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紧张感，许魏记得很清楚，那天早上魏妈妈突然把她的书包翻了个底朝天，塞进去一个白色的小布袋。


    "这是什么？"许魏好奇地捏了捏，闻到一股刺鼻的中药味，她嫌弃的拿远了一点，感觉自己靠近一点都快被熏入味了。


    "香囊，能防病的。"魏妈妈的表情比平时严肃许多，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好好收好："学校里人多，戴着它安全。"


    许魏撇撇嘴，刚想抗议这难闻的味道，就被魏妈妈呵斥住了："不许摘下来！现在外面有传染病，叫**型肺炎，很危险的。"


    "**？"许魏歪着头，这个词她最近在电视上听过几次，但大人们总是很快换台，不让她多看，她小小的脑袋转的很快，也明白这段时间的严肃氛围估计是和这个叫**的东西有关，不过这和这个味道难闻的香囊有什么关系？


    去学校的路上，许魏发现街道变得不一样了，平时热闹的早点摊少了一大半，剩下的摊主都戴着白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一但有人靠近，彼此就警惕的拉远，脚步匆匆忙忙。


    路过的小商店门口排着长队，人们争抢着什么，许魏踮起脚尖一看，竟然是一袋袋食盐，有那夸张的，甚至抢了一推车，满满当当的推着离开，店主在门口满头大汗的维持秩序，嘴里吆喝着：“不要拥挤！不要拥挤！还有，还有..........”


    "为什么要抢盐？"许魏不解的问同行的李蔓。


    李蔓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奶奶说，**病毒怕盐，多吃盐就不会得病。"


    “迷信”许魏嗤之以鼻，对此行为作出结论，拉着李蔓的手目不斜视的离开了。


    学校门口，戴着红袖章的老师们拿着体温计，挨个给进校的学生测体温，许魏看到王成被拦了下来，老师皱着眉头又测了一次。


    "37.5度，有点高啊。"老师的声音让周围的学生都退开几步。


    王成急得直跳脚："老师，我跑着来的，跑热了！"


    最终王成被带到医务室观察，许魏这才注意到，教室里空了好几个座位，李蔓悄悄告诉她，那些同学都被家长接回家了，说是要"避避风头"。


    上午第二节课后，学校广播突然响起："请各班派两名同学到食堂领取预防药汤。"


    许魏和蔡冷被选中去抬药，食堂门口支着一口巨大的铁锅，褐色的药汤翻滚着，散发出比香囊更浓烈的苦味，许魏捏着鼻子，看着生活老师用大勺把药汤舀进保温桶里。


    "每人一碗，必须喝完！"班主任孙老师站在讲台上监督，眼镜片后的眼睛严厉地扫过每个学生。


    许魏盯着面前那碗黑乎乎的药汤，做了个鬼脸，李蔓已经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了下去，脸皱得像包子褶。


    "快喝！"班主任催促道。


    许魏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把药汤倒进嘴里，苦涩的味道瞬间充满口腔，肠胃也一阵翻腾，恶心的她差点吐出来，硬是憋着气咽了下去，舌头发麻，连喝了好几口水都冲不掉那股味道，简直不想回忆。


    放学回家的路上，许魏发现街道更冷清了，许爸爸的食堂门口贴着"暂停营业"的告示，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里面空荡荡的桌椅，往日热闹的饭堂，今日也只剩下空气在其中流动。


    "爸爸，今天不做生意了？"许魏推开门问道。


    许爸爸正在擦桌子，闻言抬起头："现在学生都回家了，哪还有人吃饭。"他叹了口气，"这疫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去。"不过许爸爸是乐天派，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回来了，先把其他事放脑后，放下抹桌布，就去拿围裙：“饿了吧？爸爸给你做好吃的。”


    于是许魏得到了爸爸一碗爱心炒饭，是用食堂剩下的食材做的，有肉有蛋，混合了鲜甜的番茄和绿绿的青菜叶，有软糯的米饭作为中和，可谓是色香味俱全，一口吃下去，胃里一下子就暖和起来了，苦苦的中药味也被压下去了，嘴里只剩下米饭混合的清香，果然，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接下来的日子，许魏的生活被彻底改变了，学校每天雷打不动地供应难喝的中药，课间操取消了，体育课也停了，电视上的新闻越来越吓人，报道着哪里又新增了多少病例，哪里又被隔离了，魏妈妈不准许魏再去秘密基地和小伙伴们玩，连周末也只能待在家里。


