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因为是开在商场里，内部并没有增设厕所。


    蒋跃先是走出餐馆大门，直走，左拐，再直走，才到达五楼的男性卫生间。


    核桃里是西市Top1的商业综合体，厕所也装修得格外高级，多年荣获西市必拉排行榜NO.1。水龙头是戴森的，香水是香奈儿的，马桶是智能的，垃圾桶也是。坑位跟KTV包厢一样，一间间独立性良好，一客一清，很干净也很安静。


    蒋跃刚走进洗手间，便被陆洵也拉入其中一间隔间内，关门上锁。


    陆洵也站在他身前，挡掉了一大半灯光，蒋跃的社交距离受到严重挤压，在密闭空间内，对方高大的体格也让蒋跃感到不适。


    “你要说什么，快说吧。”


    陆洵也的胸膛起起伏伏，鼻息间喷出一阵阵柑橘清香。蒋跃嗅了嗅，很熟悉的味道。


    漱口水？


    他低眸看向盥洗台，空空如也。又看向陆洵也的手掌、口袋，并没有发现漱口水的踪迹。


    陆洵也将他四处张望的脑袋掰正，拇指与食指捏住蒋跃的腮帮子，强迫他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嘴唇看。


    蒋跃困惑地眨眨眼，直到陆洵也俯身前倾的那一刻，终于知道陆洵也掐他脸的意图。


    可是他刚吃完饭，连漱口都没有。


    这不公平，也不想亲。


    他撇过头，用力扒拉下陆洵也捏在他脸上的手。


    陆洵也原本准备了六个问题和三句解释要说的，现在全都堵在胸口。但他有更为要紧的事情做。


    陆洵也双手摁在蒋跃腰侧，将他托起，往前一步靠近洗手台。


    蒋跃呼吸一滞，反应过来后两条腿迅速蜷在陆洵也腰上，双手紧搂住他的脖子：“脏肮昂俺盎！”


    他吓到声音变了调，上半身还在使劲地往前贴。


    好险。


    屁股差一点点就要碰到公共卫生间的洗手池上了。


    蒋跃顿时怒火中烧怒气冲天火冒三丈。


    他生气了。


    但能忍。


    “别把我放在洗手台上！”蒋跃压着怒气嗔道。


    陆洵也顿了顿，绕过蒋跃肩膀看向台面——一尘不染，白得发亮。


    蒋跃忿忿然推了他一把：“你往后一点，我们站着聊就好。”


    陆洵也对此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右手托着蒋跃往马桶边走，另一只手放下马桶盖，身前仿若无物般倾身弯腰，直接坐在马桶盖上。又将蒋跃放在自己腿上坐好，全程毫不费力。


    “现在还脏吗。”陆洵也问。


    蒋跃没有说话，扭头避开了陆洵也的目光。左脚因为坐姿离垃圾桶很近。垃圾桶自动感应开盖，里面套着个干净的黑色的塑料袋，他稍微把左脚往后移，垃圾桶又自动关闭。


    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因为陆洵也是个接吻都要自备漱口水的人，也许因为陆洵也是个医生，他在蒋跃印象里是不脏的、干净的。


    连带着陆洵也的衣物都要比别人干净、整齐几分。所以蒋跃并不排斥这个坐垫，鞋子还不用沾到地面。


    陆洵也同样很满意现在这个姿势，面对面，腿贴腿，看得见摸得着，心里渐渐踏实下来，但还是不够。


    他迫不及待地咬向蒋跃的耳侧，脖颈。舌尖狂扫，留下自己的津液与气味。虽然这种行为无异于一条对着电线杆尿尿的狗，但动物性本能烧红了眼，急切地想将眼前人占为己有。


    蒋跃的呼吸开始变得酥酥麻麻，没出息的脊梁骨也跟着塌软下来。陆洵也宽大的手掌抚上他的后背，蒋跃索性往后靠在他的臂弯里，双腿下意识夹紧前伸——垃圾桶又一次感应开盖。


    从情·欲中睁开眼，蒋跃看着已开盖的垃圾桶，想起他来卫生间的正事。他清了清喑哑的嗓子，问陆洵也：“我能做磨牙远移吗？”


    陆洵也百忙之中腾出嘴，语气生涩应了一句：“……你做不了。”


