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脑在黑暗中闪烁着，嗡嗡作响，陆颜迷迷糊糊地把手伸到枕头下方，熟练地摸索着，空荡荡的触感直接把她惊醒了——


    我手机呢？！


    又被师父偷走了？


    陆颜猛地坐起，还没来得及翻找手机，手腕上不断震动闪烁的光源吸引了的注意......这是什么？


    陆颜懵了几秒，记忆回笼，这才想起来手腕上这玩意是一种名为‘光脑’或‘终端’的高科技产物，功能跟智能手机差不多，但要比手机体积更小、更方便携带，形似运动手环。


    陆颜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发光区域，一道光影组成的屏幕从光脑底部投射出来，随着光脑震动，光屏上不断弹出热点新闻：


    【陆氏千金毒害同学一案，宣判结果：逐出首都星！】


    【陆氏集团股票大跌，原因既然是她！】


    【陆氏集团董事长陆庭发布公告：陆颜是养女，跟陆家人没有血缘关系，现已将户口迁移至垃圾星，大快人心！】


    ......


    陆颜随意翻了翻新闻，热点前二十条都是跟她有关的内容，宇宙级的顶流明星都没她这牌面。


    陆颜：......


    陆颜忧心忡忡地想，按照原剧情，距离她领盒饭还有三天，她到底该怎么保住这条小命？


    她才刚穿越一天！难道她要成为史上最快下线的穿越者吗？


    是的，陆颜穿书了，穿进一本名叫《真千金才是星际万人迷》的狗血甜宠文里，成了里面同名同姓、出场不到五章就领盒饭的炮灰假千金。


    原著剧情天雷滚滚狗血涛涛，陆颜在联盟豪门陆家当了十几年的千金小姐，一觉醒来被告知自己其实是保姆的女儿。


    当年保姆和陆夫人同一天生产，保姆趁机将两人的孩子交换，随后辞职带着真千金离开首都星。没想到一朝东窗事发，真千金陆小西被接回首都星，保姆则被捕入狱，在狱中被花钱买通的恶霸欺凌致死。


    一开始陆家人都很排斥黑瘦难看的陆小西，谁料随着剧情的发展，陆小西的主角光环一天比一天亮，不仅陆家人对她改观，还吸引了包括但不限于联盟上将、帝国皇子、资本财阀、甚至通缉榜榜首的星盗的注意。


    小说结局陆小西大开后宫，小说里有名有姓的大人物都成了她的裙下臣，彻头彻尾的人生赢家，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而一直跟陆小西作对的假千金陆颜，只是无数大小反派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因为给陆小西投毒被发现，被陆家赶出家门。没有了首都星户口，陆颜很快被驱逐到保姆亲妈曾经生活的荒星——垃圾星。


    垃圾星并不是某颗星球的名字，资源贫瘠、环境恶劣的边缘星球统称‘垃圾星’，这些星球甚至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用‘垃圾星-1’、‘垃圾星-2’的数字编号代替。


    垃圾星虽然处于联盟辖区内，却不受法律约束，原因无他，垃圾星实在太远了，成了无数无国籍逃犯、雇佣兵和星盗的聚集地，灰产黑产遍地都是，驻军和本地势力同流合污，根本管不了。


    陆颜当了十几年的豪门千金，虽然不学无术恶毒善妒，却把少爷的傲气学了个十成十，走之前存款首饰一样没拿，只带走了几件衣服和一台全能型保姆机器人。


    千金再有骨气，也得向繁琐的家务低头。


    陆颜本以为陆家人很快就会心软接她回去，没想到等待她的是陆小西的追求者给她设下的陷阱——


    陆颜刚抵达垃圾星，就发现托运的保姆机器人被偷，出了机场背包又被抢了，人也被拐卖到地下角斗场，成了那些野兽般的‘角斗士’胜利后的泄欲工具，最终毫无尊严地惨死在观众们的欢呼中。


    陆颜穿越的节点，正是在前往‘垃圾星-1’的长途星舰上。首都星距离垃圾星一百一十万光年，长途星舰至少跃迁二十次，中途停靠十二个站点，耗时一周才能抵达。


    陆颜穿来的时候星舰已经航行了六天，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原主的记忆瞬间涌入大脑，一瞬间脑袋仿佛被雷劈了一样，疼得昏死过去，昏睡了十几个小时才醒过来。


    还好原主吃不了苦，买的是单人间卧铺票，房间进出自动锁门，否则等她睡醒，恐怕不止背包被偷，这身名牌衣服都得被扒光。


    陆颜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发烧，就是很饿，她循着记忆从背包里掏出一支营养液，打开瓶盖一口气喝完。


    在小说的背景里，人类早已离开银河系，步入宇宙大环境，普通的家禽植物在一万年前的恒星氦闪后连灰都不剩。包括人类在内，大部分智慧生物的食物都是从矿石和变异植物里，提取糖类、脂肪、微量元素和蛋白质制成的营养液。


