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想改变现状，那总得想办法在自家夫郎面前露脸，现如今正好有个上门当面感谢的理由，不用白不用。


    齐家多少比庄户人家有些家底，齐大人走之前留下来了些银子和不算太少的田地，足够母子俩起码保持着被人伺候的生活，甚至在县城还有一套小宅子。不过齐风小时候，齐夫人给他算过命，说他在穷些的地方居住，才能让他在日后的科举仕途顺遂，所以娘俩最终没有留在县城生活，还是来了泉山村。后来齐风应试，童生和秀才都是一举中第，齐夫人就更加深信不疑。不过这些年齐夫人也没亏待过儿子，齐风目前还有个一二十两银子的零花，所以他打算去镇上给闻哥儿挑点小哥儿们喜欢的东西，好歹展示一下自己的关心。


    修养了两天好了不少的齐风吃过早饭，便跟齐夫人说了自己的打算。


    “总归是要上门去谢谢闻哥儿的，儿子打算去镇上瞧瞧，买点小哥儿喜欢的精致玩意儿给闻哥儿送去。”


    虽然齐夫人很难想象活脱脱猎户形象的秦闻会喜欢这些东西，不过她到底是希望儿子夫夫和睦的，也没拒绝。


    虽然要齐夫人自己挑儿媳她绝不可能挑中秦闻，不过她明白事理，丈夫的承诺和秦家的恩情她都记在心里，秦闻品性不坏，她自是希望儿子跟自己一条心。


    “那就让小眠赶着牛车带你去镇上，早些回来还赶得及下午上秦家送东西。太晚了上门也没有礼数。”


    说是牛车，其实和普通村户人家的牛板车还是不一样的。齐家的牛车拉的是专门坐人的带顶的车厢而非板车，倒是跟城里的马车差不多。只是一则养马贵，二则在村里头不少是齐家的佃户，买不起牛，主家有牛的话地里的活多少便利点，所以齐夫人才最终买了牛养着。


    王眠也很高兴素日里只会说之乎者也的少爷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待人亲切有礼了不说，也不会总是拉着他说那些大道理和圣人之言了，可算是让自己耳朵清静不少。


    “小眠啊，你说现在的哥儿都喜欢什么呢？”


    原身早些年一直自视甚高，不怎么跟村里人接触交流，齐风没有关于秦闻喜好的记忆，也不是很懂这个世界小哥儿之间的潮流。王眠在村里的时候还常帮着他父母干活，总归是对村里更了解一些，说不定有什么好点儿的建议。


    “若是寻常小哥儿的话，倒不怎么跟女子一样喜欢钗环，多半是喜欢好看的衣服，发带，簪子之类的东西。”


    不过这位未来的少夫人……王眠很难用寻常小哥儿来形容和理解他。秦闻平时压根不怎么打扮自己，总是随意束发了之，多半也只穿方便干活的深色短褐，对于旁的小哥儿讨论的话题丝毫不感兴趣。


    “不过少爷要是想送给少夫人……或许应该送点不太一样的东西?”


    齐风自然知道秦闻大概率不喜欢这些，不过他也不了解对方，只能送些不会出错的东西试试了。


    到了平安镇上，齐风和王眠约定好了见面的地点，两人便分头行动了。王眠去采买家里需要的东西，齐风则专心给秦闻挑礼物。


    平安镇的规模不算很大，首饰铺子也算不上很多，有一家记忆中原主曾经陪着一位要给自家夫人送礼的同窗来过，质量还算可以，所以齐风先去了这家。


    “齐公子来了，欢迎您大驾，今天是来给您家里人挑首饰还是帮武公子带东西?”


