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宁消失的那天是个朗日雪天，颜宁降临在这个世界却是在夜深雾浓的夜晚。


    【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你的真实身份，否则你会死亡。】


    ……


    长梯覆了厚厚一层雪，洁白雪被上只留有山间动物足迹，空寂山谷之间除了呼啸的风声，还传来逐渐明了的争论声。


    “楚依依，你疯了！”


    “疯？你害死了我妹妹，还能有脸站在这儿若无其事？”


    “你妹妹之死关我何——”


    啪——


    细利的鞭子甩着一道冷风刮了过去，刚至一白衣女子脸前三分却骤然被人拽住。


    “够了！”


    一男子喝住了争吵：“依依，阿雪之死并非霜儿有意而为，霜儿也是被利用的无辜人……”


    “不要再执迷于过往伤痛了，对你我皆不好。”


    楚依依红了眼，泪如雨下，终于遏制不住地扑进了男子怀里哭泣着：“可是为什么是她！”


    “我如何能同害死我妹妹的仇人正常相处！”


    “当年之事非我之过，我不过顺手救了个人，那曾想他后来会害到你妹妹。”


    白霜儿心中万般委屈：“我从师道而救人，救人之时并不知那人底细，且当年我也不认识你同你妹……”


    【好吵！他们要吵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不过跟看戏一样还挺有趣。”】


    【不懂，俺只想睡觉。】


    【睡睡睡！没用的东西，一天就知道睡，看看你们的修为。亏得主人把你这低等的鬼也收了进来。】


    【哼！就你高等，你了不起~到头来还得和我们这些小鬼挤在一个空间里。略略略~】


    【好臭，是谁皮肤又烂了？臭死了！】


    【欸，好像是我。】


    【走开点，臭鬼！】


    雪又细碎地落了下来，落在灌丛中飞串的兔子身上，瞧不清路的白毛兔子一头撞到了树旁靠着的女子，将女子青衫肩头的细雪碰落。


    听得动静的李衔安回头看向靠在树旁的颜宁。


    一向恬静的颜宁闭着眼，微蹙着眉头似有不适。


    “阿宁，你怎么了？”怀里还抱着楚依依安慰的李衔安立即转移话题关怀起颜宁来。


    青衣女子缓缓睁开了眼，一双琥珀眸子带着浅碎的柔光，宁静温和到极致，她温和笑道：


    “无事，只是有些困了。”


    无论何时，颜宁总是最让人心安的那个。卷入白霜儿和楚依依纷争中的李衔安那颗疲惫的心在颜宁的眸光中忽然得到一阵平静。


    天色不早了，颜宁抬眸望了望夕阳欲落的天际，心底升起一股不安连同先前的烦躁压抑混合在一起，那股奇怪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暗地里紧握着的指甲深深嵌入手心几乎快要划破血肉渗出血来。


    在这个没有精神治疗药物的修仙世界里，颜宁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清心咒勉强地将自己的精神稳定下来。


    她缓缓望向一旁徘徊在两个女人之间显得束手无策的李衔安，兼顾两人的李衔安还不忘给颜宁投来求救和无奈的目光。


    颜宁缓缓一笑：贱人一条！


    好想——好想把他们都杀了！


    他们都死了，颜宁的世界就安静了，她也不用去献祭了！


    【请不要偏离故事主线，故事逻辑度为0时你将死亡。】


    系统冷冰冰的声音回响在耳边，将思绪万千的颜宁再次拉了回来。


    半月前，一本龙傲天小说里早期献祭的女配颜宁消失了，物理意义地人间蒸发了。


    于是和颜宁有着相同容貌和名字的倒霉蛋颜宁身穿进了这本小说之中。


    系统给了颜宁两个选择：【一，完成主线任务代替女配完成献祭，注意，我无法保证你献祭后是否能回到现实。二，调查小说女配失踪的真相将故事推动漏洞到0%，当前故事漏洞10%，当剧情漏洞到100%时，小说世界将湮灭，你将死亡。】


    颜宁不得不选择第二个选择，调查女配失踪的真相修补故事漏洞。


    靠着强大的心理支撑和演技，颜宁很快适应了这个弱肉强食的修仙世界。


    穿书进来的短短半月时间，她四处搜刮小鬼滥竽充数，终于赶在鹿山大比之前勉强达到了小说女配的修炼水平。


    只是这次鹿山大比她是否能改变献祭的主线？如若改变了剧情的漏洞该有多大？


    颜宁暂且无心再思考，而是遏制不住燥怒地敲了敲手臂上的锁魂镯，用神识传声：


    “闭嘴！再发出声响集体蹲马步。”


    【不要啊。】


    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的小鬼们识趣地闭上了嘴。


    “师兄。”


