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引擎的轰鸣声划破了寂静。林北橙紧握方向盘，车速飙升，风驰电掣般穿梭在蜿蜒的公路上。禾穗被吓地紧紧抓握住车内把手，惊声喊道：“林北橙你做什么？”


    旁边那人却仿佛没听到般，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似乎隐约还在提速。


    禾穗真觉着再这么下去自己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情急之下她对着林北橙的手臂一嘴咬下去。这一嘴用了些力，表皮渗透出点点血丝，林北橙阴沉着脸把车停了下来。


    禾穗这才松了口气，怒道：“你刚才发什么疯，真不怕我两死在那？”


    林北橙没回，用左手摘下眼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睛明穴，他刚从画展赶回来就是为了和她过中秋，只是没想到她早已和别人过了节。


    禾穗因为他刚才那样疯狂有些生气，但看着他手臂上自己的咬痕也不想多说什么，两人各自心里揣着事儿谁也不开口。


    车内隔绝了外面的嘀嗒雨声，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禾穗侧头看了眼他，最终打破沉默：“不是说不回来吗？”


    “为什么让他看到你的纹身？”林北橙反问。


    禾穗一愣，想到刚才的场景，原来他是在意这个吗？


    “那是不小心的。”


    林北橙没有回答，只盯着前方的路又缓缓启动了车。


    “又做什么？”


    禾穗拉住他的衣袖轻微晃了晃。


    “在开车，别闹。”


    他说这话时没什么表情，车速也只是缓慢前行。


    禾穗瘪了瘪嘴，“哦。”


    车内又陷入了沉默，直到车外景色突然开始亮了起来。


    车子开始七拐八拐的驶进了山路，路边延伸出一连排的灯，星星点点，像极了夜空。


    “林北橙，你要拐卖我吗？”


    身旁的人“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禾穗也不问，只是看着窗外。随着车一圈一圈地绕上山坡，月亮也一点一点浮现在她眼前。


    车子最后往前驶了一段。


    “下车。”


    禾穗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到“咔哒”一声，林北橙已经俯身靠近解开了她的安全带。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她只来得及听到自己两声“咚咚”的心跳声。


    他走下车为她拉开车门，伸出手。


    禾穗搭上他的手，这才回过神环视了一下周围。


    雨已经停了，山顶四周都挂满了圆形的彩灯，银黄交替着，像繁星闪烁。最大的那棵树上还垂下缕缕银丝，似流星滑落。


    “这......不会是你......”


    禾穗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想什么呢，这是山里居民自己装饰的。”


    “哦。”


    林北橙见她兴致不高，问：“你不是想看月亮吗？这里可是最好地段。”


    禾穗抬头看了看，刚才来的路上还能看见月亮，此时已有些云将月亮笼罩，只剩下一团白色的光亮。


    她嘟嘴抱怨：“这算什么好地方，月亮都看不到。”


    林北橙拿出车钥匙，“滴”的一声打开了车子后备箱，隐约能看见里面躺着一团白色的东西。


    他把那团白色拿出来，组装好放在地上。


    禾穗瞬间睁大了眼，语气惊喜：“你还带了天文望远镜啊？”


    林北橙揉了揉她的头，“不然真等着让你这近视五六百度的眼睛去看啊？”


    禾穗一边用手顺了顺头发，嘴里嘟囔：“我戴了隐形眼镜......”一边立马兴致勃勃凑近望远镜去看。


    林北橙站在她身后，弯着腰为她调试望远镜。


    “要这样调才能看得清楚。”


    他靠近的瞬间，禾穗不自觉摒住了呼吸，但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又引诱她忍不住去闻。


    那股淡淡的，似木香花一般的清香。


    林北橙轻拍了下她的头，“认真看。”


    禾穗回过神来，此时的望远镜角度已是按她身高视线调好的，她从那狭窄的入口看到了最明亮的月亮。她看着凹凸不平的月球表面，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五岁那年她被妈妈关在后院，夜色漆黑，她缩在墙角小声啜泣，正无措时头顶被什么东西击中，低头一看滚来一颗樱桃。禾穗好奇地向墙上望去，看到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小男孩，似乎和自己一般年纪，正坐在墙头低头看她。


    “你是谁啊？”


    小男孩不回答，只时不时摆弄自己手中的樱桃。微风吹过，她看见男孩飘动的发丝似乎闪着细碎的光亮，而他身后正挂着一轮明月。


    一抹凉意在她胸口传来，禾穗疑惑低头看，只见一片银色落在了她锁骨中间。


    身后那人正在为她系链子，而后又整理起她几根纷乱的发丝。


    她拿起吊坠问：“这是什么？”


    “项链。”


    “......”


    她当然知道这是项链。


    “中秋节礼物。”林北橙补充。


    “谢谢。”


    “谢谢？”林北橙皱了皱眉。


    注意到他语气不对，禾穗立马打圆场道：“谢少爷赏赐，我实在是太太太喜欢了，迫不及待要去照照镜子了！”


    她一说完立马飞奔向副驾驶，“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林北橙看着车里晃动的人影，刚才那股一直积攒的怒气才终于消散了些许。


    禾穗坐在副驾驶捂着自己咚咚跳的胸口，恨自己不争气，在他面前总是一副控制不住自己的模样。等稍微冷静下来后她熟练地找到镜子，对着镜中的那条项链看了又看。


    项链是圆环的，中间镶嵌一颗跳动的月亮正闪烁着。


    禾穗不自觉弯了弯嘴角，又开始对镜检查自己的妆容有没有花。


    “叮咚”。


    她的余光看到，是林北橙的手机亮了。


    手机又连续响起了好几声。


    她忍不住侧头看去，屏幕上亮着一个熟悉的女生名字。


    禾穗顿时滞住了呼吸。


    正发愣时，林北橙打开车门一把把她薅了出去。


    “快，放烟花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对面天空升起一朵巨大的红色烟花，在深色的幕布上劈里啪啦地炸开。


    禾穗心里莫名有些堵，看着金灿灿的烟花闷声说：“好丑。”


    “......”


