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

作品:《废乐神

    *


    妇女节将至,全班同学一人一块钱,班委、课代表多出一块,凑齐五十块,交给走读的一位同学,由她给化学老师、数学老师、语文老师,各买一枝玫瑰花。


    为了避免节日当天找不到人,就在今天,提前由课代表送去办公室。附带一张全班同学签名的祝福贺卡。


    孟花是语文课代表,课前问任务,刚好捎带过去。


    老师家的女孩在办公室,看样子,是生病了,趴在办公桌,面色苍白。


    孟花自觉来得不是时候,无奈鲜花有保质期,只能在这般不妙的情况下把同学们的心意传达给老师。


    接过玫瑰和贺卡,宋老师忧愁的脸上露出笑,是惊喜的笑,也有欣慰的意思。她女孩顾不得疾病带来的不适,坐直身子,接过玫瑰左看右看,放到鼻子前闻嗅,很有些委屈可怜道:“鼻子罢工,都闻不到玫瑰香了。”


    宋老师的女孩读高二,低孟花一级,就在对面教学楼六班。孟花与她相熟,问她:“听你说话鼻音特别重,感冒了?”


    “是啊,感冒流鼻涕,难受死了。”说完又趴回桌子。


    宋老师暂且撇开烦恼,感谢了班里同学,还说很抱歉,下节课她要出校一趟。她给孟花一摞试卷,交代,让同学们上课做,完不成的部分留当今天的作业。


    最后宋老师说,吴老师会到班里监督。


    吴老师是宋老师的丈夫。五班班主任。化学任课组组长。每张印刷下来的化学试卷都有他的签名。外表凶悍,给人的感觉却并不严厉。也可能,孟花她们不是吴老师的学生,所以没办法切身感受到吴老师在课堂上的严厉。


    五、六、七、八班是理科实验班。吴老师教五班和六班,孟花所在的八班和七班是同一个化学老师。巧合的是,孟花班的化学老师,严老师,读书时期正是吴老师的学生。所以,吴老师算她们老师的老师。


    即便给人亲和的感觉,好歹是别班的班主任,有严老师的形象浮现脑海,班里同学面对吴老师,也着实不敢放肆。


    除了秦昭。


    大家埋头做题,她看课外书。吴老师抓她正着。对上吴老师犀利的目光,秦昭举起缠绕绷带的右手,无奈中带点可怜说:“医生嘱咐,最近几天不能写字。”


    其实到今天,秦昭右手的伤已好得差不多,能正常写字。孟花一旁做题,完整听完秦昭的自辩词,没戳破,也并未附和。


    吴老师沉默看了秦昭一会儿,没说其他,掉头走掉。


    当晚自习,班主任黑脸走进教室。


    秦昭被叫到走廊。


    训斥的声音穿透墙壁,传进班里每个同学的耳朵。据说隔壁七班教室都能听清。五班和六班,隐隐约约也能听到些。


    没挨打,不幸中的万幸。


    秦昭回到教室,班里同学不约而同向她行注目礼。


    “我太无聊了。”


    做试卷做到心烦,现在一看见试卷,秦昭生理性厌烦。


    今天又多出很多作业。试卷上的题目,统一购买教辅书上老师圈出来的题目。


    孟花看向秦昭书夹顶上那摞未动的试卷,想了想,伸手取到自己面前。


    秦昭想要阻止:“不用你做,我手上的伤好多了,可以自己写。”


    孟花拿开她的手:“介意我帮你的试卷换个造型吗?”


