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晴刚醒，就听到屋外的院中嘈杂一片。


    “大爷，求你放过我孙儿吧！”


    妇人的求饶被男人粗犷的声音打断：“少废话！今日若不还钱，老子这刀，就要见血了！”


    “别剁我手！啊——别剁我手！娘！快救我啊！”


    激烈的争执声中，她捕捉到一道熟悉的，短促、微弱的惊呼声。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咬牙撑坐起身，连忙向门外走去。


    “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打开。


    薛晴站在门边，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几人。


    吴氏跌坐在地，揉了揉腿又慌乱地站了起来。似乎没受什么伤。


    她身旁，有两个妇人闷头围抱着一个鬼哭狼嚎的少年，正对两个扬刀的壮汉叠声哭求。


    几人都没有注意到她。


    眼看刀起刀落间，趴在地上的少年被吓晕了过去。


    薛晴立即提气开口。


    “等等！我们还钱！”


    院中骤然一静，几人齐齐闻声望来。


    那两个抱作一团的妇人一脸懵，脸色还有些扭曲。


    一高个壮汉偏脸看过来，眉骨处一道刀疤清晰可见。


    他上下扫过门边人一眼，眉头动了动，先问了句：“你刚才说什么？”，又犹疑道，“你又是谁？”


    薛晴将打量的目光从几人脸上收回。


    向前挪了几步，站在几人两三步远处，才道：“你不用管我是谁。”


    又回说：“我替他还钱就是了。”


    “噗哈哈哈……你还？”


    另一个矮个壮汉笑含嘲讽，指着地上晕过去的少年：“这小子可是欠了刘老爷二十两！你们拿什么还？”


    话音一顿，他带着嫌弃的眸色扫过四周。


    “就凭你们这……四处漏风的破屋子？”


    薛晴额角一抽，忍不住抬手揉了揉。


    没想到，这赌鬼居然欠了二十两！


    她暗自吸了口气，对上那刀疤脸壮汉打量的目光。


    说：“你们的目的是要债。我想，若我是债主，也会觉得剁人手脚是下下策。比起惹上麻烦官司，钱能到手才更重要吧。”


    她眼中的情绪压下，很淡，给人一种淡定从容的感觉。


    但言语间透漏出了强硬的意思。


    似乎若是对方敢动手，她就真敢去敲衙门的大门。


    院中再次安静下来。


    刀疤脸壮汉的眸子微微动了动，又在女子脸上溜了两圈，眸色渐深。


    才说：“我们自然是要钱的。但是——”


    话音一顿，瞥了眼地上的少年：“他已经跑债三次了，没有任何信义可言。今日，你们若不拿出些诚意来，我们宁可要他一只手！”


    半晌不出声的两个妇人，闻言立即又哭喊起来。


    薛晴抿唇一顿。


    忽而，她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两人手中的刀上，敛眉凝视。


    那刀……是没开刃吗？


    “老大！”那矮个壮汉急躁出声，“别跟她废话了，她们根本就拿不出来！这都晌午了，咱们还赶着去——”


    “行。”薛晴忽然应声，打断话音。


    随即，她在几人直盯盯的视线中，伸手入怀。


    须臾，伸出的手摊开。


    “我拿这个抵。”


    女子羸弱、消瘦，手指也纤细。此时迎着灿灿艳阳，干净白皙的手心中，正躺着一枚泛着清凉翠色、晶莹剔透的玉佩。


    矮个壮汉眼一亮，立即上前来看。


    “呦！真有好货啊！老大你看，这小东西还挺精致。”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拿，被薛晴躲了过去。


    薛晴捏着玉佩边角，竖起胳膊，让对面人看得更清楚。


    随即转眸看向刀疤脸壮汉，问他：“不知，这个玉佩暂时抵债，可够份量？”


    刀疤脸壮汉从玉佩上收回视线，眸光略沉。


    “可以。”


    话落，又道：“不过，最多只容你们一个月。”


    “一月之期。若是到时你们还不上二十两，不仅玉佩我拿走，还要那小子的一根手指头。”


    薛晴目光沉静，对视不动，无视了一旁两妇人急躁唤她的声音。


    思量一瞬，最后点头应道：“可以。”


    方才还满脸喜色的两个妇人，骤然对薛晴叫骂开。


    “你个死丫头好狠的心！”


    “我们老杨家救了你的命！你居然恩将仇报，要砍我孙儿的手！”


    “大爷，你们别听她胡说！我们不认识她……”


    薛晴心底烦躁，眉头一拧，怒声喝道：“闭嘴！不然现在就让两个大哥剁他一只手！”


    哭嚎咒骂的声音戛然而止。


    二人梗着脖子敢怒不敢言，只敢瞪着眼。


    薛晴没理她们，兀自转回头。


    话锋一转：“不过，我怎么相信你们能承诺给我们暂缓还债的时间，并且不会私吞我的东西？”


    矮个壮汉顿时眼一瞪：“哎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话呢！老子怎么可能私吞你的东西。”


    刀疤脸拦下他，看着薛晴意味不明：“我们哥俩向来都是要别人的承诺，今日还是头一次被欠债的要承诺。”


    他顿了声，沉声继续道：“我们干的虽不是什么有面儿的活计，但信义还是有的。既然应了你，我就不会食言。”


    “不过，你若担心，大可以去镇上的李记包子铺寻我——那是我爹开的。”


    “老大！你怎么能和她们说这些！”


    刀疤脸摆摆手：“无妨。”


    薛晴眸子微动，片刻后颔首：“行。”


    “但，我们需要签个契书。”


    -


    几人商量片刻后，由吴氏去请了村长来。


    同行来的，还有其他村民，扒着院门头顶头的往院子里凑。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打听着杨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请动了村长。


    两刻钟后，笔落约成。


    三方人由村长见证，签了一式三份的契约文书。


    随后，两个催债的壮汉收了刀离开了杨家。


    吴氏和两个妇人搭着手，一起将尚在晕厥的少年抬去了屋子里。


    那两个妇人从屋里出来，脸上已经没有方才的哭丧脸


    她们看了薛晴一眼后，没说话，跟着村长出了屋。也不知去了哪。


    随着村长离开，院门外瞧热闹的村民也都散了去。


    院中恢复安静。


    西屋里。


    薛晴抓着那张散着墨香的薄薄的纸，长长松了口气。


    有这契书在，杨家这宝贝孙子算是暂时安全了。


    接下来，她必须尽快适应这个陌生的世界，找到生存之道抓紧赚钱，替杨家把账平了。


    然后再想以后的路。


    而她之所以应承下替那赌鬼小子还债的事，是因为她如今要报恩于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