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雨天皮肤超敏症”
作品:《绝缘体与好好先生》 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顾檐声不知道,但几点醒闹钟却提醒了他,手机的闹铃嗡嗡嗡地打扰他的美梦,顾檐声蹭了一下柔软的枕头然后不情不愿坐了起来。
“周六也这么早?”
旁边的人不满地翻了个身背对他睡过去,顾檐声揉着眼睛大脑醒神了,他记得昨天发病的情况,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耳根开始蔓延的红色一下子传染到了脖子上。
“你……你下次不要帮我换衣服了。”
他慌乱的从床上起来,背对他的人轻笑一声,
“又不是什么好身材,男同怕我吃豆腐?”刚睡醒的声音带有浓厚的磁性,对方坐起来**这上身,那超绝的好身材一下子让顾檐声的羞耻心被满满的嫉妒给掩盖了。
“江临,你滚远点吧,男同怎么了?你从昨天就一直攻击我的性取向!!!”
好好先生气的声音都大了一些,江临每逢这时候都特别快乐,他起身走进浴室和他一起挤在洗手台上刷牙,边刷牙边和对方挤眉弄眼试图逗小肥那样逗生气的人。
“我道歉……”
“不接受。”
顾檐声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留在这里的干净衣服然后推江临出了浴室把门关上洗漱,江临挠了挠啧了一声,这个嘴巴总是说不出好听的话,他走出主卧,小肥已经起来趴在阳台的窗帘布上想出去了。
“肥狗,下去溜达一下?”
江临拉开窗帘打开玻璃门,雨已经停了,空气弥漫着水汽和青草的味道,昨天的发作算是几个月以来最严重的了,为什么呢?情况应该是好转才对?难道最近他压力太大了?
想不出原因,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个叫范衷的人,他伸了个懒腰然后给柯基套上牵引绳下楼遛狗去了。
顾檐声洗完澡出来,客厅已经没有人了,他在阳台站了一会,天空出现了一道彩虹,他拿出手机拍了下来,这时,江临的微信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江临:【图片】
图片中也是这一道彩虹,同时地上多了一只狗。
朋友圈也纷纷晒起了彩虹,大学学姐吴名怡也给他单独发了一张照片,是婚礼邀请函。
吴名怡:【檐声,下周末我的婚礼,来吧。】
吴名怡:【你把江临也给带上,恶心一下他。哈哈哈哈。】
另一个新娘是的名字不是学姐大学交往的那个……
顾檐声:【我会去,但是江临他不一定有空,到时候我问问他。】
吴名怡:【他那种冷漠无情的家伙,你就应该多带他来社交社交,虽然他现在有钱了,但人脉不打通,他的地位也高不了多少。】
吴名怡:【快带他来,我想你们都参加我的婚礼!】
顾檐声微微皱眉,拒绝在他的脑子程序里似乎被删去了……
顾檐声:【我只能保证我会去,江临他……我会通知,他要是不去,我也没办法。】
吴名怡:【OKOK!!!】
吴名怡的婚礼让他对自己的未来似乎也带来了一点光明,同性婚礼……会有这么一天吗?顾檐声摸了摸手臂已经消失的皮疹。
周六的加班其实非常清闲,小梅姐给志愿者抽了血,发了药后,顾檐声负责记录,等到安全时间过去了,志愿者离开了,他们的工作就结束了。
“小顾,你就是人太好了,老是帮人,没有点锋芒,会被人一直欺负的。”
小梅姐在这里算是老员工了,他看着顾檐声刚毕业考进研究院,一直工作到现在,每次都是默默帮组员兜底还有无私加班,永远都是好脾气,作为老员工她深知职场规则,但这个好好先生实在太纯良,她没忍住提醒他一嘴。
“没事,我现在有的是时间。”
“唉,傻瓜。”
看着笑的这么灿烂的人,小梅姐无奈的跟着笑了起来。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在雨后的湿漉地面上拖曳出迷离的光影。顾檐声坐进了滴滴车后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臂内侧光滑的皮肤,他突然最想起了那个——阴冷潮湿、改变了他一生的雨季,以及第一次撕心裂肺的痛楚。
那是一个周末,天空阴沉得如同泼墨,酝酿着一场声势浩大的暴雨。顾檐声不顾家里的劝阻,执意让司机送他去找江临。车子只能停在巷口,他撑着小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的小路,跑到了江临家门口。
江临正坐在门槛上,望着越来越黑的天色发呆,脸上依旧是那副与年龄不符的漠然。看到顾檐声湿了半边的裤脚和锃亮的小皮鞋踩在泥水里,他眉头习惯性地蹙起,语气冷淡:“下雨天,你来做什么?烦。”
“我想找你玩嘛!”顾檐声丝毫不在意他的冷脸,笑嘻嘻地想把伞撑过去一点给他挡雨,“给你看我的新玩具车!”
“不需要,你回去。”江临站起身,想关门。就在这时,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的破铁皮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密集得如同战鼓。一阵裹挟着水汽和泥土腥气的冷风猛地灌进狭小的门廊。
几乎就在这阵风雨扑面而来的瞬间,顾檐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从未体验过的剧痛和奇痒,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毫无预兆地、凶狠地刺穿了他的皮肤!不是局部,而是全身!从暴露在外的脸、脖子、手臂,到被衣服覆盖的胸膛、后背、双腿……无处不在!