    “为什么？”


    陆洵也没有答话。蒋跃继续补充：“一舟说他之前就是拔了智齿做磨牙后推，这样可以不用拔正畸牙。”


    陆洵也倏然停顿下来，皱着眉，松开口。气味虚无缥缈，液体转瞬即逝，耳朵还具有一定隐蔽性——都不靠谱。


    他的目光又一次锁定在蒋跃的嘴唇上，直勾勾看了两秒，转而低头朝向蒋跃的脖子，特地找了个显眼又安全的位置，舔舔尖牙，准备留下自己的标记，宣示自己的主权。


    蒋跃没有得到回答，直起身，他的左脚顺势后缩，垃圾盖再次合上。


    “为什么我做不了？”蒋跃又一次问。


    “你俩很熟？”陆洵也答非所问，手掌扣住蒋跃乱晃的后脖颈。


    “不算吧，刚认——”


    “不熟你问他不问我？”


    蒋跃话音未落，陆洵也二倍速加快反问道。


    语气冰冷，听着像是在质问。


    这忍不了。


    蒋跃火气直蹿脑门，瞬间炸毛：“你让我自己做功课的啊！”他中气十足吼了一声，回音从四面八方反弹回来。


    陆洵也微怔，原来中午那番话蒋跃没理解错，但也不全对。


    “我是让你多做点功课再考虑矫正，但没说不能问我，想问什么都可以。”


    那我就不能问别人了吗！？蒋跃憋着一肚子火。他深吸一口气，劝自己冷静冷静保持冷静……他还有要正事问陆洵也，况且两人同处在卫生间本就不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被别人听到可不好。


    蒋跃降低声量，第三次发问：“为什么做不了。”


    “你没长智齿，后槽骨位置也不够做远移。”陆洵也顺了顺毛。


    “我没有智齿？！”隔间内再次传来回音。


    蒋跃恒牙萌出的时间原本就别人晚。在同龄人陆陆续续换牙时，他的恒牙还没冒出来。在同龄人陆陆续续开始拔智齿时，他连智齿长在哪都不知道，至今没有经历过智齿疼。


    也许只是因为他的智齿长得比别人晚——蒋跃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啪嗒——”


    隔间外传来门打开的声音，陆洵也没有说话。


    接着响起一阵清洁阿姨在打扫的拖地声和冲水声。


    蒋跃靠在陆洵也耳侧，非常非常小声地问：“真的没有吗！”


    陆洵也颠了颠腿上的庞然大物，臂弯后拢，让他坐在离自己更近一点的位置，“没有。”


    他同样降低声量，声音像是带着磁：“少数人因为颌骨位置不足，智齿的牙胚没有萌生条件，自然也就没有智齿。对其他人来说是好事，对矫正患者来说就不一定了。”


    隔间外的声音越来越小，门再次打开，关上。蒋跃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卫生间一片寂静。


    他叹了一口气，累了。将下巴抵在陆洵也肩膀上，左脚摇摇晃晃，垃圾桶也跟着开开合合。


    “可是网上说，拔牙容易瘪嘴垮脸，内收太多还会影响口腔空间，说不定舌头还会放不下……”蒋跃嘟哝道。


    “这不是会上网么。”陆洵也说。


    蒋跃“啧”了一声。


    虽然陆洵也脾气不好还阴阳怪气，但却是他目前在正畸界唯一的人脉，所以蒋跃决定——不跟他计较。


    “看个人条件，也看医生技术。”


    陆洵也紧绷了一晚上的眉头稍稍舒展开，“另外，我中午跟你说的是拔错牙、错拔牙会导致不良影响。比如三号牙是绝对不能动的，它在牙列中起着非常关键的作用。六号七号承担咀嚼功能的主力，如果不是龋坏严重一般也不建议拔除。


    但不是说就完全不能做拔牙矫治，四号五号。有些正畸治疗中，拔牙反而能获得更好的矫治效果，得根据患者实际情况而定。”


    蒋跃的眉毛却耷拉成了八字型，他沉默片刻后，问陆洵也——


    “能不能不拔牙阿……”


    陆洵也沉思了一会儿，又恢复成往日端正凛然的神态。他往前推了推蒋跃的腰，与他四目相对。


    “蒋跃，你为什么想矫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