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奠基
作品:《穿成县令:我和夫人基建强国》 赵大骑着那头老驴,身影消失在雨幕泥泞的官道尽头。那支赤金嵌珠凤钗,如同沉甸甸的火种,承载着青云县最后的希望。
县衙后院,气氛却已截然不同。死寂被一种压抑的、带着铁锈味的亢奋取代。王虎和孙狗儿如同打了鸡血,在沈砚的指挥下,正奋力将那些从废墟和破庙中搜刮来的、勉强可用的梁木、门板、椽子,拖拽到靠近青云河边的一块相对开阔平坦的滩地上。雨水混着汗水,浸透了他们破烂的号衣,每一步都陷在泥里,沉重无比,但他们的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拖拽的不是朽木,而是通向生路的基石。
李老木和刘篾匠也没闲着。李老木蹲在一根粗大的、带着焦痕的老榆木旁,粗糙的手指反复摩挲着木头的纹理,眯着眼,用一把缺口的小锯子比划着下料的位置,口中念念有词,计算着如何将这有限的材料物尽其用,拼凑出筒车那庞大的骨架。刘篾匠则带着王虎从后山割回来的新鲜韧藤,用篾刀熟练地削去外皮,将藤条浸入浑浊的河水中,再用石块反复捶打,让坚韧的纤维软化分离,准备编织成固定竹筒的箍圈。
沈砚站在滩地高处的一块大石上,任凭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颊。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炭笔草图,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脚下的河滩、远处龟裂的田地,以及更上游的河道走势。筒车的原理图在他脑海中早已构建了千百遍,但纸上谈兵与实地建造,隔着天堑。
选址至关重要。水流需足够湍急能驱动巨轮,但也不能过于汹涌冲毁结构;河床需相对稳固;提水的高度要能覆盖尽可能多的旱地;建造位置还要方便后续维护和引水渠的开凿……
“大人!”李老木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着下游一处河道微微收束、水流明显加速的弯口,“您看那里!水流急,河床是硬沙底,岸边也够开阔平整!只是…”他顿了顿,脸上露出难色,“那位置提水高度怕是不太够,浇不到后面那片高坡。”
沈砚顺着望去,那片高坡正是旱情最重、几乎寸草不生的地方。他眉头紧锁,脑中飞速计算着水力学公式与现有材料的极限承重。“高度不够,轮径来凑!”他斩钉截铁,“李师傅,就用此地!把轮径做到最大!主梁不够长,就用榫卯拼接加铁箍加固!务必把水送到高坡!”
李老木倒吸一口凉气。轮径增大,意味着轮轴承受的扭矩和重量几何级数增加,对材料强度、结构稳定性的要求近乎苛刻!他看向手中那几根带着焦痕、并非顶级的榆木,又看看沈砚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一咬牙:“是!大人!老汉豁出这条命,也给您把轮子立起来!”
“刘师傅!”沈砚转向篾匠,“导水槽是命脉,必须滴水不漏!竹篾‘鱼鳞甲’垫层,接口处多叠几层,用熬稠的米汤混合桐油(等赵大买回)反复涂抹密封!宁可多费工时,绝不能跑冒滴漏!”
“大人放心!小的用这双手担保!”刘篾匠拍着胸脯,眼中燃烧着匠人的执着。
雨,时大时小,却始终未停。滩地上,原始的劳作如火如荼。沈砚不再是单纯的指挥者,他挽起官袍袖子,露出与书生身份不符的、因常年绘图和野外考察而略显结实的小臂,加入了扛木的队伍。沉重的湿木压在肩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泥泞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土腥气。官袍下摆沾满泥浆,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苏婉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河岸高处,撑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她看着丈夫那挺拔却因负重而微弯的背影,看着他与衙役、工匠们一同在泥水中奋力挣扎,心中百感交集。曾经的翰林清贵,如今却在这荒僻之地,为了一□□命的水,与最底层的胥吏工匠同甘共苦。她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默默地将熬好的、仅剩的一点姜汤,用陶罐温着,放在避雨处,又转身回到县衙。
县衙后衙,同样是个战场。苏婉将剩下的珍珠耳坠和银镯贴身藏好,开始清理那几间勉强能住人的厢房。霉味刺鼻,蛛网遍布,屋顶漏下的雨水在屋内汇成小小的水洼。她找来破瓦罐接水,用扫帚和旧布,一点一点地清理着积年的污垢。动作麻利而沉静,仿佛要将这破败的角落,也如丈夫治理这县城一般,从绝望中清理出一方秩序。
傍晚时分,雨势稍歇。赵大还未归来。简陋的“工棚”(几根木头支着破草席)下,众人围着一小堆篝火,啃着苏婉分发下来的、硬得硌牙的杂粮饼子。气氛沉默而疲惫,只有篝火噼啪作响。
沈砚脱下湿透的外袍,在火边烘烤,目光沉沉地望着跳动的火焰。启动资金有了,工匠有了,材料在凑,图纸在手,但更深层的困境如同这夜色般笼罩下来。
人力!建造如此巨大的筒车,需要大量壮劳力。可青云县剩下的,大多是老弱妇孺,壮年要么死于灾荒匪患,要么早已逃荒在外。仅凭眼前这几个人,累死也难在十日之期内完成。
“大人…”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是一直沉默寡言的孙狗儿,他缩在角落,手里捧着半块饼子,犹豫着开口,“小的…小的知道,城里…城西头,还…还有十几户人家没走…都是…都是实在走不动的老人和…和带着娃的妇人…”
“还有,”王虎抹了把嘴,接口道,他脸上的刀疤在火光下显得有些狰狞,“河对岸…河对岸的柳树屯,离咱这也就五里地,听说…听说还有几十口人,守着点薄田等死呢!他们…他们恨死了黑风寨,前年抢粮,杀了他们好多人…”
沈砚眼神猛地一亮!老弱妇孺…那也是力量!只要组织得当!柳树屯…那是潜在的盟友和劳动力来源!
