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故事的开头，没有奇思妙想的故事，没有浪漫色彩的句子，只有一个男孩和一只白猫。


    白色毛球从床底钻出，蹭了蹭少年低垂下来的手，藏匿在黑暗处的长发少年，他发现了这只毛球把它小心抱进怀里，低语道。


    “菠萝，我现在只有你了。”


    白猫好似听懂了主人的话，发出呜咽声。


    喵，喵，喵.....


    “哪来的野狗。”奶奶拿着扫把，用扫把头打到了黄狗身上，力很大，狗只觉得痛，夹着尾巴就逃了。


    墙角只留下一只白猫，白色的毛发沾了大片血渍，它发出呜咽声，将自己卷成一团，成了红色的毛线团。


    奶奶很是心疼地看着这只受伤的小猫，提起它的脖颈塞到自行车筐里，去找了村里的医生。


    村里的医生也没包扎过猫狗，随便上了点跌打药，就用白纱布把猫包了起来。


    “诶呦，这猫那么瘦包起来，才看出来哩。”奶奶看着眼前的一条猫，惊呼道。


    “谁家猫那么包起来过呢，这猫有福还有人关心，带来包扎。能撑住就活了。”


    乡下的医生没有穿着白大褂，有着脖子上的听诊器就足矣。


    “诶不用钱。”


    他拦住了奶奶从兜里找零钱的手，“你还要养孙呢，我不收。”


    虽然已经苍老，脸皱巴巴的，但那几条鱼尾纹笑起来的时候就淡了。


    “谢谢哩。”


    “?吤呣飞过青又青哎？青翠飞过青又青哎?～”


    ?“吤呣飞过打铜铃哦？白鸽飞过打铜铃哦?～”


    ?“吤呣飞过红夹绿？天主鸟飞过红夹绿?～”


    “?吤呣飞过抹把胭脂哎？长尾巴丁飞过抹把胭脂哎?～”


    “……”


    奶奶哼着《对鸟》的小调，又骑着单车，回到了她的小院。不过这次还有一只白猫伴着。


    顾不迟放学回来，就看见桌上趴着一只被白纱布紧包着的猫，它旁边摆了吃饭用的铁碗，里面还剩些鱼干。


    他脱了鞋，刚把左脚伸进拖鞋，就被突然开门的奶奶吓了捡一跳，“不迟，看到猫了吗？奶奶捡来的，我们不用怕老鼠了。”岁月对她格外偏爱，奶奶六十八岁还有着硬朗的身体。


    “它有名字了吗？”少年只是看着猫，没管着奶奶刚从农活里出来，左脚上的泥水快要淌在了她的鞋上。


    奶奶摇摇头。


    他不是奶奶的亲孙子，奶奶也不是他的亲奶奶。两年前父母把顾不迟带到了乡下，就把他托付给了这个孤寡老人。初中一年级前，顾不迟还是生活在父母身旁，突然有天被送到乡下，不明所以。


    他是不认这个老婆婆，他可是顾家的。


    顾不迟已经穿好了拖鞋，将书包甩到了门旁的红色板凳上，


    “那就叫它菠萝吧。”


    说罢，就径直走进了房间。


    叫它菠萝，并没有什么原因，只是顺口。


    吃晚饭的时候，奶奶烧了鱼，她夹了鱼肚子上的肉给顾不迟挑了刺铺在了他饭上，挑剩下的鱼骨就倒在桌下的铁碗里，给猫吃。


    拉动式电风扇旋转着，吹出的风也在旋转，吹动地少年额间又长长了些的碎发能碰到碗边，头发差点混着饭一起吃下去了。


    他试了试把头发塞耳后，但还是会掉下来。


    “不迟，是不是要剪头发了。奶奶带你去村头老李那剪了吧。”奶奶瞥到了他小小的举动，又给他夹了颗菜心。


    顾不迟上一次剪头，是在两年前，家里的理发师剪的。他剪了头发，就被送到了乡下。


    “不剪。我要回家剪。”少年停了筷，低头看了眼菠萝。


    这个白色毛球刚刚在一直在桌下徘徊，穿梭在桌椅间好几次蹭到了他的脚。令顾不迟有点了烦了，轻轻踹了它一脚。


    菠萝被踹怂了，现在在乖乖地吃着铁碗里的鱼骨。


    奶奶勉强地笑了笑，“不剪也没事。男孩子留长发也好看。”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椅上起来。


    “你先吃饭。”


    随后走进了她的小房间。


    不知道在折腾什么，房里传出咚咚的响声。


    没一会，她拿了一个铁盒走了出来。


    铁盒里放着是两支银发夹，长条的，细细的。奶奶从盒里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


    “用夹子夹一下吧，这样也不用剪了。”奶奶向他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夹上。


    “......”


