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漾的目光落在身边一个半人高的废旧铁皮桶上，旁边还散落着几块碎裂的砖头。


    她摸过去捡起一块最大的砖头，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朝着铁皮桶砸了下去！


    “当！！！”


    一声巨大而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骤然响起，在空旷寂静的废弃水泥厂区里显得格外突兀，几乎要震破人的耳膜！


    程漾没有停歇，她抡起砖头，一下又一下，奋力地敲击着铁皮桶。


    “当！当！当！当！——”


    持续而尖锐的巨响，如同急促的警钟，带着程漾求生的强烈意愿，穿透了晚风，回荡在水泥厂的上空，朝着远方扩散而去！


    这个声音，就是她发出的求救信号！是她为陆沉他们标定的最后位置！


    指挥车内。


    气氛压抑得几乎凝固。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代表程漾的那个绿色光点依旧微弱，并且已经有几分钟没有移动过了，仿佛耗尽了最后的电量。


    陆沉面沉如水，站在屏幕前，一言不发。


    但他紧握的双拳，以及额角隐隐跳动的青筋，无不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与狂怒。


    周凛的声音带着强压的焦虑从通讯器里传来：“老陆，无人机在高空盘旋，水泥厂内部结构太复杂，有很多视觉死角，暂时没有发现程漾的踪迹！王勉和王嘉还在那个平台上，似乎发生了争执！”


    “继续监控！技术科，追踪器信号有恢复的迹象吗？”陆沉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信号非常微弱，几乎已经中断……等等！”技术人员的声音突然拔高。


    “有异常声音信号！非常强烈！方位在水泥厂东南角，第二排生料库附近！是持续的、高频率的金属敲击声！”


    “恢复通讯！给我接通周凛！”陆沉猛地转身，眼睛死死盯住电子地图上刚刚被标记出来的新的信号源。


    “老陆！什么情况？”周凛的声音立刻传来。


    “东南角！第二排生料库！目标暴露！程漾在那里，她制造了巨大的声响！”陆沉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周凛，你带领突击一组，从正面强攻那个平台，制造混乱，吸引王勉的注意力！但注意不要误伤王嘉，他现在可能是唯一能拖住王勉的人！”


    “明白！”周凛的声音斩钉截铁。


    “其余特警，分为两组，随我从侧翼包抄！营救组，准备破拆工具和医疗急救包，以最快速度突进到程漾所在位置！记住，我们的首要目标是确保程漾的安全！”陆沉的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程漾，再撑一会儿！我来了！


    废弃水泥厂，生料库区域。


    “当！当！当！——”


    程漾机械地挥舞着砖头，敲击着铁皮桶。


    她的手臂早已酸麻不堪。


    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突然，远处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紧接着，是密集的脚步声和隐约的呼喊声！


    警察来了！


    程漾精神猛地一振，几乎要虚脱的身体里又涌现出一股力量！


    她更加用力地敲击铁皮桶，试图为他们指引方向。


    而在不远处的平台上，王勉和王嘉的打斗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警察？”王勉脸色大变，他一把推开已经有些力竭的王嘉，惊疑不定地望向厂区入口的方向。


    怎么会这么快？！


    他自以为隐蔽的计划，竟然这么快就暴露了？


    “哈哈哈哈！王勉，你死定了！警察来了！你死定了！”王嘉瘫坐在地上，看着王勉那副惊慌失措的表情，突然畅快淋漓地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癫狂和绝望的快意。


    “闭嘴！”王勉恼羞成怒，一脚踹在王嘉的胸口。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从平台下方传来，伴随着特警队员的警告声：“警察！不许动！全部举起手来！”


    王勉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而绝望。


    他猛地转身，扑向离他最近的王嘉，试图将他挟持起来，作为自己最后的筹码。


    “跟我走！”王勉嘶吼着，伸手去抓王嘉的衣领。


    然而，此刻的王嘉早已被愤怒和绝望冲昏了头脑，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拉着王勉一起下地狱！


    “我跟你同归于尽！”王嘉怒吼一声，非但没有束手就擒，反而像一块牛皮糖一样死死地抱住了王勉的腰，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往平台边缘拖拽。


    王勉又惊又怒，他没想到王嘉会如此不顾一切。


    两人再次纠缠在一起，重心不稳，眼看就要双双从三层高的平台边缘摔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


    “不许动！”


    一声暴喝，周凛如同猎豹般从楼梯口冲了上来。


    周凛毫不犹豫，一个箭步上前，精准无比地劈砍在王勉的后颈位置！


    王勉只觉得后颈一阵剧痛和强烈的麻痹感袭来，眼前一黑，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原本紧抓着王嘉的手臂也无力地松开了。