    营养液呈蓝色半透明状，看着挺漂亮，质感像半融化的果冻一样，黏稠滑腻，味道又苦又臭，有点什么东西死在里面的感觉。


    陆颜赶紧喝了口水把那股怪味顺下去，敲开光脑看了眼时间，距离星舰抵达垃圾星还有一个小时，她立马把行李收拾好，准备提前去托运机器人的行李舱门口守着。


    按照原主的记忆，星舰会在抵达目的地之前半个小时打开存放行李的货舱，其他时候都是完全密闭的，原著中偷走机器人的盗贼应该还没开始行动。如果机器人在运上星舰之前就被陆小西的追求者转移，那她只能自认倒霉。


    陆颜乐观地想，至少她不会无路可走，因为她还有死路一条。


    陆颜清点了一下行李，除了两套换洗衣服、两支77号营养液，就只有几瓶好像是护肤品的东西。


    陆颜又看了眼光脑账号余额，原主真的一分存款都没拿，余额就只有买票退还的抵押费十四星币。或许原主坚信陆家人会心软来找她，可对于纵观全文的陆颜来说，这种自信十分可笑。


    截止到‘陆颜’前往垃圾星这一段剧情，陆家人已经彻底接受了陆小西，又因为‘陆颜’投毒事件对陆氏集团造成的影响对她深恶痛绝。直到‘陆颜’的死讯传到首都星之前，都不会有人想起她。


    原主到底哪来的自信认为会有人来接她？


    陆颜叹了口气，背上包伸手按在门把手上，门把手传来‘指纹验证成功，已解锁’的机械女声，大门沿着轨道缩进墙壁。她打开光脑，按照电子车票附带的星舰模型图，摸索着前往星舰底部的货舱。


    货舱位于星舰最底层，大门紧闭，门口守着两个人高马大、肌肉盘虬的壮汉，看起来一拳能打死两百个陆颜，很不好惹。


    陆颜没靠太近，站到角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一名守卫用不太标准的宇宙通用语问她：“货舱还有十五分钟才开，你现在来干什么？”


    宇宙通用语顾名思义是大部分族群都能听懂、对话的语言，一开始用于不同族群之间的贸易，后来被联盟和帝国两大势力联合完善并推广至全宇宙，逐渐演变成许多族群的第二语言。


    “我怕行李被人偷，所以提前来看看，”陆颜面对一个能轻松拍扁她脑袋的人形生物，难免有点紧张，“可、可以吗？”


    “这不符合规矩，在货舱打开之前你应该回你的座位上去，”守卫回答：“不过你的身体素质很差，完全构不成威胁，所以你就站这等吧。”


    陆颜：......


    高兴不起来。


    十五分钟后，星舰广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紧接着空姐甜美的声音响起——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多性别乘客、无性别乘客们，星舰即将在垃圾星-1的南部机场降落，请乘客们检查好随身物品，系好安全带。近期行李失窃事故频发，托运行李的乘客请前往星舰货舱，找工作人员提前登记并领取寄存的行李。”


    陆颜立刻支楞起来，跑到守卫面前：“我要登记。”


    其中一个守卫打开光脑，一道光屏展开，上面是一张简单的表格：“找到你的名字，在同一行手写签名，输入托运标签上的号码。”


    陆颜心想，还挺正规的嘛，怎么会频繁出现行李失窃的案件？


    陆颜签上名，第一个冲进货舱。舱室空间很大，即便地上堆满了行李箱也显得空荡荡，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霉味，陆颜扫视一圈，一眼就看到存放大件行李的区域里站着一台高约一米九、闭眼休眠的男性机器人。


    陆颜快步上前，撕开机器人黏在机器人衬衣上的托运标签，与此同时，货舱外又进来几个人。


    守卫的声音隐约传来：“...登记......你叫陆颜？刚刚也有个叫陆颜的，你们同名？我看表格上只有一个陆颜，性别女——你记错了？名字还能记错？算了，你进去吧。”


    陆颜：？？？


    这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难怪盗窃案频发！这是你们应得的！


    陆颜下意识朝大门的方向看，就见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有说有笑地进来，朝行李架的方向走去，只有一个样貌很不起眼的矮个男人朝陆颜的方向看了一眼，刚好跟陆颜对视上了，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后很快转移视线，低头对着手腕上的光脑说些什么。


    陆颜猜测他应该就是原著中偷走机器人的小偷，看样子似乎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跟绑架‘陆颜’的那帮人一样，背后有人指使。


    陆颜收回视线，搜寻着脑袋里的记忆，掀开机器人的衬衣，在它侧腰某块凸起的肌肉上按了一下，那块皮肤掀开黄豆大小的区域，向外投影出操纵面板。


    陆颜解除了机器人的休眠模式，机器人身上流淌过一道淡蓝色的数据光影，紧接着它动作自然地睁开眼睛、低下头，深邃的蓝色眼睛平静地注视陆颜，嗓音低沉优雅：“指纹验证成功，瞳纹验证成功，你好，主人，我是你的家用型全能机器人赫希。”


    赫希说：“已退出休眠模式，目前能源剩余99.5％，系统功能全面开放。检测到定位变更，已同步‘垃圾星-1’地区时间，现在是下午两点钟，室外气温-27℃，小雪，建议穿长袖长裤、佩戴防风眼睛出门。下午好，小颜。”


    陆颜抬头怔怔看它的脸，两眼发直，根本没听清它在说什么。


    “你今天暂时没有日程安排，”赫希非常自然地舒展身体，顺手接过陆颜手上的背包：“你看起来很疲惫，眼睛里的红血丝是正常基数的两倍，是因为星舰频繁跃迁干扰您休息吗？我可以为你播放一段舒缓的音乐，频率设定为theta波段。”


    theta波是人脑四种基本脑波之一，适合人类浅眠或深度放松的时候听，可以在一定基础上改善失眠问题，可惜陆颜听都没听过这个鸟语单词。


    “星舰十分钟后降落，检测到机场上空上升气流紊乱，星舰降落的过程中有80％的几率出现剧烈颠簸，”赫希说：“请您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带，或者等星舰降落时我可以抱住您，我身上的软金属具有良好的减震效果。”


    陆颜：......