    林北橙正要敲她脑袋，禾穗突然转身问：“我们今晚就在这睡吗？”


    林北橙好笑地看着她，“行啊。”


    “啊？”


    她不过随便说说。


    “脑瓜子想什么呢，本少爷可不会和你睡这种地方。”


    禾穗“嘁”了一声，跑过去率先打开了车门。


    回去的路上，她时不时就偷瞄林北橙，但他一直也没看那手机。


    车子开到她小区楼下。


    “今天就不送你上去了，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禾穗点头，又看了眼他手臂上深红色的咬痕，随即便转移了视线：“那你慢走。”


    她拉开车门，林北橙又叫住她。


    “村妹，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


    她看着车子走远才转身进了小区，下过雨的夜晚有些微凉，吹过的风中还带着桂花的香气。


    禾穗忍不住多闻了下，很好闻，是喜欢的味道。


    -


    次日下午工作时禾穗才收到简明月的信息。


    她问禾穗怎么不见了踪影，又说自己昨夜嗨到凌晨五点，头很疼。


    禾穗正在洗杯子，擦干净了手回她。


    “昨天林北橙出差回来，说带我去庆祝中秋。”


    “你俩私人节目啊？”


    “什么私人节目，把我拐到那大山上去看什么月亮。”


    简明月回复了一连串的“哈哈哈”，调侃她：“你和你竹马挺有情调呀。”


    “......”


    禾穗没再回复，继续洗池里的杯子，弯腰间，一抹亮色从衣服里露出。是那条项链，中间挂着闪动的月石。


    跳动的光有些晃眼，禾穗正走神之际，罗岩推门而入。


    门“砰”地砸在墙上，吓了她一跳。


    看清来人，她毕恭毕敬地喊了声“罗师哥”，随后问：“有什么事吗？”


    罗岩靠在门边，往后指了指，“那几桌客人走了，你出去收拾一下。”


    禾穗点头，正要走又被抓回来。


    “哎哎，等会，话还没说完呢。”


    “还有什么事吗？”


    罗岩听她语气淡淡，认定她态度不好，又开始批评起来。


    “你这什么态度，你在不耐烦什么？面对长辈毫不尊重。”


    禾穗气笑了，他什么时候成她长辈了？


    罗岩却以为她是看不起人，怒气直冲了上来。


    他一手按住她肩：“你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禾穗甩开他的手，顺带拍了拍肩膀这块的衣服。


    “罗师哥，我对你尊重是我有礼貌，不代表你就真高人一等了。我是来这上班做学徒的，不是给你做奴隶的，你要没什么事我先去收拾桌子了。”


    罗岩虽气不过，但还是想起自己手上有个单子，单主又偏偏要求必须禾穗跟着一起去，也不知道这个学徒有什么能力，不过是那张脸罢了。


    他再次喊住禾穗：“等等，今晚十一点海特酒店那边有个单子，你跟着一起去。”


    禾穗顿了顿，转身问他：“海特酒店？那可是个大酒店，有自己的供酒商，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个小酒吧？”


    罗岩“哼”笑一声，“没见识，里面的贵宾房是可以单独从外面运酒进去的，选择自己想要的酒商。”


    “那为什么叫我去，我不还只是学徒吗？”


    说到这个，罗岩不由得蔑了她一眼。


    “单主亲点，谁知道你一天上哪去勾搭人了。”


    “......”


    罗岩说完走人，禾穗没有多想去准备调酒工具了。


    晚上十点半，两人准时到达酒店的调酒室。


    罗岩在吧台调酒，禾穗则一直在调酒室整理酒水和杯子。她想了想这和在店里工作也没什么区别。


    十一点整，音乐幽幽响起，灯光开始忽明忽暗。禾穗隐约能听见外面一点声音，应该是客户到了。


    “小周啊，这次你找的调酒师似乎不怎么样，这酒一股涩味，不纯。”


    周维睿摇着杯中酒笑笑，“赵叔别急，我等会为您换一位调酒师。”


    他放下酒杯，给了身旁人一个眼色，那人点点头朝着吧台走去了。


    “你们这另一位调酒师呢？”


    罗岩看了看面前黑衣男子：“只有我一位调酒师。”


    “和你同行的人。”


    “她还只是学徒，给您们调酒似乎不太合适，不如让我......”


    男人打断他，“让她过来。”


    罗岩走进调酒室，俯身恶狠狠盯着她悄声道：“拿上东西，在客人面前好好表现，敢出错你就死定了。”


    禾穗权当没看见他，推着推车出去了。


    她来到客人面前，礼貌弯腰问好：“客人您好，我是rosemary的调酒学徒，现根据店里的特色为您调制，我们的特色菜单有......”


    赵老侧头睨了禾穗一眼，便笑着打断她：“学徒？小周啊，这就是你请来的调酒师？咱们年纪大了可喝不了那些不纯的酒。”


    禾穗低头不语，随后听到一抹熟悉嗓音响起。


    “赵总，禾小姐不算是一般的学徒。”


    她疑惑抬眼，对上那一双熟悉的眼睛。


    周维睿看着她：“她是我看好的调酒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