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律政俏佳人【求学篇中】
作品:《克服阳光后,无惨跑路了》 无惨的毒舌批判和源源不断的作业如同最残酷的磨刀石,虽然过程痛苦得让狯岳无数次想把那些法律典籍撕了烧了,却也硬生生将他这把钝刀磨出了几道寒光。
语言的障碍被强行突破,曾经晦涩难懂的拉丁术语,现在他能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他的口音依然带有日式风格,但听懂并理解周围的牛津腔已经不成问题。
更重要的是思维的蜕变,狯岳开始理解法律词汇背后的逻辑链条,无惨的批注虽然刻薄,但每一次精准的打击都像在混乱的迷雾中钉下路标,逼迫他去寻找更坚实的法律基石和更缜密的论证方法。
现在,狯岳能够流畅地参与导师课的辩论,提出自己独特的看法,甚至偶尔用一个刁钻的反问让某个公子哥语塞。
然而,当狯岳终于好像能够融入新环境后,他却看到了满眼的荒谬。
战后重建的理想主义浪潮席卷了整个欧洲,自然也浸润着这座顶级学府,那些家境优渥,未曾真正经历过战火的年轻人们,在课堂上高谈阔论着“世界和平”、“国际正义”、“人权与尊严”。
“我们必须推动全球范围内的社会福利立法,保障每个人的基本生存权。”那个带头嘲笑狯岳口音的男爵之子,凯文迪修挥舞着纤细白皙的手,慷慨激昂道。
“没错,国际法庭的权威必须加强,用法律来终结战争。” 旁边一位议员的千金附和道,她精致的妆容和精心打理的卷发纹丝不乱。
“知识产权?哦,天哪,这简直是阻碍人类知识共享的枷锁,科学成果应该属于全人类!” 另一个沉浸在乌托邦幻想中的学生插话。
呵,狯岳坐在教室后排,暗自冷笑,包裹着伪善糖衣,资本家的又一次游戏罢了。
他们懂从小流浪街头,喝泥水,与野狗抢食的滋味吗?
他们懂在鬼杀队里,因为不够合群,不够热血,所以被排挤,视为“异类”的孤独吗?
他们懂在纽约大萧条时期,那些曾经衣冠楚楚的人,从摩天大楼一跃而下的疯狂吗?
他们不懂,他们的学费,舒适的生活,谈论理想的闲暇,哪一样不是建立在祖辈积累的财富之上,哪一样不是从平民百姓那剥削而来?他们的正义感,不过是温室花朵对窗外风雨的浪漫想象,是酒足饭饱后的精神消遣。他们的法律理想国,是空中楼阁,地基是金砖铺就的。
真让他们体验一天普通人民的生活,这些娇贵的少爷小姐们肯定受不了。
狯岳端起桌上炭治郎送来的顶级蓝山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清醒。
继续保持这份傲慢的纯真吧,狯岳一想到,未来在法庭上,在谈判桌上,自己很可能要面对的对手,就是眼前这些沉浸在理想泡泡里,空有理论却不知人间疾苦,更不懂真正残酷丛林法则的精英们,他就忍不住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轻,却充满了嘲讽和期待的低笑。
然后,不合群的声音传入了凯文迪修耳中,这位贵族先生家境显赫,在学院里向来以“进步思想”和“雄辩口才”自居。最无法容忍的就是来自落后地区的野蛮人对他崇高理想的质疑,尤其当这个野蛮人还是个日本人,一个来自战败国,被狠狠教训过的民族。
凯文迪修循着声音转过头,锁定了角落里的东方人。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比狯岳更显刻薄的微笑,刻意提高了声音,确保整个课堂的人都能听见。
“啊哈!看来我们来自日本的稻玉先生,对我刚才关于全球社会福利保障的提议,似乎有些…独特的见解?”凯文迪修故意停顿了一下,眼神扫过狯岳身上朴实的衣装,“还是说,稻玉先生觉得,我们这些讨论饥饿和生存权的人,是像某些战败国一样,只会空谈理想,却缺乏实际的执行力?”
空气瞬间凝固了,其他学生都停下了讨论,目光在约翰和狯岳之间来回打转,就连那位白发苍苍,代表着权威的罗亚顿教授都投来了审视的目光,他很好奇,这个一直沉默寡言,但最近表现突飞猛进的东方学生,会如何应对这种带有明显种族歧视和挑衅意味的发难。
狯岳抬起头,他尽量放松自己紧锁的眉头,站起来,目光直视凯文迪修。
他并没有着急反驳,而是慢条斯理地,肯定了对方的发言,“我对您个人高尚的全球福利愿景,没有任何独特见解,相反,我认为这是全世界所有的知识分子都应该关注的话题。”
“只是,我恰好想起一个与您宏论相关的,微不足道的法律实践问题,”狯岳话锋一转,“想和您探讨一下。”
“假设,我们真的建立了一个覆盖全球,强制性的社会福利基金。那么资金来源,按您之前提到的罗尔斯正义论延伸,自然是全球累进税制,由最富裕阶层承担主要份额。”
狯岳的声音带着一丝纯然的求知欲:“那么,凯文迪修先生,依据现行的《国际税收协定范本》以及各国普遍采纳的居民税收管辖权和来源地税收管辖权原则,当一位像您这样,出身古老英国贵族家庭,家族财富遍布全球,个人却可能为了避税或资产管理便利而频繁变更税务居民身份的超级富豪…”
他放慢了语速,吐出一个又一个专业词汇,甚至还特意模仿了自己想象中,无惨老板讽刺下属的腔调,“如何精确界定其全球所得?如何有效穿透离岸架构和信托屏障以实现真正的累进征收?如何解决各国间税收信息交换的滞后性和漏洞?如何防止税基侵蚀与利润转移行为在新的全球框架下以更复杂的形式上演?”
