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是舒缓的音乐。


    “各位晚上好，欢迎收听今天的《人间温情》广播电台，我是主持人UU。”不知为何，UU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没精神。


    “我是四点。”这位倒是依旧温柔。


    “嗯，今天的故事是……”难得的，UU卡壳了。


    不过四点救场及时，轻声道：“是一根玉簪的故事，通体莹白的玉簪深受主人喜爱，无论当天搭配的是什么衣服，主人都要在脑后别上玉簪。玉簪也很喜欢它美丽的主人，戴在主人头上时好像比平时更漂亮几分。直到某天意外降临，玉簪自高处掉落地面，无瑕的簪子上多了一道不可修复的裂纹，主人伤心不已，为它找了个精致的木盒，盒盖一闭，久久不再打开，玉簪的世界陷入长久的黑暗……”


    ***


    “收容怪谈行为原则——”


    “原则第一条：情感满足法。怪谈执念被满足时，不再具备攻击性，可直接破解。”


    “原则第二条：科学对抗法。怪谈存在非自然元素，但同时在某方面又遵序科学性质与原则，可用物理化学生物方法对怪谈直接造成伤害，使之行动受阻。”


    “原则第三条：悖论寻找法。找到怪谈故事不合理之处，或打破怪谈故事发展规律，怪谈会失去自主性。”


    “原则第四条：暴力破解法。直接把怪谈的存在媒介暴力破环，此后怪谈状态为【死亡】，为不可使用状态。注意，此方法不到万不得已时刻不可使用，怪谈极有可能会鱼死网破。”


    “……”


    “非特殊情况，绝不擅自使用怪谈，绝不使用未通过安全检验的怪谈，绝不过度依赖怪谈。”


    “……”


    这是怪谈局出版的《有关怪谈的100个必背篇目·收容篇》中的内容。


    眼下，夜幕当空，星也温柔风也温柔。


    于烈一板一眼地默背《破解篇》，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被严厉的老师抽查课文背诵的时光。


    旁边的苏幽恹恹地看了一眼于烈，像是在说——


    看，让你下班后到处乱逛，这下好了，被抓住加班了吧。


    “……背完了。”于烈说。


    “好，可以。”秋素素满脸疲惫，再美的脸也抵不过劳累带来的憔悴，拍拍于烈的肩，嗓音比平时嘶哑不少，“都要牢牢记住，去吧，尽量帮忙就行，要优先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于烈点点头表示明白，悄咪咪看了苏幽一眼，转身走进花海。


    夜晚的花海阴森森的，又被一层黑雾笼罩，里面成了被困住的牢笼，各种群魔乱舞。


    于烈的身影渐渐消失，就像被一只装点着鲜花与星辰的黑色巨兽吞噬。


    直到背影消失不见，苏幽才收回视线，跟着秋素素的脚步来到临时搭建的避难所。


    一段时间前。


    苏幽和于烈慢悠悠散步到小南花海，远远就发现了不对劲，无他，想象中的热闹人群根本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浓稠的黑雾笼罩着整个花海。


    来送物资的后勤组组员发现了他们，两边都相互认识，这个哼哧哼哧搬着三个大纸箱的妹子就是一直跟着秋素素的组员，苏幽记得她叫米佳。


    米佳十分惊喜：“哇，好巧哇，这里正好缺人，你们俩就出现，快来帮忙，来来来。”


    正所谓“来都来了”，三人重新分配了一下物资，一人抱着一个纸箱，来到秋素素面前排排站。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苏幽问。


    “米佳你先去安抚救出来的伤员。”秋素素做好安排，拉着小幽同事和小烈同事走到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方，闲人免扰。


    黑雾静静包围着夜色中的花海。


    “是怪谈暴动。”秋素素疲惫道，在此之前，她已经忙碌很久了，长时间使用怪谈的副作用不断叠加在她身上，“多个与小南花海相关的怪谈一同爆发，今晚在此处拍摄综艺的节目组和几个不幸的围观群众被卷进去了。”


    苏幽和于烈立刻意识到了这件突发事件带给怪谈局的两个大难处。


    第一是从多个有特殊能力的怪谈保护好普通人。


    第二是想一个合理的解释掩饰怪谈的存在避免引起恐慌。


    秋素素继续说：“现在收容组和后勤组全员出动，但人手还是不足，你们……”


    “一人去一个组帮忙。”


    收容组危险系数更高，人数也更少，不少能力高点的后勤组成员也被拉去救援了，而苏幽和于烈只是编外人员，虽然接受过培训，在收容研究后勤三个组里都能帮点忙，但秋素素还是不放心，又改口：“不，你们都来后勤……”


    “秋组长，我可以去帮忙救援。”见秋素素不赞成的目光，于烈一脸真诚，“这一年来我和苏幽解决的怪谈没有上百也有几十，现在缺人手，我可以顶上，贡献我的一份力量。”


    秋素素一顿，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十年前一通电话里烟嗓。


    “虽然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让你们如临大敌，但现在我能帮上你们的忙，我必会拼尽全力把它运送到你们手上。”


    当年那到粗粝的声音好像与当下青年温润的话语重合了。


    秋素素沉默片刻，但时间不等人，见于烈坚持，她只好同意：“那就按一开始的来，你们一人去一个组帮忙。”


