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响了三次，明珞槿悠悠地从睡梦中转醒。


    上午的阳光从窗帘缝隙挤进来一缕，恰好打在她搭在沙发边缘的脚踝上。


    她正想翻个身，险些摔地上去，坐起来，人清醒了一会儿，这才听见有沉闷的音乐声。


    眸光扫视了一圈，她走向沙发对面的大床，拿出被子盖住的手机，铃声已经停止。


    唐祈雯打来的。


    前面还有两条未接电话，以及好多条微信消息：


    【爸妈不在家，来表姐家里嗨。（打call）】


    【珞小槿我到你家门口了。】


    【珞小槿你还不开门！】


    【你是不是还没起床。】


    【大懒猪，起床了，太阳晒屁屁了。】


    【没爱了（心碎.jpg）】


    珞小槿这个称呼，还是唐祈雯学她朋友这么喊的。


    她扔下手机，温吞地走出卧室去开门。


    唐祈雯背着一个书包，蹲在她家门口，仿佛等待了千百年那般憔悴，说话跟要断气了一样，“珞——小——槿，你——终——于——开——门——了。”


    说完，唐祈雯作出一副“吐血”的模样，还给她表演了一个掐人中。


    明珞槿好整以暇地抱臂倚靠在门边，“你戏好多。”


    唐祈雯扶着门起身，“谁让你这么久不开门。”


    她的视线在明珞槿身上打量了一圈，凌乱长发披散在睡衣上，她指了指手腕上的手表，“十点了。”


    明珞槿打了个哈欠，侧身让出位置让她进来，随后关上了门，“你要来也不提前说。”


    “我就喜欢临时做决定。”唐祈雯去到她卧室的书桌前，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书包放在上面。


    明珞槿看着她把窗帘拉开，日光涌满整个房间，稍显刺眼，她微微地眯了眯眸，弯腰捡起垂落在沙发边缘的薄毯。


    唐祈雯视线从她整齐的大床和凌乱的沙发扫过，若有所思，“你昨晚带朋友来家里了？”


    “没有啊。”明珞槿坐到梳妆台前梳头发。


    她这间卧室最大，衣柜书桌沙发都有，带一个独立的卫生间。


    “那你，昨晚睡沙发？”


    明珞槿见她疑惑的样子，同样不懂，“是，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你放着好好的床不睡你睡沙发？”唐祈雯表情夸张，“这是什么独特的癖好！”


    大概是因为，她喜欢沙发的那种狭窄的包裹感吧，有一种满满的安全感，更加容易入睡。


    但明珞槿没有说出来，而是挪步进去卫生间盥洗台前洗漱。


    早餐她冲泡了一杯燕麦片解决，倒回来，见唐祈雯的书本试卷摆满了她的书桌，她走过去，曲起的指骨在桌面轻轻地扣了扣，“你怎么不在你自己家里做作业？”


    特地跑来她这里做作业？


    唐祈雯从卷子抬起眸，“我这不是看你一个人在家，怕你空虚寂寞冷嘛。”


    明珞槿张了张嘴，“我看是小姨不在家，你一个人在家害怕吧？”


    “我才不是害怕，我只是不喜欢家里没人的感觉而已！”唐祈雯撇撇嘴，“我要认真学习，你出去，不要打扰我。”


    “这是我房间唐祈雯，你去书房做作业。”


    另外两间卧室，一间是她爸妈住的，但她爸妈一年回不了几次，常年空着，另外一间做成书房，有一整面墙的书柜，以及L型的书桌。


    唐祈雯抱着资料卷子转移阵地。


    而明珞槿则是回到沙发上靠着，手里握着手机，迟疑了很久，才打开游戏。


    看到聊天框显示有私聊的消息，她心里紧张了一瞬，才点开查看。


    清纯女大：【你好，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看着这一条，羽睫轻轻地颤动，在编辑框打了又删，删了又打，眉眼十分纠结。


    回复消息很简单，但如果要考虑什么样的回复才能既不冷场又不越界，对于明珞槿来说就不简单了。


    她咬着手指骨节，仿佛在做一道难题。


    几分钟过去，她还是没想出来，于是便算了。


    熄灭手机屏幕，她看着墙壁眸光放空了一会儿，随后又重新点开游戏。


    【没什么事情，就是想跟你认识一下。】


    打好字，明珞槿指腹悬在发送键上一直没点下去，


    她犹豫不决，最终还是按下了删除键。


    然而她发现自己删了个寂寞，游戏里的聊天界面她不太熟悉，都不知道怎么就发送出去了，她愣了一秒后，连忙寻找挽救的方法。


    可是，撤回不了！


    甚至还一个不小心把聊天框给删除了。


    她看着屏幕沉默了半晌，退出了游戏，扔下手机。


    先是把房间给整理了一遍，又去拖地。


    坐在书房做作业的唐祈雯夸赞了一句，“哇塞，珞小槿你好勤快。”


