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行路，渝江学子上学的必经之路。


    周围是两排老旧的居民楼，有的墙皮都脱落了，像块陈旧的疤痕悬在上面。


    不仅如此，抬头各个阳台的栏杆也大都褪了色，显露着岁月的痕迹。


    猝然间，一道响亮的滴滴声穿透而来，接着一辆货车缓缓停在老居民楼下。


    车门从里朝外推开，凉气渗出。


    男人侧头跟儿子叮嘱：“你先在车上休息会儿，等会儿上楼我再叫你。”


    陈正远丢下这句话就径直下车走到后面，先跟十分钟前就抵达这里的两个棒棒师傅打了招呼，然后和他们一起将行李从车斗里往外搬。


    他常年抗各种摄影器材，手臂肌肉遒劲，那些塞得圆鼓鼓的行李在他手里仿佛没什么重量。


    一起一落间，地上渐渐堆起小山。


    就在这时，一截笔直匀称的小腿慢条斯理地从车上踏了下来，在烈日下白得晃眼。


    余光瞥见下车的儿子，想到他一路上的难受模样，陈正远问：“怎么不继续待在车上休息？这里不用你帮忙，我和师傅们马上就搬完了。”


    陈翊希摇了摇头，“没事，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对于一个晕车的人来说，待在车上只会更加难受。


    陈翊希刚要伸手去拎那个离自己最近的包，一个东西就被强/制塞到了怀里，他下意识接住。


    陈正远扫了一眼他面如纸色的脸，“既然这样那你就帮我把相机提着吧，等会儿一起带上去。这玩意儿可是咱俩吃饭的家伙，你可千万要帮我保管好。”


    陈正远是一名摄影师，这次也是由于他工作变动，父子俩才跨越一千多公里迁来渝江县。


    陈翊希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不想耽误正事，牢牢抱紧了怀里的大包，“好。”


    然后闷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和师傅们忙碌。


    待车斗清空，陈正远顺手提了一袋行李走在前面带路。


    师傅们则是用竹棒挑着更多的行李紧随其后。


    陈翊希背着自己的宝贝吉他，怀中抱着父亲那贵重的单反相机，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


    新家在四楼。


    楼层不高，再加上是老居民楼，所以没有配备电梯。


    陈正远从裤兜里掏了半天才掏出钥匙，边开门边回头和儿子说：“过几天我就找个换锁师傅将门锁换成密码的，免得你搞丢钥匙进不了门。”


    其实是他自己嫌找钥匙麻烦吧。


    陈翊希腹诽着。


    门开了。


    房间是典型的两室一厅，在他们来之前就请保洁打扫过了，里面非常干净，基本拎包就能入住。只是没有装空调，屋里有些闷热，还有一股淡淡的霉味。


    “空调明天师傅们就来装。”陈正远去开了客厅的窗户，偏头看他：“你先去选个房间吧，剩下的我住。”


    陈翊希选了小点的客卧，发现窗户外对着的正是他们来时的路。


    他也就草草扫了一眼，旋即离开窗户去卫生间洗了块湿毛巾准备将床垫柜子之类的都再擦拭一遍。


    待他从房间出去时师傅们已经将东西搬得差不多了，大包小包有序地堆放在一起，客厅顿时稍显逼仄。


    陈翊希循着行李袋上的标记，先将自己的东西拖进房间里整理。


    今天天气一跃到了38度。


    细密的汗珠顺着少年鬓角滑落，浅色的短T黏糊糊地贴在后背，涸出一道道深色的水印。


    今天坐了太久的车，陈翊希直到现在都还有些不舒服，又累又热还想吐。


    他再度挪步到窗前透气。


    愣神间听见客厅传来父亲和师傅们的说话声。


    陈正远掏出钱包从里抽出四百平分给完成工作的师傅们，“辛苦了。”


    质朴的工人脸上流淌着灿烂的笑容，“应该的应该的，不辛苦，老板下次有需求再联系我们。”


    “没问题。”


    送走二人，陈正远看见无精打采的儿子，以为他还在为转学的事情烦心，走进房间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转学不是让你丢掉曾经的那些朋友，而是让你有机会结识更多的人，现在网络、交通那么发达，你和那边的朋友依旧可以联系，哪怕要见面也不是什么难事。”