    碧翠阁的小二很热情，毕竟上次的武公子出手十分大方，这位齐公子虽然看着家底不如武公子厚实，不过应当也是不差的，还是小心招待着好。


    “来给我的未婚夫郎买首饰，有什么推荐的吗？”


    “哎哟，那您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有一套刚打好的宝石头面，颜色清新淡雅，最适合小哥儿佩戴……”


    小二以为是要新婚用，自然捡贵的介绍，不过甚至不确定对方喜不喜欢首饰的齐风肯定是不敢买一套回去，不仅超过了预算还显得很装，反而更会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不必如此隆重，要简单日常些的便好。”


    “哎呀，没想到齐公子如此贴心周到。那肯定是日常戴着的才能让夫郎时时想着您呢。那您来看看这些簪子，这根玉簪触手生温，可是难得的好玉材打的，一般人我都不拿出来说……”


    一想到簪子，齐风倒是想起来，古时候有些簪子里是可以藏小剑或者匕首的，锋利无比，也好防身。不知为何，他感觉很适合秦闻。


    “有没有内里藏锋的簪子?外面看着要隐蔽些的。”


    这下轮到小二傻眼了，这齐公子不是说送未过门的夫郎吗？怎么突然要起了这种只有武夫才会要的东西。不过既然开门做生意，自然以客人为先，小二也没敢细问。


    “自然是有的，都是上好的银簪，那齐公子移步这边看看。”


    在碧翠阁待了好一会儿，最终齐风还是带着一只包装精美的藏锋簪走了。这支簪子做工精致，打开后也足够锋利，若是将来秦闻戴着上山，或许能起到一定作用。只不过价格并不便宜，生生要了四两银子。


    秀才一个月的月钱只有一两三钱，齐风感觉自己的仕途仍需努力，不然谈何给难得的家人更好的生活。


    后来齐风又去了布庄，记忆中秦闻喜好深色衣物，不过作为未婚夫送颜色过深的总感觉很奇怪，他还是多挑了两匹清亮些的青色布匹，将来不管是秦闻想穿还是想给秦阑做衣服都可，打算并着黑色和褐色的一起送过去。反正到时候深色的就说是送给未来岳丈的，要是秦闻想穿自然也可以拿来做衣服。


    不过最要紧的，还是得挑一匹大红色的布，给秦闻用来做嫁衣。


    泉山村的风俗，自来婚嫁，都是男方出布料，女方或者哥儿方出手工来制作婚服，算是一种婚前对未来丈夫心意的表达，也算是向婆家表明新嫁娘或新嫁郎的女工。秦闻不善女工，秦家也没有女眷，只怕是到时候得秦家别的长辈帮着秦闻一起做。


    用来做婚服的布料自然要最好的，跟掌柜的绕了好久的价，才花了八两银子拿下了这几匹布。


    不过讨老婆嘛，哪有不花钱的。


    其中大红色的那个就要四两，抵得上其他所有布料的总和。


    一下子花出去了那么多银子，齐风手里那么点私房也花掉了一大半。不过买布料的银子大概率齐夫人要给他报销，如果齐风今天没挑布料，过两天齐夫人也是要来亲自挑的。倒不如今天一并买了，也好显得自己重视这门婚事，别总是让村里人在他面前说秦闻不好。


    人言何所畏惧，可是齐风就是不喜欢听人说秦闻不好。


    齐风是大客户，布庄特意派了伙计把布料送到齐家的牛车上才走。王眠看到还暗暗吃了一惊，他娘还说过两日要陪夫人过来挑布呢，没想到少爷效率那么高一下子就给办了。


    这是不是也可以说明，少爷现在真的是想好好跟少夫人过日子了呢？


    两人回去的路上各怀心事，不过倒都是很开心。


    等回到了家，齐风第一件事就是把布拿去给齐夫人过目。


    齐夫人也没想到齐风竟然会主动操心起成婚的事情来，脸上的笑意只增不减。又摸了摸布料，确实是好料子，要价算得上实惠。


    “风儿果真是长大了，不过你何时竟对布料那么有研究了?下次还是让娘去得好，免得你被人宰了还不知道。”


    完蛋，忘记原身是一个死读书的秀才了。哪来的砍价这种生活技能。


    只能发挥写文章的本事硬编了。


    “遇到了一个同窗，与掌柜有些交情，所以得了这个价格。”


    上辈子用并不存在的朋友，这辈子只好用并不存在的同窗了。


    “原来是这样，那下次记得好好招待人家。如今闻哥儿不上山了，日日都在家，你等阑小子下学回去了便把布料送过去吧。”


