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在这里的实验室学了一天，也看了一天，那些代码像会动一样晦涩难懂，怎么也跳不进我的脑子里，但是我不放弃我还要继续学下去，还有，今天，我要开始不想你了。


    夜色像浸透墨汁的绒布，缓缓覆上华工大信息楼的玻璃幕墙。


    夏镜黎攥着手机站在宿舍楼下，屏幕上"周明宇"的未接来电图标正固执地闪烁。


    这个名字像一枚生锈的图钉，扎进她记忆里最不愿触碰的角落。


    那个曾在她考研复习时说"双非院校考华工大？你这是异想天开"的前男友，此刻该在千里之外的985实验室调试电路板，怎么会突然找她？


    她指尖悬在绿色接听键上方，眼前却闪过毕业答辩那天的场景：


    周明宇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坐在评审席，翻着她的论文冷笑："数据采样范围这么小，结论根本站不住脚——双非院校果然水。"


    当时她攥紧讲台边缘，指甲几乎嵌进木头里，而他镜片后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像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


    "发什么呆呢美女！"


    陈薇的脏辫扫过夏镜黎手背，她怀里抱着半打啤酒，铝罐碰撞声在寂静夜里格外清脆。


    "邱助教刚在群里发通知，明早八点进实验室熟悉环境，还说要检查咱们的基础代码功底。"


    夏镜黎的心跳漏了半拍。


    她想起下午在507办公室，邱序滑动平板时屏幕上闪过的代码片段——那些精密如瑞士钟表的逻辑嵌套，像极了周明宇曾在她面前炫耀过的"天才之作"。


    但邱序的眼神里没有那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只有对技术本身的痴迷。


    陈薇已经晃着酒瓶往楼上走："放心吧，邱序看着冷，其实比某些只会靠学校牌子装腔作势的人强多了。"


    跟着陈薇推开 409 寝室的门时，夏镜黎的帆布包带正被指尖绞出细密的褶皱。


    午后阳光透过阳台玻璃斜斜切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格子，像极了她此刻七上八下的心思。


    寝室里已经摆开三个行李箱，其中一个粉色万向轮上还贴着 "上京大学" 的校庆贴纸。


    "夏 —— 镜黎？"


    短发女孩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温热的手掌攥住夏镜黎的手时，指腹上还带着刚拆封薯片的咸香。


    "我叫李安安！下午在 507 办公室见过的，你记不记得？当时邱助教还说我们是迟到二人组呢！"


    夏镜黎被这股热络的气流裹得愣了神，下意识挺直背脊，唇角扬起标准的 45 度微笑。


    那是她昨晚在镜子前练习过的 "淑女式问好"。灯光落在李安安发梢的碎钻发卡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让她想起“曾经的自己”


    "我叫陈薇，正经京华大妞！" 脏辫女孩把啤酒往桌上一拍，铝罐在木纹桌面撞出闷响。


    "家住这附近，缺啥少啥开口就行，姐们这儿囤了半箱螺蛳粉和速溶咖啡！"


    她说话时手腕上的银镯子哗啦作响，像一串不加掩饰的热情。


    夏镜黎看着她把脚架在行李箱上的随性姿态，心里默默打了个问号：这么直白的开场白，会不会被人当成冤大头？


    "我叫陈慧卿。"


    坐在靠窗书桌前的女生转过身，黑长直顺着肩线滑落，手指推了推黑框眼镜时，腕间的细银镯悄无声息。


    她的白衬衫扣到最顶端一颗纽扣，袖口熨得笔挺，连微笑都像用尺子量过般标准："上京大学本科毕业，以后大家有学业上的问题，随时可以找我讨论。"


    夏镜黎的目光落在她书桌上码得整整齐齐的《深入理解计算机系统》，精装版封皮在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这种恰到好处的客气让她莫名松了口气 —— 就像在暴雨天躲进屋檐下，虽不亲近却足够安全。


    "大家都好厉害啊..."


    夏镜黎垂下眼睫，让碎发遮住眼底的复杂情绪。


    她注意到陈慧卿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指腹没有常年敲代码留下的薄茧，而李安安正在翻箱倒柜找充电器，嘴里哼着跑调的 rap。


    听到rap的夏镜黎明显顿了一下。


    "镜黎你睡这儿！"


    陈薇突然指着靠窗的下铺，床板上还留着前室友贴的星星贴纸，"快收拾收拾，晚上咱们去吃学校后门的烤串，我请客！"


    夏镜黎蹲下身打开行李箱时，听见陈慧卿轻声对李安安说：“你充电器线缠成这样会短路的，我带了理线器，借你用？”