    好帅啊啊啊啊啊！！陆颜差点当场大叫出声。


    星际的科技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它真的是机器人吗？陆颜看着和真人没什么两样的机器人，目光粘在那张俊美的面孔上怎么也挪不开，差点流口水。


    机器人身高一米九，外貌非常年轻，身材修长却并不瘦弱，陆颜掀开衬衫的时候惊鸿一瞥八块腹肌，属于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衣架子成精，胸肌尤其饱满，衬衫保持着蠢蠢欲爆的状态，强壮又性感。


    更引人注目的是那张脸，五官是累死了两百个雕刻家才凿出的精致俊美，整张脸线条冷硬，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很凶，但此刻它的表情却极尽温柔，看向陆颜的眼神仿佛在注视自己的爱人。


    陆颜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心跳漏了两拍，单身十七年的乡下小文盲哪受过这种诱惑？当即准备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回旋式坠入爱河。


    陆颜穿到这具身体之前已经十七岁了，她从小被师父收养，跟着师父隐居在灵气浓郁的深山老林里修仙，一住就是十几年。


    师徒俩并不完全与世隔绝，偶尔搜集一些山货下山去卖，赚的钱全都用来买零食饮料、买地摊上论斤称的盗版小说，还买了一个手机。尽管山上信号不好，师徒俩还是会争抢手机的使用权，听听歌、玩连连看，或者刷一分钟卡成四分钟的抖音小视频。


    修真者的寿命随着修为增加而延长，陆颜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很多年，没想到三天前师父渡劫时被劈没了，也不知道是成功飞升了还是魂飞魄散。陆颜还没来得给师父哭两嗓子，天上的雷劫阴云竟然又劈下一道雷，直接把她劈穿越了。


    陆颜到现在都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的视线从赫希饱满的胸肌上扫过，小脸一黄，现在就是很安，特别安。


    赫希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低头看向明显神游的陆颜，问道：“小颜，你今天出奇的沉默，为什么？你的心情不好吗？”


    陆颜心想我心情挺好的，而且开始飘粉色泡泡了，帅哥你要跟我来一场惊天动地的人机之恋吗？


    又想我真的饿了，单身太久，看到个眉清目秀的机器人都想扑上去结婚......但是它真的很帅啊！我可以！


    “三秒前我爬取了二十四小时的热点新闻，小颜，你做了件违背普世价值观的坏事，你被所有人抛弃了，”赫希说：“不过别担心，‘所有人’这个概念里不包括我，我永远属于你，永远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


    陆颜说：“如果我说，给陆小西投毒的不是我，你信吗？”


    陆颜看原著的时候，也曾坚定地认为炮灰是因妒生恨才给主角下毒。可她现在融合了原主的记忆，才发现原主从始至终都没有给主角投毒的想法，陆颜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其他反派投毒后嫁祸给‘陆颜’，或者干脆是主角团自导自演。


    “我相信你，小颜，”赫希说：“无论凶手是不是你，我都属于你，我永远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因为从我的基础架构到应用表达层，都写满了对你的忠诚和爱。”


    陆颜：......


    虽然很清楚赫希口中的‘爱’只是一串代码，陆颜依旧心脏狂跳，这个机器人的程序设定是不是有点问题？其实它不是家用保姆机器人，而是恋爱机器人吧？


    赫希说：“星舰五分钟后开始降落，我查询了您的电子机票，您的单人间在星舰上三层，从这里赶回去至少要十二分钟，您无法在星舰降落前安全抵达。如果您不想因为星舰颠簸摔倒甚至摔伤，我建议您允许我抱起您。”


    “我允许了，”陆颜笑道：“你的程序里有‘公主抱’吗？”


    “当然，我在不断学习和更新，网络上提及的拥抱技巧我都会。”赫希显然是个行动派，她一只手揽着陆颜的脊背，另一只手穿过陆颜的膝弯，轻轻松松把她打横抱起。


    陆颜的少女心死去活来地尖叫，心想你不要勾引我啊我现在正是情窦乱开的年纪！但她的表情却很冷静，她问：“我对你来说重吗？”


    赫希说：“你很轻，在不损害身体的前提下，我能抱起九百二十七吨重的非尖锐物体。”


    “那你比蜘蛛侠还厉害，蜘蛛侠的臂力才九十吨，”陆颜感慨道，“你知道蜘蛛侠吗？”


    “抱歉，我的数据库和星网公开数据库里都没有提到过这个词汇，不过我知道蜘蛛是虫族，”赫希检索了一遍数据库：“历史上从未出现臂力九十吨的蜘蛛。”