    虽说两人是未婚夫夫，不过尚未成婚独处一室还是有点不妥，等秦阑这个弟弟回来再去好些。


    簪子的事，齐风没有告诉家里人。布料这种大东西瞒不住，也没必要瞒。不过齐风内心始终认为这是两家人之间的礼物，但是藏锋簪是独属于他俩的礼物，自然不同。


    就跟彩礼和定情信物的区别是一样的。


    至于秦家那边，秦闻正在被他大伯娘按着头学女工。


    “我知道闻哥儿你不喜欢绣花织布，可是过不了几天齐家的布就送过来了，总得做出来差不多的婚服才行。齐风好歹是咱们村唯一的秀才，怎好在这种事上让他丢了脸面。若是他在乎这个，你嫁过去还不是要受磋磨。”


    秦闻的大伯娘闺名有个花字，十分热心肠，家里也算富裕，村里谁有个啥事儿都帮衬一把，人缘很是不错，所以村里人都称呼她一句“花娘子”，而不是“秦大娘子”这样的称呼。花娘子看着秦闻长大，也可怜他没有阿爹娘亲教导这些事情，所以特意过来教秦闻女工。


    秦闻倒也不是不懂他伯娘的好意，可是他看着自己练了那么久还惨不忍睹的绣花，都开始怀疑有没有继续浪费布料的必要。


    “伯娘，干脆我们买成衣算了。”


    “这怎么成！咱们家在村里亲戚那么多，齐家又算村里头过得最好的人家了，这婚服怎么能买成衣。那说出去多让人笑话，你本来就老是被人说，这绣活不好也不能……”


    “我感觉我哥说得挺好的。”


    花娘子数落的话还没说完，秦阑就下学到了家，开始跟秦闻同仇敌忾。


    不过跟秦闻不同，秦阑单纯觉得齐风配不上自己哥哥给他做婚服。


    跟齐风不同，秦阑念书只是去村里一个老童生那识字，再顺便听听圣人的至理名言。不过显然秦阑是没听进去，天天下了学就跟村里头的孩子们一起乱跑疯玩，又遗传了秦力的身架，颇有孩子王的气势，上课也经常捉弄先生，也就秦闻能治住他一些。预备着过个一两年秦阑就不读了，去镇上寻个事做或者跟他爹一起上山。


    齐风那个软秀才看着没什么男子气概，还一天天嫌弃大哥嫌弃地不行，凭什么让大哥给他做衣服。


    “怎么阑小子你也这样?这小子跟哥儿不一样，你别打岔坏了你哥的姻缘。”


    花娘子面对他们兄弟俩真的一个头两个大，一个个都听不进去，比她给人家说媒还累。


    就在这时，齐风算着时间差不多来到了秦家。


    花娘子去开门见到齐风，一下子就绽开了笑容。


    齐风这小子多好啊，长得俊秀，面皮又白净，还自有读书人的气质，家底也不错，算得上官宦之后，这哪里是村户人家能随便找到的姻缘。怎么这兄弟俩一个赛一个的不愿意呢。


    “风小子来了，来给闻哥儿送布料的吧?快进来快进来，站外边多冷。”


    这还是齐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好好看清这个将要跟自己共度一生的人。


    秦闻的眉眼很是凌厉，或许是因为打猎多的缘故，总是带着些杀气，鼻梁挺拔，嘴唇偏厚，肤色也偏深，总结来说，是非常适合男人的长相，可惜他偏偏是个哥儿。


    可是这是齐风最喜欢的类型。他素来不喜身娇体柔的小男孩，就喜欢英气逼人的男子，可是前世甚少有这样的人愿意屈居人下，今生倒是让他捡了一个大便宜。


    作为现代人，齐风不敢保证自己现在有多么深爱秦闻，不过既然有这样一场缘分，人活一世，总归要试试。


    秦闻对齐风淡淡的，倒是秦阑表现地不怎么欢迎齐风。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未来小舅子讨厌的齐风把布料一匹一匹摆在桌上。


    “大红的给闻哥儿，这匹天青的，闻哥儿和小阑做个寻常衣服穿都合适，水青色可以给小阑裁几身日后上学堂的长衫，黑色和褐色的给秦叔多做几身。”


    秦闻没想到他送来了那么多东西还考虑地如此周到，想来是齐夫人耳提面命过的，刚想跟他道谢，嘴还没张就被花娘子打断了。


    “哎呀，难为你一个大男人考虑的如此周到，我们闻哥儿可真是有福气。日后闻哥儿嫁过去了你也这么体贴就好咯。”