    "为什么不能去找菜头他们玩？"许魏不满地抗议。


    "现在外面太危险了，"魏妈妈一边熬着中药一边说，"万一传染上怎么办？"


    许魏趴在窗台上，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偶尔有行人经过，也都戴着严严实实的口罩，行色匆匆，她突然觉得世界变得陌生而遥远，连阳光都似乎没那么温暖了。


    一个月后，疫情终于开始好转，学校恢复了正常上课，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那天放学后，许魏迫不及待地冲向秘密基地，她已经太久没见到小伙伴们了。


    推开吱呀作响的门，许魏看到蔡冷、王成、李蔓和叶于已经围坐在一起。见到她进来，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魏姐！"蔡冷第一个跳起来，"我们以为你也被关禁闭了！"


    "我妈管得严，今天才放我出来。"许魏一屁股坐在地上，迫不及待地问，"你们这段时间都干嘛了？"


    "别提了，"王成做了个鬼脸，"我爸天天逼我喝大蒜水，说能杀菌，我现在打个嗝都是大蒜味。"


    "我奶奶更夸张，"李蔓撇撇嘴，"她不知道从哪听说童子尿能防**，差点让我喝弟弟的尿！"


    大家哄笑起来，叶于推了推眼镜："我妈给我买了好多维生素，说增强抵抗力。"他压低声音偷偷吐槽"太难吃了。"


    许魏突然注意到什么，环顾四周："林陆呢？怎么没来？"


    笑声戛然而止，小伙伴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蔡冷开口："魏姐...林陆已经休学了。"


    "什么？"许魏瞪大眼睛，"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我们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李蔓小声说，"听说是被同学欺负了..."


    叶于补充道："好像是有人看到了她身上的...伤疤。"


    许魏猛地站起来："什么伤疤？林陆受伤了？"


    "不是新伤，"蔡冷解释道，"林陆小时候被烫伤过，身上有很多疤痕，前几天上体育课换衣服时被同学看到了，那些人就...就给她起外号，叫她''小怪物''。"


    许魏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了："然后呢？"


    "然后林陆就不来上学了，"王成说，"她妈妈在考虑给她转学。"


    许魏感到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她最好的朋友之一被人欺负，而她竟然现在才知道！"走！"她一把抓起书包，"我们去找林陆！"


    "现在？"李蔓犹豫道，"天快黑了..."


    "就是现在！"许魏已经冲出了门，"林陆需要我们！"


    小伙伴们互相看了看，赶紧跟上许魏，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五个孩子穿过熟悉的操场，向林陆家跑去。


    林陆家住在靠近警校后门，当他们拐过最后一个路口时，许魏突然停住了脚步——她看到林陆正被三个学生围在墙角。


    "小怪物，怎么不穿长袖了？"一个扎马尾辫的女孩推搡着林陆，"让我们看看你的''漂亮''皮肤啊！"


    林陆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低着头不说话，她的校服下，透过微薄的衣衫，隐约能看到手臂上蜿蜒的疤痕。


    "住手！"许魏大喊一声，冲了过去。


    三个学生转过头，看到她们，愣了一下，马尾辫女孩嗤笑一声："哪来的多管闲事的小屁孩。"


    许魏挡在林陆前面："你们凭什么欺负人？"


    "关你什么事？"马尾辫女孩居高临下地看着许魏，"我们只是在和''小怪物''玩。"


    "她不是小怪物！"许魏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她是我们的朋友！"


    马尾辫女孩不屑地哼了一声："朋友？你们不觉得恶心吗？她身上那些疤..."


