在地,不停磕头,身后的臣子们哭嚎着。
“陛下!”
“陛下!”
付清玉觉得周围的众人离她很远,那些嘈杂的声音似乎从天边传来般,遥不可及。她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子,看着他栩栩如生的面容,好像他只是睡着了,静静闭着眼睛,很快就会醒来。可是她握着的手,却软绵无力,她又分明感觉到面前这具躯体的脉搏逐渐平缓,直至消失,即使她的真气,也再激不起半分波澜。
付清玉就这么神情恍惚地坐在龙床边上,直到小光子强忍着泪从床后的隔层中取出了两卷卷轴,跪倒在床边,对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地高声喊道:
“陛下懿旨,请长青将军,定尉国新君!”
这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屋内跪着嚎哭的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地看着对方,皆目露震惊。
什么意思?陛下没有子嗣,此刻薨逝,理应从霄氏旁支中择男丁过继继位,再不行,后宫窦贵妃已怀有身孕,不日便要临产,若孩子是男丁,那便顺利成章继承帝位。
这皇帝的人选,再怎么说也该由满朝官员来商定,可是陛下却下旨付清玉来决定谁做国君,这,这简直荒谬至极!
付清玉轻轻放下握着的手,小心拢了拢床上那人的被子,又细细帮他理了理凌乱的发梢,这才缓缓回过身来。
她面无表情的将跪了一地的大臣们扫了一眼,屋子里的切切私语顿时停了,众人纷纷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她收回目光,看向面前跪倒在地的小光子,还有他的手上捧着两卷圣旨。
付清玉拿起其中一卷,展开,细细查看了起来,不多时,她眉头微皱,将那旨意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死死盯着上面的文字,似乎陷入了沉思。
地上的官员们皆不敢打扰,只能眼珠子乱转间与自己附近的人对着眼色。只有王微皱起了眉,若说让付清玉择国君,那旨意,为什么会有两份?
付清玉盯着那卷圣旨足足看了一盏茶的功夫,突然洒然一笑,似乎极为快意,随即,她将手中的卷轴卷起,一抬手,竟扔进了旁边燃烧着的火炉里。
“将军!不可!”
殿内众人大吃一惊,可是却没人敢上前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金黄的火苗将其中的卷轴一寸寸吞噬干净。
付清玉却毫不在意般地拿起另外一道圣旨,这次,她很快扫了一遍,将圣旨递回给了小光子,对着众人道:
“陛下旨意,一月后,新君登基。”
说完,她回头深深地最后看了眼床上的那人,转身对小光子吩咐道:
“陛下的事,便就交给你了,让他,走得安心些。”
说完,也不待众人发问,竟然径直走出了寝殿。
殿内的大臣们一通慌乱,不少人冲着小光子发问,陛下的旨意到底是什么。
小光子站起身,展开手中的卷轴,高声念道:
“一月后,新君登基,封长青将军付青玉为摄政王,统领国事!”
大臣们这时才信了付清玉的话,可是,新君?新君又在哪里呢?
殿内一时议论纷纷,唯有小光子,幽深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火炉里肆意燃烧的火焰。这世上,只有他与付清玉知道,那消失在火焰中的,是明帝的禅位圣旨,他给长青将军的,确实是两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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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
凄厉的喊声响彻桑榆殿,殿中到处是忙碌的宫女和稳婆,明帝薨逝后不到半月,窦贵妃临盘,此刻已生了两个多时辰了,孩子还在母亲的肚子里。
“快!快!再拿热水过来。还有毛巾,赶紧拿过来!”
屋内几个稳婆指挥着宫女们忙碌地跑来跑去。
轰隆隆!