    于烈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偏头询问苏幽的想法，对方点头后才说：“那我就我去帮陆组长，苏幽跟秋组长一起。”


    秋素素没再多说些什么，风风火火找来紧急整理的小南花海怪谈塞到于烈手里，两位当了快一年的怪谈局编外人员，都或多或少了解小南花海的特殊性，但这里怪谈数量之多还是略让人吃惊。


    【恐惧是精神食粮】：有人喜欢磕cp，有人喜欢养纸片人，有人喜欢在饭点配电子榨菜，谁说这精神食粮不好，这精神食粮可太好了！所以我用枝条包住我的脑袋，拿上我的巨斧，穿上整齐的西装服，然后阴暗爬行，表情癫狂，目露亮光，把过路人吓得嗷嗷乱叫，也不是很过分吧，毕竟这是我的精神食粮呀。


    注：该怪谈热衷恐吓人类，恐惧的情绪会增强该怪谈的攻击力。


    【亲手编织的誓言】：你在花海里行走，亲手摘下你挑选的花枝；你思念着你的爱人，手指不断缠绕枝条；你默念此生最真挚的爱意与最恶毒的诅咒，制作出一顶花环；你轻轻把花环放在爱人头上，自此，对方永远活在你的爱意与诅咒里。


    注：把最强烈的感情注入到花冠里，佩戴者会感受到情绪，未经允许佩戴者无法摘下花冠。


    【最美的花需要特别的保养方式】：你知道小南花海吗？听名字就知道这里有很多花，但你一定不知道，这里面藏着世界上最美的花。它被无形保护着，有人误闯时，无形就会化作浓稠的黑雾，警告闯入者的同时告诉它危险的到来，这时，这朵最美的花就会混入普通花丛里隐藏起来。至于闯入者？每一朵花都会喜欢这个上等花肥的。


    注：作用范围为整个小南花海，与其他和小南花海有关的怪谈存在联系。


    ……


    “等等。”秋素素一把拽住想往黑雾里冲的于烈，“甜心有开的通道，出入都从那里。还有，你先把《有个怪谈的100个必备篇目·收容篇》背一遍我听听。”


    “e……”


    优秀的大脑从不罢工！


    小于同学从记忆角落里翻出这些内容，当初入职时背得滚瓜烂熟的东西现在竟有些磕磕绊绊，但好歹还是顺下来了。


    走进甜心清理出来的通道，随着深入花海，花香越来越浓烈，于烈不由打了个喷嚏。


    “我应该不会花粉过敏吧。”于烈自言自语道。


    “……”


    随着不断的深入，一开始还能看见收容组留下的标记，但慢慢的，黑雾渐浓，视线受到阻碍，连手电筒的光都被大幅度吸收，只留下一点点亮光，寻找标记难度升高。


    过膝的花丛擦过裤腿，黑暗的环境激发出人类的恐惧。


    微光下是各形各色的花，红的黄的黑的白的，一簇一簇，但以于烈贫瘠的植物学知识来讲，他一朵花的名字都说不上来，甚至无法欣赏特意调整过搭配的花丛组合，只觉得混合的花香实在令人鼻尖发痒。


    经常间歇性路痴的于烈按他的想法走了几圈，什么都没遇上，没遇上人也没遇上怪谈，一路上静悄悄的，只有布料与花瓣摩擦和走在泥土地上的声音。


    于烈正想要走个不寻常路，突然，前路出现一片晃晃悠悠的光源，像是有人提着灯在走路。


    于烈脚步一顿，又立马向前。


    ——让我康康是个什么东西。


    走进了于烈才发现那是一个男人，身穿黑色工装服，戴着轻薄防风手套的五指攥着手提灯，散发出明黄的光亮。


    那人也看见于烈了，露出警惕的目光，没拿灯的手向后腰摸去：“是谁？”


    于烈将那人贵公子的脸同资料一对比：“糖渍的主播……小刀，你好，我是来营救你的。”


    小刀沉默地同于烈对视，也不知信没信，这时候脸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于烈五官都偏柔和，时常露出友善的微笑，看上去人畜无害。


    “你现在遇到了非自然事件，我们是专门处理这种事情的，请不要害怕，我们会安全把你带到外面。”其实于烈感觉对面那个男人不是很紧张的样子，并不需要安抚，但还是要做做样子。


    “你们是什么？一个单位？还是个人组织？你又是什么身份？”小刀盯着于烈，黑眸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


    小刀不耐烦了：“回答我。”


    于烈心中感到奇怪，但还是如实回答：“我们是怪谈事务处理局的人，请放心，我们是隶属于官方的，很正规，你现在是遇到了怪谈，我可以……”


    小刀打断于烈脱口而出的官方台词，眉眼无端泄露出几分戾气：“你的证件呢？”


    于烈一顿，若无其事地温和微笑：“看来先生不是第一次接触怪谈局啊，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人间温情》电台实验项目，虽然已经成为了怪谈局的编外人员，但我也得不到正式员工的证件啊。”


    在他看不见的身后，是无数融入黑暗的花茎藤蔓，迫不及待想吃掉香香的、有营养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