    许魏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扑向马尾辫女孩："不许你这么说她！"


    两个女孩扭打在一起，蔡冷见状也冲了上去帮忙，王成则从侧面偷袭另一个男孩，叶于急得直跺脚："别打了！别打了！"李蔓转身就跑："我去叫大人！"


    场面一片混乱，许魏的辫子被扯散了，脸上挨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但她死死抓住马尾辫女孩的头发不放，蔡冷被一个男生按在地上，却还努力踢着腿反抗。


    "住手！都给我住手！"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是警校的保安大叔，李蔓气喘吁吁地跟在他身后。


    打架的孩子们立刻分开，许魏的嘴角破了，蔡冷的鼻子在流血，王成的衣服被扯破了，但三个欺负人的学生也没讨到多少便宜，大家鼻青脸肿的，谁也顾不上谁。


    "怎么回事？"保安大叔严厉地问。


    马尾辫女孩抢先开口："他们先动手的！"


    "胡说！"许魏气得浑身发抖，"是你们在欺负我朋友！"


    林陆缩在角落里，眼泪无声地流下来，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许魏，怯生生的摸样像一只林间受伤的小鹿，保安大叔看了看情况，叹了口气："都跟我去办公室，叫你们家长来。"


    在办公室里，事情很快弄清楚了，原来林陆因为身上的烫伤被同学嘲笑，已经休学两周了，今天她鼓起勇气出门买东西，又遇到了这些同学。


    "林陆三岁时被开水烫伤，"陆妈妈红着眼睛解释，"全身60%的面积都有疤痕，夏天对她来说特别难熬，因为烫伤的地方没有汗腺，不能排汗..."


    许魏这才明白为什么林陆总是穿长袖，为什么她从不和大家一起跑跳，她看着低着头不语的林陆，心里一阵刺痛。


    "对不起..."马尾辫女孩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我们知道错了..."


    最终，大人们决定口头教育了事，许魏被魏妈妈领回家，本以为会挨一顿狠骂，但魏妈妈只是叹了口气，用热毛巾轻轻擦去她脸上的血迹。


    "疼吗？"魏妈妈问。


    许魏摇摇头："不疼。"她抬头看着妈妈，"我做得对吗？"


    魏妈妈沉默了一会儿："保护朋友是对的，但打架不是最好的方式。"她轻轻抱住许魏，"不过妈妈为你骄傲，你是个勇敢的孩子。"


    另一边，蔡冷被胖婶带回家，出乎意料的是，胖婶并没有生气："男孩子为朋友出头，有血性！"她只是随意的给儿子擦了药，还奖励了他一块蛋糕。


    王成的父母忙于生意，根本没时间管他，而且这个儿子桀骜不驯，打架受伤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叶于因为劝架，反而被表扬了，他一向都是好孩子的代表；李蔓回家后，发现家人都在照顾刚出生的弟弟，没人注意到她晚归，她瘪瘪嘴，自顾自的洗漱上床睡觉了。


    夜深了，许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起林陆哭泣的样子，想起那些扭曲的疤痕，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她突然有了个主意，一骨碌爬起来，从抽屉里找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


    第二天放学后，许魏召集小伙伴们开了个紧急会议。


    "我们不能让林陆一个人承受这些，"她坚定地说，"我们要帮她！"


    "怎么帮？"李蔓问，"我们又不能替她上学。"


    许魏神秘地笑了笑，从书包里掏出一叠纸："我画了这个。"


    纸上画着六个手拉手的小人，每个小人胸口都有一颗红心，下面写着"林陆后援团"。


    "我们可以做林陆的''保镖''，"许魏解释道，"每天陪她上下学，如果有人嘲笑她，我们就站出来！"


    蔡冷眼睛一亮："好主意！"


    "还有，"许魏继续说，"我们可以收集关于烫伤的知识，告诉大家林陆的伤疤不是她的错，她和其他人一样值得尊重。"


    叶于推了推眼镜："我可以去图书馆找资料。"


    "我奶奶认识一个老中医，"李蔓说，"也许他知道怎么减轻烫伤的不适。"


    王成挠挠头："我...我可以教林陆防身术！万一再有人欺负她..."


    许魏笑了："太棒了！我们每个人都能帮上忙。"她拿出几张纸，"来，每个人都画一个''林陆后援团''的标志，我们明天就去找她！"


    六个孩子围在一起，认真地画着标志，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仿佛给这个小小的"作战会议"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许魏看着小伙伴们专注的侧脸，心里暖暖的，她知道，真正的友谊就是在朋友最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就像蔡冷为她跳下池塘，就像她现在为林陆所做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