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面包车一路鸣笛驶回村子。


    喇叭声像是落入枯草的一捧火，沉寂的村子瞬间燃烧起来了。


    不过第二下喇叭，震人耳朵的犬吠接连响起。


    赵凯云恍惚中听见了狗爪摩擦地面的动静，甚至幻想到自己被野狗撕碎的画面。


    蠢货，**，***..


    疯女人要害死所有人，当初就不应该上这辆车。


    那个女的也是，这男的一看就救不回来了，非要去找药.....


    任凭他心里狂吐臭汁。


    实际上，赵凯云眼球突出，手指像焊死在方向盘上了，不敢撒开，一直按喇叭。


    听话得很。


    旁边，周粥拖着羊屁股，不让它掉下窗子。


    羊血顺着车窗流淌，在地面滴出一行连续的血点。


    中间的简平安一脸平静地指挥。


    ---


    诊所二楼。


    喇叭声响起的第一时间，简乐立刻快步到窗边观察。


    正好瞧见几只大狗走到街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左侧的街道。


    车鸣不断，狗啪嗒啪嗒地跑走或原地仰头嗷嗷叫。


    寂静的村子沸腾了。


    简乐看见几只眼熟的狗跑开，顿时欣喜，赶忙跑到楼梯拐角，探出半个脑袋观察。


    欣喜碎了。


    大黄狗没走，探头探脑地站在门口。


    它扭头的刹那，简乐缩回脑袋，垫脚返回楼上。


    她气没喘匀，李蕙兰双眼发亮凑上来问，“他们来了？”


    “没看见车，那狗没走，我们跑不掉”简乐平静地回答她。


    眼里的光亮褪去，李蕙兰失魂落魄地坐下。


    简乐不管她作何感想就，单手握着武器，掀开一角窗帘，看似淡定地观察。


    实则，胸腔里的心脏噗通，噗通，沉重且快速地跳动。


    握着扫帚棍的手指都绷紧了，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泥路。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压抑的沉默联合压力，快要把两人吞噬时，灰暗的道路尽头冒出银色闪光。


    眨眼的功夫急刹滑至诊所门口。


    微弱的希望顿时大放光芒，简乐脸上激动，忽然想到大黄狗没走，立即拉开窗户，大喊：“有狗！”


    话音刚落，附近没走的大狗嚎叫着冲出来，扑打车辆。


    车窗开了细缝，简平安的声音从中传出来。


    “跳下来！”


    简平安手指扣紧座椅，腿脚绷紧，生怕一不留神把人脖子抹了，眼睛紧盯右斜上方，“快跳！”


    老旧的面包车周围全是恶犬，在它们的冲撞下左右摇摆，流口水的狗头更是隔着一层玻璃晃来晃去，车里的人面如死灰，不知所措。


    赵凯云双腿打摆子，冷汗打湿了后背的衣服。


    左边是凶恶的狗脸，眼下是银白的刀身，耳里是周粥崩溃的哭声。


    当初怎么会看上她，废物，除了哭什么都不会。


    吵死人。


    要是周粥有点用..要不是**手里有刀，要是**没下车...


    赵凯云心里闪过种种想法，眼白布满血丝，十指绷白了，大力掐住方向盘。


    他为什么会遭遇这种事。


    废物，都是废物。


    怨毒的想法沸腾了几秒，猝不及防的，车子大幅度晃了晃，赵凯云的脑袋撞上玻璃，犬吠像炸弹爆炸一样，吓得他不禁张开嘴，溢出哭声，吐出无意义的词句碎片。


    车顶落下咚的一声。


    简平安没功夫管他，下意识扭头看车顶，嘶哑地问，“简乐？”


    没有回应。


    简乐落在车子正中间，稳住身体，仰头看。


    她是踩着二楼的小平台跳下来。


    李慧攥床单绳，站在平台边上，肉眼可见的害怕。


    “姨，快跳啊！”


    四周狗头起起落落，简乐感觉车辆像在大海上被鲨鱼包围的小木筏。


    她拒绝深想狗是否能跳上来。


    她只知道，好几只狗发现无法从侧面跳上来，转去了前面，试图跳上车头。


    僵持几分钟。


    第一只狗跳上车头。


    龇牙的大狗看也不看车内，四腿发力要跳上车顶。


    大狗头就在面前，简乐脸颊挂着几滴泪水，脑内一片空白，手自发举起，一刀戳过去，割破狗脸。


    大狗吃痛，哀叫着缩回车盖。


    车内，赵凯云满脸水痕，嘴唇嚅嗫。


    仅隔一层玻璃，狗爪刮擦着金属车前盖，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像在他拉紧的神经上刮过，刺痛难忍。


    左右眼余光里挤满了晃动的狗头，有的扒住车窗，冲着他狂吠，脸贴在玻璃上，口水粘液拉成长长的丝，在风中甩动。


    他缩小的瞳孔被野犬占据。


    “啊啊啊啊！”


    突然的尖叫弄得车上的人呆住。李蕙兰脚下一滑，掉下去了。


    简平安反应过来后，暗喊不妙，想要控制住赵凯云。


    谁知道这家伙竟然不怕死了，面目涨红，一脚重踩油门，车子飙出去。


    简平安急忙收刀。


    上面。


    车子突然加速，惯性导致简乐整个人向后仰，若非她身体协调性好，及时改变姿势倒下，不然就掉下车了。


    简乐还没爬起来，身后响起的尖叫刺耳，骇人。


    不用猜，她知道发生了什么，身体像被冰封住了一样，保持着仰躺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救我..救我..”


