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作品:《小可怜的金手指是陛下》 寒露至,露水多且寒。
昨日一场大雨,将院中的花木洗劫一空,孟府众人一觉醒来才惊觉深秋悄然而来,各院的丫鬟也早早为为主子们准备好了御寒的衣物。
白日里倒好说,可到了晚间金乌西落,夜幕降临便冷的紧,府中主子们大半都已经早早歇下,丫鬟们也各自躲懒去了,唯有绿烟一人垂首立在寒风中。
“真是晦气!同样都是奴婢,别人跟着主子便是吃香的喝辣的,怎么到了我这里偏偏就挨饿受冻!自己没本事便罢了,还平白连累旁人。”
绿烟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借着北风传进孟顽的耳中,偏生她像个没事人一般,只是静静的跪在祠堂中。
孟氏宗祠在孟府的最北端,四周树木环抱,荫天蔽日。比别的地方要冷上几分,北风将窗户吹的吱吱作响,烛火的光影张牙舞爪的在墙面上跃动。
又一阵大风袭来将窗户“砰”的一声合上,绿烟被这突然发出的声响惊的浑身一颤,立刻噤声,缩着双臂将身子往一旁缩了缩。
“这地方白日里便瘆得慌,如不是你,我怎会在这里受冻。”待风停了,绿烟又开始抱怨。
“你若是怕,便先回去吧。”半日滴水未进再加之许久不曾说过话,孟顽的嗓音中染上几分沙哑与干涩。
闻言绿烟也不客气,一甩头便走进了夜色中。
偌大的祠堂中只剩下孟顽一人,四周归于寂静,只有燃烧着的蜡烛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孟顽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冷冽威严的男声,“又挨罚了?”
“嗯。”孟顽轻轻的应了一声,也不惊讶四下无人这声音是何人发出的,她方才让绿烟离开也估摸着这人是时候候该来了。
如果让她瞧见孟顽一个人在这自言自语怕是又要闹出许多是非。
两人都对彼此心照不宣,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孟顽挨罚了。
李翊对她跪祠堂这事早已见怪不怪,“这次又是犯了何错?”他知孟顽在这孟府中步履维艰,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她铁了心要罚我,总能找到理由。”声音如泉水般轻灵,不带任何情绪,如同孟顽这个人一般沉静。
“那你就乖乖挨罚,任由她磋磨你?”
孟顽嘴角勾起一抹笑,此刻她才露出狐狸尾巴,反问道:“我是这种人吗?”
祠堂中早就没了旁的人,孟顽也不需要掩饰什么,施施然从蒲团上站了起身,李翊这才发现她竟一直是盘腿坐在上面,不过是借着宽大的裙摆遮挡,旁人不易发现罢了,也算得上是机灵。
“那日我说的事情你可愿意?”孟顽将漏风的窗户一一关好,又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可。”想到这事李翊不免在心中叹了口气,索性闲来无事,应下这事也无伤大雅。
若是内侍监冯士弘在此一定会被惊掉下巴,他们那严苛威严的陛下何时如此好说话过。
说起来与孟顽的相识也算是一番奇缘,那也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七月十六,圣人于上清宫听经。
夕阳余辉穿过枝桠斑斑驳驳的落在地面上,风移影动,檀香混着书墨清香令人心旷神怡,鹤发童颜的道君眉目温和,正含笑注视对面之人,长眉遮住的眼中的情绪,既像是注视对面之人又像是透过对面之人看向远方。
“心若动,缘则生。”
云徽子轻声呢喃了一句,闻言对面的男子微微抬眸,凤眸深邃凌冽,金相玉质,“道长何意?”
“哈哈哈哈,老道不过是随口胡言,陛下勿怪。”云徽子捋了捋长约一尺的胡须,中气十足的笑声穿透整个上清宫。
如此拙劣的谎言李翊岂会听不出来,不过他却并未计较,随手在棋牌盘上落下一子,道:“道长该落子了。”
云徽子和煦一笑,刚要落子,一只飞箭突然射出,擦过云徽子的面颊,深深的钉入墙面。
金吾卫瞬间戒备,以防御的姿势上前围住圣人,冯士弘则快步走上前取下箭矢,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若是再偏三寸怕是就要……
想到这种可能他连忙摇了摇头,这种不吉利的想法给摇走,他正两手捧住箭矢呈给李翊。
年幼的童子们被这惊变吓得乱作一团,一童子躲藏间竟然直直的撞向冯士弘,为避开这小童子冯士弘只能朝着另一侧躲闪,却碰到了身侧的花瓶。
“砰!”