    他软软地倒了下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数名特警队员紧随其后冲了上来，迅速将已经脱力的王嘉和昏迷过去的王勉彻底分开，用束缚带将两人牢牢控制住。


    “队长！目标已控制！”一名特警向周凛报告。


    周凛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了一眼地上狼狈不堪的王勉和王嘉，他立刻通过通讯器向陆沉报告：“老陆！王勉和王嘉已被控制！平台安全！”


    通讯器那头，陆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程漾呢？”


    就在周凛报告的同时，陆沉带领的营救小组已经循着那越来越清晰的金属敲击声。


    当陆沉的身影出现在水泥袋垛的拐角时，程漾刚好因为体力透支，手中的砖头“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她整个人也晃了晃，几乎要摔倒。


    “程漾！”


    陆沉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在她倒地之前，稳稳地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程漾抬起头，看到陆沉满脸的担忧，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松懈下来。


    所有的恐惧、委屈、后怕，在这一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她的眼圈瞬间红了。


    程漾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陆沉清俊而棱角分明的脸庞近在咫尺。


    所有的坚强、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


    “呜……”


    程漾再也控制不住的哭了出来。


    “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哭得像个孩子，毫无章法形象可言。


    将后备箱里的恐惧，独自求生的孤立无援，都化作了此刻汹涌的泪水，尽数倾泻在陆沉的怀里。


    陆沉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女孩子柔软的身体，带着劫后余生的微弱颤抖，紧紧贴合着他。


    他终于是抬起手臂，轻轻地，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拍着她的背。


    “别怕，我来了。”他的声音因为先前的嘶吼和此刻压抑的情绪而显得有些沙哑，每一个字都说得缓慢而清晰。


    “程漾，没事了。”


    “我在。”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几句简单到近乎苍白的话。


    周凛带着几个特警队员匆匆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清冷月光与探照灯交织的光影下，废弃水泥厂的断壁残垣成了最粗粝的背景。


    他们那个一向生人勿近，冷静到几乎没有人情味的陆大专家，此刻正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将一个浑身狼狈、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子紧紧护在怀里。


    周凛脚步一顿，抬手做了个“停止前进”的手势，示意身后的队员们暂时停在几米开外。


    “咳，”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有点过于温馨的画面，但又怕惊扰了他们。


    手下的几个年轻特警也是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八卦。


    周凛在心里啧啧称奇，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陆沉，真是铁树开花，不开则已，一开惊人啊！


    他挥了挥手，压低声音道：“清理现场，把王勉和王嘉带回去。医疗组，过来！”


    他自己则远远地站着，背过身去点了根烟。


    医护人员提着急救箱快步跑了过来，声音专业而礼貌：“陆教授，需要我们为这位小姐检查一下。”


    陆沉紧绷的神经这才稍微松动了一点。


    他低头看着怀里依旧在抽噎的程漾，她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小脸哭得通红，眼睛肿得像核桃，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却也莫名的让他心头发软。


    “程漾，医生来了，让他们看看你的伤。”他放柔了声音哄劝。


    程漾这才慢慢止住了哭声，从他怀里抬起头“嗯”了一声。


    她松开了紧抓着他衣服的手，但当陆沉完全放开她时，她的手却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细细的带着凉意的手指，紧紧扣着他。


    陆沉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蛰了一下。


    他没有再抽开手，而是顺势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他陪着程漾，让医护人员为她做初步检查。


    “主要是擦伤和软组织挫伤，手腕脚踝有勒痕，可能有些脱水和惊吓过度，具体情况还需要回医院做详细检查。”女医护一边为程漾清理着手臂上的擦伤，一边对陆沉说道。


    “安排救护车，马上回医院。”陆沉立刻说道。


    程漾乖乖地任由医护人员摆布。


    车厢内，程漾靠在担架床上，身上盖着薄毯。陆沉就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自始至终没有松开她的手。


    程漾看着他线条紧绷的侧脸，路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似乎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但程漾却从他紧握着自己的力道中，感受到了他当时应该也挺着急的。


    到了医院，急诊科的医生为程漾做了全面的检查，确认只是些皮外伤和过度惊吓，并无大碍。但陆沉却异常坚持，要求程漾必须留院观察一晚。


    “陆教授，我真的没事，就是看着狼狈了点。”程漾有些不好意思。


    “医生说要观察，就观察。”陆沉的语气恢复了冷静。


    “你确定你现在一个人能待着？”


    程漾被他这么一问，想起后备箱里的黑暗和绝望，小脸又白了几分，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陆沉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道：“那就住下。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病房。


    程漾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那种异样的悸动更加的明显。


    没过多久，陆沉回来了。


    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打开保温桶，一股熟悉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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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扑鼻而来。