    凄惨的喊声像悬在头顶的砍刀，简乐忽然不敢回头。


    眼睛没看见，耳朵主动补全信息。


    兴奋的狗叫和疼痛的呼喊，像搅动的颜料，求救声戛然而止的那刻，一切混为黑色。


    车子离开村子，车内的人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确定简乐没事后，简平安退回后排，半蹲在中间，颈椎像生锈了似的，转不动脖子，不敢回头看躺在后面的人，哪怕知道他处于昏迷状态，给不了反应。


    周粥的哭声在耳边环绕。


    她几度攥紧拳头，想叫她别哭了，可是嘴唇蠕动好几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车子径直冲进水田，压倒大片水稻。


    简乐半路被甩飞出去，掉进另一块田里，再站起来时，新的恐慌占据大脑。


    她看见了前方侧翻的面包车，眼前发白，脑子里某根弦嗡地一下断了，顾不上疼痛的身体，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挪。


    “平安？”


    “平安？”


    简乐一不留神绊倒了东西，膝盖跪在路边的石头上，顿时发出短促的尖叫，跌回泥水。


    “草！”


    简平安脑袋撞到车窗，额头生疼。


    好不容易骂骂咧咧地爬出面包车，听见简乐的叫声，正要回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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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一秒叫声变成尖叫，她脸色顿时变了，捡起先丢出去的刀，连滚带爬地跑出水田，看见仰倒在泥水里的人，绑在心脏的细线赫然收紧。


    简平安丢开刀，二话不说冲下去，把人架住，扶出去。


    “咋了？摔了？”


    “...”简乐缓了缓，等膝盖的剧痛过去，缓慢地说，“不小心跪石头上了”


    “.....”


    简平安的脸色更难看了，拍拍脸冷静片刻，从书包侧兜抽出水瓶，先冲干净简乐的膝盖，露出些红肿的细小的伤口，接着试探性地让她抬腿。


    怕髌骨骨折了。


    还好，疼归疼，腿能自己抬起来。


    让她在原地呆着，简平安回去。


    情侣组已经出来了，她准备把黄大叔拖出来。


    虽然她不知道把人拖出来以后要干啥，总不能就让人呆里面，会死的。


    她清楚，就算把人拖出来了，也会死。


    想到夫妻俩可能都在死在她面前，简平安难受又害怕，还有点找不到出路的烦躁。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无意间看了一眼呆站着的赵凯云。


    被扑倒在地上时，简平安很懵，脸挨了几拳才反应过来。


    疼痛是最好的怒火催化剂。


    她试图起身。


    奈何她是看着胖，实际虚，手臂没啥力气，推不开赵凯云，硬生生挨了几拳，脸肿了。


    “你***...”


    赵凯云压/在简平安身/上，眼里闪着仇恨的光，一脸爽/快。


    “呃--”


    他脖颈一紧，被勒着脖子向后拖。


    伤口溢出的血在湿泥表面蜿蜒爬行，染脏了袖子最后的干净布料。


    简乐用全身力气锁死赵凯云。


    两个人在地上翻滚，赵凯云先使劲掰她胳膊，发现掰不动，转而大力锤她受伤的膝盖。


    简乐受不住，不得不松开胳膊。


    “呼—”赵凯云得以重新呼吸，粗重的呼吸声像漏洞的鼓风箱，踉跄着爬起来没两秒，简乐一脚踹他膝盖，逼得他重新跪下来。


    这下好了，他眼里仇恨更盛，发现手边有块大石头。


    眼睛闪了闪。


    抓起石头猛地砸向简乐的小腿。


    霎时间，简乐大片大片的刺眼光团在眼前炸开，尖锐的疼痛实在难以忍受，逼得她发出刺耳疼痛的尖叫。


    “**，**”


    赵凯云兴奋至极，举起石头还要砸。


    简乐从后面冲来，一头把赵凯云撞进田里。


    胸口剧烈上下起伏，她像一头发狂的牛，嘴里溢出粗重的喘息，凶狠地凝视倒在田里呛咳的赵凯云。


    “你找死！”


    她捡起落地的石头，冲下去，一石头砸在他脸上。


    双目赤红，滔天的怒火在眼里翻滚。


    不死不休。


    “啪嗒，啪嗒....”


    下雨了，倾盆大雨灌入，冲走众人身上的泥泞，将伤口泡的发白。


    周粥好似幽魂一般站在水泥路中央，茫然地‘观看’这场厮打。


    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你死我活。


    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又死了。


    看着在泥田里撕扯的两个人，赵凯云冒出个脑袋，下一秒简平安拿石头把他砸回去。


    两人竟然比怪物还像怪物。


    她突然好害怕，一步步后退，身影渐渐消失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