“好!”沈砚霍然起身,湿漉漉的官袍在火光中扬起,“王虎,孙狗儿!明日一早,你们二人分头行动!”
“王虎,你去柳树屯!告诉他们,青云县新来了县令,要造水车引水灌田!凡愿出力者,县衙管一顿饱饭!待水车建成,优先引水灌溉他们的田地!告诉他们,这水车,也是防备黑风寨的一道屏障!”
“孙狗儿,你去城里!挨家挨户敲门,告诉留下的乡亲们,县衙征工造水车,引水活命!老弱能做些轻省的活计,如搓麻绳、捶打藤条、搬运小件、烧水做饭!同样,管一顿饱饭!告诉他们,这水车,是全县人的命根子!”
“管…管饭?!”王虎和孙狗儿都惊呆了。粮仓空得老鼠啃砖,拿什么管饭?
“就管一顿!”沈砚语气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赵大带回的粮食,优先保证工地上出力的人!婉儿,”他看向苏婉,“粮食支用,精打细算,由你统筹!熬粥!稠粥!要让干活的人肚子里有食,身上有力气!”
苏婉迎上沈砚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用力点头:“郎君放心,婉儿省得!”她知道,这是凝聚人心、激发力量的关键一步。哪怕勒紧裤腰带,这一顿饱饭,必须兑现!
篝火映照着众人惊疑不定又隐隐燃起希望的脸庞。管饭…在这饿殍遍野的年月,这两个字拥有着无与伦比的魔力。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河滩的沉寂!
“大人!大人!回来了!赵头儿回来了!”守在路口放哨的一个半大孩子(是孙狗儿找来的邻家孤儿)连滚带爬地跑来报信。
众人精神一振!沈砚大步迎向官道方向。
只见泥水飞溅中,赵大骑着那头累得口吐白沫的老驴,如同一个泥猴般冲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辆由一匹瘦马拉着的破旧板车!板车上,堆着鼓鼓囊囊的麻袋、捆扎好的铁料、几大桶桐油,还有几串用草绳拴着的、干瘪发黑的咸肉!
“大人!幸不辱命!”赵大滚鞍下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却死死护着怀里。他踉跄着冲到沈砚面前,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粗布钱袋,还有一张当票,声音嘶哑却透着狂喜:“金钗当了!当铺那黑心掌柜压价,只给了三十五两!小的按您的吩咐,买了十斤上好熟铁、三桶桐油、十捆麻绳!精米…精米太贵,小的只买了两石糙米,又买了些碎麦和豆子,凑足两石!盐二十斤!咸肉买了五斤!还有…还有这些剩下的铜钱,一共七两又三百文!”他献宝似的将钱袋和当票捧给沈砚,脸上满是风尘和完成使命的激动。
三十五两!在繁华之地或许不算什么,但在这绝境,这就是救命的甘霖!看着板车上那实实在在的物资,河滩上所有人都沸腾了!李老木抚摸着冰冷的铁料,眼中闪烁着泪光;刘篾匠抱起一桶桐油,如同抱着稀世珍宝;王虎和孙狗儿盯着那几串咸肉,喉结上下滚动。
苏婉上前,仔细检查了米粮和盐,又接过赵大递来的钱袋和当票,心中迅速盘算着,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又倍感压力的神情。粮食有限,每一粒都弥足珍贵。
沈砚接过当票,看也没看,直接撕得粉碎,扬手撒入浑浊的青云河中。那点象征过往荣华的首饰,彻底与过去割裂。他举起那袋沉甸甸的铜钱,声音如同洪钟,响彻河滩:
“众位乡亲!材料已备,钱粮在手!”
“明日!开伙!造车!”
“以水为力,以手为基!”
“十日之期,筒车立河!”
“活命之水,就在眼前!”
“开伙!造车!”
“活命!活命!”
短暂的寂静后,震天的吼声从疲惫不堪的人群中爆发出来,带着哭腔,带着狂喜,带着绝境中迸发出的、最原始最磅礴的力量!这吼声穿透雨幕,隐隐传向死寂的青云县城和黑暗中的柳树屯。希望的种子,终于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艰难地扎下了第一缕根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