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分zhang与反思

作品:《昭昭商途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流淌成一条条冰冷的、没有温度的河。黑色商务车最终停在城北一个老旧物流仓库区深处。巨大的卷帘门缓缓升起又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空气里弥漫着灰尘、机油和橡胶的味道。一盏悬挂在高高屋顶的白炽灯,投下惨淡的光晕,勉强照亮仓库中央一小片区域。


    这里,是黎昭的临时“金库”。


    几个硕大的、不起眼的帆布工具包和几个塞得变形的购物袋被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黎昭、王娟、李浩、赵强,以及那个负责西□□易的小弟“钉子”,围在周围。没有椅子,所有人都站着,气氛沉默而压抑,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响。


    黎昭摘下帽子,随手扔在旁边的木箱上。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有计划被打乱的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她走到工具包前,拉开最大一个包的拉链。


    哗啦——


    成捆的、散乱的、面额不一的钞票,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瞬间在惨白灯光下堆成一座散发着油墨和汗水气味的小山!红的、绿的、灰的,刺眼夺目。王娟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瞬间直了,连呼吸都忘了。李浩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赵强和他带来的“钉子”,更是呼吸粗重,眼神像饿狼一样死死钉在那堆钱上,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咕噜声。只有黎昭,眼神平静无波,仿佛看着一堆毫无意义的废纸。


    她蹲下身,没有手套,纤细却有力的手指直接插入冰冷的钞票堆里,开始分拣、清点、捆扎。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王娟和“钉子”回过神来,也赶紧蹲下帮忙,手指因为激动和残留的紧张而微微颤抖。李浩站在一旁,脸色有些发白,看着那堆沾满了狂热与眼泪的钱,眼神复杂。


    时间在沉默的、只有点钞声和粗重呼吸声中流逝。小山被逐渐整理成几摞捆扎整齐的钞票堆。


    黎昭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目光扫过面前几张各怀心思的脸。


    “总数,三百七十二万八千五百。”她报出一个精确到百位的数字,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格外清晰冰冷,“扣除前期成本、设备、交通、应急开销,以及浩子的脚本开发费和基础日薪,”她报出一串数字,“净利,三百一十五万整。”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扫过赵强和“钉子”。两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背。


    “按事先约定。”黎昭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赵强,‘维持秩序’,五天,日薪一千五,额外西口事件应急处理费,加五千。共计一万两千五。”她从那堆钱里抽出相应厚度的两沓,扔在赵强面前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赵强看着那两沓钱,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粗算过,这趟油水绝对不止这点!他喉结滚动,刚想开口。


    “钉子,”黎昭没给他机会,转向那个小弟,“协助交易,处理现场,西口表现尚可。日薪八百,五天,加两千应急费。共计六千。”同样厚度的两沓钱扔在“钉子”面前。


    “钉子”看着钱,又看看赵强,没敢吭声。


    “王娟,”黎昭看向红发女人,“线上造势,线下接引,西口危机处理…演技精湛。”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褒是贬,“按交易额提点,百分之一点五。另外,西口表现,加两万。共计八万七千。”


    一摞明显厚得多的钱被推到王娟面前。王娟眼睛瞬间亮了,一把抱住那摞钱,脸上绽开狂喜的笑容,之前的惊吓仿佛一扫而空:“谢谢昭姐!昭姐大气!” 她贪婪地嗅着钞票的味道。


    “李浩,”黎昭最后看向技术宅,“脚本保障,信息监控,痕迹清除,线上交易支撑。按抢票票面价值百分之二抽成,基础日薪另算。西口线上应对及时。共计十二万五千。”


    又一摞钱推过去。李浩看着那堆钱,没有像王娟那样欣喜若狂,反而脸色更白了些。他推了推眼镜,声音有些干涩:“昭姐…那…那个学生妹她们…还有记者…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黎昭打断他,目光如冰锥般刺向他,“钱烫手吗?还是你觉得,我们是在做慈善?”


    李浩被她的眼神看得一哆嗦,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浩子,记住。”黎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重的压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这世界,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过程不重要,拿到手里的,才是真的。今天这点风波算什么?不过是几只苍蝇嗡嗡叫。记者?”她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他们需要的是爆点,是故事。我们给了他们一个‘被资本压榨的可怜打工仔’的故事,足够他们交差了。那些学生?哭几天就忘了,她们的钱,早就变成了偶像身上更闪亮的行头。懂吗?”


    她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赵强脸上,带着洞穿一切的锐利:“嫌少?”


    赵强被她看得心底发毛,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没…昭姐,规矩我懂!就是…嘿嘿,这次动静这么大,兄弟们也担了风险…”


    “风险?”黎昭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无形的压迫感瞬间笼罩赵强,“西口,是谁差点没顶住,让记者把镜头怼到脸上?是谁处理那个老六的时候,下手没个轻重,差点惹出治安纠纷?赵强,我给你的,是买你手脚利索的钱。不是买你贪心不足、自作主张的钱!”