    孟花知道她不介意。


    试卷对折,展开。


    “刺啦”,试卷沿中线撕成两半。


    平时做练习用的试卷绝大部分四面一折,很少六面两折的长试卷。一张试卷,只需撕一次。只能撕一次。


    在只有写字声和翻书声的教室里,撕卷子的声音突兀又刺耳。孟花没再撕下去,直到下课铃敲响,孟花将剩下的试卷递还给秦昭。秦昭沉默地接到手里。和孟花上课时做的一样,开始撕试卷。


    十几张试卷,最终变成大演草似的习题册。左上角按颗订书机钉子,由此拼成数套不像试卷的试卷。


    *


    上午课程安排有数学和语文,两位老师放假,同学们上自习。


    和平常没有不同,仍然做本科的试卷。


    近几天,各科都在加紧完成一轮复习的收尾工作,学生的任务,也由按照课本顺序做相应的小题,转变成做成套的综合试卷。按照高考题型,做试卷、讲试卷、做试卷、讲试卷……无止境的试卷习题。所有一切,全为即将到来的一模做准备。


    很早之前班主任就提过,一模的前一周,学校很大可能组织周考。


    虽是一次小小的周考,考试程序仍严格按照月考、期末考的标准进行。每位同学有自己的考号、考场,每个考场配备两名监考老师。考完判分,录入成绩,排名次,张贴成绩单。


    下午第三节课结束,各班收拾考场。


    习惯了将书搬来搬去,班里同学行动迅速,讲台和走廊不一会儿就被书夹和书箱堆满。只留一条窄小通道。大家麻利地摆桌子、贴考号、打扫卫生,收拾完考场,吃顿晚饭回教室,接着上晚自习。


    这晚的自习对应明天的考试科目,语文和数学。


    抱佛脚的关键时期,老师不再布置任务,大家自由选择复习的方式和内容。


    孟花习惯了先回顾以往的错题。又因为经常有事没事翻看错题本,每道错题的答案和解题过程早已熟记于心。看完错题翻旧试卷。演草纸默写教材知识框架,重点内容再梳理,不放过任何一个易考点。晚自习结束。好好睡一觉,只等第二天考试。


    就平日孟花的观察而言,秦昭的右手并未好全。然而秦昭说不碍事。孟花只得放下悬着的心。爱莫能助,只有默默祈祷,秦昭语文考试的时间够用。


    *


    餐厅新开了一个窗口,卖面食。只在中午和晚上开放。排队的人很多,大家估计都想尝尝鲜,孟花不愿意跟人堆里挤。想着下周二有体育课,大概率提早下课,或许都不必要排队,那时再尝试,不迟。


    *


    宿舍两个人闹矛盾。


    舍友G最近起夜频繁,闹出动静,经常吵醒她的下铺舍友C。舍友C难以忍受,跟舍友G交涉,许是言语表述有问题,双方发生争执。越吵越凶。有动手打人的迹象。孟花身为宿舍长,出面调和,最终解决方法是:她和舍友G互换床铺。


    去厕所属于生理需要,孟花并不想因此指责舍友G,只给她提意见说:回宿舍吃点咸口的夜宵,适当垫垫肚子。


    *


    走出考场,孟花先去宋老师办公室拿周考卷的答案。


    教室恢复原样,各科课代表分发答案。


    几分钟过去,教室内哀嚎四起。


    晚上是英语和生物的自习课。两位老师照惯例讲解本次周考的卷子,没讲完,说下周继续,也就是明天。


    看秦昭对答案,孟花问她:“写字没问题吗?”


    秦昭笑说:“超常发挥。”


    孟花看她笑,嘴角也不自觉扬起:“我算正常发挥。”


    秦昭皱眉道:“那我分数低于你岂不是很丢脸?超常比不过你的正常?”


    孟花笑道:“你应该习惯了才是。”


    秦昭呵呵两声冷笑:“大言不惭。等着,早晚有一天让你在我下面。”


    *


    早上起床,约好一起去教室,秦昭快速收拾完,串宿舍到对门,意外得知孟花换了床位,脸色瞬间不好。走出宿舍楼,秦昭忍耐不住问孟花:“她们欺负你?”


    孟花摇头:“我主动要求换的。”


    秦昭不听她狡辩,没好气道:“你能不能不要总做好人,唱白脸能死吗?”


