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天气:阴

作品:《二进制

    2.


    赵壹笙病危。


    我的脑子还混沌着,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作用,还是我想到赵壹笙那张脸就反应迟钝。但比我的脑子反应更快的是我的身体,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转过了身,疾步向着楼梯走去。


    宽阔的江水带来了阵阵的冷风,哪怕头顶的太阳那样的大,寒意还是穿透了我的衣衫,传入了我的骨头缝中。


    冷


    真的好冷。


    让我想到几年前的那天,我的脑子几乎已经无法思考,只能麻木地一步一步沿着台阶向上。


    就在我又要踏上一阶台阶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人拽了我一下。


    回过头,我看到了齐简臻严肃的神情。


    “新箬,你冷静一些。先给elizabeth打电话确认一下情况,好吗?”齐简臻说着话,她从来能算得上平和的脸上,少见地肃穆。


    周围人的声音就好似隔了一个次元一样,分明落入了我的耳朵,却是那样的遥远。我掏出手机,想要给很久很久没有联系的赵壹笙打电话,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手竟然一直在抖。


    我抖什么啊?这种事情,明明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我抖什么啊?这种事情,不是从前也发生过吗?


    咬着口腔内侧,吃痛的感觉让我的肢体受控了一些,我舔了舔自己流血的嘴唇,给赵壹笙打去了电话。


    赵壹笙的电话没有人接听。


    微信电话呢?


    youarelove的背景音乐听了又听,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下意识地,我抬起了头。像是很多年那样,想要找寻到一个安定的目光。


    可周遭却是这样的陌生。


    陌生的高楼,陌生的女人,陌生的一切。他们在我的身边来来往往,嘴巴一动一动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们的目光不会落在我的身上,我于他们来说无足轻重,正如我对这世界的作用一样。


    意识到眼泪落下的时候,我身边又多了一个女人。


    是周易。


    和目光含着悲悯的齐简臻不同,周易的眼神要镇静的多,她看向我,随后,一步步走向了我。


    不等我说什么,周易递上来了一张纸巾,她从地上捡起我的手机,对着我说:“走吧,新箬,我们一起去邺城。”


    我不知道手机是什么时候落下的,正如我不知道周易是如何知晓我的信息,定了最早的一班飞往邺城的飞机的。


    坐在齐简臻的车后座,从后视镜里,我看到了自己茫然的神色。


    我怎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我不该露出这样的表情来的。


    方新箬,是这群人里最早成为合伙人的人,是一个值得被大家信赖的好乙方,是,是能够挡在她们身前的姐姐。


    我不该露出这样茫然的神情来,至少在经历了那件事情后,我再也不应该露出这样茫然而慌张的模样来了。


    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我慢慢地调整自己的呼吸,目光看向一点点向后的申城景色,逐渐冷静了下来。


    周易及时地发觉我状态恢复了,她主动从副驾上把手机递了过来,没有说一句话。


    “谢了。”我对着周易说道。


    一时间我也说不上我是谢谢周易帮我保管手机,还是谢谢她要陪我去邺城。


    在把电话拨通给卓舒清的时候,我抬眸,看向周易,询问:“你和我去邺城?你的工作……”


    周易第一反应看了看齐简臻,随后轻声地回答道:“简臻工作走不开,elizabeth是她的好朋友,我正好闲着。”


    我点了点头。


    卓舒清没有接我的电话,只是给我回复了一条短信。


    「速归」


    本就感觉不太妙的心情,顿时沉了下去。


    自从……自从阿竽去世后,我很久没有联系阿笙了。在这期间,阿笙几次联系我,都被我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了过去。她是那样聪颖的人,怎会不知我的想法,到后来她也就不再约我见面了。只是时不时地和我微信上说句话,可我们的工作都是那样的忙。


    打开阿笙的聊天界面,我们上一次聊天已经是1年半以前了。


    阿笙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虽然和卓总在一起之后,休养着看起来好了很多,但终归是比不上一般人的。现在大环境如此,几年前她试图将高科业务逐渐转移到北美去,一开始是很顺利的,可后来,a国换了个神经病做总统,高科被制裁。


    而上个礼拜,我听说a国要传讯gke的总裁曾悦。


    曾悦曾经是赵壹笙的秘书,是她一手扶持起来的人。


    我眉头皱了又皱,脑海中思考着阿笙这次病倒是否和公司业务进展不顺有关。


    “freya,你在想什么?”开车的齐简臻在等红灯的时候这样问我。


    我在想什么?