    顾不迟只看了夹子一眼，继续埋头吃饭。


    “男孩子夹银的多酷啊！我看别家的小孩都喜欢夹些好看的……奶奶开始喋喋不休，说了半天也不见顾不迟抬头。


    脸颊传来的冰凉触感，又传到耳边。两支银夹子被夹在了顾不迟头发两侧。


    “这样头发就掉不下来了。”奶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旁，帮他夹上了。


    “不迟长得真俊啊！”


    只见少年的脸渐渐变红，他一把扯下了夹子。“你别碰我！”夹子被他扔到了桌上，快步走进房间，碰的一声把门一甩，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能不能讨厌我，把我送回去。顾不迟倚靠在门上，身体慢慢地滑了下去。求求你了，泪浸湿了校服，少年抱着腿无声地哭泣。


    奶奶看着桌上的银夹，沉默地坐着。不远处墙上挂着的黑白照片倒映她憔悴而苍老的脸。


    老头，这是你送我的。我就说不好看吧，连小孩都不喜欢。


    “咳咳……”


    她抹了抹眼睛，起身整理了饭碗。


    这天是中考揭板，公告板边围都是人。


    今年的状元是？


    顾不迟长得高，眼睛平行处恰好对上第一名的字眼。


    临近夏天，空气很是燥热，吹的少年胸口闷闷的。他捏了把汗，有种奇怪的心情涌上心头，心痒痒的。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推开院里的铁门，


    “奶奶，我是今年中考的状元！”


    他从来没有那么激动过，曾经总是被哥哥碾压的他，是中考状元。


    但院里空荡荡不见人影，迟迟没有回应。这让他心生一种不详的预感。


    喵.....菠萝从门隙里走出，恰好有阵风吹过，风吹的少年长发凌乱，遮住了视线。但他把头发揽到耳后，风也推开了屋内的房门。


    隐隐约约只见一个黑影倒在门口，顾不迟提起胆子凑近了看。


    明明不是冬天，奶奶的身上却冒出了寒意。


    老人就这样紧闭着眼，面色发青，手僵硬地握着一瓶药。药瓶没盖紧，周围还有零零散散的几片落在地上。


    “奶奶？”顾不迟轻轻地碰了下她的手，回应他的却是停在奶奶左眼上突然振翅的苍蝇。


    饭桌上可能是还来不及收拾的饭碗，剩菜上方苍蝇乱飞。


    心怎么会突然碎掉，对一个不是至亲的人。第一次正眼看她，她却已经.....少年发疯似地往外冲，跑了几步，右脚绊了左脚，人直直地往地上前扑。


    “我奶奶，我奶奶死了！”


    再也没有人能扶他一把了。


    葬礼上来的只有村头老李和剩下的空巢老人，以及少年还有一只白猫。


    葬礼还算凑合，有黑色的大棚撑着，就在奶奶的小院。不过不像其他人去世时那样，有乐队，有酒席。


    钱是村里捐幕的，奶奶留下来的存款甚至买不了一顶棺材。


    顾不迟摸着菠萝，看着遗照里的奶奶，她音容犹在，却再也不能喋喋不休，讲不停了。


    “那是阿满收的孙吧！听说中考考了状元.....”


    来的老人只和奶奶聊过八卦，并不怎么关注昨天还在的人今天却已经躺在了棺材里。


    顾不迟捂住了耳朵，他跟这些老人一样都是伪善的人，但是又不太一样，他们只关心生前的阿满，而只有他想念死后的奶奶。


    “顾不迟！回家。”黑色篷外走来了一个中年男人。


    不过他保养的很好，身材并没有因为年龄的增长而走样，又加上硬朗的五官和棱角分明的面容。一下就把全场目光吸引了过去。


    那来的人是顾城，是顾不迟的爸爸。


    今晚他就要走了，他回到了奶奶的家里理行李。菠萝突然从床底钻了出来，嘴里叼着封信。


    顾不迟取下信，还未打开就看见了封面写着，给我的小不迟。


    ——我的小不迟，


    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奶奶应该是去九重天上了。


    多这两年来，奶奶很感激你的出现，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很乐qù。


    你父母每个月给你的5000块，我都存着，存在本子上。留给你娶媳妇，不知道奶奶能不能看见呢。


    你可能对我的死不惊讶吧，但奶奶舍不得你呀！你父母应该会接你回去，你可以回家了。


    我恨这心脏病呀，再见了我的小不迟。


    ——当了你几年奶奶的阿满


    信里夹着一张小小的存折，建设银行的，存款人是顾不迟，一行小字写着“120000.0000元”。


    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他其实早就知道了家里人不爱他，只是不能接受。但当他看到这封短短几十个字的时候，他只有恨，恨自己的自私。


    这世上只有奶奶将没有人要的顾不迟捧在了手心。


    “最新款的手机，路过给你买的。手机卡也插了。”


    “要什么就打电话，不亏待你。”


    “这两年也对不起你了。”


    顾城递给他部手机，说着像是老板对员工说的话，没有温度。


    “嗯。”


    顾不迟怀里抱着菠萝，他垂着头，把脸都埋进了猫毛。


    “他怎么又回来了。”


    “那老婆子死了呗，找其他人，别人不要，说收死人的孙晦气。”


    “他妈的，乡下的封建迷信。”


    顾迟染望着窗外缓缓驶来的黑车，眼里充着血。


    和他对话的是家里的管家，老李。


    “少爷，你也别担心。你才是顾家继承人。”


    “我用怕他？”


    他重重锤了下玻璃窗，世界上不能有两个“迟”。


    高档别墅，如梦幻般，究竟是乌托邦，甚至不如奶奶的小院子。


    “你行李先放着，过会叫人拿上去。你说要猫屋，已经安排好了。”


    中年男人转头跟他讲了几句，就接了电话，又开着车走了。


    顾不迟被女仆带上了楼，回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房间，虽然他住了14年，但已经没有他的气息。


    晚上，顾不迟紧捏着信，他盯着猫屋看了很久。不知过了多久，他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奶奶还有菠萝。


    奶奶在喂猫，手里还拿着几条鱼干。


    “菠萝，来吃。”


    “奶奶！奶奶.…..”


    顾不迟想去抓住奶奶，但是他又跌倒了。


    “喵，不迟。”


    菠萝蹭了蹭他的手。


    《对鸟》来源网络，是温州民歌[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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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