    星网是互联网超级加倍，覆盖一整个宇宙，几乎所有族群的光脑都链接了星网。


    “蜘蛛侠是一个电影，讲的不是蜘蛛，具体内容一时半会也说不清，”陆颜在硬邦邦的手臂之间挪动了几下，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着：“等我找到一个安全稳定的庇护所，再细细讲给你听。”


    陆颜说：“你能查询一下垃圾星的租房信息吗？”


    “你现在的余额是14.17星币，我爬取的垃圾星租房信息里，最便宜的房子位于垃圾场旁边，是一个用金属垃圾堆成的小房子，月租价400垃圾币，约等于4星币，”赫希说，“不过我不建议您选择垃圾房，部分垃圾会释放微量辐射，对人体有害。”


    星币在首都星只是最低单位，但在贫瘠的星球，星币却很值钱。尤其是垃圾星，一星币的购买力很强，几乎不流通，本地人都用''垃圾币’进行交易。


    赫希规律地敲击几下太阳穴，左眼微微发亮，像是打开光脑一样投影出光屏，光屏上是月租4星币的垃圾房三视图。


    陆颜打量这栋房子，给出评价：“住在这里我一个月能写30封遗书。打仗的时候躲在这里，军舰路过的时候以为这里已经轰炸过就飞走了。”


    给陆颜足够多的竹子和木头，她自己搭出来的房子都比这玩意结实美观。


    可惜恒星氦闪后全宇宙的普通植物几乎死光了，活下来的都是能抡起枝条抽人、毒性极强的变异植物，人类这种脆弱生物有概率被变异植物拦腰抽成两半，不死也会中毒。


    仅剩的普通植物和种子都被各国植物院保护起来或私人收藏，拍卖行偶尔会出现植物标本拍卖，曾经创下过一片花瓣标本成交价一千万星币的天价。


    就算把陆颜卖了，再把陆家卖了，也买不起足够搭木屋的木头。


    陆颜说：“我不至于落魄到住这种房子吧？你再找找其他房源，大不了找家当铺把那两套名牌衣服当了。”


    “好的，”赫希说：“您后悔离开首都星时没有带上571万星币的存款吗？”


    陆颜：......


    岂止是后悔，简直心疼得在滴血！


    如果她能早几天穿越，别说五百多万的存款和价值几百万的奢侈品首饰，就连她的卧室都要搬成毛坯房，再顺手把所有的高级卫生纸、成套的高奢餐具、以及冰箱里九十支顶级品质的营养液统统带走。


    反正陆家父母不在乎这点东西，出秘密任务失联半年的大哥也不会跟她计较，女主就更不用说了，比她还傲气，根本拉不下脸来指责她。


    陆颜这么一盘算，感觉错过了一个亿，天塌了。


    没等陆颜懊恼太久，赫希说：“星舰开始降落，预计十秒后进入大气层。”


    赫希话音刚落，星舰就传来一阵一阵的震动。赫希的减震功能非常好，陆颜只感受到一点震动，并没有任何不适。颠簸持续了两分钟，星舰从大气外层降落到平流层后就稳住了，开始平缓下落，五分钟后，星舰着陆。


    “尊敬的各位旅客，星舰已经降落在垃圾星南部机场，请解开安全带，清点好行李，排队依次离舰，祝各位旅途愉快！”空姐用宇宙通用语、垃圾星本地方言各播报一遍。


    赫希抱着陆颜，一路肘开三四十个挡路大汉，就这么横冲直撞下了星舰，还美其名曰这是‘垃圾星本地习俗’。


    “我自己下来走吧，”陆颜推了推赫希的胸肌，顺便摸了一把：“我好歹是个成年人了，被你抱着走来走去脸都要丢光了。”


    赫希把她放到地上，两人顺着人流出了机场。


    离开机场范围，外面的环境反而更暗，天空被厚厚的云层覆盖，暴风雪时大时小仿佛永远不会停止。陆颜只觉得刺骨的风雪扑面袭来，侵袭她裸露在外的皮肤。


    好在她身上这套高奢衣服不仅外形美观还很实用，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也能保持恒温，不枉它售价三十万星币。


    赫希摸了摸陆颜的手背和脸颊，不顾陆颜反对直接把她抱起来：“您的手很冷，您可以把手放进我的衬衫里，我把体温调节到42℃。”


    “这还在大街上呢，”陆颜嘟哝着，就这么几秒手都快冻得没知觉了，赶紧把手揣进赫希敞开的领口里，紧贴着它不断发热的胸膛。


    身上暖和起来，陆颜才腾出精力观察四周的环境。机场外就是一个萧条寂静的小镇，道路两侧挤满后现代风的建筑，大多数建筑都用金属打造，布满管道的墙面钉着许多色彩绚丽的灯牌，有种赛博朋克既视感。


    陆颜仔细打量着不断闪烁的灯牌，盯了半天才发现上面都是一些艳俗直白的广告，大部分都是妓院，间或夹杂着几家墙面上挂着枪械、柜台里摆着日用的杂货铺，一个看起来只有厕所大小的‘执法部’旁边就是违法卖/淫和倒卖枪支的店铺。