    颜宁主动站了出来解围：


    “天色不早了，既然我们已经寻得了心法便快些下山回去吧。听说这鹿山诡异无比，我们上山这几天顺风顺水，我总觉得不对劲，恐是有不详之事在后。”


    此次鹿山大比：一比猎杀灵鹿数量，二比搜寻藏匿在鹿山的心法。


    他们四人早已经寻得了李衔安想要的心法，距离大比结束时间将近，本该早早下山远离此是非之地的。


    然而楚依依机缘巧合之下发现：白霜儿多年前竟救过一人，而此人在此后不久因觊觎她小妹身上法宝而杀害了她小妹。


    于是两人从清早打到午后，一路争吵到至今。


    立足于中间的李衔安忙得不可开焦，一会儿搂着泣不成声的美人细心安慰，一会儿因为两人动手而生生挨了几掌。


    一脸无辜的颜宁识趣地躲在一旁，她并不在乎这些恩怨情仇，她只想快点下山。


    小说中女配便是在鹿山献祭，颜宁在此处待的时间越久越容易生出事端。


    李衔安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他曾听闻这鹿山囚禁着一千年厉鬼，若是可以驱使此鬼为己所用即刻便可登道。


    然而此次鹿山之行他却并未寻得一点厉鬼踪迹，或许真就只是传闻罢了。


    若是他的机缘早该来了，迟迟不来也无济于事。


    受够了后宫争纷的他头疼得只想快些下山去将两人分开。


    “走吧。”


    李衔安耐着性子劝着冷脸的楚依依动身。


    另一边的白霜儿没有任何异议，即便他将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宽慰楚依依之上，白霜儿也任劳任怨地听从他的安排。


    相比之下白霜儿更顾及大局，可是楚依依长相美艳更符合他的审美……


    李衔安忍不住在心底比较起两女子的优缺点来：一位是火爆的小辣椒，一位是冬日轻灵白雪。


    他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李衔安觉得十分惭愧：她们对他皆是一片痴心。他又怎能去如此比较呢？


    倍感愧疚的李衔安仓促地对上一旁娴静的青衣女子的目光：


    颜宁呢则像是江南的朦胧的烟雨，温柔似水却又隔着一层水雾教人看不真切。


    他控制不住地将颜宁拉入了比较的队伍之中。


    各怀心事的四人沉默地往山下走着。


    太阳还未落下山头，四下却已经看不清路了。


    雾气升了起来，越发浓厚，肩挨着肩的几人几乎看不清临近人的脸。鞋子踩在积雪的地面，发厚重的奇怪声响来。


    “此处怪异！你们多加注意。”


    李衔安率先拔了剑，火光攀附于剑上，一剑化三千，顷刻之间明火在雾霭中亮起。


    颜宁抬头透过火光，视线穿过雾霭扫到一片片矮小的石碑。


    是坟墓！


    一股寒冷陡然攀附上人的后脊，紧接着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从远方传来。


    “听到了吗？”白霜儿皱眉，颇为担忧：


    “是灵鹿的歌声。”


    “灵鹿只有成群时会发出歌声来蛊惑人心。”


    他们皆是修道之人，自然不会轻易被蛊惑。只是鹿山之凶险早有耳闻，此番又是墓地又是灵鹿群，危险指数直线上升。


    “嘘。”


    一向安静的颜宁突然开了口：“你们可还听到其他声音吗？”


    李衔安聚精会神听了一耳，摇头：“只有歌声。”


    “不——”颜宁执着道：“还有其他声音。”


    是风的呼啸声？深山的呼吸声？颜宁分辨不出。


    锁魂镯里躁动不安，小鬼的声音传递来：“主人，我好害怕啊……这里好像有鬼！”


    “真没用，你我难道不是鬼？”


    “那鬼似乎很厉害，我们都被压制住了，呼吸也好困难，呜呜呜~。”


    颜宁没理会众多小鬼的哭闹，只将躲在角落里的红衣女鬼单独拉了出来提问：“你呢，感觉怎么样？”


    女鬼乖巧地点点头：“胸口闷，和他们一样喘不过气来。”


    “颜宁？”


    楚依依的声音唤回了一脸失神的颜宁：“你到底听到了什么？是鬼吗？只有你会控鬼，你快些勘察一下这里是不是有厉鬼？”


    颜宁不用勘察也知道：他们撞鬼了。


    小说里女配就是用心头血献祭给山鬼，将山鬼彻底炼化成李衔安的得力剑灵。


    “草——”


    颜宁控制不住地在心中骂了一遍，果然，她还是躲不开献祭的剧情。


    鹿群的歌声越来越近了。


    “快看！”


    眨眼间，不被火光照亮的深处突然出现一片金色的流光，越来越近……直到他们真正看清那带着金色纹路的鹿角。


    四人背靠着背接拿出了本命武器。


    眼瞅着比人高大的鹿群逐渐逼近，李衔安毫不犹豫地挥剑刺去。


    数道剑影直直地刺入鹿身，灵鹿轰然倒地，毫无预期中的挣扎。


    “乾坤倒转，阴阳同归，开——”


