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小区，2号楼B栋504室。


    *


    程立业步行回到住处，鱼缸已经送到，送货的快递员表示可以提供安装服务，但要收取一定数额的安装费。


    算了！


    程立业婉拒了对方好意，这些需要动手的活根本难不到他，他是omega，但一个人摸爬滚打这些年，动手能力绝不逊于alpha。


    拆开包装，简单研究了一下，程立业就明白了该如何操作，挺容易的。


    他蹲在“客厅”，按照说明有条不紊的组装起来。


    程立业住的是联盟为单身Omega提供的廉租房，巴掌大的地方，除了厕所是隔开的，其他都连着，房间里几乎没什么像样的家具。


    要说起来，手里头正在安装的鱼缸，算得上是他添置的第一件家具，本来他以为自己第一个买回家的会是一台显微镜。


    鱼缸组装好后，程立业将其放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


    桌子既是他的茶几，又是他的饭桌，还是他的学习办公桌，上面堆放着他的专业书，以及一些医学杂志，鱼缸放上去后，本就不大的桌面显得有些拥挤。


    程立业找了一个纸盒子，把桌上的专业书和杂志放了进去。


    装着锦鲤的小塑料盒就摞在纸盒上面，静悄悄的，听不到什么动静。


    鱼缸注水后要先加盐，循环12个小时消毒后才能放鱼进去，这也就意味着锦鲤要等12个小时才能入住新家。


    小塑料盒十分逼仄，在里边待着会很不舒服吧！


    程立业想了一下，拿起桌上的塑料盒去了卫生间，他在洗脚盆里接了些水，把锦鲤放进去。


    暂且先在洗脚盆里过渡一下吧！


    做完这些，已经过了中午饭点，程立业肚子饿了，平日里，他一日三餐都在研究所解决，只有休息的时候，才会买点食材，简单做点吃的。


    现下家里没有什么存粮，找来找去，只找到半包压缩饼干，左右看了看，没过保质期，也没变质。


    程立业什么样的苦都吃过，也就没有什么好讲究的，他烧了一壶热水，就着将半包饼干吃完。


    填饱肚子，也该歇一歇了吧，可还不行。


    程立业要找工作。


    神经所的工作目前还没有丢，但问题也多，其中还夹杂着许多不确定因素，程立业自认为研究所的那些人半个月之类不可能做出结果，可万一呢？


    万一人家做出来了，岂不是坐实了他气运不好，他再想回去，可就难了。


    程立业不喜欢这种不确定感，并且，他糟糕的经济状况也不允许他的生活中出现一个失业过渡期，他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程立业点进联盟几家大医院的官网，这些大医院下面会有一些小型的研究中心，这些研究中心有一些和他专业对口。


    接连看了好几家，都没有什么收获，最新的招聘信息要么是去年的，要么就是好几年前的，惨淡的很。


    最后，程立业点开了联盟军区医院的官网。


    联盟军区医院下设一个脑与认知神经科学研究中心，仪器设备都是顶尖的，研究的东西也更先进，但因为涉及军方，很多东西保密，所以不知情的人都以为程立业待的帝国神经科学研究所是最厉害的。


    毕业那年，程立业给军区医院的研究中心投了简历，被告知必须要有军/籍才行，没办法，他退而求其次，选了神经所。


    现在，他依旧没有军/籍……


    程立业没抱什么希望的看过去。


    咦……


    程立业揉了揉眼睛，那条军区医院脑与认知神经科学研究中心招聘研究员的信息是真实存在的吗？


    不是他太渴望新工作而出现的幻觉？


    连续将页面刷新两次，


    都还在，竟然是真的……


    程立业赶紧往下翻，去看应聘条件：


    30岁以下，他26岁，没问题！


    脑神经学专业，和他的专业相符！


    在权威期刊上发表论文超过两篇，他发表了8篇……


    ……


    一条条看下去，好像都符合。


    而且，这次的招聘信息里头只说有军/籍优先，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限制必须要有。