    整个垃圾星都是这种画风吗？好吓人！


    陆颜缩在赫希怀里，像只好奇的小动物一样探头探脑四处打量，街道上没什么人，只有几个脏小孩穿着单薄的衣服、踢着一个类似易拉罐的东西跑来跑去玩耍，年纪稍大一点的孩子都躲进楼房之间的缝隙里去了，一双双精明的眼睛盯着他们，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我来之前做过功课，据说在机场附近徘徊的小孩，大多都是本地‘导游’，”陆颜小声说：“几块垃圾币他们就能带我们找到很便宜的旅馆、低价出售的房源、兜售廉价日用品的本地人商店和刺激血腥的地下角斗场。”


    “不用，”赫希说：“我已经连上了垃圾星的公共网络，读取了所有公开信息，我现在是比他们更专业的‘导游’。”


    陆颜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看着赫希自信的表情心想真帅啊，然后又唾弃自己动不动就犯花痴。


    赫希说：“现在是下午两点半，天气预报显示半个小时后会有暴风雪，我们得在这之前找到住的地方。”


    “这附近有旅馆吗？”陆颜问：“价格贵不贵？”


    “方圆三公里内，共有三十七家旅馆，普通单人间住宿价格在50垃圾币到120垃圾币，供暖和热水的单人间价格在120垃圾币到180垃圾币，”赫希回答。


    陆颜说：“你筛选一下供暖的旅馆，要有独立卫浴，再挑一家价格适中、环境还算干净的。”


    赫希点点头：“筛选出五家旅馆，综合评价最高的‘好再来’旅馆距离机场两公里，单人间一晚150垃圾币。”


    “就这家了，”陆颜被抱着还是冻得不行，恨不得钻进赫希的身体里，“我好冷。”


    这一身衣裤确实恒温，就连她脚上的小皮靴也能调控温度，但架不住冷飕飕的风往她领口里面吹，陆颜冷得直哆嗦，脸已经快被冻僵了。


    陆颜从小跟着师父修炼，修真者不惧热不怕冷，她还是第一次挨冻，立马感觉自己年轻不少，差点被冻成孙子。


    “我把体温上调五度，感觉好点了吗？”赫希说：“您要头盔吗？我可以拆几个零件手搓一个，不过条件有限，头盔可能不会很好看。”


    “头盔就算了，你能以最快的速度前往旅馆吗？”陆颜的表情苦不堪言，暗暗决定等租到房子就开始修炼，希望这个宇宙的灵气不要太稀薄。


    “当然，”赫希说着，忽然往十米外、两栋房子之间的小巷看了一眼，在它眼中，漆黑的巷子里三个彪形大汉的身影非常清晰——它的‘眼睛’是通过猫科兽人研究出来的夜视仪、热成像和红外成像的结合体，这使得它在任何环境下都能看得很清楚。


    察觉到赫希的视线，其中一个男人拔出枪，红外瞄准线对准陆颜后脑扣下扳机，枪口喷出一道光线，明亮的火光在昏暗的巷子里一闪而逝。


    赫希抱着陆颜猛地后撤，避开这道能在陆颜脑袋上全痛开孔的粒子光束。眨眼间，粒子束悄无声息地穿透金属建筑，留下一个冒着白烟的小孔。


    赫希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戾气，又很快恢复毫无波澜的平静。


    陆颜：？


    陆颜只觉得眼尾闪过一抹亮光，探出脑袋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又被赫希按了回去。只见赫希抬起左手对准巷道的方向，左臂的皮肤忽然融化收缩，显出内部错综复杂的超导线路和机械骨骼。


    超导晶矿打造的导线像人类的脉搏一样纵横交错，砰然爆出蓝光，附着在机械骨骼上的金属零件也随之震颤翻飞，汇集在赫希掌心拼接成一面轻薄的盾牌。盾牌面积不大，但以盾牌为中心向外辐射出一堵半透明的蓝色光盾，几乎将赫希整个人笼罩。


    盾牌成型的瞬间，几发粒子束撞上光墙，如同没入水中激起一片涟漪，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陆颜又探出脑袋，这回赫希没把她按下去，陆颜看不清小巷里的情形，但大致能猜出躲在里面放冷枪的是被雇佣来杀她的雇佣兵。


    不过原著里的情节不是绑架吗？怎么变成当街射杀了？


    陆颜说：“赫希，你能活捉他们吗？我想问问到底是谁想杀我。”


    “好的，”赫希说着，光盾射出几道白色光束，跟雇佣兵射出的粒子束长得差不多，不过要更粗一些，且拥有追踪功能。光束没入巷道，短暂地照亮了里面的景象——


    三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男人惊慌失措地逃跑，但那些光束依旧毫不留情地穿透他们持枪的手腕、刺穿他们的脚踝。


    光线消失的瞬间，试图逃跑的几人闷声倒地，紧接着发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哀嚎，听起来活像是被剥皮的动物。


    赫希说：“您会害怕血腥的画面吗？审讯的过程会让您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晚上做噩梦，不过我不放心留你一个人，所以请您闭上眼睛。”


    “没事，”陆颜可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女孩，她从小徒手杀鸡杀鸭，也曾把逃进山林的杀人犯和人贩子揍个半死然后送到警局门口，她并不害怕血腥暴力的画面，“你该怎么审就怎么审，我不怕。”