    那语气像温水沏茶，不烫不凉刚好入口。


    她偷偷抬眼，看见陈薇正把一袋子零食往李安安桌上堆，嘴里嚷嚷着 "京华特产，尝尝"，而李安安已经勾着陈薇的脖子称兄道弟。


    塑料衣架划过金属杆的声音在寝室里响起，夏镜黎挂起一件连衣裙时，裙摆上的蕾丝花边轻轻颤动。


    她想起昨晚在备忘录里列的 "研究生人设清单"：成熟稳重、学霸气质、社交得体。


    此刻看着身边手舞足蹈的陈薇和温言细语的陈慧卿，突然觉得自己预设的 "淑女路线" 像件不合身的礼服 —— 好看是好看，却勒得人喘不过气。


    实验室的荧光灯在凌晨七点就亮如白昼。


    夏镜黎推开302室的门时，邱序正背对着她调试服务器，白衬衫领口沾着一点咖啡渍。


    他面前的屏幕上滚动着绿色代码，光标在"void"与"return"之间跳跃，像某种冷静的呼吸。


    "夏镜黎。"他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晨起的沙哑，"把你本科写过的最优代码发我邮箱。"


    空气瞬间凝固。她捏着U盘的手指发冷——那里面存着她本科最得意的"智能窗帘控制系统"，


    周明宇曾在看到代码时嗤笑："这种玩具级项目，也好意思拿出来？"


    此刻在这满墙服务器的实验室里，那些简单的逻辑语句显得如此苍白。


    邱序突然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映着屏幕蓝光。


    “怎么？需要我帮你回忆？”


    他的目光落在她攥得发白的U盘上，而她的思绪却飘回三年前。


    周明宇拿到985保研资格那天，在电话里对她说："镜黎，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你留在那个二本院校，只会越来越落后。"


    那时她正蹲在图书馆楼梯间啃面包，耳机里循环着考研英语听力，眼泪砸在复习资料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老师，我..."


    她刚开口，陈薇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手里举着早餐三明治。


    "邱老师！你看我新买的机械键盘，敲代码贼带感！"


    金属按键声骤然响起，像一串打破沉默的鼓点。


    邱序皱了皱眉，却在看到陈薇把三明治递到夏镜黎手里时，眼神不知为何的软了一瞬——这细微的变化，让她想起周明宇永远只关心自己的论文进度，从未给她带过一次早餐。


    上午的代码测试比想象中更严苛。


    邱序扔给她们一个"校园报修系统"的需求文档，要求用Spring Boot框架完成数据层设计。


    夏镜黎盯着"分布式事务"的字样，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偷偷瞥向邻座的陈薇，只见对方指尖翻飞，而自己屏幕上的光标却迟迟停在"Transactional"注解前。


    周明宇曾在教她Spring框架时，用指关节敲着屏幕说："这种基础注解还要我教？你本科四年到底学了什么？"


    "这里需要加事务注解。"邱序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薄荷味的呼吸掠过发顶，


    "你看这个UserService接口，调用报修方法时如果不开启事务，一旦数据库操作失败，前端会出现数据不一致。"


    他的指尖点在屏幕上，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


    "之前没接触过？"


    "接触过。"


    夏镜黎的声音有些发紧。


    "只是...有人说我们学校教的东西太落后，让我别浪费时间。"


    邱序的动作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两秒，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薄荷糖铁盒，倒出两颗放在她手边。


    绿色的糖纸在白光下泛着光泽，像某种无声的安慰。


    而她想起周明宇送她的第一份礼物——一支印着他学校logo的钢笔，附带一句："以后多用点好东西，别总用那些廉价货。"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陈薇用筷子戳着糖醋排骨："你发现没？邱序对你特别上心。"


    夏镜黎差点被米饭呛到，陈薇却突然压低声音："我听说他本科是MIT毕业的，本来要去硅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回来。不像某些人，靠着学校牌子就觉得自己了不起。"


    手机在这时再次震动，还是周明宇的来电。


    夏镜黎盯着屏幕上春城的区号，突然想起分手那天他说的话："夏镜黎，你太拧巴了，总想着证明自己，跟你在一起太累。"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拒接键，将薄荷糖放进嘴里——冰凉的甜味漫过舌尖，比周明宇送她的那些昂贵巧克力更能让她平静。


    傍晚离开实验室时，邱序叫住了她。


    他倚在门框上，手里拿着她上午交的代码打印件，纸页边缘被捏出褶皱："夏镜黎，"


    他顿了顿，眼镜在夕阳下反射出柔和的光，"晚上七点，图书馆顶楼的露台，我教你改代码。"


    走出信息楼时，天边正燃着橘红色的晚霞。


    夏镜黎摸出手机，删掉周明宇所有未接来电的记录。


    远处图书馆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最后一点阳光，像一面崭新的镜子，映出她挺直的脊背。


    口袋里的薄荷糖纸轻轻作响，那是比任何名牌腕表都更让她安心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