    “中午你想吃什么？”明珞槿问她。


    “我还有得选？”唐祈雯手指转着笔，啪嗒一声掉在桌面。


    “当然。请你吃大餐。”明珞槿去打开双开门大冰箱，里面囤了很多的预制菜，要荤有荤，要素有素，丰富不已。


    唐祈雯跟在她身后去看，“这就是你说的大餐？”


    “你想吃我做的？那也行——”


    明珞槿还没说完，唐祈雯连忙道：“不不不，预制的就很好，很好。”


    她擦了下额头不存在的汗，大概是想起了明珞槿那惊为天人的厨艺，把她吃进医院的经历。


    “上次是个意外，我查过了，是因为豆角没炒熟。”


    “您还是别下厨了。”唐祈雯挑了两包预制菜拿去加热，“珞小槿，你可真明智，反正点外卖也总是点到预制菜，直接自己去网上买，还便宜。”


    别的不说，预制菜吃起来味道比起她们自己做的简直不要好太多，就是次数吃多了偶尔会产生一种患难姐妹的感觉。


    下午明珞槿拿着平板画画，她并非美术专业，只是从小的爱好，现在空闲时间会接一些单，帮别人画画头像等等之类的。


    傍晚唐祈雯在她家里吃过预制晚饭后，回去了自己家里。


    对方一走，家里空间重新落入了一种极致的安静。


    她将下午画好的发给单主，之后躺在床上放空。


    落地窗外城市灯火璀璨，明珞槿起身拉上遮光帘，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她登录游戏，聊天框无事发生，可能对方今天没上线，她正想退出游戏，被孔一茉喊去打本，玩了一会儿游戏才睡觉。


    第二天，一起床，她又登录游戏去查看，“清纯女大”还是没上线，中午十二点、下午三点、傍晚七点她都分别登录过游戏，仍旧没看到回复。


    两种可能，一种对方一直没登录过游戏，一种对方上线了但时间恰好和她错开了。


    前者说明没看到消息，后者的话，可能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晚上是被孔一茉喊上线，然后她就看到了“清纯女大”在八点多那会回复了她：【可以呀。】


    明珞槿看见对方现在还在线，打算再发一条过去，但是又不知道该发什么。


    她问孔一茉：【你和你师傅平时在游戏都干些什么？】


    孔一茉：【清日常，打PVP、PVE。】


    明珞槿切屏去搜索意思。


    孔一茉：【快来，珞小槿，我带你打本。】


    明珞槿又去搜“打本”什么意思。


    PVP是指游戏里玩家和玩家的对抗，而PVE则是玩家联合起来与boss的对抗，打本通常来讲就是打PVE。而清日常的话大概就是指完成游戏里的每日任务。


    她回到游戏里，给“清纯女大”发过去一条：【要一起打本吗？】


    发送出去后她抱着手机等待，三分钟后，她看见“清纯女大”的头像暗了。


    她愣了一会儿，这是，下线了？


    是因为，不想跟她打本吗？可能是觉得她太菜了吧，明珞槿心里这么想着，有点情绪低落。


    “珞小槿，你是不是困了？”孔一茉开麦跟她聊天。


    明珞槿也打开麦，声音有些低，“没。”


    “还说没呢，那等咱们打完这把就去睡了。”孔一茉说道。


    游戏里的角色倒地后，明珞槿便观战孔一茉的操作，她忽而问：“我是不是菜得有些过分了？”


    “很正常，你第一次玩这种类型的游戏，玩多了你就熟练了。”孔一茉似乎察觉出她的兴致很低，想了想，对于明珞槿来说，每次都很快倒下，然后观看她，好像确实没有什么体验感。


    她决定带明珞槿去玩一些别的，但明珞槿已经不想再玩了，两人互道了晚安后，明珞槿退出了游戏。


    这个令人伤心的游戏，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一次社交，所谓的一次外向换来一生的内向，她在之后的三天都没再去登录过，第四天登录上去，纯粹是没忍住，想再去看看有没有回复，结果是仍旧没有。


    她于是在后面的一个星期都不再碰游戏。


    -


    唐祈雯考完期末那天，傍晚小姨打电话喊她过去一起吃个饭，她收拾好东西出门。


    从幸福小区到云锦嘉园不算太远，时间不着急，她走路过去，十多分钟到了云锦嘉园正门。


    云锦嘉园是比较新的一个小区，菜鸟驿站设在小区门口，恰好碰上唐祈雯拿快递，对方身上还穿着今天白天的高中校服没有换，手里抱着好几个盒子，朝她打招呼，“珞小槿，今晚咱们不用吃预制菜了。我妈妈回来了。”


