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龚杭办公室前。


    老旧的建筑楼里空无一人，阴冷干燥的风从四面八方灌入，掠起一阵压抑的凉意。


    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在狭窄而陈旧的楼道里回荡，光线稀薄昏暗，头顶年久失修的声控灯勉强投下几道摇曳的光晕。


    祝凌霄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雀跃的神情与周遭略显沉闷的环境格格不入。


    系统的声音小心翼翼：“宿主，咱们要不然还是走吧？没必要和龚杭起正面冲突，我真的担心你的毕业证……”


    “你能不能有出息一点？”


    祝凌霄嫌弃地撇撇嘴，斩钉截铁地否决：“都说了出来后第一个收拾他，我堂堂一个女主角，还能让炮灰给欺负了不成？”


    和她这等学渣不同，秦软软是个标准的好学生，山沟飞出的金凤凰，淤泥开出的纯白花。


    原著中对秦软软的设定是中文系才女，文笔斐然、才情兼备，却因家境贫困遭人冷眼，骂她清高孤傲，嫌她穷酸落魄，是个人都能嘲讽她几句。


    作者这样写的目的，无非就是让女主看起来惨一点，可在没有受过虐文糟粕影响的祝凌霄看来，却俨然换了一种角度。


    草根出身，明珠蒙尘，这不妥妥的逆袭流剧本。


    她双拳一握，目光坚定：“来，和我一起念：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系统：“……”


    能不能不要用小白花的外表说这种龙傲天的台词，咱们这里可是虐文，窜台了喂！


    这栋小楼建成的时间太早，位置又较为偏僻，很多设施早已无法使用，因而鲜少有老师在这里办公，龚杭便是利用了这一点才肆无忌惮地将学生叫来辱骂。


    空气中满是扬起的灰尘，祝凌霄戴上兜帽，沿着楼梯向上走，最终停留在一扇轻掩着的厚重木门前。


    看来就是这里了。


    她伸出两根手指，轻巧地将门板掀开，透过缝隙，往里看了一眼。


    和破破烂烂的外观不同，龚杭的办公室宽敞明亮。


    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羊绒地毯，沉香木的书柜矗立在墙角，墙壁挂满了他本人的照片，一颗硕大的灯球不伦不类地吊在天花板上。


    室外的光线穿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耀着屋内极尽奢华的装饰，金灿灿、亮闪闪，明光铮亮得比峨眉山金顶还夸张。


    ……最烦你们这些有钱人了。


    不行，偷瘾犯了。


    劫富济贫的心大起，祝凌霄不知从哪找来一把铁铲，掂量了几下，正打算推门而入时，楼道里又响起一阵脚步声。


    系统发出一道惊呼，她快速将铁铲放下，一个翻身躲到了一旁的楼梯间。


    她屏住呼吸将脑袋探出一点，却在看到那人的正脸后意外地挑了挑眉。


    杏眼桃腮、清丽可爱，眼里透着一股子清澈的愚蠢。


    ———除了向晚宁还能是谁。


    她的出场实在太过突兀，祝凌霄盯着她看了半晌，困惑不解地问：“恶毒女配怎么来了？”


    系统“嘶”了一声，翻翻剧本，后知后觉道：“哎呀，你快把耳朵捂上，她是来骂你的！”


    *


    与此同时，向晚宁气喘吁吁登上最后一步台阶，在祝凌霄听不到的地方，也问出了相似的问题。


    她两手撑着膝盖，喘得比牛还厉害：“系统，你确定……确定女主在这里吗？”


    系统语气肯定：“按照剧情，女主现在应该刚挨完导师的骂，正是你去嘲讽的好时机！加油哦！”


    加你个头啊。


    向晚宁扯出一抹苦命的笑。


    原主是A大美术系的学生，刚从国外交换回来。


    本来有半个月的假期可以安心躺平休息，她却放着好好的大别墅不住，选择大老远跑来学校找女主的茬。


    堂堂一个大小姐，跋山涉水累死累活，只为放两句中学生撒泼似的狠话，不知道该说是有毅力还是闲得慌。


    为了膈应女主，居然连上学都肯提前来。


    原主，你真的好恐怖。


    向晚宁揉着酸痛的小腿，不情不愿来到门前。


    她从门缝中隐隐约约窥见一个身影，手上似乎捻着兰花指的姿势。


    那应该就是女主了。


    今天的台词过于恶毒，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得住。


    向晚宁吸了口气，在心里给秦软软磕了一百个响头，然后照着台词中气十足地念道：


    “哼，人要有自知之明，看看你这小家子气的样，真是上不得台面！”


    清脆的嗓音在空荡的走廊上飘荡，精准地砸进了办公室里。


    龚杭背对着门瘫坐在真皮座椅中，倨傲的表情一怔，随即阴冷地笑了起来。


    好你个秦软软，本以为是来找他道歉的，没想到还是这么死不悔改，居然敢当面嘲讽他心胸狭隘！


    不行，不能被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压住气势。


    龚杭动也不动地把玩着手里的钢笔，迅速在脑子里想着对策。


    下课时的怒吼让他的嗓子有些嘶哑，他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咙，故意拉长语调，慢悠悠地说道：


