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作品:《小可怜的金手指是陛下

    秋末冬初,清晨的长安被笼上一层白纱,朦朦胧胧似天宫仙雾,孟顽从瑶瑟院一路走到逢春堂时,身上已经沾满了水雾。


    她本该在半月前就来逢春堂给老夫人请安的,可孟老夫人却突然去了慈济寺,府中皆知老夫人一心向佛,也是慈济寺的常客,只是这次却不同,老夫人一去就是半月,因着这个缘故孟顽拖到今日才来逢春堂请安。


    “祖母金安。”孟顽屈膝弯腰,仪态优美典雅,丝毫叫人瞧不出她是青州长大的,仿佛自小就学习各种礼仪的高门闺女。


    孟老夫人满意的同时,心中不免生出悔意,若是当初将孟顽留在身边抚养,以她的容貌,别说嫁入高门就是宫中的娘娘也是做得。


    她自幼在外头长大,如今回府也不知与孟家是不是一条心,就算是再如何的倾国倾城,孟老夫人也不敢轻易让她嫁入高门为妻。


    但帮孟家笼络权贵之事还是可行,毕竟为妻和为妾于孟家来说并无不同,对于孟顽却是天差地别。


    心中这样想,孟老夫人脸上仍是一片和蔼慈善的模样,温和的扶起孟顽,“好孩子,今日起了雾难为你还记挂着我这个老婆子。”


    “您是孙女的亲祖母,孙女当然事事以您为重。”孟顽乖巧的回答。


    显然孟老夫人很满意她的这个回答,笑着将孟顽拉到身边坐下,说道:“果真是女大十八变,几日不见阿顽瞧着愈发好看了。”


    孟顽本就内敛,被孟老夫人这么一说不免羞涩,“祖母谬赞,您不过是疼我才这样说,长安城中才貌双绝的贵女多如过江之鲤,孙女算不上什么。”


    “你们听听,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自谦了!”孟老夫人笑骂了几句,引得四周的丫鬟婆子也跟着笑了起来,逢春堂内一片欢声笑语。


    如不是被孟晖这位不速之客打断,孟顽心想自己应当是愿意在逢春堂内多待一会的。


    “三郎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孟老夫人瞧见孟晖脸上的喜色更是藏不住。


    她将人好好的打量了一番,口中念叨着:“瘦了,瘦了.......”


    满是心疼的斥责了一顿孟晖身边服侍的人,直到孟晖开口求情,孟老夫人脸上的神色才算是缓和了几分。


    “再有下回都给我挨板子去!”拐杖敲在地面上,发出砰砰的声响。


    婢女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恭敬应诺。


    如此孟老夫人才算放过她们,随后又将目光重新放到孟顽孟晖身上。


    兄妹二人站在一处好看极了,相似的眉眼,同样修长清瘦的身姿,就算孟老夫人再瞧不上商贾出身的沈氏,也不得不感激她为孟家生下了一双好儿女。


    只可惜孟顽来的不是时候,若是在早几年,定不是眼下这般光景了。


    事已至此这便是孟顽的命。


    来年孟顽便要满十六岁了,她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若是她相貌平庸就罢了,可偏偏生了一副绝色皮囊,孟老夫人绝不能让她这幅好皮囊白白浪费。


    这样想着,孟老夫人接着开口道:“入了冬各家的走动便少了,你应趁着这个机会,让你阿娘多带你走走,也好让人都瞧瞧咱们孟家的孩子个个都出挑!”


    “夫人事务繁忙,孙女不敢劳烦。”孟顽知晓杨氏不待见自己,这事恐不会同意。


    “傻孩子!祖母是为了你的婚事着想,多出去相看相看,咱们阿顽才能找到如意郎君。”


    孟晖突然转头看向身侧的少女,此时他才惊觉孟顽已长成大姑娘了,用不了多久就要嫁人了,他视线落在孟顽身上久久不能回神,原来在他不曾留意的时光中,那糯米团子一般的妹妹,早已亭亭玉立。


    被几双眼睛同时注视,白皙的小脸蹭的一红,孟顽羞恼道:“孙女还小,不到嫁人的时候。”


    眼看把人说害羞了,孟老夫人也不再多说,把人说恼了就不妙了,本也只打算让孟顽出去露露脸,她的婚事如何还需从长计议。


    三人又唠了一会儿家常,老太太年岁大了精力不济,没多久就让两个小辈退下了。


    出了逢春堂,孟晖便叫住了孟顽,问:“听闻前几日你大病了了一场,为何我不知晓?”


    孟顽微微仰头,定定地看着孟晖,直将孟晖看的头皮发麻,心中一阵发虚。


    “兄长陪着五姐姐一同秋行去了,怎会知晓府中的事。”说完孟顽转身就想走。


    说这话时孟顽并不带任何情绪,她早就不对孟晖抱有希望了,不过是在阐述事实罢了。


    可落在有心人耳中,这便是孟顽在嘲讽他。


    孟晖拉住孟顽,面上带着被人出戳穿的心虚与恼怒,扬声道:“你当我是为了谁,若不是你惹了怡儿伤心,我怎会去替你赔罪!”