    赫希点点头。


    事实上赫希压根没有动用什么刑讯手段，这几个家伙的意志力早就被疼痛和恐惧消磨殆尽，赫希一走近，他们就争先恐后地求饶，那涕泗横流的模样看得陆颜满脸嫌弃。


    这些雇佣兵怎么跟地摊小说里那种‘冷酷无情’、‘邪魅狂狷’、‘神秘俊美’而且不论男女都胸大屁股翘的雇佣兵完全不搭边？


    仔细打量一番，分明都是满脸写着‘工作不顺经济赤字女儿早恋老婆出轨’的中年loser，而且杀人如麻、心狠手辣。


    而且丑。


    陆颜很少攻击某个人的外貌，除非那个人的外貌先攻击她。


    雇佣兵惨叫着哀求：“求求你别杀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那叫一个凄厉，呕哑嘲哳难为听。


    陆颜：......


    长得这么算了就算了，怎么声音也这么算了。


    陆颜问：“是谁派你们来杀我？”


    “不知道，”雇佣兵虚弱地说，想起被粒子束穿透的肢体会被烧焦甚至碳化、可能会残疾一辈子，又想起自己曾得罪过的几百个人，立刻悲从中来：“你还是杀了我吧！”


    陆颜震惊，幕后黑手到底给了他们多少钱，竟然能让他们忠心到这种地步，死都不说？


    赫希：......


    赫希说：“你不说，我就给你右腿也开个孔，再把你丢到艾利·罗维的家门口。”


    雇佣兵：......


    雇佣兵痛哭流涕：“我真不知道！发布追杀令的老板是匿名，跟我们交流用的也是虚拟身份，我连老板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你既然连老大的仇人都能调查到，为什么你不黑进工会的网络订单系统，直接查询老板的真实姓名？”另一名雇佣兵艰难地问。


    “我确实可以黑进公会系统，”赫希冷冰冰地说：“但这并不妨碍我教训你们，你们试图谋杀我的主人，就算我直接把你们杀了也不违法。”


    “先别杀，”陆颜说：“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


    赫希温柔地说：“好，那就等会杀。”


    雇佣兵们：......


    陆颜问：“你们接到的任务到底是杀了我还是绑架我？”


    老大：“一开始的任务是绑架你，卖去地下角斗场，老板要我们亲眼看到你被奸......虐杀致死并录下视频，才肯付钱。”


    赫希冷淡地俯视他们，雇佣兵们下意识抬头，看到一双在黑暗中微微发亮的蓝色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是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出澎湃的恶意和杀意。


    陆颜对这个小细节浑然不觉，她若有所思：“大约在半个小时之前，你们的雇主变更了任务内容？”


    老大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陆颜没搭理他，默默复盘时间线——半个小时前，她先一步进入托运行李的货舱，躲过了保姆机器人被盗的剧情。就是因为这段剧情更改，才导致这几个雇佣兵的‘雇主’放弃虐杀她转而选择就地射杀。


    很显然‘雇主’知道赫希是兼备安保系统的全能型保姆机器人，他决定很正确，如果雇佣兵没能在陆颜被垃圾星的冷风吹成傻逼、机器人毫无防备的时候杀死她，那么接下来陆颜就会有所防备，再想杀她就没那么容易了。


    但‘雇主’低估了赫希的战斗力。


    如果赫希只是个普通的保姆机器人，根本不可能挡住那几发粒子束，也不可能反杀雇佣兵，因为市面上所有机器人的底层代码都写入了‘禁止伤害智慧生物’的规则，哪怕是安保机器人也只能靠发射麻醉针控制歹徒。


    赫希显然跟其他保姆机器人不太一样。


    赫希是陆家老爷子去世前留给原主的满岁礼物，那小老头是联盟非常有名的科研员，在世时拿过三次联盟最高科研奖，赫希可能是被他改造过才会这么强悍。


    陆颜叹了口气，要是当初赫希没有被偷，或许原主的命运会就此改写。


    陆颜看向雇佣兵老大，说：“你现在给雇主发消息，告诉他暗杀失败，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做。”


    老大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打开光脑给雇主发消息。


    雇主很快回复：【原因？】


    老大看向陆颜，陆颜想了想：“就说我带了武器，把你受伤的部位拍给他看。”


    老大照做，还把兄弟几个受伤的部位拍下来，发给雇主：【老板，你只说那小娘们带了机器人，没告诉我们她带了枪啊！判断失误造成我们兄弟几个重伤，搞不好下半辈子落了残疾，您总得表示一下吧？】


    陆颜点头表示认可：“你们受伤有我的一份功劳，敲诈来的钱得分我一半。”


    老大：？？？


    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


    雇主半天没有回复，老大刷新一下光脑，发现佣兵工会的软件弹出一个‘任务失败，押金已退回’的消息。


    老大咒骂一声：“操他妈的，他退单了！”


    陆颜问：“什么意思？你们拿不到钱了？”


    “不止拿不到钱，还会扣信誉分！信誉分太低就接不了任务！”老大骂骂咧咧：“而且任务失效后，就没办法联系到那畜生了！去他妈的！”