    “之前跟你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像你这样的穷学生，找个靠山才能在学术圈混下去，况且等你毕了业，每个月几千的死工资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还不如———”


    “你也配？你是个什么晦气东西，撒泡尿照照自己吧！”


    还未说出口的话被毫不留情地打断，门外的女孩带着十足的轻蔑和愤怒，高声辱骂道：


    “我看你就是天生贱命一条！劝你最好不要打不该打的主意，把那些龌龊心思放进肚子里，否则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龚杭瞳孔骤缩。


    骂得好脏。


    他这辈子没被人这么对待过，有点想哭。


    “你说话注意点！”


    龚杭点烟的手微微颤抖，音量拔高，说得却越来越没有底气：“这些事儿我老婆也知道，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少挑拨离间……”


    女孩嗤笑出声：“是吗？那我要是告诉你们院长呢？他知道他的好女婿和自己的学生勾搭在一起的事吗？”


    龚杭浑身一颤。


    他慌张地转过身，一拍桌子：“你少造谣！你你你、你有什么证据吗？”


    女孩不依不饶：“造谣？你知道我爸是谁吗？我说看到了就看到了，不需要证据也能毁了你！”


    “你敢！”


    龚杭再也维持不住淡定，猛地一下站起身，双目赤红，作势要来掐她脖子：“你要是敢说出去，我今天就掐死你！”


    他想掀开门把人抓进来，却发现怎么也拉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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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头一看，一把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铁铲正好卡在了门把上，任凭他如何用力，也只能拉开一条手臂宽的小缝。


    “把你的脏手拿开，一股穷酸味儿！”


    一无所知的向晚宁仍在兢兢业业地念台词，念到一半却感觉有些不对劲。


    眼前的门不知道何时被推开了一道缝隙，凑近一看，一双猩红的眼睛突然间冒了出来，门把被人拉住，开始剧烈抖动。


    “哎，不是……你哪儿来的……有怪物啊！”


    向晚宁尖叫着往后退，想也不想地抄起铁铲当作防卫工具，在空中胡乱挥舞了几下。


    屋内的龚杭只感觉手上力道一轻。


    反作用力下，上好的红木门“乓当”一下回弹到他脑门上，一瞬间天旋地转，恍惚间好像看见了星星。


    他头晕目眩地踩在地毯上，慌忙中不知道按到了哪个开关，屋内的光线忽然间暗了下来，迪斯科灯球开始旋转。


    七彩灯光照在一整墙的照片上，显得诡异无比。


    灵堂蹦迪。


    绝对是灵堂蹦迪。


    向晚宁没敢往里看。


    直到一阵乒铃乓啷的响动后，室内重归寂静，她才咽了咽口水，手指颤抖地提着铁铲，朝门里走了两步。


    撞翻的书柜倒了一地，一个陌生的男人仰躺在房间中央的地毯上，眼神清澈如初生，见到她后露出一个痴痴的笑容，亲切地唤了一声：“妈妈”。


    这是什么情况。


    向晚宁试探性地用铲子戳了戳：“呃……瓦学弟？”


    都什么时候了，还玩这种烂梗。


    系统无语凝噎：“他好像撞傻了，怎么办？”


    说话时，楼梯间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一个黑衣服的女孩从台阶上跨步而下，头上兜帽拉得极低，严严实实遮住了上半张脸，几缕长发垂在颈侧，只露出一个线条流畅的下巴。


    ———以及手腕上能闪瞎人的钻石表。


    她脚下步幅大得惊人，整个身体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架势向前猛冲，飞快朝一楼的方向奔去，活像只大扑棱蛾子。


    掠身而过的瞬间，那人甚至还抽空看了向晚宁一眼，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旋即便纵身一跃，三两步跨下楼梯，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女孩带起的疾风甚至掀动了向晚宁额前的碎发，她下意识趴到栏杆上张望，只看到一道绝尘而去的黑影。


    向晚宁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像铜铃。


    什么玩意儿，博尔特来了？


    杀人抛尸的事先放在一边，向晚宁盯着那人的背影，疑惑地眨眨眼睛，摸着下巴问：“系统，你觉不觉得……这个人和女主长得有一点像啊？”


    “怎么可能，你认错了吧。”


    系统哈哈大笑：“她手上那么大块百达翡丽，秦软软那个穷鬼怎么可能买得起！”


    对哦。


    向晚宁叉腰和它一起笑起来：“那为什么我的任务显示已完成了呀？女主去哪儿了？”


    系统：“……”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楼道外，骤然响起的警笛音逐渐靠近，四周突然多了许多嘈杂的声响。


    等等，不对劲。


    系统大惊失色：“快跑吧，我们被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