“陛下!”
巨大的声响之后,李翊还来不及开口便晕了过去,冯士弘只觉天塌地陷,他怎能闯下如此大祸?
一道惊雷响起,黑云瞬间压城而来。
李翊低头看着这双瘦弱白皙的手,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不解的神情,这不是他的手。他十四岁便上了战场,挽过弓、降过烈马的手不该是这样——纤细、苍白。
抬眸环顾四周,这里并不是上清宫,发白的帷帐轻轻晃动,风从残破的窗缝中钻出。
此地虽简陋但很是整洁,从陈设布局来看应是富贵人家,只是许久不曾住人有些荒废。
可李翊无心过问其他,对今夜之事疑虑更深,究竟什么能让他神魂离体,附到这柔弱的小娘子身上,想到入昏睡前天空闪过的那道金光和诡异的经文,李翊料定这奇特的天象必与此事有关。
只是究竟是何人有如此大的本事?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李翊御及多年,乾纲独断,放眼整个大雍他不知谁有如此大的胆子敢行刺天子。
压下心中的疑虑,李翊开始打量这具不属于他的身体,单看着双手这具身体应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娘子,敌人在暗他在明,眼下不可轻举妄动,不宜点灯李翊便借着月光看向铜镜。
月色朦胧,加之光线昏暗,铜镜又经年累月无人打理,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只能依稀看出是一张清丽白皙的脸。
珍珠蒙尘。
脑海中突然闪过这四个字,李翊竟对这身体的主人产生了两分好奇,他竟想仔细瞧一瞧这小娘子的摸样。
窗外风声猎猎,李翊静坐于榻上,不知他真正身体现下如何,眼下他这副摸样又该如何?
好在李翊未忧虑多久,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内室时,一股青烟从指尖流出,他诧异的看向眼前这一幕,忽金光闪过,身子无力的向下倒去,再睁眼晨光熹微,天色已然大亮。
在未找到主谋之时,每晚成为孟顽时李翊都谨慎地不留下任何痕迹,可他还是低估了这小娘子的敏感,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孟顽便发现了李翊的存在。
“你是何人?”
就在李翊又一次出现时,孟顽清亮的嗓音也随之响起。
“你又是何人?”李翊反问道。
他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变成孟顽了,白日里他并无异样,唯有到了夜晚安寝后他的神魂便会进入这具身体中。
这也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若是那刺客背后之人所为,应当不会让他有机会变回去,可若是旁人所作,他又是何居心?
身为帝王,多疑是不可避免的,他静静的翻看着手中的琴谱,等待着身体主人的回答,现在他掌握着主动权,不紧不慢的为自己添了一杯茶。
连日来的观察李翊心中早已对孟顽放下了大半疑虑,毕竟若她是主谋之一,应当不会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他,但在完全理清楚事情真相之前李翊是不会放下对孟顽的怀疑。
“你管我是谁,你又是哪里来的恶鬼?竟做出夺人身体这种有损阴德之事!”孟顽强装镇定,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凶悍一些。
可她尚在病中,说出的话甚是绵软无力,落在李翊耳中更是毫无威慑力。
他没想到这小娘子竟将他当作害人性命的恶鬼,一时有些好笑,“你安静些我必不会害你性命的。”
“你这恶鬼!我为何要听你的。”孟顽气急,这恶鬼竟然如此蛮横,占了她的身体不说居然还要让她安静些。
李翊:“再吵就让你也变成鬼。”
闻言孟顽瞬间噤声,她可真是命苦,在这孟府受尽白眼不说,如今还被这恶鬼给夺舍了。
想到若她当真被这恶鬼给夺舍了,这偌大的孟府怕是无人会发现,藏在她身上的秘密又有何人能为她解开。
孟顽在孟府之中如同一叶小舟,独自飘荡在海面,一个小小的浪头就能将她掀翻。
想到这些孟顽不免悲从中来,为了不变成鬼,她忍!