狯岳每问出一个问题,凯文迪修的脸色便难看一分,对方列举的这些,正是全球顶级富豪和跨国财阀赖以规避重税,将财富深藏于法律灰色地带的常规操作,也是建立全球统一税制所面临的,最棘手的现实壁垒。
“这些微不足道的执行细节,”狯岳微微前倾身体,他眯起眼,像是找回了鬼族狩猎人类的本能,“似乎比空谈全人类福祉的口号,更能决定您宏伟蓝图是成为济世良方,还是又一个华而不实的空中楼阁。”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凯文迪修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的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直引以为傲的雄辩在狯岳抛出的一连串精准狠辣,直指核心实务困境的法律专业问题面前,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幼稚可笑。
“Well,well…稻玉先生,”打破沉默的是罗亚顿教授,他对这位日本学生的发言十分满意,“精准和务实是法律的基石,而不仅仅是崇高的理想。”
这句话,既是对狯岳的肯定,也是对整个课堂的提醒。
在这座光鲜亮丽的学府,稻玉狯岳依然是异类,一个来自东方的非人存在,但好在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些,他要考虑的,只有如何打赢打赢官司,得到鬼王的认可就行了。
课后的氛围变成有些微妙,正当狯岳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舍友菲利克斯却凑了上来,“狯岳,狯岳!等等我。”
菲利克斯喘着气,带着由衷的敬佩,他压低声音道,“我的天,你刚才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太厉害!居然把那个自大狂怼得哑口无言!”
“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才几个月啊,你刚来的时候…呃…我是说…”菲利克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尽量让自己的言语显得不那么冒犯,“你那时候看起来对案例法还有点吃力,是有什么窍门吗?教教我呗。”
窍门!?狯岳在内心咆哮:当你有个活了几千年,精通各国律法,批改作业像凌迟,还时刻拿“无限城冬眠”或者“塞进玉壶前辈的罐子”威胁你的封建大家长式资本老板…你也会被逼得开窍的!
当然,这话绝对不能说出来。狯岳只是侧过头,硬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可能…我家里的要求比较严格,你懂的,传统东亚家庭都这样。”
菲利克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地拍了拍狯岳的肩膀,脸上露了深深的同情,“我懂了!就是那个…那个…《恶女花魁》(堕姬主演的电影)里的古老东方家族,非常严格的家族继承人培训,背负着沉重的期望。”
他的理解带有东方神秘主义的滤镜,怪不得狯岳身上的衣服总是比较廉价,节俭不也是一种东方美德吗?说不定这也是试炼的一环。
家族继承人?他早就不学呼吸法了!狯岳无语,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算了,让这个傻白甜英国佬误会去吧,事实的真相是他作为一个预备社畜,毕业后就会被安排给一位活了千年的吸血鬼资本家打工。
不过好在,吸血鬼老板似乎还保留了最后的一点点良心,在繁忙的期末月,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布置作业。
期末周的硝烟散去,最后一份试卷交上去的瞬间,狯岳感觉自己一直紧绷的弦断了,连续数月的高压学习,无惨的魔鬼作业,维持拟态的精神消耗…累积的疲惫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纵使是鬼,也受不住这么搞啊。
狯岳一头栽进温暖的被窝,用被子将自己整个人牢牢包裹住,然后一分钟不到就进入了深度睡眠。意识消失之前,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什么普通法、衡平法都tm见鬼去吧,鬼王来了都别想叫醒我。
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狯岳睡得昏天黑地,不省人事,当意识终于挣扎着从深海中上浮时,狯岳只觉得腰酸背痛(躺太久了),但精神上的重负却奇迹般地消失了大半。
狯岳起床伸了个懒腰,然后打开了窗帘,任由剑桥久违的冬日暖阳洒落在自己身上。他满足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感觉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要不去酒吧里买一杯黑啤,混着剩下的稀血,吃点炸鱼薯条发发呆,晒晒太阳?
然而,这份劫后余生的宁静,在他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桌面上那台老旧的打字机,碰到旁边冰冷的金属邮箱钥匙时戛然而止。
一个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刚刚放松的心脏。
邮箱!
无惨大人只提了一嘴期末不布置作业,可没说他考完就能彻底放假,那个封建资本家怎么可能放过他!?成绩,他肯定要成绩!