    这样被长辈打趣，齐风难得红了耳朵。


    “那是自然的，婶子放心。”


    “好好好，还没成婚就那么黏糊。婶子先把这匹红布拿回去裁一裁，省得闻哥儿明天太累，你们年轻人说说话吧。”


    花娘子风似的走了，留下了有点尴尬的三个人。


    秦闻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齐风。之前齐风见到他恨不得拿鼻孔看他，哪里会说出婚后定然会对他好这种话，甚至还羞红了耳朵。


    不得不说，这俊秀才害羞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秦阑现在还看不清这两个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倒并不感觉自己十分多余。尽管他还是不太同意这门亲事，可是他能看出来爹对这个人颇有好感，大哥似乎也即将松动了。到底这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的。


    不过起码不用鼻孔看人了，大人有大量的秦阑决定也不用鼻孔看他了。


    不过下一刻，齐风就拿出来了给秦阑带的礼物。


    “这把弹弓可贵了，原本是镇上的木匠给自己的孙子打的，还有专门配的弹丸呢，我快把嘴皮子磨破了才让他把这个先卖给我的，小阑喜欢吗？”


    把只是王眠顺手买的弹弓拿出来的齐·说谎话不心虚·风如是说到。


    不过那弹弓确实精致，摸起来手感也好，秦阑很是喜欢。


    看来小白脸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得了好处的秦阑去灶房给他未来哥夫烧水冲糖水去了，给了二人算是独处的机会。


    齐风本来打了一肚子草稿想跟秦闻说，可是此刻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睛，反而有些说不出来了。


    “这是我特意给你挑的簪子，你看看喜不喜欢。”


    秦闻一开始以为是那些小哥儿们喜欢的那种首饰，丁玲咣当地挂在头上惹人难受，还耽误干活，要是进山还容易引起野兽注意，打算拒绝这份好意。


    “这簪子里头藏有剑锋，若是你日后上山打猎，应当用得着。”


    “当真?给我看看。”


    秦闻欣赏起来藏锋簪，他还没见过这样的簪子，平日里头发都是随意用发带束起，还没有特意装饰过，也是近来婚事将近了，秦力和花娘子着意让他打扮自己。不过远没有这个合他心意。


    遇上野兽还是要带着武器更合适，不过这个簪子相当于多带一个利器，又灵巧，用来做一些别的也是极好的。


    秦闻才反应过来，这大概是齐风特意为了自己挑的，寻常人送给未婚小哥儿很少送这样的蕴含杀气之物，怕是也只有自己喜欢这些。


    “多谢你的簪子，不过，你不介意我上山打猎?这可跟你说的那什么温香软玉沾不上关系。”


    秦闻很喜欢上山时的自由感，也喜欢对付那些野兽，若是能狩猎到野物，成就感更是不一般，要不是他被逼着在家待嫁，他早就又跑到山里去了。


    那日救了齐风，其实原本也是秦闻打算偷偷上山的，结果机缘巧合遇上了，总不能不顾及人命。


    喜不喜欢是一回事，只要那人不是罪大恶极，秦闻都会去救。


    齐风听出来秦闻的阴阳怪气，只能在心里把原主骂了一遍又一遍，然后自己哄老婆。


    罢了，反正也不是原身的老婆，自己的老婆自己哄。


    “那闻哥儿喜欢去山里吗?”


    “自然是喜欢。”


    “那我介意什么?你是要嫁给我做夫郎的，日后我们夫夫一体。只要能安全回家，我自然支持你想做的一切事情。”


    齐风的笑容过于耀眼，秦闻本来有些抱着调戏和阴阳怪气他先前对自己冷淡的心理一下子变成了害羞和一丝丝的愧疚。


    “大白天的说什么呢……也不害臊。”


    “你我都即将成婚了，害臊什么。难道闻哥儿不愿意嫁给我吗?”


    齐风说这话时表现得颇为可怜，好似真的受了秦闻欺负一般。


    秦闻被他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差点红着脸给人撵了出去。


    “怎么落了一次水之后变得这么油嘴滑舌的呢?”


    “我是认真的。”齐风正色道。


    “从前……是我不对，总是眼高于顶，没看到你的好，闻哥儿，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