    黑色的域自颜宁身上展开蔓延，李衔安先是不解，直到回头一望：不断逼近的灵鹿刹那间变得透明空洞，如一道道魂魄。而被他杀死的灵魂则是瞬间溃散。


    “它们皆是灵鹿之魂。我们步入了阴界！”


    剑修或许不知道阴界的含义，然而鬼道弟子却必须牢记祖师传下来的真言：


    “凡遇鬼域，可呼师唤友救卿一命。若遇阴界，请自行了断勿害师友。”


    “跑！”


    颜宁斩钉截铁道：“立马离开这儿，能跑多远跑多远。”


    她曾囫囵吞枣看过这本小说的一些情节，关于鹿山的记载作者写得并不详细，只是提到：鹿山镇压千年厉鬼，法力通天。


    千年前专攻鬼道的颜氏一族几乎满门覆灭才将这厉鬼完全镇压于此，千年后拥有颜氏独脉的颜宁则用了自己的心头血彻底度化厉鬼，让厉鬼心甘情愿成了男主剑中之灵。


    至此颜氏一族彻底覆灭，日渐式微的鬼道也终归从五道中消失。


    颜宁自然知道他们会如同小说剧情中一样逃不开这是非之地。


    可是——


    颜宁十分坚定且焦急道：“别犹豫了，先破开鹿群逃出去。”


    几人点头，毫不犹豫地往密集的灵鹿群中厮杀而去。


    越过鹿群，雾气依然浓重，各自专注的人哪还能看到先前立在自己身侧的人？


    达到目的的颜宁马不停蹄地提着剑拔腿就跑。


    “宁宁！”


    身后李衔安堪比夺命的呼喊声传来，激得她连忙加快了速度逃离。


    穿梭于雾气四起的林间，雾水浸湿了发梢连同汗水混在一起。


    颜宁看不清眼前的路，只是一味地往前奔走。


    【主人，这里的气息都一样平稳，我们探测不到边界啊。】


    【呜呜呜~我们不会就这样被大鬼吞了吧。】


    【不要啊，我还没有吃过红馆那家的猪蹄……】


    颜宁揉了揉眉心，心下一阵郁结：“都闭嘴！”


    她绝不能就这样死在这儿，颜宁强撑着打起精神来，摸着一旁的粗壮的长青雪松，调动着灵力在浓厚的大雾之中勉强看清了眼前这颗树的枝叶。


    叶茂为南，他们上鹿山正是从南方道路而来。


    身处修仙世界，颜宁不知道现代的生物生长逻辑在这个世界是否还能行得通。不过死马当活马医，她总得找个方向走下去。


    寻着叶子茂盛的方向走了没多久，渐渐地，四下的雾气竟然散了不少。


    然而颜宁的提防心并没有消失下去，她似乎来到了一处低谷，细小泉流咕咕流下的声音传入耳朵。寻声而去，大雾尽散。


    颜宁急忙地刹住了脚步，那谷底中站着的三人不就是李衔安等人吗？


    此处不宜久留，颜宁跟见了瘟神一样转身就走。


    “颜宁！”


    楚依依的尖锐的呼喊声音从后方传来，一时间谷里三人都看见了躲在树后的颜宁。


    颜宁权当听不见，加快了步伐奔跑起来。


    “啊——”


    一道力猝不及防从身后直接裹住了颜宁的腰，她猛地被狠狠一拽直接一屁股摔落在谷底。


    李衔安连忙将她扶起：“没事吧？”


    颜宁皱着眉痛着屁股爬起，寻思着：还好她的身体经过了改造，这搁现实世界得脊椎骨粉碎。


    她抬头，才发现周围围了一圈金色的法阵。密密麻麻的经文将他们环绕在内。


    “喂，你方才跑什么？”


    楚依依不悦地审问起颜宁：“是看到我们被困于此处，你心生畏惧便故意抛下我们独自跑了？”


    颜宁低垂着头，一双灵眸微红盛满了眼泪：“不……不是这样的。”


    她声音哽塞着，白瓷般的脸蛋浮现出憔悴来：“我原先并未瞧见你们，只是结契的小鬼突然警示让我跑，我便跑了……对不起。”


    “师兄在此处，我怎能临阵脱逃？”


    说着颜宁留下两行清泪来，这做派看得楚依依恶寒，看得李衔安倒是心生怜悯，连忙为美人试泪。


    “我知晓你不是故意的，倒也情愿你没有卷入这个地方。”


    “此处运行不了灵力，设置下的杀阵会将打出的力回弹到自己身上。”


    李衔安的声音落于颜宁耳侧变得模糊，让她彻底心凉，这就是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