狯岳一个激灵,残存的睡意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他以近乎雷之呼吸的速度从床上弹起,抓起钥匙,连外套都顾不上穿就冲出了宿舍门,直奔学院那间公共邮箱室。
虽然有了心理建设,但打开邮箱的那一刻,狯岳还是人傻了,小小的邮箱格,被塞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厚厚一叠信件、文件争先恐后地涌向他。
狯岳将那一堆邮件都抱回了宿舍,都不用费劲找,那个印着青彼公司Logo的信封实在太显眼,狯岳用颤抖的手指撕开信封,抽出的不是预想中的放假通知或者成绩要求,而是一张打印得密密麻麻的清单。
标题:稻玉狯岳 1948-1949学年寒假法律实务深化训练计划
1. 模拟案例研究 - 七项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但难度增加了)
2. 欧盟(前身)煤钢共同体条约法律框架分析报告 (要求:结合国际法、条约法、竞争法,不少于50页)
3. 青彼公司瑞士实验室新型抗生素专利全球布局策略法律风险评估 (要求:覆盖美、英、法、德、日主要市场,分析潜在侵权风险及规避方案)
4. 战后国际清算银行(BIS)规则变动对跨国资本流动的影响及应对 (要求:结合近期案例)
5. 阅读书目清单 (列了整整两页,从最新的《哈佛法律评论》文章到晦涩的《罗马法精神》)
注:本计划及首项模拟案例材料已于1948年12月17日寄达,请于1948年12月22日前完成七项模拟案例研究分析报告并提交,后续任务将按计划节点推进。
12月17日!?狯岳猛地抬头看向墙上那本破旧的日历,今天是12月21日,他睡了整整三天…而这堆该死的作业,是四天前就塞进他邮箱的,距离第一项作业的截止日期…只剩不到24小时!!!
“鬼舞辻无惨!!!”
空旷的宿舍楼(因为大家基本都出去玩或者回家了)回荡着狯岳压抑到极致的怒吼,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刚刚恢复的一点红润瞬间褪尽,皮肤再次呈现出那种非人的,濒临失控的惨白。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獠牙在口腔里不受控制地发出的摩擦声。
狯岳从未像此时此刻…如此感同身受以前的同僚,如果现在让他加入鬼杀队,他发誓,一定会以最积极的态度,将那只恶鬼彻底从世上铲除!
五小时过后,宿舍门被敲响,菲利克斯的声音带着一丝节日的轻松,“狯岳,还在用功呐?真不打算出去透透气?圣诞集市今晚很热闹,或者…不回家过节吗?家里人该想你了吧?”
回家?如同行尸走肉的狯岳缓缓地转过头,他在打字机上几乎要敲出火星的手指猛地一顿,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
“回家干嘛?” 狯岳指了指桌上堆积如山的假期作业,又指了指自己眼下的乌青和毫无血色的脸,“回去面对…那个封建大家长和这些吗!?”
菲利克斯被狯岳那生无可恋的巨大怨念噎了一下,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呃,好吧伙计,当我没说,你保重。”
他快步离开,仿佛怕沾染上什么可怕的诅咒,狯岳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苦涩,准备继续投身于那绝望的24小时苦战。就在这时,书桌角落专门用于接收特殊邮件的古旧传真机,突然发出低沉的启动声,随即吐出了一张纸。
狯岳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个时候来的传真,除了鬼王,不会有别人,是新的追加任务?还是对他延误的死亡通知?
然而,都不是,上面的消息让狯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致:稻玉狯岳
发自:鬼舞辻无惨
日期:1948年12月21日
事由:假期安排临时调整
1. 寒假法律实务深化训练计划暂停执行,已下发各项作业延迟日期暂定。
2. 即刻动身,返回日内瓦。交通安排已由鸣女协调(详情见附件行程单,今晚23:55,伦敦维多利亚车站,欧洲之星夜班列车)。
3. 返回事由:公司团建聚餐(炭治郎要求)。
备注:准时抵达,勿误车次。
炭治郎…要聚餐,所以…不用写作业了!!!老板娘永远温和的笑容在狯岳脑海中一闪而过,虽然他平时就表现得像个老妈子,但这“你妈喊你回家吃饭”的诡异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以及…老板会有这么好心,不对,这是陷阱,一定是陷阱!
狯岳都能想象到在餐桌上,主位的老板优雅地切割着一份看不出是什么的,带着血丝的肉排,猩红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扫过他,然后抛出一个关于瑞士新出台的《反垄断法》修订案的问题,或者让他现场分析某个即将开庭的商业间谍案的胜诉率。
这哪里是什么员工聚餐?这分明是鸿门宴!是老板对员工的人文关怀式的精神施压!是延期死刑前的断头饭!是变相检查作业进度的述职报告会!
但是…狯岳看了一眼桌上杂乱无章的书本,至少今天晚上不用赶作业了,不是吗?
炭治郎!稻玉狯岳这名大一法学新生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他开始收拾行李,并在心中呐喊:你最好是真的想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