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作品:《南山青之青蛇志异

    小青是被一声脆响惊醒的,她忽地从床上睁开眼,迷糊中从一片漆黑中望去,此时夜幕十分浓稠,屋内没有点上烛火,只有她的床头有一抹月光洒落,其余之处尽是暗黑。


    好在身为动物,她的夜视能力非常不错,她望向刚刚声音的来处,只见一道身影蜷曲在地上,他的脸被桌椅遮挡住了,只看见一只手抓着桌子腿,指甲死死抠进木头里,整个桌子因为手上的颤抖在剧烈摇晃,地上散落着细碎的瓷片,是原本桌上的茶壶被打翻,碎了一地。


    刚刚她听到的脆响应该就是茶壶掉落在地的声音。


    小青强忍着不适坐起身,她只觉浑身虚软,头昏无力,但她还是起身慢慢走了过去,她知道,应该是法海身上的蟾毒发作了,她本欲把法海的经脉接上后就帮他解蟾毒的,毕竟这东西虽不会马上致命,但疼起来确是要命的。可她没想到,她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给法海接完经脉后竟然就直接灵力耗尽晕倒了。


    小青叹了口气,毕竟是自己决定要救的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疼死吧,小青走到桌边,费力的扶起地上的法海,他身上已经结了一层冰霜,肢体僵直,看来是已经忍到后期了。


    她把法海的身体对着自己摆正,他此刻已经痛到没有意识了,整个人狼狈的有些可怜,小青扯了扯唇角,她自己也虚弱得连取笑他的力气都没有,还可怜他?现在这个屋子里的两个人毫无战斗力,随便一个凡人来都能取了他俩的性命,此等处境真是可悲又可笑,小青开始质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不应该救他,不然自己也不会落成这个样子。


    想归想,做归做,她的手还是很诚实的没有停歇,她捡起地上的瓷片往法海心口划了一道,涓涓鲜血立马涌了出来,她忍不住舔了舔唇,喉间微动,只觉喉管干涩难忍。她定了定心神,慢慢把自己的衣裙除去,同样在裸露的心口划了一道,然后双腿盘住他的腰身,紧贴着他坐在了他腿上,两人心口相贴,只见法海伤口中的乌血化成星星点点的血珠从小青心口的伤痕中进入到了她的身体里。


    小青指尖凝了一团微末的青光,这是身体里方才在睡着时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微末灵力,她将灵力注入法海额心,促使他体内的蟾毒慢慢从心口汇聚,然后吸引到自己的身体中。


    这种以身引毒的方法并不少见,目前来说也只有这种方法能救法海,她身为蛇,属冷血有毒一类,大部分的毒对她来说几乎没有作用,唯怕雄黄,或类似的热性之毒,因此把寒毒引到自己身上对她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


    小青静静等待着,因为她注入的灵力十分低微,所以引毒的时间便也更长,头脑愈来愈沉,终于,她抵不过身体的疲乏,头枕在法海肩上昏睡了过去。


    法海陷入到了一个个碎片似的梦里,那些画面像走马观花一样快速地,不停地在他脑中一个个闪过,一时身处冰冷寒窟中一时却又到了漫天火海中,他忍不住颤抖,却又像被困在了原地,无论他怎样挣扎都动弹不了一分。


    剧痛,混沌、迷蒙充斥着他的大脑,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减轻这样的痛苦,就在一片昏沉中,他隐约看到了一张稚嫩而又清丽的脸,她扎着双髻,笑脸盈盈望着他,嘴里似乎在喊着:“裴仪,裴仪。”


    裴、仪...


    那是谁?


    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又有种陌生的久远。


    “别怕,以后我来当你的亲人,朋友。”她轻轻地抱住他,在他耳旁说道。


    难忍的痛苦奇迹般地舒缓了些,他想开口和她说话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他想这样问她。


    她好像听懂了他的心声,她说:“我叫......”