之后的几日两人便也相安无事,转眼便到了中秋佳节,孟顽回到孟家已经一月有余。
府中热闹喧哗的声音传来,连萧瑟的瑶瑟院都多了几分欢腾,窗户被人从内推开,孟顽将头从内探了出去,莹白的小脸也带上了几分喜气。
今日便能见到兄长了,孟顽不自觉地用力攥紧了颈间的海棠璎珞,这是阿娘留给她唯一的遗物。
质地细腻的粉翡雕刻出一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花瓣层层叠叠细腻,宛若一朵迎风绽放的海棠花,美中不足的便是这娇艳的海棠花少了一片花瓣,残缺处圆润细腻一看便是有人时常拿在手中抚摸,连锋利棱角都被抚平。
心中没由来的涌起一股伤感,淡淡的如连绵的梅雨浸润在心间,但想到马上就要见面的兄长,心中的这股伤感也被冲淡了许多。
许是知晓了三郎君孟晖今日回府的消息,府中的丫鬟忙碌时的脚步也轻快了几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一群丫鬟嬉笑着从连廊上走来,却在瞧见孟顽时生生僵住,敷衍的朝着孟顽行了一礼,毫无恭敬之意。
可孟顽却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她满心都是兄长孟晖,想到信中那人温柔的安慰,在府中遭受的冷落都算不得什么了。
若不是因为兄长的原因,她怕是不愿再回孟府,这个让阿娘惨死的地方。
阿娘离世后孟顽便被人送回了青州老家,那时她尚且年幼,对阿娘的记忆早已模糊只依稀记得是一个温柔到极致的女人。
那时她们母女被困在瑶瑟院中不得外出,只有孟晖偶尔会偷跑过来看望二人,就连被送去青州老家后,孟晖也暗中与孟顽联系。
只是孟顽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兄长和自己的待遇如此天差地别,明明他们二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后来长大后的孟顽将这些归结于阿耶的偏心,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其中的蹊跷之处也开始显露。
忽视掉周围或嫌弃或鄙夷的目光,孟顽安静的坐在最末尾的位置上,因为不受重视家宴上的喜悦都与她无关,她只是小口小口的吃着眼前的佳肴,忽然上首传来一阵娇俏的笑声。
“六妹妹,可是饿极了,眼瞧着这糕点就要见底了。”话落周围响起了几声轻笑,就连身侧的丫鬟也跟着笑出了声。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孟府所有人的掌上明珠,孟珈与杨氏之女五娘子孟怡。
孟顽不知她怎么就惹了孟怡的注意,自回府后她便无人问津,就连每日前去蒹葭院请安,杨氏也不曾见她,只让她在外头站够了时辰便回去,她与孟怡也从未碰过面,今日为何又独独为难她。
“我是有些饿了,不过我瞧着五姐姐似乎也很饿,这糖酪浇樱桃已经吃光两碗了。”孟顽将头垂的低低的,声音也同样低低的,却将孟怡给气得不轻。
孟怡低头扯着手中的帕子,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我不过是关心六妹妹,你又何必挖苦我呢。”
随着她的话,眼泪一颗颗滚落下来,梨花带雨的模样好不可怜,那模样活像是孟顽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
瞧着女儿如此,杨氏心疼的拍了拍女儿的手,正要开口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修长白皙的手指拂开珠帘,男子身量高挑,一袭月白色圆领袍更衬得他身姿如松,即使舟车劳顿不掩其风姿。
孟顽直愣愣的来人,心中一股莫名的激动自心底激荡开来,不用多说她便知来人一定是她的阿兄孟晖。
只是还不等她上前,孟晖便被人团团围住,杨氏仔细地上下打量着孟晖,见他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为了查这贪墨案,你一去就是两个多月,现如今可算是回来了。”说着说着杨氏竟忍不住流出了眼泪,怕被人瞧见,连忙用帕子拭去眼泪。
孟怡更是娇俏的拉着孟晖的胳膊撒娇,几人在一起的模样,落进孟顽眼中只觉心中刺痛。
她愣愣的站在远处,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她也想上前去同孟晖说几句话,可对方一个眼神也不曾给她,她试探着小声唤了一声阿兄,可瞬间便被淹没在其他声音中。
就在孟顽失落之际,孟怡附在孟晖耳边说几句,不一会儿孟晖便转头看向她,孟顽心中一动,一声阿兄还未说出口,就被咽了回去,只见孟晖神色冰冷地望向她,眼中丝毫不见方才看向孟怡的温柔。
“刚回府便惹出事端,阿娘应当好生管教一番。”
闻言孟顽许久不曾回神,她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直到回到瑶瑟院她才回过神来,耳边是绿烟嘲弄的声音,可孟顽已经无心关注她在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