    赵强的笑容僵在脸上,额头渗出汗珠。黎昭掌握着他以前在麻将馆和人斗殴、甚至可能更严重的把柄。她是在警告他。


    “管好你的嘴,也管好你的人。”黎昭收回目光,语气恢复平淡,却更冷,“拿了钱,安分点。下次有活,还找你们。想多赚?”她指了指地上那堆小山般的剩余钞票,“那就证明你们值更多。”


    她不再看任何人,弯腰拎起地上两个最大、最沉的帆布包,里面塞满了剩下的两百九十多万现金。那重量,让她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却步履沉稳地走向仓库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旧保险柜。开锁,将包塞进去,锁死。动作一气呵成。


    王娟喜滋滋地把自己的钱塞进随身的大挎包,哼着不成调的歌,已经在盘算着去买哪个牌子的真包了。李浩默默地把钱装进背包,低着头,心事重重。“钉子”也赶紧收起自己的那份,眼神闪烁地偷瞄赵强。


    赵强弯腰捡起地上属于自己和他那份钱,厚厚两沓捏在手里,沉甸甸的,却堵得他心口发慌。他看着黎昭锁好保险柜后,毫不停留地拎起自己那个装着少量现金的背包,走向仓库小门准备离开的背影。那背影挺拔、利落,没有一丝留恋,仿佛身后这几个人和这座“金山”,都不过是她随手可弃的工具。


    一股强烈的、被轻视和压榨的不甘与怨毒,像毒草一样在赵强心底疯长。他盯着黎昭消失在小门后的背影,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仓库门关上。惨白的灯光下,只剩下王娟哼歌的点钞声、李浩沉默的呼吸,以及赵强捏着钞票、指节发白的拳头。


    黎昭没有回那个安保森严的新公寓。她去了一个更隐蔽、用假身份租下的短租小套间。窗帘紧闭,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光线。只有书桌上一盏台灯亮着,投下昏黄的光圈。


    她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一个硬壳笔记本。没有电脑,只有纸笔。她用最原始的方式复盘。


    左页,详细记录着这次“演唱会风暴”的完整流程:票源控制(渠道、成本、数量)、恐慌制造(线上策略、线下配合)、定价策略(分级、浮动)、交易模式(线上引流、线下交割、规避手段)、危机应对(内讧处理、举报应对、西口事件)…每一个环节,都标注着成功点(如李浩脚本效率、王娟临场应变、分级定价精准收割)和暴露的问题(赵强贪心失控、对突发媒体应对预案不足、交易点转移速度不够快、线上支付可能存在的追溯隐患)。


    右页,是冰冷的数字。总成本、总收益、各人分润、最终剩余…每一个数字,都精确到元。在最终那个代表她个人净收益的庞大数字下方,她重重地画了两道横线。


    看着这个数字,黎昭的眼神没有兴奋,只有一种冰冷的确认。它像一把钥匙,沉重,却足以砸开通往更高层级游戏的大门。但同时,它也像一个烙印,彻底烧毁了她心底对“循规蹈矩”的最后一丝幻想。底层挣扎的泥潭?电子市场的蝇头小利?那些低效、缓慢、充满屈辱的积累方式,在她眼中彻底沦为垃圾。


    成功因素?信息差、人性弱点(贪婪与恐惧)、执行力、对规则漏洞的精准利用。这些,才是真正的武器。风险?西口事件给她敲响了警钟——舆论、监管(陆知远那张冷峻的脸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团队忠诚度(赵强那阴鸷的眼神)…这些都是未来必须严密设防的雷区。


    她的目光落在“团队忠诚度”几个字上,笔尖无意识地顿了顿。赵强…是颗定时炸弹。李浩,技术有用,但心不够硬。王娟,好用,但嘴碎,容易得意忘形。


    她需要更专业、更可靠、更懂得“风险隔离”的帮手。需要一个懂金融、懂法律、能把灰色操作包装得像模像样的“账房”。需要一个能替代赵强、更专业处理“脏活”的执行者。草台班子,该升级了。


    黎昭合上笔记本,从背包夹层里,拿出几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李浩、王娟、赵强、“钉子”的个人信息,联系方式,甚至是一些他们自己都可能忘了的小把柄。还有几张,是这次交易中关键环节的草稿和通讯记录碎片。


    她面无表情地拿起纸,凑到台灯的火焰上。


    橘黄色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纸角,迅速蔓延,将那些名字、数字、信息化作蜷曲的焦黑和飞舞的灰烬。跳跃的火光映照在她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将那里面冰冷的野心和一丝对过往彻底的决绝,映照得无比清晰。


    纸张在火焰中化为灰烬,落在桌下的金属垃圾桶里,最后一点火星熄灭。


    黎昭站起身,走到窗边,猛地拉开厚重的窗帘。窗外,是城市璀璨而冰冷的夜景,万家灯火如同镶嵌在黑色天鹅绒上的碎钻,遥远而疏离。


    她看着这片由金钱和**堆砌出的繁华丛林,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而锋利的弧度。


    黄牛票?


    这不过是她在这片丛林里,用最原始的爪牙,撕开的第一道微不足道的口子。


    真正的狩猎,才刚刚开始。


    她需要的,是足以撼动整个森林的利齿。


    而手中那沉甸甸的钥匙,已经为她打开了…黄金打造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