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亡
作品:《重生之监护关系》 嗡,嗡——
“喂。”
“帆扬!还在睡呢?听说你叔要结婚了?怎么没听你说呀,还是我爸昨天在酒店碰见你叔和那个李小姐,姓李的那一家最近一直物色合适对象——”
嘟,嘟,嘟,嘟
“喂,小帆扬~”
“郭,郭辰哥,我叔叔要结婚了?”
“嘿,你知道了?你叔还让我不跟你说。其实也就刚见过次面,一个合作商牵的线搭的桥,之后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小帆扬,你是不是放暑假了,什么时候有空来找我玩,哥带你去寻欢作乐,不跟你叔说——”
嘟,嘟,嘟,嘟……
云帆扬丢掉手机,头昏脑胀。
宿醉令他此时此刻的头脑很不清醒,卧房里还弥漫着股消散不掉的酒味。他掀开身上的被子缓慢下床,赤脚踩在酒店的毛毯,走三步晃一下,来到吧台前接水。
冰凉的直饮水下肚,温度过低的空调室里的寒意从脚心窜上脖颈,刺激得他手中的玻璃杯差点不慎脱手,直到喝完一满杯的凉水,那起床时涌到嗓子眼的恶心感才算勉强被冲淡。
放下水杯,云帆扬站在原地,愣愣地远眺落地窗外的高楼。
数秒过后,他猛然醒神,动作迅猛地冲回了卧房,换身衣服便火急火燎地摔门而出。
这是他大一放暑假的第二周。离开学校宿舍后,在同学家里蹭住了几天,然后用那人给的零花钱搬进酒店。
真是窝囊。他不止一次唾弃自己。而那人除了固定的每周一通电话,例行公事,尽到监护人最后的责任,对他不回家的行为只字不提。
云帆扬伸手拦下出租,上车飞快地报出地址。
出租车驶入车流。靠在后座的他,心跳快得分秒难计,浑身钝痛,刚换的干净衣服又有了被汗水浸湿的倾向。
他现在又要眼巴巴地凑到那人跟前——
云帆扬几乎是撞开办公室门。
里面坐着他无比想念,却又害怕见到的人。
对方听到动静,早早地抬起头来。见到是他,面上露出惊讶与欣喜,放下了手中的签字笔。
“小扬?”
而一路跑上来的人没发现,等不及缓气,便开口问道:“为什么,我又是最后一个知道?”
他一边喘气一边说:“你做所有事,都把我排除在外。”
云帆扬的脑袋昏沉沉。原以为高三毕业后的表白已经耗光他这辈子的勇气,他再也不可能这么理直气壮地站在这人面前,这一年里只有为了可笑的自尊向对方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能耐。没想到今天还会为了两通电话再犯一次冲动,冲进这人的办公室里一通质问。
可当他对上对方视线,又说不下去。
办公桌后的男人一如既往一身工整得体的西装,与宿醉后乱糟糟的他截然不同,是两个世界的人。表情平静,更多的是茫然,不懂他这个难管的小屁孩又再闹哪样。
云帆扬像被扎破的气球,心里的火气顿时被一阵温和的大风吹灭,只余翻上来的崩溃跟难过。
他觉得自己可笑得很,狼狈地避开视线摇了摇头。抓了把头发后,想挽回点什么,于是,结结巴巴地努力又解释道:“我,我不是反对,我没有不想你结婚,我不是在无理取闹,真的。可是不是,太快了点?你,你已经拒绝我了,我不会死缠烂打,还至于这么着急地把我甩开掉吗?而且又让我成为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些。”
办公桌后的人起立。
“扬扬,你从哪听来的?你听我说——”
“算了,我不想听。”云帆扬抬手打断。
他忽然想通了,改用一种倔强决绝的目光,看向诧异的对方。宿醉消磨掉他太多精力,此时的他只感到筋疲力尽,被深深的疲惫和浓浓的失落掩埋。
他说:“你拒绝我了,你做什么都是你自由。你想什么时候结就什么时候结吧。等你结了婚,我搬出去。不,现在就能搬走,我去奶奶的老房子里住。”
“扬扬,云帆扬!”