    孟花懒得就此事跟她废话,就说:“能死。”


    孟花给孟父打电话,告诉他这周学校放假。孟父不确定他和孟母有没有时间接她放学,让孟花明天看短信。


    下午第四节是体育课。一周仅一节的体育课。


    班里同学手里都拿了书本,百分之八十以上比例拿的英语老师发的单词纸。今天要背5-7页,上百个单词,明天上午第一节课听写,叫同学上黑板。


    五点四十五开始的早自习是默声自习,是回顾过往错题的时间。而出声的早读,明天归化学老师所有。


    学生们只能利用课余时间背诵。


    上周那场雪,常走路面的积雪大部分化干净,只有草丛、树底、背阴的建筑角落还有不再洁白、混了泥土的脏雪。


    理科五班、六班、七班、八班,文科十八班、十九班,六个实验班一起上体育课。


    许是为了最大程度利用空间,跑道弯道处,足球场门框背后的大面积空地被设计成篮球场。南北各一个篮球场地,四个篮球框。能看到不同班级学生的组合。大约在高一没分科、没重新分班前,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孟花文科部的老同学今天没来上体育课。问十八班的学生,得到答案:身体不舒服,请假在宿舍休息。具体怎么不舒服,那名同学答不上来。


    当晚,孟花爬楼去探望老同学。


    例假,痛经。


    不知道怎么安慰,就只是捏捏她的脸,和她聊了会儿。熄灯前返回宿舍,换上睡衣钻进绒被。想着自己来例假的情形,除第一天有些许不适外,很少疼痛。


    没有对比没有伤害,同时你也不会知道,在某些方面,你其实比别人幸运得多。


    她是幸运的。


    *


    周考放榜。


    孟花拿下第五名,比上次进步两个名次,但是总分下降近20分。扣在数学和物理,英语分数有所提高。


    秦昭第九名,超常发挥,拿到文理分科以来个人最好成绩。


    试卷难度中等偏上,很多同学成绩不理想,但几乎每位任课老师都说:一模肯定不会比这次难。宽慰大家安心。


    也不知真的假的。


    秦昭说:老师们没见过一模真题,这是真的。


    八班排进年级前十名的有四人。四个实验班中最多。除了孟花和秦昭,还有纪委和班长。与此同时,她们班的纪律委员钟郦,仍是意料之中的年级第一名。


    晚自习时间,孟花深刻反省。很多不该犯的错误,皆源于眼高手低。因为粗心看错选项,物理一道多选题扣6分。数学演草纸笔迹凌乱,好不容易找到问题所在。原来是填空题有一道,步骤中的乘法列式,过十进一位,继续计算时却忘记加上,一步错步步错,最后得出个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答案。没时间推翻重来,扣5分。


    *


    物理课,孟花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说出答案,是错的。听老师讲解,不能明白。课后秦昭花三个课间跟她耗,依然不懂。孟花怀疑自己脑子出问题。


    手下书页翻动,眼球追随,外人看来是认真学习的样子,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一个字都没读进心里。


    一道略长的题目,读第一遍,不知道讲什么。


    读第二遍,心里默念,感觉仍像浮光掠影。


    读第三遍,手指按着书页,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读,有点印象,但还是不能理解。


    读第四遍,终于能知道题目是想让考生根据提示选出说法错误的选项。


    再来就是结合选项,读不知道多少遍,稀里糊涂勾选出一个自己都难以相信持怀疑态度的答案。不出所料,是错误答案。


    从前做两道题、三道题的时间,现在别说做了,仅一道题的题目都读不完。读题速度降下来,正确率也跟着下滑。


    晚自习孟花做了一道英语完形,二十个空,错九个。一道阅读理解,四道题,错三道。


    她确实该回家了,孟花想。


    *


    今天做题手感较之昨天,明显好了不少。至少英语阅读的出错率不再离谱。


    有一点作业,不多。下午第二节课放假时,只剩数学、化学几道题。拿上装订好的旧试卷和错题本,收拾书包,先回宿舍取行李。


    车子驶过二中所在的街道,看到穿蓝白校服的学生,惊讶他们也放假。假期撞日子,除法定节假日外,这好像是头一回。


    父母忙碌,放下孟花和秦昭便走了。


    “来我家吃饭?”电梯里,秦昭问孟花。


    两家楼上楼下,串门很是方便。


    秦昭和爷爷奶奶同住,孟花上楼时,爷爷奶奶热情招待她。


    糖醋鱼、糖醋里脊、糖醋排骨……知道孟花喜欢糖醋口味,爷爷奶奶做了一桌子糖醋家常菜,并说:“三周回来一趟,就这么两天,可不得吃好喝好。”