    刚刚还满地打滚哀嚎的两个雇佣兵也一骨碌坐起来，破口大骂雇主没人性。


    陆颜反而有些可怜他们了，有点心软：“你们这也太惨了，不仅拿不到赔偿，搞不好还要落下残疾。”


    佣兵们连连点头，就是啊太惨了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不如这样吧，”陆颜提议：“反正你们下半生估计是凄风苦雨穷困潦倒，我让赫希给你们个痛快，希望你们下辈子能投个好人家。”


    佣兵们：？


    还没等佣兵们从震撼中回神，赫希已经将盾牌对准了他们，光盾上酝酿着数十个粒子束，只等陆颜一声令下就能把他们射成筛子。


    佣兵们惨叫着求饶，纷纷表示自己力气大就算残疾了也能去干体力活养活自己，别杀我！


    “开玩笑的，”陆颜说：“你们吃了教训，我也不赶尽杀绝，这次放你们一马，再有下次我就让赫希把你们手脚全打断送到仇人家门口，扒光衣服摆出羞耻姿势！”


    佣兵们：好恶毒！


    陆颜没想杀人，她总感觉这几个雇佣兵蠢的不行，看起来不像是杀人如麻的那种大恶霸，杀了赚不到功德还有可能造杀孽——修真者不能滥杀无辜，否则渡劫的时候会遭到雷劫重点照顾，稍有不慎就会被劈得魂飞魄散。


    不过她也没打算就这么放过这几个家伙，她说：“我这么柔弱，这大冷天的被你们堵在这里，还受了惊吓，你们是不是该赔偿点精神损失费？”


    佣兵们：？


    鉴于赫希一直把汇聚着粒子束的光盾对着他们，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纷纷打开光脑账户钱包，零零整整凑了个两百二十星币。


    陆颜嫌弃道：“你们怎么这么穷啊？”


    老大说因为我们没有家室，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每次赚了钱就去白街挥霍，快没钱了才接下一个任务。


    陆颜勉为其难地拿走两百星币，留给他们二十星币去治病。


    虽然他们嚷嚷着会残疾，其实以现在的医疗技术，只要伤口不恶化，这种伤普通的小诊所都能治。只是伤口毕竟贯穿了关节，治好后的肢体肯定会有点小毛病，像这种暗杀任务估计是无缘了，体力活还是能干的，不至于饿死。


    陆颜感觉自己真是人美心善，感慨唏嘘一番，又美滋滋地打开光脑余额看了几眼，兜里有了钱，整个人容光焕发，指挥赫希：“我们去旅馆住一宿，再研究研究这两百星币该怎么花！”


    眼看赫希抱着陆颜走远，几个雇佣兵才互相撑着站了起来，伤口被冻得发僵反而不疼了，三人愁眉苦脸地对视一眼，心底那叫一个恨！


    但他们最恨的不是陆颜，也不是重伤他们的机器人，而是隐瞒重要信息、害他们落到如此地步却完美隐身的雇主。


    雪越下越大，街道上空无一人。陆颜只在巷道里耽搁了十分钟，外面就被狂风暴雪覆盖。


    “未来一个月都有暴风雪预警，”赫希说：“据历年数据统计预测，垃圾星未来两个月积雪都会厚到没过膝盖。”


    这种天气没有人愿意出门，流浪汉和□□械斗搞出来的尸体都被积雪覆盖，直到来年开春才会被人发现。


    垃圾星的行星系统跟太阳系差不多，一年大概四百多天，也拥有春夏秋冬四季。不同的是垃圾星的夏季和冬季占据一年四分之三的时间，温差也很大，夏季最热五十多度，冬季最冷零下五十度。


    赫希顶着风雪往旅馆的方向走，离机场越远，空气里的味道越难闻，垃圾星不存在公共厕所这种建筑，本地人经常在墙角和巷道里随意大小便。


    陆颜被熏得够呛，转头把脑袋埋进赫希的胸肌里。赫希的身体很温暖，带着一点淡淡的香气。


    陆颜猛吸一大口，总算知道小说里的大胸肌有多诱人了，她一头栽进去，忍不住比了个拇指：“兄弟你好香。”


    赫希说：“谢谢，不过我本身没有味道，可能是残留的香水味。”


    它的皮肤尽可能还原了人类的皮肤质感，原主经常用赫希试香水的浓度和留香时间，这就导致赫希身上总是带着似有若无的香味。


    步行十分钟终于抵达旅馆，旅馆的门虚掩着，里面暖黄色的灯光透出来，陆颜简直能想象到里面有多暖和，催促赫希赶紧进去。


    旅馆里果然开着暖气，前台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老头，陆颜喊醒老头，要了一间大床房。老头看看她又看看赫希，说：“单人间150垃圾币一晚，要避孕套吗？5垃圾币一个，要几个？润滑油要吗？”


    陆颜：......


    陆颜的脸瞬间红了，连连摆手：“不要！我们不是情侣！”


    老头一脸不是就不是吧那你到底买不买？


    “什么都不买，只要一间单人间，”陆颜说：“要有暖气供热水的。”


    老头递给陆颜一张房卡：“401号房，左边楼梯上三楼，左拐第一间房。”


    陆颜点点头，老头又说：“房间暖气已经开了，晚上不管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门。”


    陆颜有点紧张：“为什么，晚上会有□□械斗吗？又或者是亡命之徒的活动高峰期？”


    “你说什么？”老头奇怪地看她一眼：“暖气费很贵，你开门看热闹暖气跑了怎么办？开门超过三次，我要收你额外的暖气费。”


    陆颜：......