    这！


    程立业心跳有些快，这么说来，他是可以报名的，不过，等等，这是什么时候的通知？


    一想到截止日期，程立业的心里一紧，他这随意的点进来，希望没有过报名截止日期！


    程立业赶紧往下看。


    截止日期没过，但，也快了，此刻距离报名系统关闭只剩不到30分钟时间。


    程立业心跳的更快，简直要从胸口跳出来一样，他连忙点进底下的报名链接，以最快的速度填写了个人信息。


    紧赶慢赶，终于在系统关闭之前提交了报名申请。


    页面跳转，程立业感觉自己的身体漂浮着，就像做梦一样，直到系统将报名申请提交成功的信息反馈过来，他才感觉自己又落到了实处。


    呼～


    仅仅是填了一份报名信息表而已，就跟负重跑了一千米一样，程立业累到浑身脱力，积攒许久的疲惫也接踵而至。


    睡吧，这下能稍微安心的睡一会儿了……


    程立业一头栽倒在床上，怀着满心期待，睡了过去，


    *


    联盟407部，少校指挥室，气氛低沉且严肃。


    尹橙面色凝重地坐在椅子上，手心的伤口已经结痂，在他对面，情报部部长正在汇报工作。


    “……这是最近两年，虫族在整个星际的活动轨迹，总的来看，大势已去，应该再翻不起什么浪了……”


    指挥室公屏上，一张星际地图被标注出来几块红色/区域，尹橙指着其中某处离首都星最近的地方，问道：“这处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情报部部长说道：“半个月前，一只瘦弱的虫族幼崽，已经被处理了。”


    半个月前，差不多就是那5名部下突发中风入院的时间。


    “注意盯紧监控，虫族一有异动，立即向我汇报。”尹橙一手按压眉心，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再次攥紧，刚结痂的地方立马渗出血。


    “好……”


    几年前的大战，虫族损伤惨重，近乎灭族，不知少校为何对其这么重视，情报部部长心中疑惑，但看少校脸色十分骇人，不敢再问，连忙退了出去。


    指挥室的门被轻轻关上。


    听到门响，尹橙咬紧的牙关松懈下来。他用指纹启动了少校指挥室的安全制动，一瞬间，整个指挥室被封锁起来，除非安全级别更高的人来，否则其他人没有权限进入。


    “嘶～”


    做完这些，尹橙整个人再也控制不住地从椅子上摔下来。


    额头不小心撞在桌角，立刻肿起一块，但和剧烈的头疼相比，额头处的伤可以忽略不计。


    尹橙倒在地板上，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落地窗看到窗外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


    夜幕即将降临。


    在一波比一波尖锐的刺痛中，他的视线逐渐模糊……


    哪怕休息一分钟也好。


    尹橙想，否则，不用等到大脑僵化，他就要因为没有睡眠而猝死。


    然而视线从暗到明，似乎只有几秒钟的时间。


    光线从眼中透过来的一瞬间，尹橙几近奔溃——他连一分钟的休息都没能拥有。


    他又成了一条鱼，泡在凉凉的水中。


    绝望吗？这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尹橙狠狠地甩尾，激起一连串水花来发泄心中的愤懑，但他很快发现了异样。


    ──周围的环境变了。


    那种让人极度排斥的拥堵感没了，目之所及，没有其他鱼，水也不再污浊不堪。


    他独自待在一个盆里，盆的边沿挺高，往上看去，只能看到寡白的墙壁和天花板，以及一个巨大的简陋蓬头，在蓬头旁边，有一片很薄但很宽阔的隔板，架着两个粗长的罐子，像是超级大桶装的洗发水和沐浴液。


    这是，浴室？


    尹橙的记忆很快定格在之前看到的监控视频：男人手里拿着塑料盒子，转身从小矮门处消失。


    那个，程……立业……？


    这是那个叫程立业的Omega的家？


    自从发现意识会停留在鱼身上，并且是同一条鱼，之后，尹橙就竭尽所能的搜集信息。


    最开始，只有在晚上的时候他才会成为鱼，而到了晚上，他待得地方就没有人了，光线也很昏暗，只有一些鱼缸的显示器还亮着，闪烁着微弱的冷白光。


    隔着拥挤的鱼群，和浑浊的水，尹橙很难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


    并且，他并不懂鱼语，他违反常理的成为了鱼，却没有获得鱼语这项技能。


    准确地来说，他是被困在了一条鱼的身体里。虽然着急，却也无计可施，只能空耗许多天。


    事情出现转机是在今天早上，他从神经研究所出来的时候脑袋剧痛，头脑一片白茫茫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错位了，晃晃悠悠地挤进鱼的身体中。