    那也用不着全是糖醋。


    孟花哭笑不得。


    倒也不全是糖醋风味,桌角有一道蒜薹炒肉。是秦昭的偏爱。


    主食蒸米饭,配菜极其丰盛。吃到饱腹,实在吃不下。站到沙发边消食看电视。


    秦昭问:“明天什么安排?”


    孟花想了想:“复习?看错题?”除此之外她没别的事可做。


    秦昭提议:“去滑冰吧。”


    *


    秦昭同时约了班里其他人,大家都很开心能在假期见面,好似没见过对方穿便服的样子,一个劲儿地夸你美她美我美,每个人都美。谈笑间众人购票入场。


    孟花本着学会一项新技能的想法应邀前来,至少秦昭忽悠她说,她负责教她。当其他人宛如脱缰野马般飞驰冰场,秦昭则带着孟花慢慢起步,拄拐老人似的,磨蹭前行。


    沈判抱着胳膊围绕两人打转。估计心中还记恨着学校里秦昭不给手机充电的事。


    “她朋友两个周没联系上她,以为她有新欢,闹分手呢。”话是这样说,秦昭后面又补充了句,“借口罢了,她朋友估计才是有新欢那个。”


    异国他乡,长得不算难看,身材将就,家里有点小钱,三心二意不难理解。


    人的本性如此。


    “我扶你到休息椅坐一会儿,等我收拾完她,回来找你。”秦昭忍无可忍。


    孟花摆摆手:“不用,我扶着护栏。”


    秦昭:“那你自己注意,我很快回来。就在这儿附近练习,别跑远。”


    孟花无奈道:“高看我了。我就是想跑,穿着这双鞋,又能跑多远?”抓着护栏不敢松手,往哪跑?走都走不了。


    秦昭离开没多久,孟花扶着护栏独自滑行一段距离,自信心暴涨,觉得自己可以松手试试。毫不意外,跌了跤。


    幸运一位好心人路过,上前搀扶起她。送佛送到西,体贴地送她到场边歇息。


    玻璃脚踝。孟花无语地捶打小腿。


    等秦昭教训完沈判,逮住人过来谢罪,孟花的脚踝处已然肿起一个大包。


    孟花不在意笑了笑,安慰两人说:“挺好的,下周不用跑操。”


    沈判半蹲着低眼观察她脚踝的伤势,听头顶上方响起的发言,抬眼毫不留情回怼:“宝贝儿,下周有考试,一模。”


    孟花不介意她蛮横的语气,微微笑道:“没伤到手,握笔还是可以的。”


    秦昭问:“能走路吗?”


    沈判两臂搭着膝盖,白眼啧了一声:“你眼瞎啊,肿成这个样子怎么走?”


    秦昭烦得拿胳膊勒地上人的脖子,恶声道:“就你长了张嘴是吧。”


    冰场医生给验了伤。


    没大碍,修养两周能自行恢复。


    只是一模考试前不能好。


    “之前你伤了手能超常发挥,这次我伤了脚,肯定也能超常发挥。说不定就幸运地拿下年级第一名了呢。别担心嘛。”


    回家的公交车上,秦昭异常沉默。


    孟花难以安心,劝慰她道:“秦昭,你放心好了,我妈这几天不回家,她不会知道我受伤的事。就算碰上突击检查,我也能藏住,叫她发现不了。你相信我。”


    “一模你如果考不好,都怪我。”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考不好是我自己学的不扎实,怎么能怪你呢?心里这般想着,孟花嘴上答应:“好啊,如果这次考试我掉出年级前五名,你为我破费一次,给我买一样礼物,名头嘛,庆贺我‘考’糊而且粘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