    本来不觉得天天吃预制菜有什么，唐祈雯这话一表达就显得她们两人很命苦的感觉。


    她过去帮唐祈雯拿了最上面的一个快递，一同往单元楼的方向走去。


    夏季天黑得晚，此时天边还残留着几丝晚霞，天色将暗未暗，小区里很大，有篮球场、健身区域，闷热的晚风将耳后的发丝吹落了下去，唐祈雯抬起胳膊肘碰了碰她，“你再帮我拿一个嘛。”


    明珞槿于是又给她分担了一个快递，她手里就只剩下两个，轻松多了。


    沿着鹅卵石小道走，差不多要到对应的楼栋时，唐祈雯突然停住转身，走在后面的明珞槿猝不及防和她四目相对，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睫，“怎么不走了？”


    “咱们走另外一边。”唐祈雯低声说，已经快要把她挤到旁边的草地里去。


    C区b1栋就在前面，她不明白唐祈雯为什么好好地要绕路，直到看到一个略微熟悉的身影路过。


    唐祈雯只好硬着头皮打招呼，“言老师好。”


    “你好啊唐祈雯同学。”言葭眼尾轻轻挽起一个弧度。


    走进一楼大厅，三个人等待电梯，气氛有点凝固。


    明珞槿这时才明白唐祈雯要绕路的原因，大概是不想和老师撞上同一部电梯，但显然现在已经无法扭转局面了，电梯门开，三个人一起进去。


    言葭按下16的按钮，见唐祈雯拿着快递腾不出手，就问她，“15楼吗？”


    “啊对的。”唐祈雯脸上堆着笑，仔细一瞧会发现有点僵硬，“谢谢老师。”


    “不用客气。”言葭视线扫过面前紧张的两人，细微地勾了下唇角。


    电梯在往上升，明明平时一下子就到了，今天却觉得格外漫长。


    “这次的语文卷子好考吗？”言葭问她。


    唐祈雯点点头，“还可以吧。”


    明珞槿垂眸，发现唐祈雯大拇指已经快不动声色地把快递盒子抠出一个洞来了。


    且唐祈雯还不断地往她这边挤，明珞槿被迫站在两人的中间，同样有些僵硬，鼻尖飘来淡淡的柔香，明珞槿余光默默偏侧，瞧见对方银色的镜框在电梯内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点。


    她浑身不自在，垂眸去看手机。


    滴——


    15楼到了。


    她和唐祈雯走出电梯，都长长地释放出一口气。


    “今天运气不好。”唐祈雯在玄关处换鞋时道。


    “珞槿来了啊。”小姨在厨房做饭，听闻动静，拿着锅铲探出脑袋。


    “小姨。”明珞槿喊了一声。


    “雯雯，把那双新的拖鞋拿给你表姐穿。”女人说完，这才回到厨房。


    唐祈雯去拿拖鞋放到明珞槿脚边，明珞槿将快递递给她，腾出手扶着旁边的柜台换鞋，轻声说道：“你们语文老师住你楼上？”


    “对呀。”唐祈雯作出个悲催的表情，“我很惨了。”


    明珞槿轻笑了下。


    唐祈雯拍了下她的胳膊，“你还幸灾乐祸。我看你刚才在电梯里也很紧张。”


    她凑到明珞槿的耳边，挑了下眉梢，“珞小槿，你也怕老师呀？”


    “不行吗？”明珞槿回她。


    “可她又不是你的老师。你怕啥？”唐祈雯倚靠在柜台旁，“难道只要是个老师你就怕？”


    明珞槿刚想说言老师以前教过她，但这时厨房传出来一句，“雯雯，过来端菜。”


    “来了。”唐祈雯转过头应了声。


    明珞槿将话咽了回去。


    -


    在小姨家吃完饭，明珞槿走路回去幸福小区。


    晚上洗过澡，她抱着平板画画，孔一茉喊她打游戏，她上线跟对方完成师徒关系的建立后，就下线了，孔一茉看出她对游戏的兴趣不是很大，便也就没有继续拉着她玩。


    三天后，她点开妈妈的语音留言，“宝贝女儿，放暑假了，多去你小姨家蹭饭吃，少吃外卖和预制菜，长期下来对身体不好。”


    明珞槿回复过去，“小姨最近跟小姨夫去外面了，也经常不在家。”


    她妈妈不知道的是，其实小姨的女儿唐祈雯也经常跟她一起吃预制菜。


    消息发过去了，但没有收到对面的回复，大概是山里信号不好。


    她心情略有些沉闷，于是点开了游戏，竟然意外地看到聊天框显示有四条消息。


    清纯女大：【可以呀。】【我不是天天登游戏，没办法及时看到消息、】【你加我v吧，打本可以直接在v上面喊我。】后面是一串微信号。


    她心中的阴霾散去了一些，看了眼对方头像是亮的，连忙回复：【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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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