    可惜她声音太轻,太远,他未曾听清楚。


    只看见她的一双清眸像盛满了一汪春水,能化解任何的悲痛,在这样的目光下,他的身体渐渐平缓而舒适了下来。


    呼吸变得平缓而舒畅,脑海中也渐渐驱散了层层的朦胧,身体的血液重新涌动起来,四肢重回知觉,法海于黑暗中猛地睁开眼,他静默了一瞬,回忆起此时此地身在何处,身上贴住的冰凉触感一时间由为清晰,他眸光一寸寸向下移动,只见一具赤身女体紧紧地贴附在自己身上。


    他眼神瞬间凌厉,立马凝聚内力,毫不留情的一掌推在了那女妖的腹中。


    小青在沉睡中毫无戒备的被打出了几尺之远,然后犹如一枝破败的柳条被甩落在地。


    “咳咳...”小青挣扎着爬起身撑在地上,抚着腹部咳出了几口血来。


    法海对上小青不可思议的目光,冰冷的眼神里有瞬间的诧异,但很快便消失不见,他面无表情的直视着她,眼神淬着冰,犹如判官宣告罪行般,一字一句道:“蛇,性狡恶,善伪装,汝之奸滑,其恶难言。”


    小青被他眼里的厌恶与憎恨震惊,更被他的话刺痛到心,她不明白,这世上为何会有这样恩将仇报的人,她耗费灵力不分昼夜的救他、看护他,可到头来,却被他打得半死不活,还换来一句蛇性狡恶。


    “呵呵。”小青擦了擦嘴角的血,自嘲地笑了。


    她勉强支起身,望向法海,笑得讽刺,“不得了的法海大师,是!您尊贵,您既然这么尊贵,这么厌恶我等蛇妖,当初我救你的时候怎么不甩开我?怎么不让我滚?!”她死死盯着法海,“到底是更怕死些是吗!因为怕死,所以哪怕是极度厌恶,也要忍着与我相处,这些天可真是辛苦您了。”


    “先前照顾你这么久都不愿与我开口说话,是不愿意与一只你弃如敝履的妖为伍,还是不想承认你被一只你厌恶的蛇妖所救?”


    嘴里的鲜血不停的流淌出来,小青被呛的咳了一声,又牵动了腹部的伤,她疼得直冒冷汗,裸露的肩颈沁出了点点虚汗。


    她倔强的吞下一口血,倔强仰头:“想必你应该很好奇我为何要救你吧?毕竟你曾经可是在我于危难时见死不救,甚至无视我,就像一只蝼蚁一样。”小青死死盯着他。


    法海神色微动,冰冷的面具裂开了一道细缝。


    “我救你不为别的,就是要教你好好做人,明辨是非、心怀善念!诚然,很多妖是作恶多端的,但你们人类不也一样吗?你们人类犯了错就可以被佛祖原谅、超度,为何到了一只妖身上,哪怕这只妖从未作恶,仅仅只是生而为妖,她就该死吗!她的生命就活该能被忽视吗!”她用尽力气吼道,原本清润的双目染红,脸色却越发透明了,“你们才是最虚伪的伪君子,嘴上时时念着众生平等,却处处对妖赶尽杀绝,眼里容不下一只妖!”


    小青踉跄地站起来,身体有些摇晃,一抹淡色的月光探进窗口倚在她身上,她浑身只有一层薄薄的轻纱围住胸口,裸露的肌肤呈现出月光般的莹白,让心口的那道伤口红的刺眼。


    法海也在此时注意到了那道伤,此刻有微不可见的血光将两人的心口连接,方才他在黑暗中并没有察觉到,现在静下来一探经脉,发现身上的蟾毒竟然已经被解了七八分,剩下的余毒还不停地往心口处汇聚,然后通过红线传到了对方身上。


    回想起最开始的情形,法海错愕抬眼,原来,她竟是在帮他解毒!


    望向嘴角染血的小青,法海眼里有了片刻茫然。


    她一步一步走向他,“我偏要救下你,这样你活着的每一刻、每一瞬,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眨眼、都提醒着你,你法海这条命,是被我一只蛇妖所救的。”小青讥讽一笑:“恶不恶心啊?我的法海大师!”红唇一字一句,句句往他心上刺着刀。


    法海坐在原地,紧握着双拳,无话可说。


    一室的寂静,满心的冰凉。


    小青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冷漠向外走去,背影孤清又倔强。


    凉意裹着寒风袭满全身,小青瑟缩了一下,脚下虚软无力,她踉跄着走到美人溪边,身体终于支撑不住被迫化成原形钻入了小溪内。


    屋中便只剩下一道暗黑的身影独坐到天明。


    ————


    一天.....


    两天.....


    这座屋子的主人都未曾再出现。


    直至第三天,法海第一次走出这间屋子,他穿着残破却被洗得很干净了的袈裟站在门前,紧抿着微白的唇,眉眼低沉,似在思索着什么。


    最终他往远处看了看,终究还是退回了自己的脚步,转身回到了一个人的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