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了噩梦。”


    “一直在说什么，‘不要’‘为什么’‘害怕’之类。”


    小唐看着我的眼神写满了担忧，他是真的在关心我。


    “林哥，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浑身一颤。哑口无言。


    “是……之前就有吗？还是说最近要出差，压力太大给你造成了负担？”


    “压力太大。”


    我跟抢答一样，连忙想越过这个话题，于是随意假意解释几句就做罢，怕他再继续纠缠不止，我就把自己关到卫生间里，扬言自己要好好洗漱，让他别再打扰。


    锁上门，我先开了冷水扑到脸上清醒清醒，睁开眼时有些痛，使劲眨出水珠才缓和过来。


    早上不开灯，但浴室里总显得有些昏暗，备好一次性牙刷，我含在口里时来了尿意，还是有些迷瞪，解开裤头忽得感到一阵冷风吹过，冻得我握紧了手里的东西。


    释放过后，我洗完手再继续刷牙，含在口里的泡沫溢出，我漱了几次才干净。


    洗脸巾也是准备的一次性，敷在脸上上下搓，我短暂地失去了光明，好像已置身于一片黑暗当中。


    我顿时寒毛起立，扯下洗脸巾，周围又是平常模样。


    莫名的，我感到一阵心慌。


    “怪恐怖的……”我喃喃。


    装作不在乎，我又洗了次脸。我的习惯就是如此，第一次简单擦拭，第二次得用热巾敷脸，等彻底凉下才取走，因为实在舍不得那片刻的温暖。


    小时候在孤儿院时，热温即是奢求，所以我每次都吝啬地榨干它最后的价值。


    但不知是否为错觉，平时同样吝啬的温度，这次停留了五秒不止。


    五、六、七、八、九、十……


    我确定，我陷入了一片黑暗。


    而我的身后、脊背上，格外冰凉。


    像我每次用完的洗脸巾，反差般的冷。


    人在害怕时，就会想起至爱之人。


    我颤抖的声音从嘴里泄出。


    “阿升……”


    ……


    我又看见了光。


    一切如常，仿佛只是我的错觉。


    堪堪松了口气，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或许真和小唐说的一样，劳累过度了吧。


    推门出去，小唐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我走了几路，对于他的呼喊，我也只是敷衍地应了声。


    小唐买的早餐是粥，这让我疲累的心宽慰不少。粥是我从小到大为数不多爱吃的食物，孤儿院里每次煮粥我都被允许吃好几碗，这种汤汤水水的东西不顶饱，米少，只因为能多吃，所以我喜欢，并且渴望。


    回来后的阿笠不知道这些，但发现了我爱喝粥，所以也就经常给我变着花样煮。不过到最后，我还是最喜欢喝皮蛋瘦肉粥，不要瘦肉，只要皮蛋。


    很奇怪吧，但阿笠懂我。


    想着，我有些忍不住笑出声。现在真的是，一想到阿笠就感到了满满的幸福。


    “好吃吗？”


    小唐忽然一句话把我叫回魂，吓得我哆嗦一下。


    我舔掉嘴角的米粒，赞同：“好吃。”


    小唐这种小孩心性，一旦被认同就会高兴无比 于是他开心笑道：“太好啦，我还怕你会不喜欢呢，毕竟我买的时候已经没有瘦肉了，可怜的皮蛋粥失去它的好伙计……”


    他还在自言自语，我坐在他对面完全愣住了。


    “……你说什么？”


    我让他重复。


    “嗯？我说我怕你不喜欢，因为这个皮蛋瘦肉粥没有瘦肉，只有皮蛋。”


    “……”


    我低头，看着这碗粥说不出一句话来。


    “为什么？”我艰难问道。


    “什么？”


    他没懂我在说什么。


    “为什么……没有瘦肉？”


    他肉眼可见地松口气，觉得不是什么大事，语气随意，解释道：“哦，因为那家粥店是食材分离的。皮蛋瘦肉粥就是粥加皮蛋加瘦肉，我去的时候没有瘦肉了，只添加了皮蛋。”


    他说完，短暂地沉默下。


    再次开口时，语气变得温柔关切起来。


    “林哥，你不喜欢吗？”


    我哑然，摇头。


    “没。就是有些奇怪。”我舀起一勺粥，视线停留在他的腰间，道，“那确实是一家很奇怪的店。”


    他没说话，但一直看着我。看着我吃下，然后舔掉嘴角的米粒。


    我说：“和客户约定的时间是中午，要不等会出去你带我去看看吧，我很好奇，那会是一家怎样的店铺。”


    目光依旧灼灼，我抬头，皱眉和他对视。


    他终于开口，点头。


    “好。”


    我一笑：“谢谢小唐。”


    他的视线就像黏在我身上，进行着机械化的应答。


    “没事。”


