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问没死的消息无疑是一个定时炸弹砸在众人心头。与此同时，紧接而来的谜团是沉寂在河底突然被捞起来的尸体，以及莫名出现沾有张大国指纹的匕首。


    “我马上过去。”


    意识到溺水案可能与死去的张大国有关，司暮云也不含糊，顾不上扣子掉的警服，关了通讯拿上车钥匙就往外走。


    在门口执勤的王晓想起林又涵已经被关了48小时，再这么关下去也不是个道理，忽地，抬头便看到司暮云出来，马上屁颠屁颠朝他跑去，“队长，那个抓进来的流浪者怎么办？”


    “关着。”


    “可是队长，他只是个目击者嫌疑不大，按照星际律法最多关48小时。这都两天过去，再关下去不太好吧。”王晓边看司暮云的脸色边小心翼翼问出心中的疑惑，“队长，你跟他真没关系？”


    前面两句司暮云脸色还算温和，听到最后一句，他的脸色骤然变冷，面无表情的说：“王晓，要不要我给你放个长假等你找到对象再回来上班。”


    知道自己说错话的王晓惺惺摸了摸鼻子，心里腹诽自从司队见了流浪汉后，脾气都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他求生欲极强的说：“队长，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了。”


    司暮云冷冷看着他，心想次次不改，下次还犯，每次都不长记性，简直就是跟关在审讯室的林又涵绝配。


    “留不住就放了，油嘴滑舌留着也没用。”


    得到回答，王晓欢快应了声，“好咧队长，我这就去把他放了。”


    走了几步的司暮云听到这句话，脚步踉跄了下，鞋头和地板砖来了个亲密接触，差点没一头扎在地上。一转头，王晓已经跑没影了。


    司暮云扯了扯嘴角，这王晓怕不是林又涵派来的卧底。


    ——


    审讯室里，林又涵无聊的踩着凳子看窗外。警局建的地方深入民居，窗外是一排又一排的建筑物，但是隔的有些远，听到的只有从头顶传来的轰鸣声。


    他叹了口气，48小时早就到了，怎么还不放他出去？


    许是心有所感，他听到身后传来咔哒的声音，回头一看，审讯室的门开了。


    他立马跳下凳子，整了整身上不成看的衣服，朝门口走去，“终于舍得放我出去了。”


    王晓一开门便看到林又涵极为自然的走出来，那架势显然是把审讯室当自己家了。


    林又涵冲他摆了摆手，“再也不见。”


    “欸，等一下。”王晓喊住他，“你是不是有东西没还我？”


    林又涵明知故问的说：“什么东西，我进来的时候可什么都没带，就算是带了你们应该也搜出来了。”


    “我那天给你的镜子呢？”王晓显然不信林又涵说的话。


    “镜子？”林又涵佯装思考，手伸进口袋，摸到一个镜子，面不改色的说，“那天我用完就还你了，你自己不记得。”


    王晓挠头，“是吗？难道是我记错了？”说完，开始回忆那天出审讯室后的动向，脑海里走马观灯过了一遍，愣是找不到有关镜子的任何记忆。


    “你慢慢想，我先走了。”林又涵怎么可能让王晓想起来他根本就没还镜子，说完这句话也不等王晓反应，拔腿就走，背影匆匆。


    王晓不知道林又涵走这么快是心虚，他转身把审讯室的门关上，疑惑的说：“警局有鬼吗，跑这么快。”


    如果林又涵能听到他的心里话，林又涵一定会告诉他：我心里有鬼。


    出了警局，得以呼吸新鲜的空气，林又涵喟叹了声。


    他轻车熟路拐进警局附近的胡同，像是不经意般抬头看向正前方的监控，刹那，坐在电脑后面的小警察突然站起来——面前的电脑屏幕白花花一片。


    监控室的门被人推开，王晓走进来问：“怎么样——？”


    话还没说话，他看向屏幕的目光一顿，半响才后知后觉说了句：“……我记得这批设备赵主任这个月刚进的吧。”


    可现在就像是过去老旧的设备卡顿闪屏。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倏地屏幕出现一句话：不要试图监测我的动向。


    过了好一会儿，王晓爆了句粗口，“艹，我们被人耍了。”


    胡同里，林又涵靠着墙站了一会儿，一个泛着蓝色荧光，浮在地上的机器人慢悠悠从胡同另一端过来。


    林又涵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米谷，下次等我死了再来。”


