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的好心情因为夏春花几句话消失殆尽。


    夏茉看着姑姑走出篱笆墙的背影叹了口气，这人的嘴，比蝎子尾上针还毒。


    夏中华拿出闺女给他买的药，倒出两粒放进嘴里，就着水咕咚咽下去，又让媳妇帮他贴好了膏药，脸上这才露出笑容“大姐说的不对，咱闺女不是那种没良心的，还知道给我买药呢。”


    龙秀英嗔怪着搡了他一下“这话你刚才当着大姐面怎么不说？”


    “大姐那脾气你还不知道？妇女主任当的年头多了，说话生硬，我怕她再说出什么难听的来，惹闺女不高兴。”


    “大姐这些年因为咱家的事没少受姐夫的气，咱还能记她的仇？”


    夫妻俩的声音越来越低，屋门响了一声，夏中华去灶房给闺女熬姜汤。


    夏茉擦抹干净头上脸上的雨水，换了身干净衣服。


    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雨幕，密密匝匝的雨丝比她回来时又大了不少，空气里的寒气也越发浓重。


    那群救了自己的小伙子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都叫什么名字？


    没有他们，自己今天就被高强子那个王八蛋给毁了，这个时代，女孩要是坏了名声，一辈子的路别想好走。


    还有那个高强子，就算被打死她都觉得轻了，要不是有法律约束着，她真想弄死他报仇。


    “茉茉，快把姜汤喝了去去寒气。”夏中华声音里透着愉悦。


    闺女给他买的药贴在腰上暖暖的，连疼痛好像都减轻了。


    孩子懂事，他心里很是欣慰。


    夏茉捧着姜汤，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咂咂嘴居然尝出甜丝丝的味道。


    家里不可能买糖，也没那个钱。


    夏中华笑眯眯看着她，得意道“甜吧？我把前几天挖回来的甘草放到一起煮了。”


    “我去菜园里割点韭菜，晚上咱包韭菜肉馅饺子吃。”


    过年时留的白面还有二斤，一直没舍得吃。


    昨天村医说茉茉的身体缺营养，需要补补，干脆今天趁着下雨全家奢侈一回。


    夏中华拿上条化肥袋子，将底部两个角套叠在一起，顶在头上，拿着镰刀走向菜园。


    夏茉喝完姜汤，去灶房和面。


    龙秀英难得把手上的活儿也停了，坐在炕上，垫着报纸摘韭菜。


    一家子为了晚饭忙碌着，这样的场景夏茉上辈子憧憬过无数次，可惜父亲的家和母亲的家都和她没关系。


    夏茉将韭菜切碎，煎两个鸡蛋和馅，又把买来的肉熬成荤油，油渣切碎了放进韭菜里。


    然后把案板搬到炕上，开始包饺子。


    养母是小儿麻痹，不能走路，这种活儿她是肯定要伸手的，只能放在炕上做。


    “茉茉，你今天去学校，他们怎么说？”龙秀英斟酌了半天，才忍不住开口询问“学费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听说编草帽的工钱要涨二分，你爸农闲时还可以去邻村的砖厂打打零工。”


    夏茉将馅料放进面皮里，随便捏几下包好一个元宝样的饺子。


    她将饺子码在盖帘上“我没去学校，读书的事还是先放一放吧。”


    说这话时夏茉感觉心里堵得慌，闷闷的有点难受。


    坚持十多年的事，突然放弃确实会让人心里不好受。


    夏中华夫妻俩包饺子的动作停了。


    “茉茉，你说的是真心话？”龙秀英诧异地看着她，扭头看了眼院子里那棵大梨树。


    她就说闺女今天有点不对劲，又是给父亲买药，又是买肉吃，这是想陪他们吃最后一顿饭，然后继续寻死吧？


    夏中华脸色也不好看，那棵梨树得砍了，否则说不定哪天还会要了闺女的命。


    “爸，妈，你们放心，我说过我不会再做傻事。


    今天打听到了抢走我名额那人的名字，我辛苦十多年挣到的东西，不能这么轻易被她拿走。”


    龙秀英手一哆嗦，包了一半的饺子“啪嗒”掉落在案板上“茉茉，你想干啥？打官司告状？


    老话说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能抢你名额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咱这样的人家惹不起那些人，你听妈的，吃个哑巴亏算了。


    明天你就去学校，跟老师说复读一年，这事就算了吧啊？”


    她连饺子也包不下去了，十九岁的姑娘家去跟人家打官司告状，丢了名声以后还怎么在村里待？


    何况还是根本就没有胜算的官司。


    夏中华擀饺子皮的手越来越快，脸色也凝重起来“姑娘说的对，知道这事是谁做的，不能就这么完了。


    茉茉，你把那人的名字告诉爸，爸去找，我就不信没地方伸冤！


    就算那名额要不回来，也不能窝窝囊囊咽下这口气，我要让那个人也上不成大学！”


    夏茉感激的看了眼父亲，没想到老实巴交的乡下汉子，见了大队书记都不敢大声说话，为了自己的事居然豁出去了。


    “爸，这事不用你管，前几天我往县教育局那边写举报信，把这件事和他们说了。


    再等一两天没结果，我亲自去一趟，起码得知道我考上的是哪个大学？”


    “中，爸陪你一起去。”


    龙秀英没再说话，她从小得了小儿麻痹，整天坐在炕上编草帽，编席子，连聚宝村都没走出去过。


    闺女是有文化有见识的，还有夏中华护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饺子下进锅里，在开水里上下翻腾，直到变成一个个圆鼓鼓的小肥猪儿。


    夏中华捞了一盘饺子叫过夏茉“给你姑送过去。”


    外面的雨停了，空气里是泥土的味道，让人十分安心。


    夏茉刚走进姑姑家的院子，就听见姑姑在训斥几个表弟“玉米饼子不吃，你们想吃什么？能养活你们就不错了，不吃都饿着，还要翻天了不成！”


    “我要吃鸡蛋！”


    “我也要吃鸡蛋！”


    “昨天我看见你把鸡蛋给我舅舅家拿去了，那鸡是我挖蚯蚓喂的。”


    这话捅了马蜂窝，姑父粗犷的声音突然炸响“夏春花，你又往娘家倒腾东西了？


    家里总共才两只鸡，能下几个蛋？


    孩子们一个个瘦得跟大蒜头似的，大脑袋小细脖，连个鸡蛋都不舍得吃。


    你可真狠得下心，你娘家那个穷坑还想填到什么时候！”


    屋子里传来哗啦一声响，应该是姑父摔了筷子。


    夏茉紧走几步，推门进屋，将盘子放在饭桌上“姑，姑父我爸妈让我给你们送盘饺子，赶紧趁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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