    我低头继续进食，但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太奇怪了。


    正当我边吃边细想时，对面一直看手机的小唐突然蹦起来高兴道：“林哥！好消息！！！”


    我一激灵，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小唐兴奋地跳了几个圈才缓过来，然后跑到我旁边一把抱住我的脖子使劲荡悠。


    “客户那边说有急事，决定中午就直接和咱签合同，不用进行多余的会面交涉了！”


    我被这个好消息砸蒙了脑袋，一时间没意识到小唐突然之间的转变，但我后来只当是他过于激动，那种奇怪的感觉被我刻意忽略，当做没发生。


    “那、那我们今天晚上就可以回去了吗？！”


    我同样感到开心，因为我迫不及待回去见阿笠了。原本可能要一周才能结束的出差，现在居然不到一天就能完成了！感谢上天感谢地！菩萨显灵佛祖保佑，我真的要高兴死了！


    “那倒没有。”


    小唐打破了我的幻想。


    我僵住笑容，小唐也嘟嘟嘴，低声囔囔道：“老板说茝城是个‘佛城’，佛祖文化很是盛行，寺庙什么的也遍地都有。”


    小唐显然也提不起什么兴致，一屁股坐到桌上开始翻找聊天记录给我。


    马上，手机屏幕摆到了我面前，还配有小唐的专属解说。


    “钱总说让我们去帮他到茝城里最大的寺庙求个平安符还有财运念珠什么的。哦，最好是给他求个本命佛回来，保他事业顺利。”


    “……”


    我面无表情：“坦白说，我不想去。”


    小唐一摆手：“坦白说，我也不想去。”


    我俩一对视：“可是不去又不行！”


    我哀嚎着爬到桌上：“我只想回家——”


    小唐也跟着哭喊道：“我只想好好玩几天——”


    “可是不去不行。”我俩又异口同声了。


    小唐看我，我看小唐。


    “噗。”


    手机响了，小唐笑着无奈低头，划拉几下就跟我说：“哼，他连自己的生辰八字都发来了，还说一切费用他报销，除了我们自己要买的东西。”


    “真讨厌。”小唐挠挠头，又补充道，“他说让我们后天回来，机票都买好了。”


    我无语，感慨道：“真的是既要又要还怕我们偷懒闲到。”


    “可不是么。”小唐嘟哝着跳下桌，开始收拾东西，“哥，咱下午晚上一定要吃顿好的，狠狠宰他一笔，让他以后都不敢找我们帮忙。”


    我笑着敷衍他几句，没做出明确回应。


    真的就是小孩心性。


    按说好的，小唐要先带我去那家早餐店看看。出门时我多嘴叮嘱了句，正在换鞋的小唐抬头看我，一脸茫然。


    “啊？有这回事吗？”


    我无语，戳他脑门。


    “你这记性咋这么差嘞？这才过去不到半小时，你这都能忘？真的是，还是说要故意赖账？不至于吧，反正顺路，咱就看一眼就好。”


    小唐挠头，拧着眉头反复回想，但没再反驳我，说了句“好吧”就带着我上路了。


    走在小唐后面，我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


    却说不上来。


    或许真的只是七秒记忆，小唐这孩子天天想着玩，哪会记住我的事呢。


    于是我开导好自己，又放下心来跟了上去。


    “小唐！慢点。”


    ……


    早餐店不远，就在楼下，我们赶到的时候正好要关门，我急急大喊道：“大爷！！等一下！！！”


    老人停下动作，缓慢转头看向我们。


    上下打量一番，他和蔼地笑了。


    “是要买粥吗？你们来的巧，我要关门了，正好剩下一碗，免费送给你们就算啦。”


    老人迈着蹒跚的脚步转身往店里去，拿出个碗为我装最后剩下的米粥。


    我站在台前，努力伸长脖子想要看清老人的每一步动作。


    即使我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意义是什么。


    最后，我只看到老人进行了取碗、舀粥、装盒这三个步骤，到我手里时，却是一份完整的皮蛋瘦肉粥。


    我接过道谢，最后还是扫了钱。


    小唐在旁边等着，我边付密码边试探：“大爷，我是外地来的，特别喜欢喝您家的粥，特香。而且还很周到，照顾了每一个顾客的口味。粥嘛，想加啥就加啥，按自己的喜好来，这个想法真的很棒。”


    大爷没回声，站在那看着我，一直保持着慈祥的笑容。


    我顿时感到毛骨悚然，手里的粥险些掉落，张这嘴巴说不出话来。


    好诡异……


    我大脑莫名地浮现出这三个字。


    我咽咽口水，不敢再演戏下去，问出的话带有不自觉的颤抖。


    “大爷……我想知道，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啊？”


    “毕竟，粥分食材来放，我真的是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