    机器人没理他的话，伸出机械手碰了碰他，机械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语调，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丝林又涵才能察觉到的惆怅，“主人，我感应到了斯诺。”


    “感应到又如何，不该记的不记得，该记的也不记得。还不如早点躺平，逍遥快活。”林又涵随意的说。


    眼看米谷还想开口说话，他赶紧催促，“回家回家，赶紧回家，你一个机器人怎么比我还多愁善感。”


    米谷低下头，想说不是，可它一抬头，林又涵已经走远了。走姿随意，怎么也掩盖不了身材瘦削；刻意染黑的发，如果仔细观察还能看到覆盖在深处数不尽的白。


    看到这儿，米谷脸上露出忧伤的神色。它本是只有一种表情的超智能机器人，不知道什么是忧伤，什么是思念，只是十年如一日守着冷冰冰只有它自己的空房子，等待远归的主人。


    它不知道主人离开的七年去了哪里，只知道当年意气风发的主人被岁月磨去了锋芒，留下了沉稳的背影，会在夜里常常睡不着，做噩梦，翻来覆去，甚至咳了一整晚。


    它知道主人病了。主人刚步入活力最盛的年纪，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过着和老人一样的生活。


    ……


    林又涵走了许久，注意到米谷迟迟没有跟上，回头提醒，“米谷，快跟上，我们回家。”


    “嗯。”


    ——


    此时，悦湖江心洲围了几道警戒线，被围堵在外的各家记者恨不得冲进案发现场获取第一爆料，但又碍于警察的威严和武力，挤在一起你推我攘吵的不可开交。


    司暮云一下车就往宋程垒和赵明川所在的方向走，堵在外面的记者眼瞧着进不去，突然出现一个身高腿长的帅哥想也不想的往他那里冲去。


    “警察你好，方便接受一下我们的采访吗？”一个人举着话筒说。


    另一个人推开他，“警察你好，我们是新阳传媒的，方便问一下里面发生什么吗？”


    “警察你好……”


    ……


    现场混乱不堪，司暮云浑身的冷气质也阻挡不了热情如火的记者，很快，一个扛着摄像机的人撞到了他。


    司暮云皱眉，扶住那个即将摔倒的摄影师，对人群说，“……麻烦让让。”


    司暮云声音不大，但是自身携带的冰冷和强大的气势一下将众人唬住，人群也不自觉让出一条路。


    赶来的宋程垒立马安排其他警察疏散围堵在一起的记者，吩咐好后，便和司暮云并排往发现陈问的地方走。


    司暮云边走边说：“张大国的儿子找到了吗？”


    宋程垒微微一愣，“还没有，这小子藏的太好了，学校不去，家也不回，找起来跟大海捞针似的。”


    “我记得他是星院的学生。”司暮云若有所思的说。


    星际科学科技院，简称星院，是星际城为数不多的百年老校之一，最初建校的院长便是如今享誉全星际的白瑱教授，甚至最辉煌的那年与沧澜城的梦岚军校并称“文明利剑”。与梦岚军校不同的是，星院作为脑力学院，与现如今星际城的科技发展息息相关，电子信息相关类技术更是吸引了星际城各地无数的学子前往。


    就连十年前横空出世的科技天才林又涵也是从星院毕业的，老一辈的教授对他赞不绝口。尽管英年早逝，他的理论至今还被写在教科书上，供后人参考。


    想到林又涵，司暮云的脑子好似陷入了某种老旧机械转动，齿轮嘎吱嘎吱的响，思维的转动也慢了下来。他揉了揉太阳穴，克制自己不去想，然而审讯室里的流浪汉不合时宜的闯进他的脑海，两人相似的性格缓慢的搅动藏在心底的悸动。


    那一瞬间，司暮云的呼吸好似停住了，仅仅过了半秒，他自嘲的笑了声。


    真是思念太久，看谁都像故人。


    ——


    宋程垒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提起星院，但他还是说：“昨天派人去查，问了他的舍友说是有一个月没回学校了。”


    “一个月？”司暮云皱眉。星院的管理制度严格程度不亚于梦岚军校，无故消失一个月及一个月以上，都会被学校勒令退学。


    “除了他，他们宿舍还有一个人一个周没回宿舍了。宿舍里的人曾经尝试用终端联系他们，但无一例外的是都没联系上，他们两个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找也找不到。”