“呃啊!”他手中的玩具车“啪嗒”掉在泥水里,小小的身体猛地弓起,双手不受控制地疯狂抓挠自己的脖子和手臂。
仅仅几秒钟,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发出大片大片密集、凸起的鲜红色风团疹块,连成一片恐怖的赤红,皮肤表面迅速肿胀起来,像被滚烫的开水泼过,又像被无数毒虫同时噬咬!
“好……好痒……好痛……喘……喘不上气了……”顾檐声的声音瞬间变得嘶哑、尖锐,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濒死的恐惧。
他双眼圆睁,眼球因为窒息感而微微凸出,布满了血丝。他徒劳地张大嘴巴,试图吸入空气,喉咙深处却发出可怕的“嗬…嗬…”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艰难拉动——他的气道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肿胀堵塞!
他站立不稳,痛苦地蜷缩着倒在了江临家门口冰冷湿滑的泥地上,身体因为剧烈的瘙痒和窒息感而剧烈抽搐、翻滚。
那满身刺目的红疹在灰暗的雨幕背景下,显得异常狰狞和恐怖。他小小的手指疯狂地在脖子上抓挠,留下一道道血痕,却丝毫无法缓解那深入骨髓的剧痒和致命的窒息感。
站在门槛内的江临,彻底僵住了,他脸上的冷漠如同被重锤击碎的冰面,瞬间崩裂瓦解,只剩下大片空白的惊骇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那双总是空洞漠然的黑眼睛,此刻瞪得极大,瞳孔因为眼前的景象而急剧收缩。他像是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他见过贫穷、脏污、打架、受伤,甚至见过死亡边缘的挣扎——比如他自己曾想跳河。但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如此迅猛、如此……恐怖的景象!
一个刚才还活蹦乱跳、笑容灿烂的小少爷,就在他眼前,因为一场雨,瞬间变成了一个全身红肿、面目扭曲、濒临窒息、痛苦翻滚的怪物!
那“嗬嗬”的濒死喘息声,像冰冷的毒蛇钻进江临的耳朵,狠狠攫住了他幼小的心脏。
“顾……顾檐声?”他第一次完整地、带着清晰颤抖叫出了顾檐声的名字,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地上的顾檐声已经无法回应,他的意识在剧痛和窒息中迅速模糊,抓挠的动作变得无力而混乱,翻滚的幅度也小了下去,生命的光泽正从他瞪大的、充满痛苦的眼睛里飞快流逝。
这濒死的景象终于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醒了吓傻的江临!
“啊!”他发出一声短促的、自己也未曾意识到的惊叫,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动了起来。
他几乎是扑了出去,用尽全身力气,连拖带拽地把痛苦抽搐的顾檐声从门口冰冷的泥水里往屋里拖。那小小的身体此刻沉重得不可思议,江临咬着牙,瘦弱的胳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额头上青筋都迸了出来。
“别死!不许死!”他语无伦次地低吼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和命令。他把顾檐声拖进屋里相对干燥但依旧阴冷的角落,远离门口飘进来的雨丝。
看着顾檐声满脸满身的恐怖红疹,听着那越来越微弱的“嗬嗬”声,江临彻底慌了神。他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在狭小、堆满杂物的屋子里乱转,翻箱倒柜,把瓶瓶罐罐碰得叮当响。他记得妈妈肚子疼时吃过一种白色的小药片,好像叫……叫什么敏?
“药!药呢!”他嘶喊着,眼泪不知何时已经糊了满脸,混合着雨水和汗水,狼狈不堪。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他找不到!他找不到能救这个人的东西!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檐声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肿胀的眼皮都快合上了。
“醒醒!顾檐声!你看着我!”江临扑回顾檐声身边,双手颤抖着捧住他滚烫肿胀的脸颊,那触感让他心惊肉跳。
江临笨拙地拍打着顾檐声的脸颊,试图让他保持清醒,声音带着哭腔,之前的冷漠荡然无存,只剩下最原始的、面对死亡威胁时的无措和绝望,“别睡!听见没有!别睡过去!”
他徒劳地用自己湿透的、同样冰冷的袖子去擦顾檐声脖子上的泥水和汗,试图给他降温,但那根本无济于事。顾檐声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绀,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伴随着胸腔剧烈的起伏和喉咙里可怕的哮鸣音。
那一刻,八岁的江临,这个习惯了冰冷和孤独的少年,第一次被一种名为“可能失去”的、巨大的恐惧感狠狠击中。
他看着这个唯一会锲而不舍来找他、对他笑、给他带东西的“麻烦精”,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可能会在他眼前消失。而他,这个连自己都不想活的人,此刻却拼了命地想把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他紧紧抓着顾檐声滚烫的手腕,仿佛那是连接着生与死的唯一绳索,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用力而剧烈颤抖,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滴落在顾檐声同样被泪水模糊的、肿胀发红的脸上。那副被吓得魂飞魄散、只剩下本能慌乱的模样,深深烙印在了顾檐声逐渐模糊的意识里。
……
车内的手机突然震动,拉回了顾檐声飘远的思绪。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还能感受到童年那场暴雨中窒息的痛苦,以及手腕上残留的、江临那双冰冷又用力到颤抖的手的触感。
窗外雨后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手臂光滑依旧,但那场几乎夺命的初次发作,和江临那张被彻底吓傻、泪流满面、写满恐慌的脸,是他和江临之间,永远无法磨灭的生命印记。
此后,他也知道了原来他得了一种心理疾病,叫做“雨天皮肤超敏症”,一种极为罕见的幼年创伤应急综合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