突然闯进来的年轻人下定决心后转身就走,怎么也喊不住。
当他逃跑似的离开大厦,扑面袭来的热气和高高在上的太阳令他晃了眼,视野里一片花白。云帆扬迷迷糊糊地向前走了几步,似乎迈下了一道坎。
下一秒,背后传来焦急的呼喊:
“扬扬!快回来!”
从未听这声音有过这样激烈的情绪,云帆扬下意识便回头。却在一片白光中还没能看清对方面孔,整个人便先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撞了出去。
嘎吱——
砰!
……
帆扬感觉自己在飞,像儿时做过的场梦。
他见到早已经记忆模糊,只存在于相框里的爸爸,穿着帅气的警服,笑声爽朗,将幼小的他高高地抛起再接住;看到自己美丽温柔的妈妈,临出门前半跪下身,将他搂进怀里;高三寒假时去世的奶奶,临走前,拍了拍他的手背,说仔仔别怕……
他们都在对他笑,安抚他因为失重而感到忐忑不安的心。
帆扬也想笑,可刚扯动嘴角便发现问题。
不,不对,还应该有个人。
那人在他无数个重要时期都站在他身旁,手轻轻搭在他肩上,无声而坚定地支持他的前行。
这种时候,他应该也在。
他在哪儿?
帆扬心里迷茫一片,停在半空中,回头寻找,抬眼看见白色的灵堂和自己入学前拍的相片。除此之外,四周黑压压,什么也看不清,他甚至听不见任何声响。
但好像下雨了。
恒川的夏天总在下雨。
有雨水落在他脸上,他抬头,恍惚想起自己最后的感觉,是摔在足以煎熟鸡蛋的滚烫地面上,脑子嗡嗡,被人捧住脸颊,然后没了意识。
死了是这种感觉吗?
爸爸妈妈,还有奶奶,他们也是经历的这样吗?
帆扬懵懂地掌控着自己,一路向前飘,飞跃自己素白的灵堂,穿梭在雨水与漆黑中。
直到上方的帷幕拉开条缝,一抹光亮穿透透亮成线的雨幕。帆扬顺势低头,看见一座墓碑前孤独的身影。
那是他的叔叔,帆扬一眼认出了。
熟悉的发旋,宽阔的肩膀,撑在膝盖上的,好看的手。
而叔叔正跪在他的墓前哭。
死后应该无知无觉的云帆扬,有了肝胆俱裂般的幻痛,意识自己罪大恶极。
奶奶去世后,他们已经是彼此最后的家人,他还要因一己私欲,任性地将人推上火刑架,饱受折磨;让自己深深喜欢的人,一个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人难过又难做——他不该这么做,近一年里的每一通电话、每一次见面,都在他单方面维护自尊的幼稚行为中仓促且潦草地结束;他其实早后悔了,无比后悔,若那时没被幻想中近水楼台的爱情冲昏头脑,迷住心神,冲动地告白,他依然可以安心待在他身边,当个不需要太费心的小孩,而不会因为畏惧看到失望的眼神,频繁选择逃避。
更不会让叔叔为他哭。
他挣扎不下去,无法靠近,拼命伸手也不能为心上人挡住点雨,抹去眼泪,为自己的行为悲伤地说抱歉。他们明明有个很完美的家,是他们用时间共同筑建、用心填充完好的家,此刻在他的无知冲动下,变为雨中的废墟。
他又让叔叔失去了一次家人。
他想大叫,想哭喊,最终无声的眼泪汇入雨水,带着深切的绝望跟悔过,坠入黑暗。
对不起,对不起……
我错了,我错了。
不喜欢了,真不喜欢了。
拜托,不要哭……
最后,他也唯有祈求,对方千万不要是因为他对他的爱恋,而难过得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