    程漾眼睛一亮：“呀！是城南那家陈记粥铺的海鲜粥！”


    这是她上次和林茜一起去吃过后，无意中跟陆沉提过一次，说特别喜欢他们家的味道。


    没想到他竟然会记住。


    她有些惊讶地看向陆沉：“陆教授，你怎么会买这个？是特意给我买的吗？”


    陆沉将粥碗和勺子递给她，避开了她的视线，语气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调子：“路过，随便买的。”


    程漾接过温热的粥碗，低头看着碗里满满的虾仁、干贝和蟹肉，米粒熬得软糯香滑，热气氤氲了她的眼眶。


    随便买的？


    从城西的废弃水泥厂到市中心医院，再“随便”绕道去城南那家犄角旮旯里的粥铺？


    这话，三岁小孩都不会信。


    “谢谢你，陆沉。”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这一次，她没有再叫他“陆教授”。


    陆沉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闻言，手指微微一顿，没有抬头，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极轻的“嗯”作为回应。


    但如果程漾此刻仔细看，便会发现他握着手机的指节有些泛白。


    夜渐渐深了。


    程漾躺在病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白天的惊险场面如同电影片段般在脑海里反复回放。


    她辗转反侧，身上的擦伤隐隐作痛，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


    “睡不着？”


    低沉的嗓音在安静的病房里突兀地响起，吓了程漾一跳。


    她扭头看去，只见陆沉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床边的陪护椅上。


    病房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柔和的光线勾勒出他清瘦挺拔的轮廓。


    他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籍，正垂眸看着。


    只是，程漾注意到，从她躺下到现在，至少过了半个小时，他手里那本书，似乎一页都还没翻过去。


    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陆教授，”她轻声开口带着试探，道


    “你，你是在担心我吗？”


    陆沉的视线依旧落在书页上，仿佛完全沉浸在那些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中。


    过了几秒，他才平淡的回答：“我是担心你耽误了王勉案的后续工作。毕竟，你是重要证人。”


    这个回答，意料之中的刻薄，却又在意料之外地让程漾想笑。


    她真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尽管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病房里却格外清晰。


    陆沉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终于从书上抬起头，看向她：“笑什么？”


    “没什么，”程漾弯着眼睛，驱散了她眉宇间的最后一丝阴霾，“就是觉得，陆教授您真是，敬业。”


    陆沉没有理会她的话，低头继续看书。


    程漾却在心里轻声的说道。


    谢谢你来救我。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谢谢你，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原来，这座“人形测谎仪”，也有会说谎的时候呢。


    夜，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清晨程漾醒的时候没有看见陆沉。


    只是床头柜上放着保温桶，旁边还有一张便签。


    “醒了把粥喝了。我去警局处理王勉的案子。有事打我电话。”


    没有多余的问候，是一如既往的陆沉风格。


    程漾却满足的笑开了。


    市公安局，审讯室。


    刺眼的白炽灯将不大的空间照得雪亮。


    王勉坐在审讯椅上，一夜未眠让他眼窝深陷，布满血丝。


    周凛将一叠厚厚的证据材料摔在他面前的金属桌面上。


    “王勉，看看这些！陶乐乐手机云盘里的照片，还有法医鉴的定报告，你和陶乐乐在的对话录音，以及王嘉的指证！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到什么时候？”周凛冷声说着他的一件件犯罪证据。


    王勉的视线扫过那些文件，脸色又白了几分，但他依旧嘴硬：“照片能说明什么？至于录音，呵，说不定是她和王嘉串通好了敲诈我！”


    周凛气得想拍桌子，但审讯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陆沉走了进来。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拿任何文件，只是走到周凛的旁边，拉开椅子坐下。


    “老陆，你来了，这家伙还在嘴硬！死撑着呢！”周凛烦躁的说。


    陆沉微微颔首，目光却始终锁定在王勉身上。


    王勉在看到陆沉的那一刻，身体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眼前这个男人，让他感到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王总，”陆沉开口了，声音平稳。


    “我们来聊聊细节。比如，陶乐乐最后一次见你，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王勉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他下意识地回答：“白色的连衣裙。”


    陆沉微微挑眉：“哦？据王嘉交代，陶乐乐那天穿的是一条浅蓝色的碎花长裙。而且，我们在你车子里找到了一小片浅蓝色的布料纤维，与王嘉描述的裙子材质完全吻合。”


    王勉：“我，我记错了，时间太久了。”


    “是吗？”陆沉不置可否，继续道。


    “那么，再聊聊那枚袖扣。一枚价值不菲的定制款蓝宝石袖扣，出现在王嘉的外套口袋里。很巧合，不是吗？”


    “那是他偷的！”王勉立刻反驳，声音有些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