    “我在想阿笙病倒是否和a国传讯曾悦有关系。”我诚实地说着,这些年来我一直刻意的躲避和阿笙有关的消息,所以对于高科无限海外到底发生了什么知道的并不多。


    齐简臻和周易对视了一眼,随后是周易回答了我的疑问,她回过身,说:“elizabeth在去年拿到了b国国籍,曾悦也早就申请了加入a国国籍。”


    转了国籍,按理说就不应该再受到所谓的安全审查的聆讯了吧。


    我有些不确定。


    与其担心a国,倒不如担心……


    我猛地抬头,看向周易和齐简臻。


    齐简臻将车停好,回过头,一双眼睛直直地望向我。过了片刻后,她叹了口气,说:“替我向壹笙问好。”


    我点了点头,和周易一起进入航站楼。


    申城到邺城的飞机很快,不过两个多小时,我们就落地了邺城。和申城只用穿着一件大衣不同,刚一落地,我就要冻死了!


    身边的周易也不逞多让,她也很多年没有回来邺城这里了。身上穿得大衣没有比我厚多少,好在,我俩都是在职场上装惯了的人,并没有将冷表现得太明显。


    司机将我俩接上车后,我又一次给卓舒清打了电话。不同于刚才,这一次卓舒清接了起来。


    “你们在哪?”不等卓舒清说话,我直接问道。


    电话那边的卓舒清声音有些轻,似乎是想了想,这才回我:“养和医院。”


    怎么跑去了私立医院?


    我不由地又紧张了起来,下车后,周易和我一同走了进去。


    看到卓舒清的时候,她正坐在病房外的沙发上,而赵壹笙则是在室内的床上安静地睡着。


    卓舒清没想到周易会过来,她愣了一下,随后冲着周易点了点头。然后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没来由的,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的指责。


    指责?


    为什么要指责我呢?


    心底被压抑了很久的戾气顿时升了起来,我皱着眉,抬起头,目光毫不退让地看着卓舒清。


    这几年卓舒清的变化很是明显,她本来就是生长在那样家族的大小姐,气势自然要比正常人强上很多,但长久以来或许是因为做咨询的缘故,她看起来很是和善,不具有攻击性。


    而现在,她的眼神有了攻击性。


    被她攻击的人是我。


    呵。


    若是别人,我或许还能忍一忍,但是卓舒清。她怎么敢的?我迎上她的目光,向前了一步。


    “卓总,你是忘了我当年查到了什么吗?”我在她耳边低声问道。


    听到我这样说,卓舒清的身子僵住了一瞬,但很快地恢复,她偏头看着我,似乎是想要解释。但说实话,我根本不在意她的解释。


    不管当年我查到了什么,事实已经成为既定,一切都不能更改了。


    赵壹笙既然喜欢她,想要和她在一起,那么就在一起好了。反正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姐姐,不在乎再多我一个。


    想到这,我那提起来的心顿时又放了下去。


    火急火燎赶来这里是图什么呢?


    赵壹笙会死吗?


    我在担心赵壹笙死吗?


    赵壹笙怎么会死呢?


    担心赵壹笙的人那么多,为什么要多我一个呢?


    她有卓舒清不就够了吗?


    坐在沙发上,我垂眸看着自己因为冷而被冻得有些发红和发热的手掌,只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里面病房里仪器的声音滴滴作响,我坐在沙发上,思绪不由地回到了很多年前。


    罢了,怎么又想起过去了。


    我站起身,走到客厅与病房内相连接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床上的赵壹笙。


    赵壹笙好似瘦了很多,她露在外面的手腕已经没有什么肉了,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她的手背上满是青紫。而她的身上,插着很多我说不上来的仪器,这些仪器连接着显示屏。


    她的心还在跳。


    和申城晴朗的天气不同,邺城的冬日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什么改变。天空苍白的厉害,哪怕室内这样的暖和,也改变不了肃杀的氛围。


    赵壹笙的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垂死病人的模样,蔫蔫的,没有活力。


    我没有忍住咳嗽了几下,血腥味在喉间蔓延,咬了咬牙,将这种感受强行压了下去。我的目光继续落在赵壹笙的脸上。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这张脸,我就会想到阿竽。


    她分明和阿竽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那天阿竽也是这样,黑发散开在病床之上,脸上毫无血色,似乎要比身下的白色床单还要白几分。而与她苍白的面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血。


    血从她的颈间流出,几乎布满了她整个身子。


    她就那样看着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句话都没有留给我。


    我看着眼前的赵壹笙,泪水几乎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看过了,我走了。”我咬了下自己的口腔内侧,让自己清醒了一些,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对着卓舒清说道。


    “新箬……”


    有人在背后叫我,是谁呢?热心肠的周易?虚伪的卓舒清?还是虚弱的赵壹笙?


    没所谓了。


    在阿竽去世后,我就再也没有妹妹了。


    哪怕是长着阿竽的脸的赵壹笙,她也不再是我的妹妹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