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夫妻是受她和姜既铭所托，收养的这个孩子。


    可是她不明白，当年那场战役，在捡到孩子的时候就已经结束，怎么会有人追杀陈家到如此地步。


    陈家若有仇人，不会这么晚来寻仇，不偏不倚是刚好收养了这个孩子不久之后，问题想必就出在这里，也许这个孩子的身世并不一般。


    又或许当年的邪教余孽没有被清理干净，而自己肯定忽略了什么事情，所以她想求助师弟，也是现任的武林盟主凛霄宗宗主—姜既铭。


    除了他，自己也属实是无人能找，毕竟自己远离江湖多年。


    昔日的宗门好友，死的死，散的散，如今都不知道他们沦落在何处飘零。


    曾经相熟的人恨不得假装从来没认识过，只有姜既铭，哪怕现在身居高位，也依然如旧。


    送出书信，她收拾了些东西，又请店家做了几道饭菜，放置在食盒内，顺路到制衣店内定了些成衣，便回去小屋。


    路到半途，初升的曙光并不明亮，淡淡的霞光，昏暗的光线，让人误会的还以为是傍晚时分。


    路边大片的草地闪闪发光，晶莹的晨露挂在草尖上。


    显然赶路的人并未注意到这些美景，晨露染湿了湖蓝的裙摆。


    更加重了那抹蓝色，倒是渲染出几分绚丽。


    她用手肘轻轻推开半掩着的门。


    屋内十分寂静，没有半点声响，她将手中东西放在唯一的桌子上，发出了一些声响。


    里屋的小乞丐听到声音，利落地从床榻上跑了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和桌上的东西，有几分说不清的意味，像崇拜也更像敬仰。


    估计是饿得不行了，她觉得小乞丐大概是闻到食盒里面的香味，才如此渴求。


    “儿啊，还不快去！”


    何三娘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闻声，小乞丐一溜烟欢快地跑了出去，她有些不解，不明白这娘俩是闹哪出。


    但是聂无尘也并未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因为她有事要与何三娘商议。


    “三娘。”


    她走进里屋，见何三娘还是倚靠在床头，面色依然很差。


    何三娘看了她一眼，格外平静，仿佛刚才那个苦苦哀求的女人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见此情形，她心里反倒生出几分忐忑，为何转变如此之大？


    果然，何三娘毫无准备地开口：


    “聂少主！我知道你不可能收养这个孩子，但是能否请你答应我一件事，绝不让你为难”


    “我想请你教他几年武功，待他长大，便放他自行谋生，只要有些许本领不被人欺负即可，我知道您是武林大家出身的，这对您来说不算难事，您只要指教一二，保他以后不受人欺负就足矣，聂少主，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吧，稚子无辜啊，”


    何三娘一番话说得极其诚恳，处处透露着母亲为孩子谋划一生的苦心。


    何三娘倒豆子似的说出来一连串的请求，此刻，她虽然惊讶何三娘可以想出这种办法，却又真的难以拒绝这样的请求。


    这种事情对她来说真的不算难，教授一些本领，只需一年时光足矣。


    应与不应，已经是进退两难，虽然她不信因果，可是她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真的能做到见死不救。


    这时，小乞丐从外面进来了，手里捧着什么东西，连走路都格外小心翼翼。


    她看小乞丐飞速瞟了自己娘亲一眼，似乎是坚定着信心的模样，便朝着自己走来，把手中的东西送到自己面前。


    她定眼一瞧才看清，是一个新鲜竹筒做的杯子，或者说，只是一个能装水的容器，很粗糙，里面装了一点热水，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原来她刚才离开小屋的时候，小乞丐是在做这个杯子。


    见她不接，小乞丐只能鼓起勇气开口：


    “娘说，客人来到家里应该烧水沏茶，可是我们家里太穷了，没有杯子，我只能用竹子做一个杯子给姐姐倒水”


    小乞丐天真地望着她，竹杯里只有白水，可能小乞丐没见过茶叶，


    所以压根不明白什么是烧水沏茶。


    她看着这杯水有些愣神，抬眼却又和小乞丐炙热的目光对上。


    她实在是有些不敢直视这种纯洁无瑕的目光，只能转开眼神看向别处。


    可是对视的那瞬间，她突然回忆起了捡到这个孩子的那个大雪天，他也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自己。


    这样纯净的目光，和自己的满心防备相比，自己实在算不得什么仁义之士。


    她终究接过竹杯，用虎口抵住粗糙的竹壁，轻轻地抿了一口。


    入口的瞬间，一片清苦填满了喉咙，大概用的是煮红参那个锅煮的水。


    “既然喝了你的茶，就给我磕三个头吧，我会传授给你一些保命的本领”


    她对着小乞丐说出这句，虽然不算正式收徒，至少也按规矩走一遍。


    “儿啊，还不快给你师傅磕头！”