    “我做了什么需要你去替我赔罪?”清凌凌的嗓音,如同潺潺泉流,悦耳动听,但配上孟顽冷淡的神情,却让孟晖感到一阵寒意。


    许是和李翊待得待久了,孟顽日复一日早已染上他的气息,只怕孟顽自己都不知道,她此时的模样细看之下竟有几分像李翊。


    孟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十年多年未见的妹妹,只觉得她此刻的气势很是震慑,已隐隐有了几分威仪。


    “你自小便离经叛道,处处欺负怡儿!你敢说在寿安长公主的赏菊宴上你不是故意针对怡儿!”见从小跟在自己身后唤阿兄的小丫头如今变了一个模样,不再事事都听他的,孟晖忽然有些口不择言。


    “我幼时只见过孟怡一次,何来的处处欺负她?况且她是府中嫡女,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女怎么欺负得了她!”


    孟顽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刻意加重的庶女二字无不是在提醒孟晖。


    眼中闪过愧疚与心疼,可很快它就被其他更为复杂的情绪覆盖,孟晖一甩衣袖呵斥道:“这话以后不要再提!你虽是庶女但有阿兄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受的委屈难道还少吗?”孟顽反问。


    嘴唇张张合合,要说的话卡在喉中,怎么也说不出来,堵在心口涨得难受,孟晖幼时也常想若是阿娘还在,他与昭昭一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可偏偏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却不能亲近,那时的他被困在失去阿娘和与妹妹被迫分开的悲伤中,整日郁郁寡欢形单影只,直到孟怡的出现。


    玉雪可爱的小娘子,甜甜的追在身后喊阿兄,起初孟晖是怨恨孟怡母女的,连带着对孟怡也是不假辞色,如果不是她们,阿娘也不必丢了性命,昭昭也不会成为孟府的庶女被送去青州。


    可再冷的心也在孟怡一次次的阿兄中融化,直到孟晖将属于孟顽的那份感情倾注在孟怡身上,甚至产生了偏爱。


    在孟顽回府后,他心中的那杆秤无数次倾向于孟怡,也无数次将孟顽推远。


    兄妹二人再次不欢而散。


    孟顽看着孟晖离开的背影苦涩一笑,她与孟晖每次见面他都是为了孟怡的事来兴师问罪。


    从前她以为自己与阿兄是世间最亲近的人,可十余年的相隔两地,就算血浓于水也争不过孟怡的日日相伴。


    刚回府时孟顽或许是会和孟怡争一争,可如今她早已看透。


    她就算是做到再好也比不过孟怡讨人喜欢,又不如孟怡嘴巴甜,她应是天生亲缘浅薄,不被人喜爱。


    胭脂色的海棠,在春日里格外娇艳明媚,一树树的西府海棠宛若朝霞缤纷夺目,可惜它的花期短暂,这份美丽不过转瞬即逝。


    正如同她的阿娘,那般明媚的女子,便被困死在这吃人的孟府中。


    手中的海棠璎珞早已被她抚摸过成千上万次,上面的每一道沟壑,每个角落孟顽都牢记于心。


    这是阿娘留给她唯一的遗物。


    孟顽是一个很爱哭的小娘子,看话本会哭,受了委屈会哭,害怕时会哭。


    可她回了孟府却不曾在人前掉过一滴泪,无他只因她早就明白孟家的人不会因为她的一滴泪而心疼,她也不想眼泪成为她在孟家人眼中示弱的表示。


    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来到阿娘身边,成为有了有人疼爱的小娘子,可最疼她的阿娘没了,她又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再也没人会心疼她为何流泪。


    光可鉴人的铜镜,将孟顽悲伤的神情映照在上面。


    李翊通过孟顽的双眼,看到了哭泣的小娘子,“就这么爱哭吗?”


    有时李翊也不知该拿孟顽如何是好,仅是她一滴泪就让他手足无措。


    他十三四岁就上了战场,那时还不及战马高,面对数万敌军也不曾有过半分慌乱。


    如今仅是小娘子的几滴泪,就让他乱了阵脚。


    “你会嫌我总流泪吗?”孟顽胡乱的擦了一把脸问道。


    手不自觉的抚摸上颈间的海棠璎珞,她在紧张,长离虽是孤魂野鬼,但在自己身边也待了许久,孟顽早就将他当做是珍之重之的人。


    她不想被李翊讨厌,如果他不喜欢,那她以后就偷偷躲起来哭,不让他再瞧见便好。


    “我为何要嫌弃你,我只是心疼你小小年纪便受了如此多的苦。”


    “在我身边你大可肆意妄为,凡事皆有我。”


    不过几句话,落在孟顽耳中犹如千钧,从未有人如此直白站在她这边。


    回府后她走的每一步都小小翼翼,不敢表露真实的自己,她学着其他小娘子的模样,生怕丢了阿耶兄长的脸面。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对她视若无睹。


    “多谢。”孟顽嘴角勾起一抹笑,小声又快速的说道。


    她本以为李翊是听不到的,不成想他耳聪目明被听了个正着。


    李翊心中好笑,往日与她斗嘴时声音比谁都大,今日倒腼腆起来。


    “如此轻飘飘的一句是否太没诚意了些。”


    孟顽灵机一动,“我为你多烧一些纸钱如何?”


    李翊额角一跳,冷冷道:“不必。”


    后又长叹一口气,他长孟顽许多年岁,多纵着她几分也是应当的,加之她今日难过,便不与她计较了。


    “讲讲今日又为何哭?我替你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