天上电闪雷鸣,不多时,暴雨倾盆而下。
“王爷,不如避一避吧。”
小光子打着伞,对着身侧的女子道。
女子并未说话,只是静静站着,看着屋内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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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明,忙碌的宫人们走来走去,一盆盆热水端进去,一盆盆血水端出来。
她就这样静静站着,直到……
“哇!哇!……”
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响彻屋檐,女子紧绷的脸,终于一松,露出一丝笑意。
她抬脚便往屋内走去,小光子一愣,忙跟上去,伞面往前倾斜,急忙为她挡住雨水,浑然顾不得自己一身已被浇透。
稳婆刚帮孩子清理完,包上包被,就见摄政王推门走了进来,她忙屈膝行礼,道:
“王爷。”
付清玉两步上前,接过了稳婆怀中的婴儿。那孩子小小的,整个人皱巴巴,丑丑的,像个小猴子一样,此刻在她怀中好像一个小猫儿,蜷缩着,皱着眉头,小嘴巴无意识地吧唧着。
床上的窦贵妃已然苏醒。
“孩子,孩子呢?”她茫然四顾,寻找着自己的孩子,却陡然看见屋内的付清玉,还有她手中的那个襁褓。
“孩子!”窦贵妃撕心裂肺地大叫道:“付清玉!你想干什么!你把我孩子还给我!你把孩子还给我!”
付清玉却并未在意,而是对她说道:
“这个孩子,将是我尉国的新君。”
“新君?”窦贵妃一愣,继而发出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个儿子!是个儿子!哈哈哈哈!我儿子是新君!哈哈哈哈!”
狂笑声一窒,她又满脸恨意,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付清玉,大笑道:
“付清玉!我儿子是皇帝!你杀了我窦氏一族!杀他外公族人!,总有一天,他会为他外公,为他的亲人报仇的!哈哈哈哈!付清玉!总有一天他会报仇的!”
那癫狂如鬼怪的姿态,让屋内众人心惊胆颤,付清玉却不再理会她,转身将怀中的孩子递给了跟在她身后的乳母,吩咐道:
“好生照料,若有闪失,便是诛九族之罪。”
“是,奴才定会照顾好小皇子。”
乳母小心翼翼地从她手中接过孩子。
付清玉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扫视了眼床上的窦氏,眼中似有悲悯之色,随后,她不再停留,转身出了寝殿。
窦贵妃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目光看自己。
怜悯什么?她是新皇的母亲!即将成为尉国最尊贵的女人!而付清玉,总有一天她要让她血债血偿!
小光子这次却没有随付清玉出去,反而挥手斥退了屋内的众人。
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柄卷轴,展开来,高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贵妃窦氏,德容兼备,恪守妇道,生育皇嗣,为表其德,特赐殊荣,令其殉葬于朕之陵寝,永伴朕侧。钦此!”
小光子合上圣旨,静静看着面前瞪大了眼,呆愣在原地的窦贵妃,轻叹一口气,道:
“贵妃娘娘,陛下交代了,您这就上路吧。”
“不!”窦贵妃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
“不可能!陛下不会这样对我的!我生的是皇子!我儿子是皇帝!不!不可能!”
她披头散发,满脸不置信。
“不可能!对了!一定是付清玉!一定是她!陛下早就死了,一定是她假传圣旨!”
小光子怜悯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
“娘娘不必怀疑,这道圣旨乃是奴才亲眼看着陛下写下的。”
“你骗我!一定是你们串通好的!陛下不会这样对我的!”
小光子无奈地挥了挥手,便有宫人端着三尺白绫走了进来。
“送贵妃娘娘上路吧。”
宫人们上前按住了挣扎的窦贵妃,她发出凄厉的惨叫。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儿子是皇帝!我是太后!我是太后!放开我!放开我!放开啊!啊!!!……”
小光子终究是不忍看到如此惨烈的画面,默默转过身去,走出了房间。
这个世上,也许只有他最清楚,陛下在乎的自始至终只有付将军一人,什么妃子、皇子,只要是可能伤害到她的任何人、事、物,他绝对不会留下一丁点的后患。
若那日付将军烧毁的不是那封禅位的诏书,那么今日,死的便不止是窦贵妃,还会有那个刚出生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