    何三娘欣喜不已，忙催促着小乞丐磕头。


    “是！”


    小乞丐朝着她跪下，用力磕了三个头，行礼完毕，算是成为师徒。


    她把小乞丐扶了起来，替他掸了掸灰，余光都能瞥见小乞丐的兴奋和喜悦之情。


    她看着这母子俩都如此高兴，自己却是思绪万千。


    聂家和霄汉宗都已不在，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


    小乞丐的额头有些血肉模糊，昨晚留下的伤口并没有处理好。


    何三娘家里什么都没有，大概也只是替小乞丐擦了一下，对伤口并没有什么作用。


    她看着小乞丐和三娘，转身拿起食盒，把里面的饭菜都拿了出来，放在桌上一一摆好。


    “哇，真的是吃的！”


    小乞丐瞬间兴奋起来，显得异常迫不及待。


    她拿起筷子，递到小乞丐面前。


    “吃吧”


    聂无尘想着先让小乞丐吃，再端一些给何三娘，可是她还是低估了长期饿肚子的人对食物的渴望。


    “都是给我们的嘛？”


    小乞丐没有接聂无尘的筷子，只是对着她发问。


    “都是给你们的，放心吃吧。”


    听到她的答复，小乞丐才接过筷子。


    可是小乞丐并没有先吃饭，而是郑重地把筷子放好，然后端起桌上的一盘菜就走到何三娘身边，掀开薄薄的棉絮，放在榻上，说是床，其实就是砖土垒起来的炕罢了。


    小乞丐就这么来来回回几次，才把饭菜都搬过去。


    小乞丐爬上榻，一脸灿烂地笑着对她说：


    “师傅来一起呀，这么多够我们都吃饱了。”


    何三娘看了她一眼，面露尴尬之色，羞愧地低下了头。


    何三娘是知道她的家世，这样没规矩的事情聂家大小姐做不出来。


    注意到何三娘的神色，她没有言语，只是走到塌边坐下。


    “我刚在客栈吃过了，你们吃吧。”


    她细心安慰着二人。


    小乞丐最是单纯，听她这么说，非常高兴地埋头吃饭了。


    何三娘自然清楚聂无尘是为了给她解围，一顿饭吃得倒是有些沉默了。


    吃完之后，小乞丐主动收拾了盘子，聂无尘看着这个忙忙碌碌的小身影，突然瞧见小乞丐用手擦自己额头，似乎有些渗血，她看了下小乞丐的额头，不去医馆怕是不成，若是感染发热那就更折磨人了。


    “他叫什么名字？”


    聂无尘询问何三娘关于小乞丐的一些信息。


    “随我夫君姓陈，取名叫初尧”


    吃过饭食之后，何三娘的脸色显得更差了一些。


    “哪个瑶字？”


    她显然是想错了字。


    “尧年舜日的尧”


    何三娘慢慢地回答着，聂无尘把一旁盛着红参水的碗端起，递给了何三娘，让何三娘慢慢地喝着。


    尧年舜日，旭日初升，倒是个好名字。


    “陈初尧，你过来，我要带你下山。”


    聂无尘喊着陈初尧的名字，可是小乞丐没有回头，也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她不解地看着何三娘，何三娘自然知道陈初尧为什么没反应，随即开口解释：


    “聂少主见谅，自从来到这里，我从来没有和孩子说过他姓甚名谁，我怕会引来那些贼人，到时我俩都性命不保，不如，就从此隐姓埋名，或许还能平安地活下去。”


    何三娘只是淡然地说着这些，她却有几分感叹，这么大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要不聂少主给他取个名字吧？或者随聂少主姓也可以。”


    何三娘小心翼翼地问聂无尘的意思，仔细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她诧异的眼神对上了何三娘的眸子，知道何三娘心里打着什么盘算，但是也没有戳穿这些小心思


    “恐怕你还不知道，霄汉宗已经不存在了，聂氏更是名存实亡，随我姓，不仅没办法保全他，反而会害了他。”


    聂无尘说得轻松，可是她心里却怎么都不是滋味。


    何三娘凝固了一瞬，直接沉默了，她一时不知道让陈初尧跟着聂无尘学武艺是好还是不好。


    “不过”


    她话锋一转。


    “以我的能力，教他一些非聂氏的本领也不是难事。”


    她看着何三娘的脸色变了又变，气氛陡然生出了几分尴尬。


    “那是自然，聂少主的本领大家都是知道的，”


    何三娘赔着笑脸，极力掩藏自己的尴尬。


    她看何三娘精神还好，想带着陈初尧到医馆看看，额头上的伤已经滴出血水了。


    便对着何三娘说道：


    “你在家休息片刻，我带他去看看额头上的伤，过会就回”


    何三娘自然是高兴不已，着急唤陈初尧跟我走。


    “我不跟你走！”


    陈初尧扑到何三娘怀里赖着不肯走。


    “娘亲，你是不是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