    “嗯。”陈翊希继续望向窗外，却在陈正远看不到的角度嘲弄地勾了下嘴角。


    他心知肚明，哪有那么多见面的机会？


    而遥远的距离也会变成一把无形的刀，毫不留情地斩断曾经的那些情感联络。


    他望着远处此起彼伏的大楼，无论如何动听的安慰都没用，他现在要做的只有赶紧适应眼下的一切。


    陈正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笃行路的尽头就是学校，他转移话题：“看到了吗？这条路就是笃行路，而前面就是你的新学校。”


    “嗯。”声音一点起伏都没有。


    “不要那么丧气嘛，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你会很庆幸自己来到了这个地方。”


    陈翊希不置可否。


    说话间有人在敲门，是陈正远在网上买的风扇到了，宛如及时雨。


    在风扇的作用下，屋里总算没那么热了。


    整理家具、收拾行李，两人忙得脚不沾地。


    待完工时早已过了午饭时间。


    陈正远从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问正拽了把椅子坐下休息的儿子，“中午想吃什么？”


    话音刚落他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比了个稍等的手势。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眉间裂出几道沟壑，“不是说后天才正式拍摄吗？”


    “好，我马上过来。”


    对上儿子的视线，陈正远快速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红钞，抱歉道：“爸爸有工作要忙，午饭就不和你一起吃了，你自己到楼下解决下。搬行李时我看到下面有好几家餐馆，钱不够跟我说，记得按时吃饭。”


    陈翊希接过钱，“知道了。”


    陈正远匆匆换了身衣服，临走前还在叮嘱：“趁着还没上课你今天可以多出去走走熟悉一下新环境，明天我再送你去学校报道。”


    陈翊希点头答应。


    陈正远离开后，他将屋里的卫生又打扫了一遍，又下楼扔了垃圾。


    彼时已是一身臭汗。


    他从衣柜拿了衣服，去浴室快速洗了个澡，终于累瘫在床上。


    他呆呆地盯着天花板。


    甫一放松下来，各种情绪便如决堤的洪水，铺天盖地涌来，又如猛兽般，迅速扩散。


    让他一秒都待不下去。


    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碰巧肚子不停地咕咕叫唤着，早饭都没吃的陈翊希早已饥肠辘辘。


    他去楼下点了碗小面，老板问他要什么辣度。


    他不假思索道：“微辣。”


    “好嘞，先找位置坐一会儿。”


    早已过了饭点，店里没什么人，陈翊希选了个靠墙的位置，独享一台风扇。


    老板打佐料、下面、挑面的速度极快。


    短短几分钟面条就端上了桌，“慢用哈。”说完又回到门口继续洗碗。


    这碗面看着简单，也没臊子，但闻着香喷喷的还挺有食欲。


    谁知他刚吸溜了一口就像是被人死死掐住了脖子。


    捂嘴猛烈咳嗽起来，想要喝水却发现桌上的水竟是热的。


    喉咙里像有团火在烧，且越烧越旺。


    这……这是微辣？


    陈翊希不可置信，蹭地站起来，一头扎进旁边的便利店，从冷柜拿了瓶苏打水，咕噜咕噜直接就灌完了一瓶。


    好不容易解了辣，他蹲在茂密的黄桷树下，大汗淋漓。


    心头也跟着烦躁不已。


    说实话，陈翊希实在不喜欢渝江这个小县城，不仅因为刚和朋友们分开，而是这里天气实在太热了，一动就出汗，上衣好像随时都是湿的，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十分不舒服。


    东西他也吃不惯，楼梯也十分难爬……


    而且好不容易才和以前的同学们混熟，现在冷不丁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生活、饮食完全迥异的地方，一切被迫重启，他需要再次付出时间、精力和勇气从头开始经营新的师生、同学关系。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底就不受控制地涌起一阵深深的疲惫感，还有对未来的忐忑和迷茫。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他蹲得腿都麻了。


    没准备再回面馆，他走了几步又折返回超市买了个红豆面包，就这样简单地填饱了肚子。


    抬手看了眼腕上的机械表。


    下午1:35。


    陈翊希背着吉他，先在附近漫无目的地转了转，最后竟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学校门口。


    他驻足静静打量着这个他即将度过两年校园生活的地方。


    入目是高耸的拱形大门，上面用烫金大字写着“渝江高中”。


    今天周日，学校没课，但也有部分学生寄宿在学校，在陈翊希的视线范围内，三两学生嬉笑打闹着，沿着长长的梯坎拾级而上，梯坎尽头的围墙上写着的“公正誠樸”四个大字比学校招牌还要醒目。


    作者有强迫症，喜欢修文，但都是些小细节和错别字，可以不用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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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