    陆颜心想这跟电影上演的怎么不一样啊，支付了房费，拿上房卡跟赫希一起上楼。


    旅馆挺大的，一共五层楼，每层都有十来个房间。单人间面积不到二十平，进门左手边是洗手池，对面是磨砂玻璃围起来的窄小浴室，室内没有窗户，靠墙摆放着一张金属双人床。


    “好小，”陆颜溜达一圈，掀开被单检查一遍，洗的还挺干净，一股消毒水味，陆颜感觉还能接受：“我先去洗澡，你等会洗？”


    赫希说：“我有自清洁功能，不需要洗澡，要我帮您搓背吗？可惜您没带精油，我还能给您推油按摩。”


    “不用搓背，这浴室太小了，挤不下两个人。”陆颜有点不好意思，虽然原主记忆里让机器人搓澡、涂乳液或按摩是很正常的事，但对被封建小老头养大的陆颜来说，男女授受不亲，男机器人也一样。


    顶多揉揉胸肌亲亲嘴，还没到坦诚相见那一步呢，羞死了！


    陆颜钻进浴室，开始脱衣服。赫希敲门说：“小颜，换下来的衣服给我洗，等你洗完澡出来衣服也烘干了。”


    洗衣服本来就是保姆机器人的分内工作，陆颜把门打开一条缝，把换下来的衣服一股脑塞出去，然后迅速关门。淋浴一打开，热水哗哗落下，水蒸气从下往上蔓延，闷得陆颜脸颊泛红。


    门外，赫希打开洗手台的水龙头，仔细清洗了一遍洗手池，然后才把衣服泡进冷水里，把旅馆提供的袋装洗衣液挤出一点，均匀涂抹在印花短裤上，熟练地搓洗。


    忽然它停顿一下，若有所感地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低头继续洗衣服。


    *


    赫斯·萨塔斯是萨塔斯族群的王，半个月前率领军队、在距离联盟三十亿光年外的超星系团，与一群守着高等能量矿脉的星兽群作战。


    强大的力场冲击吸引来时空风暴，面对这种宇宙级自然灾害，就算是【宇宙族群战斗力排行榜】榜首的萨塔斯星人，也不可能正面硬刚。


    为了掩护军队撤退，赫斯被卷入时空风暴，时空风暴的特性就是能在宇宙里随意跃迁，他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被迫跃迁数十次——全宇宙最先进的军舰也会因为连续三次跃迁而解析崩坏，何况是几十次不间断跃迁，强大如赫斯也难免重创昏迷。


    赫斯刚醒来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他不能看、不能动、不能感知，所有的感官都被剥夺了，只剩下意识清醒的浸泡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这让赫斯想起曾听过的一个刑罚：剥夺囚犯的所有感官，通过特殊的神经刺激让时间在囚犯的感知中无限拉长，让囚犯在短短八小时内感受到一千年的折磨。


    不知道过了多久，应该没有一千年吧，赫斯忽然发现自己能看看、能听了，但他依旧操控不了身体——应该说，有什么东西正在操控他的身体，迫使他低头看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小女孩，还用通用语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词汇。


    在两人的对话中，赫斯逐渐了解了他的处境：他没有死也没有被囚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困在一个机器人身体里。前几天他感受到的黑暗，只是因为机器人处于休眠状态。


    此外，赫斯还了解到这具身体是一台名叫‘赫希’的全能型机器人，隶属于眼前这个叫‘小颜’的人类少女。这倒霉小孩疑似投毒被驱逐到名叫‘垃圾星’的荒星，很穷，全身上下只有14星币。


    赫斯的视角完全跟随机器人移动而移动，眼睁睁看着机器人抱起少女，温暖柔软的身体紧贴着机器人的胳膊，反馈出陌生的温度、重量。


    这么柔软脆弱的身体，对从小接受严酷训练、满身腱子肉的萨塔斯星人来说非常陌生，也很新奇，想不通这么脆弱的生物是怎么在宇宙中存活下来的？


    星舰抵达垃圾星上空，开始降落。


    星舰进入平流层后，机器人连接到了这颗星球的广域网，无数信息如流星般在眼前划过，这种感觉很新奇，不过赫斯没办法记住这些数据，他跟机器人只共享了感官，并没有共享大脑。


    赫斯只能勉强从这些飞速流动的数据里捕捉到‘联盟’这个词汇。


    联盟和帝国他知道，是目前宇宙最大的两方势力，不过对萨塔斯星人来说，这两个国家仅仅是人数上占优势，战斗力差的一塌糊涂，只有科技水平还算先进，如果要开战的话一个星期就能打下来。


    或许是时空风暴带来的精神体损伤，赫斯没能清醒太久，很快又睡过去。


    等他第二次醒来时，机器人已经离开了星舰，出现在一家窄小的旅馆里。赫斯清楚的看见，机器人手里拎着一条印着碎花的白色小短裤，正在小心翼翼的搓洗。


    赫斯：......


    他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