    说完，宋程垒叹了口气。


    “派人去找找。”司暮云总觉得事情不简单，一个宿舍怎么会在一个临近的时间点无故消失两个人。


    说着，两人来到发现陈问的地方。


    此时的陈问还有点发懵，有些不理解这些警察为什么要围着他，而他也显然不知道和他一起喝酒的朋友以为他溺水死了打电话给警察的事。


    看到走来的司暮云和宋程垒，他小声怯懦的开口，嗓音带着不自觉害怕，“警、警察哥哥，我能问一下发生什么事吗？”


    他抬头看了眼司暮云，被对方生人勿近的压迫感吓的又低下了头。


    太吓人了。


    宋程垒蹲下来，说：“你的朋友昨晚发现你溺水了，打电话让我们来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宋程垒的声音很温和，是能够不自觉让人亲近的如沐春风。


    陈问紧张的心瞬间平静下来，听到宋程垒的话，他的关注点显然都在第一句上。他挠了挠头，惊讶的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来了句：“……我溺水了？”


    宋程垒和司暮云对视了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过了许久，司暮云说：“你没溺水自己不知道？”


    “我昨晚……”回忆倒退昨晚，陈问的脑神经开始发疼，他拍了拍脑袋，试图减轻头疼的症状，然而等他再看向宋程垒时，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就好像昨晚发生的事在他脑海里凭空消失了。


    “我……我想不起来了。”陈问声音苦涩。


    宋程垒还想说些什么，一只手蓦然拉住了他，他回头，司暮云朝他摇了摇头，说：“先送他去医院。”


    宋程垒起身应了声。


    等到把陈问送上救护车，两人沿着岸边走了一会儿，一个警察急匆匆跑来，声音急促，“司队，宋副队，赵主任查到了那个尸体的信息。”


    “司队都来这儿多久了才查到，你们处这速度也太慢了。”宋程垒开口打趣。


    警察有些为难，但还是义正言辞为自己团队打抱不平，“宋副队，咱们处都快忙成陀螺了，你看在我们这么累的份上，能不能给我们添个技术人员？处里就赵主任技术最好，你不能为难我们。”


    宋程垒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年轻人，能力不行就得练。你别看赵明川现在是侦察科一把手，当年我和他同时进队，还不是一张白纸。”


    说完也没再继续逗他，语气变得正经，“行了，赵明川让你传的话。”


    警察站了个军姿，收腹挺胸，大声地说：“尸体的名字叫杨鸣，是星际科学科技院院二的学生，今年20岁，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在沧澜城工作。”


    他又补充了句：“赵主任还查到，他和张大国的儿子张远航一个宿舍的，是张远航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不过他已经一个周没回学校了。”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司队和宋副队表情如出一辙的凝重。他有些尴尬的抓了抓头，不禁反思赵主任让自己传的话。


    宋程垒适时开口：“昨晚在爱客喝酒的学生也是星院的。”


    “星院么？”司暮云不紧不慢的念道。


    说起来，自从十年前刚刚崭露头角的林又涵死后，他已经很少再听到有关星院的消息了。也是从林又涵死后，星院一年不比一年，隐隐有走下坡路趋势。而随着时间的偏移，各大科技学校层出不穷，盖过老牌学校的风头，星院的生源一年比一年差。


    还没开始预言就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而接连出事的都与星院的学生有关，让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有人在针对星院。


    倏地，一道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的终端响了。


    他划开接听，王晓沉重的语气骤然响起，还带着哭腔，“队长，我们被那个流浪汉耍了！”


    “嗯？”司暮云鼻腔发出一声疑惑。


    “赵主任这个月刚进的监测设备被他弄坏了！”王晓抽抽嗒嗒的说，“我只是想看看监控他往哪走，结果一眨眼屏幕就坏了。”


    司暮云头疼的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说不出一句话。


    而王晓显然还没说完，“队长，他还把你的镜子偷走了。”


    “什么镜子？”司暮云脑子有些乱，希望不是他的幻觉。


    “就是你一直锁在抽屉里的那面小镜子，背面的外壳还写着歪歪扭扭的LYH love **Y。”


    听到这句话，司暮云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王晓才听到司暮云用不知名情绪的嗓音说：“干的不错。”


    那一瞬间，王晓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无奈，愤怒，以及淡到抓不住的遗憾和伤感。


    很快传来通讯中断的声音，一切归于平静。


    彷佛刚才是他的错觉。


    可也只有司暮云自己知道，那不是错觉。


    兜兜转转十年，他还是把他留下来为数不多的东西弄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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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Chapter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