    睁开眼，一个穿着橙黄色工作服的巨人正握着一个硕大无比的网兜，兜头罩下来……


    电光火石间，尹橙赶忙操控鱼身，潜入水底，网兜擦着身体划过。


    尹橙惊魂还未甫定，又是一阵仿佛脑浆都要迸裂的剧痛席卷了他。


    没有悬念，他又恢复成了人。


    这一个仅仅历时几秒钟的简单插曲，于旁人只是眼前一黑那么个事，但速记是他们军人的基本功，虽然只有几秒，但他记住了对方工作服的样式。


    随后，花了一番功夫，终于将目标锁定在花鸟中心。


    可惜……


    还是迟了一步，也不知道这个叫程立业的Omega偷偷将它从花鸟中心运出来的目的是什么？背后有什么阴谋？


    “哈~~~”


    一道水灵灵又带着几分满足的绵长哈欠声忽地在房间内响起，立即打断了尹橙的思绪。他凝神去听，那声音又没了，房间一片安静，好像刚才是他幻听。


    很好，不能在自己十多天没有好好休息的情况下有人睡的如此香甜。


    绝对不能，尹橙想。


    然而，下一秒：


    “啊～～～哈～～～”


    比之前还要绵长的哈欠声无比清楚地传到他耳中，持续数秒。


    尹橙：“……”


    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


    程立业又打了个哈欠，睡了四个多小时，这会儿睡的正好，实在不想中途起来，但身体里不断积累的尿意却在不停地催促着他。后悔，之前不应该喝那么多热水。


    本着对膀胱负责的原则，程立业从床上爬起来，半闭着眼睛往卫生间去。


    窗外晚霞满天，将房间映的很亮堂，程立业便没有开卫生间的灯，放水，冲厕所，往洗手池跟前走的时候，他的眼睛都是半闭着的。


    “砰——”


    忽然，脚下踢到一个盆子，盆子里似乎还有水，被踢了一下，水洒出来，淋到脚面上，湿漉漉的。


    程立业：？？？？


    一直半闭着的眼睛这才全部睁开，程立业低头朝地上看去，脚下放着的是他的洗脚盆，里面装着他从花鸟中心带回来的锦鲤垃圾，他睡迷糊，忘记家里添了新生物。


    “垃圾啊，”程立业蹲下来。


    “……”


    目睹了男人放水全过程的尹橙，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反驳对方喊自己垃圾，当然，这一点他也很生气，但是：“上完厕所要先洗手啊，喂！“


    他很怕这个叫程立业的男人下一秒忽然用前一秒碰过他小兄弟的手碰自己，即使这条鱼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他，充其量是他精神宿主。


    那也不行。


    “啊啊啊~~~”尹橙下意识大喊，可惜，他现在是一条鱼，对方并不能听见他的呼喊。


    淦，尹橙奋力甩尾巴，表现出十二分的抗拒。


    “呀，这么精神！”


    洗脚盆里的鱼儿用力甩尾，激起一串串水花，状态相当不错，程立业放下心，随即站起身，他走到洗手池跟前，打开了水龙头。


    “呼——”看到男人洗手，尹橙舒了一口气。


    程立业给手上挤了消毒洗手液，搓出泡沫，他一边洗手一边盯着地上的洗脚盆若有所思：“早知道我就不花钱买鱼缸了，这洗脚盆养的锦鲤也很好么！”


    尹橙：“……”


    没听错吧？洗脚盆？


    刚刚舒出去的一口气好像变成了固体，卡在肺里。所以，自己竟，竟是在这人的洗脚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